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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名人传记 > 北大之父蔡元培

一六

  钱玄同故弄玄虚地仰起头,说:“你让胡适之从美国来放火,咱北大这座老炕都快被你烧通了!”

  陈独秀快活地大笑,忽然,他像悟到了什么,又正色地说:“蔡先生,你是想让我来帮忙的。但兄弟可能只会给你添乱!你怕吗?”

  蔡元培也神情肃重地摇摇头:“不怕!”

  “说句心里话,只要你犹豫了,兄弟立马打道回府。我是准备先试三个月的,北大的旧派人物大多,我这脾气又寸步不让。”

  蔡元培见他吸的是劣质烟,忙摸出带来的好烟。陈独秀历来不拘小节,但见老先生如此真诚,还是感动得叹息起来。

  高君曼给客人上完茶,便退了下去。听说她正在咯血,也受不了满屋子的烟雾。双方很快谈起了《新青年》。

  陈独秀猛吸口烟,神情严肃地说:

  “说实话,对胡适这篇文章,我并不很满意。这小老弟或许是洋墨水喝多了,反而有点瞻前顾后起来,文风也不像当年与梅觐庄和任鸿隽论战时那般痛快了。你们看,连标题都不敢提文学革命,一口一个讨论和尝试。为了补救他的书生气,我正在赶写一篇声讨檄文,准备抢在第二期发稿,正式在全国亮出‘文学革命’的旗号!”

  他说完,颇为得意地拿来案头的手稿,递了过来。

  最早领教陈独秀那种凌厉文风的还是他的《扬子江形势论略》。当时令他惊异和钦佩的是,这位才18岁的年轻人,除了因乡试去过一次南京,并没到过其他地方。但在文中竟然对长江水文及两岸地貌了解得如此细致入微,并进而提出了他对建设江防的方案。好像他对长江及南北两岸做过实地考察似的。今天,当他一看到标题上“文学革命论”五个大字,又不禁怦然心动。他被这位领袖欲极强的人的霸悍文风所吸引,忍不住一气读了下去。他不得不佩服此公的气魄和才情,你看,文章一开始,就以磅礴之势,纵横中外,点明了发动这场文学革命的初衷大义。

  今日庄严灿烂之欧洲,何自来乎?日,革命之赐也。欧语所谓革命者,为革新更新之义,与中土所谓朝代鼎革,绝不相类;故自文艺复兴以来,政治界有革命,宗教界有革命,伦理道德亦有革命,文学艺术,亦莫不有革命,莫不因革命而新兴而进化。近代欧洲文明史,宜可谓之革命史。故曰,今日庄严灿烂之欧洲,乃革命之赐也。然我国政治界虽经三次革命,而黑暗未尝销减,大半原因是盘踞吾人精神界根深蒂固之伦理道德文学艺术诸端,莫不黑幕层张,垢污深积。今欲革新政治,势不得不革新文学。

  最令他叹息的还是陈独秀那种狂飚突进,一锤定音的性格。与他淋漓酣畅的文笔相比,胡适之确实太温和了。他隐隐觉得,随着以下主张的提出,沉闷的中国将掀起一场精神风暴。

  文学革命之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声援。旗上大书特书吾革命军三大主义:曰,推倒雕琢的阿诙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曰,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有不顾迂儒之毁誉,明目张胆以与十八妖魔宣战者乎?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为之前驱!

  蔡元培被这激扬文字所感染,情绪先亢奋起来。他把文稿递给钱玄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上海,回到了他办《警钟日报》时的日日夜夜。他像喝了杯快酒,面色潮红地感叹道:

  “仲甫不愧是位老革命党,始终不忘文学革命是启迪民智,改造社会的利器。嗨!与仲甫在一起,浑身的血都会燃烧呵!”

  他环顾一眼这凌乱狭小的房间,面容闪现出一种慈祥恺梯的感情。

  “想不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文学革命军司令部。哎!你那要拖四十二生大炮宣战的十八妖魔,又是何物呢?”

  陈独秀受到赞赏,来了情绪。他快活地眨着眼睛,卖弄起来。

  “主要指明中叶以后的前七子和后七子,还有桐城派的归有光、方苞、刘大白和姚燮。这前七子以李梦阳和何景明最著名,那后七子以李攀龙和王世贞为代表。他们都是文学的拟古主义者,自然列入扫荡范围了。至于归有光,虽然也反对拟古,但因太推崇唐宋八大家,也必须炮轰。还剩下的三位妖魔最为可恨,虽是同乡,因一味吹捧拟古的骄文,非用重炮炸得血肉横飞才肯鸣金收兵。”

  众人听了大笑,钱玄同却一反常态,故意抬起杠来。

  “不对,你对桐城老乡还似乎留着点面子。如要我参战,就干脆直呼为‘桐城谬种、选学妖孽’!”

  陈独秀先是一愣,见他怒目圆睁,气势逼人,倒真有点心怵起来。说实话,他和胡适发起这场文学革命,又把《新青年》迁来北京,最担心的就是北大。在北大,又最担心这帮国学深厚的章门弟子,如能把这位疯态可掬的钱玄同拉过来,阵容将为之大变。据他所闻,这位章门弟子也快谢师了。章太炎是古文经学大家,在辛亥前就写文章痛斥过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而钱玄同却在六年前改弦易帜,拜同乡前辈崔适为师,研究起今文经学来。最近还为康有为的文章写了序文,说了许多好话。

  陈独秀瞥了一眼这位性格多变的小老弟,用一种带点儿鼓动的口吻说:

  “完全接受批评,咱们一言为定如何?你马上来一篇重磅级的。”

  钱玄同是个爽快人,最喜欢热闹。看了两位的文章早已心痒,略一沉思,就答应了。

  “好!我来给胡适写一封信,搞点小批评大帮忙的招式助助威。”

  正当陈独秀面露喜色时,钱玄同又冷不丁地捅来一枪,弄得他好生尴尬。

  “不过,要搞文学革命,旧瓶装新酒不行。你看看胡适和你自己的文章,口号叫得震天响,却满嘴的之乎者也腐儒腔。我提议,今后《新青年》的文章一律改用白话。说实话,我对孙文本来印象不错。但一见他老是用文言大谈革命方略,入党还要捺手印,搞宣誓效忠那一套就反感。”

  陈独秀倒从心里佩服起他来,感慨地对蔡元培说:“我自认为是个激进派,想不到当今世上惟玄同的思想最激进,又最清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鼻隆脸阔的沈尹默。

  “好个沈二,听说刘三也快来北大了。兼士兄弟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嫂夫人呢?”见沈尹默叫得亲切,高君曼忙从里间出来陪客。因是熟人,三人谈起往事,倒很随便。

  沈尹默向蔡元培介绍道:“仲甫是1909年到杭州定居的,刘三当时已是江南著名文人,两人又同在陆军小学任教。当时大家正逢年少,过的又是诗酒豪情的生活,正像仲甫在诗中描绘的让人难忘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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