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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3.(七)

  志摩照旧教书、写作、译书,小曼照旧宴游、打牌、应酬。

  一天,志摩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吃过晚饭后,小曼带着点迟疑的神情,对志摩说:“摩,刚才……嗯,瑞君来过了。他说又有一次义演,要我参加……戏院,已经接头好了,在夏令匹克大戏院。唱《玉堂春》,从‘起解’到‘会审’。”说罢,她注视着志摩脸上的反应。

  到上海后,小曼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为赈济灾民而募捐演义务戏了。小曼本在北京跟一些老先生学过戏,到了上海,又热心参加义演活动,加上她在上层社交界的名声,如今又成了徐志摩的夫人,所以就理所当然地跻身于名票间了。

  志摩微微颔首。“你喜欢,就去演吧。”

  “我要你答应两件事。’”

  志摩坐在沙发上,手捧一杯清茶。听了小曼这句话,他解颐一笑。“什么事啊,一来就是两件?要我推销五十张戏票,再送一只大花篮?”

  “不,重要得多。你一定得答应。”小文走过去,坐在沙发的扶手上。

  “说出来听听。”志摩喝了一口茶。

  “第一件,要你和我配戏,演王金龙。”

  “什么,叫我演王金龙?”志摩大吃一惊,坐直身子,“我的好太太,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虽然喜欢听京戏,可不会唱啊!”

  “你忘了?以前在北京,你不是与我一起演过《春香闹学》?”

  “那算什么演戏!我那时扮的是老学究,胡闹胡闹罢了。现在叫我演《玉堂春》里的王金龙,这哪行啊。”

  “嘿嘿,”小曼生气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转过身子朝着志摩说,“我知道,京戏里没有什么‘爱神’一类的角色,发挥不了你大诗人的灵感!”

  “看你又说这种混话了。让我考虑考虑。行吗?”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的苏三,你的王金龙,瑞君的蓝袍。他说,有你大诗人粉墨登场,那才叫座呢。”

  志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王金龙实在不行。将就将就来个红袍吧。”

  “好,红饱就红袍。”

  “那么,第二件呢,不至于叫我去跳芭蕾舞或者走钢丝吧?”

  小曼又回到志摩身旁。“摩,这次演出很隆重,我要做一幅堂幔,还要做一套行头和起解时苏三披戴的银枷锁。”

  “得花不少钱?”

  “嗯。”

  “这,可有点犯难了。”志摩搔着头皮说,“学校的薪水,都提前支付了;爸爸那儿你也知道,一个大子也要不到。那次从硖石来上海,盘缠还是向舅舅拿的呢。”

  “这些……我晓得。你不是……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思厚之寄来的英镑吗?”

  “你怎么想到这笔钱!”志摩有点不快了。

  事实是,当他们还陶醉在蜜月的柔情里时,朋友们已经在关心着他们的将来了。胡适给思厚之写过一封信:“我对志摩夫妇的前途有点忧虑……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十分落后的小镇,没有任何现代化气息。志摩的新太太十分聪慧,但没有受过系统化的教育。她能说英文、法文,能绘画,也能唱歌。但要是他们两口子在那小地方住得太久,就会受害不浅了。他们多方面的才华会浪费逝于无形。这里头脑里装满了传统习惯的人,并不欣赏个人才能的发展;他们把后一辈的年轻人只看作搓麻将的良伴……要是我们能找出个办法把志摩夫妇送到英国或欧陆其他地方,让他们有两三年时间念点书,那就好极了……”

  思厚之迅即表示同意胡适的建议,并筹划了志摩夫妇去欧后的工作和生活,很快寄来二百五十英镑给他们做路费。

  志摩兴奋异常,准备与小曼双双赴欧。可是,小曼却没有出国的意思。她的理由很多:晕船,经不住海上的颠簸;体弱多病,离不开中医中药;自己是学国画的,国外没有良师;不喜欢与洋人打交道,离不开亲戚朋友……等等。志摩舌焦唇疲地劝说多次,都没有奏效。

  其实,志摩心里明白,这是小曼的一种托懒。她无意于改变多年形成的舒心适意的生活习惯,不愿意花气力去适应新的环境和形成新的习惯。

  一种隐忧渐渐在志摩的心头升起。他深知小曼天赋极高,确是可造之材,但另一方面他也看到她长期生活在交际酬酢之中;这种环境,这种生活,将会日渐磨灭她的进取心,湮没她的聪明才智。

  最可怕的是,这,会在他们中间捅起一股不协调的寒流……

  志摩明白适之和思厚之的用心,这用心里凝结着一片情意。

  他想努力,把小曼从那些影响她的朋友那里拉过来,使她真正成为自己生活、志趣、事业上携手并进的良伴。所以,当他听到小曼说想动用那笔英镑来做唱戏的行头时,他悚然了。

  “那笔钱,万万不能动的……”他换了一种较为柔和的语气说:

  “你一定要,我另外去想办法吧。”

  小曼生气了。她眨巴着眼睛望着志摩,脸上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一看到她的这副神气,志摩立刻心软了。他想起当年为了争取与自己结合,小文以其病弱之躯作过多大的拚斗和经历过多大的苦痛时,他惭愧了。

  志摩捧起小曼的脸。“好,好,答应你。暂时,先从那款子里挪借一部分吧。以后,我再想办法势补上。好吗?我的小龙?”

  小曼破涕为笑了。

  一九二七年圣诞节后两天,《玉堂春》如期演出。当然又是轰动;掌声、花篮、报上的捧场文章……

  然而,志摩的心是抑郁的。

  这抑郁不是来自夫妇间爱抚的短缺,不是来自创作灵感的损害,而是来自感到自己正被一种无形的力牵引着,不知道将被牵到何处……

  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想在冬至节独自到一个偏僻的教堂里去听几折圣诞的和歌,但我却穿上了臃肿的袍服上舞台去串演不自在的庸戏;我想在霜浓月谈的冬夜独自写几行从性灵暖处来的诗句,但我却跟着人们到涂蜡的跳舞厅去艳羡仕女们发光的鞋袜……”

  志摩埋头工作。这期间,他出版了《巴黎的鳞爪》、《翡冷翠的一夜》两本诗集,接着又与闻一多、饶孟侃、叶公超、梁实秋、罗隆基等人着手筹办《新月》月刊。他用工作来排遣自己的抑郁和愁闷。

  志摩深深地、深深地爱着小曼。他透过那两片理想的水晶似的深度近视镜片去看待爱情和人生,看到的是至高无上的、纯净的、诗意的、神圣的理想境界。其实这境界只是他自己心灵折光里的海市蜃楼。在那里,爱人是圣坛之上的神只,永远带着启迪你心智的微笑,倾听你的祈祷,用她那永恒的温柔抚慰你的心灵,给你以无穷的愉悦和温暖……然而,一接触现实。当神灵被一个血肉之躯的女性所替代,神性的完美便消散了,接踵而来的是现实生活中许许多多令人烦忧、令人束手无策的问题……爱情是一个纽带,可以把两个人的心灵和身体联结在一起,却难以使他们的生活习惯、趣味爱好、人生目标一下子变得完全丝丝入扣。对现实生活抱着过于理想化的要求的人,就不可能不和遗憾了。

  志摩正是陷落在这种心情之中。

  两所大学的薪水,出版几本书得的稿酬,已经不敷家庭的巨大

  开支。志摩犯愁了。老父出于对小曼的偏见,仍然紧锁钱柜,拒绝资助。一向不屑为金钱费神的志摩开始感到生活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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