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名人传记 > 二十世纪中国著名女作家传
作者:阎纯德
把一生的爱和心血,毫无保留地献给儿童文学创作并有其成就的,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就女作家而言,除了冰心,我们还可以数出黄庆云、葛翠琳和杲向真等人。总之,可谓真正是寥若晨星。
杲向真已经七十多岁,她在她的智慧和为孩子们的辛勤耕耘中,有一个永远的“童年”,因此被人称为“上帝的孩子”。
从1978年我便开始追踪这个“上帝的孩子”;我已经累了,她却还在连跑带跳地向前奔。1992年11月18日,北京作家协会组织召开了“杲向真儿童文学创作研讨会”,但这不是船到码头车到站,不是她创作文末的句号;肯定也好,鼓励也好,安慰也好,对这位受人敬重、孩子爱戴、淡泊明志、不卑不亢、不惊不躁、安之若素的她,荣和辱并不重要,她只有慈母的情怀和写作的真诚。
我重新认识她,也从头数起她的足迹。
星期日,一个普通的早晨,七点来钟,北京图书馆门前,已经排了个二百多人的长蛇阵。长队的第三十人,是一位不讲究服饰、两鬓斑白的妇女,书包里装着鼓鼓囊囊的书稿,只有细心的人,才能从她那沉郁的面部表情里,发现一丝淡淡的笑意。等大门开了的时候,后面的人流突然变成一个浪头,她夹在人丛中,被左推右撞地带了进去,衣扣也挤掉了两个。她,就是刚刚重返文坛的女作家杲向真……
白皑皑的灰石山,绝色的田野,一条琥珀色缎带般的运河,一簇簇浓密的树荫遮掩着的村庄……那是她的故乡:江苏省邳县窑湾镇。
1920年,中国还是一片黑暗。在窑湾镇一个很穷的家庭里,杲向真诞生了。她的老家原在邳县农村——杲堂子。据说杲姓的祖先本姓颜,唐朝安史之乱时,大书法家颜真卿的从兄颜杲卿因触犯了皇帝,要抄杀满门,才不得不去掉颜字,以杲作姓,逃散各处,有一支在邳县农村安了家,以后这村子就叫杲堂子。
杲向真的父亲没有固定的职业,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当店员,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生下三男三女。杲向真排行第四,原名杲淑清,因母亲早逝,生日不详。但参加工作后,那些表格上,她的生日总是写着:9月28日。那是1937年抗日战争初期,国难当头,在武汉,她结识了一位朋友,以后成了她认识和信仰马列主义的启蒙老师。这位朋友给她取了一个寓意颇深的名字——向真。在人生的长途上,为了纪念这位可歌可敬的老师和他们之间的纯真的革命友谊,她把他们相遇的日子9月28日作为自己的生日。
窑湾是一个小乡镇,镇中心有一条一米多宽的石板路。街道两旁店铺里的人,站在柜台里就可以互相对话。穷人不能住在镇子里,她们全家住在镇外一间半出门就是运河的茅草屋里。房顶经常被讨厌的风撕破,下雨天,草屋便成了“水帘洞”。这个穷家是穷人的一切,它给杲向真留下一串难忘的储满运河风光的记忆。浅浅的运河水,只要把裤腿卷到大腿根儿,就可以趟水过河。河那边是碧绿的田野,远处影影绰绰的是她叫不清名字的村落……她回忆自己的童年时说:“我家很穷,但穷人家的孩子却有自己的乐趣。我从小就没有受过封建礼教的约束,我在运河里摸鱼捉虾,同小伙伴打水仗,爬梯子在屋檐下掏麻雀,在乱石堆里逮蛐蛐,和男孩子一样……”
九岁那年,她进了镇上一所收费不多的耶稣堂小学。但童年的乐趣并没有因为读书而消失,仍喂着一只小麻雀。当它能展翅高飞的时候,便把它的翅膀剪短,使它能飞,却飞得不高、不远。清晨,把它撤上屋顶,任其嬉戏、觅食、晒太阳;放学回来,只要唤一声,它便飞下来,站在食指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亲昵地望着她,啁啾着,等待着给它喂食。小麻雀是她童年亲密的伴侣。每当她看到庭院里自由雀跃的鸟儿,她便想起自己的童年和那只爱鸟儿——小麻雀。
