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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我在准备这些角色的时候,通常是一星期之前或当天才拿到剧本,甚至没剧本就开拍的情况也有。角色的历史背景与心理刻画只有简单的交代,导演运镜的方式也多半得靠剪接串联短镜头,因此演员在演出时情绪动不动就被切断。通常是走几步路到达定点,回过头来转成最上镜的四十五度角,做出沉思、默想或独白的内心戏。每当演员需要和伙伴演出对手戏时,往往由副导演伸出拳头来顶替,因为他或她上厕所或休息去了。所以你不论是哭、是笑、是说,还是默然无语,面对的经常是一只拳头。

  当时流行的爱国战争片、神怪片和武侠片经常会运用到特技,演员在土法炼钢的爆破技术和高来高去的吊钢丝中饱经忧患。我曾经把《七月幽灵》这部片子里的惊险爆破过程写成杂文发表在报纸的专栏中。当时负责的技师是一名退伍下来的军人,我和男主角石峰耳闻这位仁兄在《八百壮士》的拍摄过程里炸死了几名充当临时演员的士兵,所以在每个跟火药有关的镜头开拍前,都会以守望相助的心情彼此叮咛一番。

  只见导演一声令下,我和石峰就开始拼了命地连跑带跳,在我们飞跃过土堆的那一刻,炸药果然被引爆,威力比我们想象的还大。智者常说:你恐惧什么,就必定会发生什么,但中镖的不是我而是企图保护我的石峰。只见他的西装裤上布满了小小的孔洞,当他把裤子掀起时发现腿上起码有十几处伤口,都是被炸药轰得四处乱窜的小石子击中的。当时的演员碰到这类问题通常很难获得赔偿,李涛的前妻张海伦在泰国拍戏时整只手都被炸掉,后来自杀身亡了。像这类的不幸事件在这个工作领域里是层出不穷的。

  另外有一回在澎湖的望安岛拍摄《六朝怪谈》的外景,这部片子的导演王菊金说服了几位艺文界的友人客串演出。片子的构想不差,工作人员和演员的组合也不俗,唯独经费有限,必须以最节约的方式进行拍摄。剧情取材自魏晋南北朝的传奇,总共分成三个部分,调子采用日本怪谈的模式,我负责演出第一部分的女主角。女主角小茵和她的宠物白马之间的情感非比寻常,竟然到达以身相许的地步。原来白马不是禽兽而是有灵之物,深夜里它化身为一名书生和小茵完成了男女大事。家里的长辈觉得人兽之间似乎有异,便自作主张宰掉了白马。白马的皮被剥了下来铺在院子里晒干,这时待嫁的小茵前来看它最后一眼,没想到马皮竟然飞扬起来将小茵重重裹住,悬在树梢结了一个茧。这个故事叙述的就是茧的由来。

  如同其他影片的拍摄过程,《六朝怪谈》也需要克服各种人事问题、技术问题与沟通问题,工作人员和导演相处得并不愉快。我记得为了拍摄马皮飞起来裹住小茵的画面,导演绞尽了脑汁,最后决定由女主角裹着马皮自行转圈子,再以摄影机的高速镜头呈现快速旋转的效果。我全身裹在马皮里,两只手臂完全不能动弹,两脚既要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旋转,又要维持住身体的稳定度,果然不出我所料,转了没多久就出事了。我一个没站稳,整个人笔直地倒在地面,头部刚好撞到一块石头,当场晕了过去。我晕过去的时候竟然进入了濒死经验——脑子里快速地浮现一连串的人生倒带镜头,每个镜头似乎都在与人争吵,我想如果那一刻我真的咽了气,神识一定会奔往内在次元的修罗道。结果那一个“为艺术牺牲”的镜头在银幕上只出现了几秒钟的时间。

  《借尸还魂》叙述的是台湾民间的一则鬼事再添加一些编导的想象,我饰演的是被鬼魂占据肉身的女主角。我记得这部戏拍摄的时间是十一月左右,当时我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多,但是为了赶工,仍旧得熬夜到清晨。这部戏里有许多画面都需要杀生。导演为了制造血腥的场面,在剧本原有的架构之外又添加了许多杀鸡、杀鸭、杀鹅与杀蛇的镜头,甚至还准备杀猪。我发着三十九度的高烧,穿着半透明的白色纱质长袍,站在冰冷的溪水中,手上举着菜刀,跟在一群白鹅的身后,做出杀红了眼的表情。我那时和李敖刚刚离婚,正在打官司的阶段,心里已经是一肚子火了,再演出如此无意义、如此令人作呕的戏,更是火上加油。拍了几天之后再也按捺不住了,我告诉导演说虽然我不必亲手杀生,但拍电影有许多取巧的技术,并不需要草菅任何生灵,如果还要继续拍这类镜头我就宣布罢工。

  当时的合约大都是一面倒向资方的,我喊罢工其实要赔上一大笔钱,然而我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一部大烂戏在电影院顶多上映几天就下片了,值得这样杀杀砍砍吗?后来导演权衡轻重之后决定不再添加杀生的镜头,于是保住了几头猪的命,虽然那几头猪最终还是会变成人类五脏庙里的祭品。此戏上演时树诚兄去看了,多年后他告诉我说,在这部影片里我把那名充满怨气的女鬼演得入木三分。我告诉他当时我不是在演戏,是真的怨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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