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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第二卷 浓得化不开

  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

  ——摘自《黄鹂》

  

  §2.(一)

  岁月销磨了它的金碧,风雨剥蚀了它的辉煌,冷漠而孤零地悄立在清冽的池畔:东寺。

  些许庄严残剩在一片破落相中,维系着善男信女的崇仰。每逢菩萨寿诞或是其它庆典,依然有不少乡民,斜背黄布袋,手捧香烛,来此磕头膜拜。

  为了香火旺盛,佛门子弟不得不向世俗让步,在山门外,搭起一座戏台,请梨园班子搬演变文故事:惩恶扬善,因果报应。本地老幼男女,摩肩接踵,就站立在场地上,随着戏文情节的发展,或咧嘴大笑,或朝泥地上挥眼泪擤鼻涕。

  戏台很高,由几根石柱子支撑着,下面是空的。

  一到晚上,成群的叫花子集聚在这里,铺上几块破芦席,就成了宿处。他们称它为“台下的窝”。

  避得了雨,挡不住风,时临寒冬,他们常常半夜冻醒,合抱呻吟。

  今夜的风特别大,将庙宇檐角上的铃儿摇得直响,叮当,叮当,没一刻停息。

  * * *

  叫花子们都起来了,可是,没有叹息和饮泣声。一张张肮脏的脸在昏暗里露出笑容,好像在等待什么好事。

  渐渐地焦急起来了,有的开始骂娘。

  “妈的,这小子怎么还不来?我身子快要冻僵了。”

  “会不会拿我们叫花子穷开心?操他娘,明天去捣他家的酱园。”

  “别急嘛,徐少爷是个正太君子,他骗我们穷叫花子做啥?”

  “是的,是的,不会骗我们。我看他长大,自小就良心好,看见我时总要给几个小钱和糕啊饼的。”

  风直朝戏台下钻。叫花子们冷得双脚直跺,破衣服抖得索索发响。

  “太冷了,等他东西拿来,我们都死掉了。”

  “我们去找他吧。”

  “找他?那看门的大狗不咬你才怪哩。”

  “走,你们不去,我去。”

  “别吵,别吵,瞧,那不是他来了?”

  黑影绰绰,一个人提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叫花子们争先恐后地从戏台下钻出来。迎上去。

  “徐少爷,救命菩萨,你可来了!”

  “少爷,东西重,我来拿,我来拿。”

  白面长袍。瘦骨棱棱的手,拎了二十来斤的东西,从镇上走到东山,累得已经气喘吁吁了。东西交给叫花子,拿下金丝边眼镜,摸出手帕,笑吟吟地擦着脸上的汗。

  乞丐拿了东西就想往“窝”里钻。

  “别朝下面钻。”志摩抬头向上面看了看,用手一指,“到台子去吃。”

  乞丐们欢叫起来,几个手脚麻利的,抱住柱子就向上爬。先上去的,又将下面的人拉上去。最后是志摩,他摇摇手,不要人拉,将长袍的前后摆围裹在腰间,用在学校里爬竿练出来的技巧,手脚并用,一下子就上了台。

  七手八脚,叫花子从后台翻到一块大幕布挂起来挡风,又找到一盏大灯笼,点亮了,照得满台红彤彤的。将旧桌子放在台中央,志摩从网兜里取出一件件吃的东西:一大包熟牛肉,一大包臭豆腐干,一大包花生米,两只油鸡,几十只馒头,还有两瓶洋。酒——志摩从伦敦带回来的。

  叫花子跟都愣直了,两只手不停放在破衣服上擦来擦去。

  “来,丐兄,别客气,大家动手动口。”

  鸡被扯碎了,牛肉、豆腐干、花生米抓得满掌。酒瓶塞了打开了,没有杯子,大家轮流倒举瓶子朝口里灌。椅子只有四张,志摩和三个老乞丐坐了,另外四个乞丐盘腿坐在地板上。

  酒和嚼碎的鸡、牛肉、豆腐干、花生米混合在一起到了肚子里就发生了奇妙的作用:身子暖和了,心膨胀了,话从舌尖上游溜溜地滚出来。

  “这酒,不是镇上买的,是我从外国带回来的呢,尝尝看,滋味怎么样?”

  “猩晴老天爷,这酒是外国带回来的,值多少钱一瓶……”一个叫花子惊呼道:“真是作孽呀。我们叫花子,有一口老黄酒、老土烧喝就是托少爷的福了;拿这么值钱的东西给我们当猫尿灌,少爷你发神经病了!”

  “来,让我再来一口!不是徐少爷心肠好,派头大,我们这一生一世捞得到洋酒喝?”一个叫花子,把抢过瓶子,仰脖咕嘟咕嘟咽了几口,又用手抹抹嘴,“碰上徐少爷,真是我们这班苦命叫花子的造化!”

  “少爷,你心好,一定多福多寿,子孙满堂,叫花子的话最灵验。”一个老叫花子说。

  “比菩萨还灵!比菩萨还灵!徐少爷你吉星高照,将来有得发迹了!”

  “好啦,不要讲奉承话啦!”志摩高兴地说,“老板财主是人,叫花子也是人。老板财主可以喝洋酒,叫花子有啥喝不得?我偏要拿两瓶来给你们过过瘾……”

  “少爷你心肠好,跟我们称兄道弟,还坐在一起吃喝,”一个老叫花子颤声说道,“我活了六十三年,还是第一遭碰到……”

  “什么心肠好不好?人都是一样的。你们有钱,也是少爷老爷;我没有钱,也是叫花子。”

  “怎么会呢?”一个叫花子疑惑地瞅着志摩说,“我们是命里生好的穷光蛋,少爷是天生的贵人……”

  “不说这个了!”志摩站起来,“今天跟大家聚聚,也是难得的

  “少爷你还去不去外国?”

  “暂时不去了。以后,很难说,也许还要去的……”

  “戴帽子!戴帽子!大家来戴帽子!”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叫花子窜到后台去拿出一大擦帽子,自己头上戴着一顶尖翅乌纱帽。

  “皇帝帽子给徐少爷戴,少爷做皇帝帝!”

  将有流苏的皇冠戴在志摩的头上。

  一字丞相帽、方翅乌纱帽、员外帽、将军帽、家丁帽、和尚帽、秀才帽……戴上了叫花子的头,舞台板上还滚着几顶。

  “叫花子宰相拜见万岁爷爷!”他跪了下去。

  “万岁爷爷了。”

  “万岁爷爷。”

  “众卿平身!寡人赐宴,普天同庆!”志摩打起京腔,还把棉袍袖子当水袖甩着。

  “谢万岁爷爷!”叫花子齐声喊道。

  七八个叫花子在舞台上乱跳乱舞。一个叫花子又从后台我来一根连响棍,边敲边唱。

  志摩也引吭高唱一曲英国民歌。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寺中和尚被吵醒,悄声走到舞台上,看到这番群魔乱舞的景象,吓得浑身发抖,就像骤然来到了阿鼻地狱。

  “喂,喝外国酒吗,小和尚?”一个叫花子拿着酒瓶踉踉跄跄地朝和尚奔去。

  和尚吓得连连后退。他攀然看清坐在正中那个戴眼镜的“皇帝”原来是常来寺中与方丈喝茶吟诗的徐家大少爷,差点昏倒在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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