一个多子女的家庭,是不能没有母亲的。但是在她十岁时,家庭遭到了不幸——母亲去世了。母亲去世的第二天,为了还债,父亲把家中的床铺、桌凳和炊具都抵了债,幸好是夏天,一家人在天主教堂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住了一夜,天一亮,她便同哥哥、姐姐到了南京,一起进了贫儿教养院。这所贫儿教养院,是为了纪念黄克强(黄兴)烈士,由他的夫人徐宗汉女士用募捐得来的钱款筹办的。收容的儿童,多是与黄埔军校军人有关系的遗孤。他们是由堂哥——黄埔军校第六期的毕业生——介绍进去的。在这里,她第一次从一位老师那里知道了世上有穷人富人之分,模模糊糊地懂得了阶级,听到了共产党的名称。这位名叫李涤尘的老师(是章蕴的丈夫),于1933年牺牲在南京雨花台。是他,在那颗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播下如何认识人和社会的种子。他们进贫儿教养院不久,堂哥因为有“亲共”嫌疑而被捕,关进了南京国民党陆军第一监狱。后来他们去探监,杲向真才看到这位可敬的堂哥。她头一次看到监狱,这时,旧社会的黑暗像凶猛的潮水涌进了她的心海,淹没了那颗由童年生活塑造成的欢乐的灵魂,产生了对统治阶级的仇恨。
1935年,杲向真考进南京中央高级助产职业学校。当时报考的资格要二十岁以上的高中毕业生;她实际上没有读过几年书,只是在考前攻读了《投考指南》一类的书籍,为了求生,虚报了年龄和学历,才被侥幸录取。经过一个月的试读,发现她年龄太小而令退学,后来由于她诚恳地写信申诉理由,又因有些学员不能吃苦而退学,这样她才又被招回学校。
自幼丧母,家境贫困,都影响着她。到了少女时期,她除了学习刻苦、勤奋外,还养成愤世嫉俗的孤独性格。这时,一位朋友介绍她读鲁迅的小说和苏联革命初期的优秀作品。这些作品是她进一步认识世界的钥匙,使她获得了在人生的海洋里搏斗的勇气和力量。在这个环境里,她孤独地生活着,沉默地学习着、成长着,也战斗着。她读的第一部外国文学作品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丽达等许多人物,都曾强烈地激动过她。后来,她陆续读了高尔基、契诃夫、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雨果等人的作品。这些大作家把她引到了文学的百花园,使她迷恋。《安娜·卡列尼娜》、《斯巴达克思》、卡特玲斯卡雅的《勇敢》、契诃夫的短篇,她都看过好几遍。卡达耶夫的《雾海孤帆》是她特别喜欢的一部作品。她激动地回忆说:“书里的几个孩子(包括大人)写得那样生动,结构那样精巧,曾使我激动得要写信给这部书的作者……”
1937年卢沟桥“七七”事变后,中国大地到处燃起了抗日的烽火。这时她从助产学校毕业,被分配到湖南长沙卫生实验处的一支医疗队工作。在去长沙途中,她看到许多动人的抗日救亡的情景。在一个火车站上,她遇到一队为抗日募捐的小学生,那感人的场面使她流泪,使她热血沸腾,学生们情真意切的语言,就像抗战胜利的锣鼓,在大地上震响。深受感动的杲向真,挥笔写下第一篇作品《小小募捐队》,发表在1938年在湖南长沙出版的《观察日报》文艺副刊上。这篇散文通过一支少年学生为抗日募捐经费的活动,反映了各阶层人物的精神面貌。这是她从事业余创作的开始。此后,她陆续发表了一些诗歌、散文和短篇小说。
医疗队是一个接触面十分广泛的社会细胞。在这里,她遇到过各种人,使她扩大了视野,丰富了社会经验,为创作长篇积累了生活。
1939年初,她转到中国红十字会医疗五十九队工作。这个医疗队在湖南农村流动巡回医疗,对象是农民,也有从火线下来的国民党军队的伤病员。医疗队驻在长沙近郊麻溪铺时,她开始动笔写她早已构思的长篇小说《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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