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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家族全传》3.蒋夫人痛斥何应钦

  最初,南京政府得到蒋介石被扣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时四方哗然。但很 快,就有人哭有人笑,政府内一种暗隐的反蒋势力抬头,于是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 --哭的哭不出声,笑的笑不出声;再加上街头谣言四起,当时简直是一塌糊涂。

  事变爆发时,孔祥熙、宋蔼龄和宋美龄等正在上海。

  当天下午3点多钟,正在香港的宋子文从机要秘书手里,接到一份何应钦打来的 绝密电报:“西安有兵变,委员长在何处,尚未查明,已派飞机前往侦察。”一个 小时后,宋子文又接到南京政府财政部秘书的绝密电话,转告了当天张学良致宋子 文和孔祥熙电报的主要内容。

  闻此消息,宋子文的心情极为紧张和沉重。

  他为“兵谏”的突发感到震惊,也为蒋介石的安危而感到恐惧。虽然他与蒋介 石有过恩恩怨怨,但共同利益还是把他们捆在一起。当时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拨 了一个电话告诉秘书,准备次日晨乘飞机回上海然后转南京。

  那天,宋蔼龄也风风火火地跑来找孔祥熙。宋蔼龄手上拿着电报,看了一遍后 也愣了神儿。片刻她才问道:“小妹知道了吗?”

  “她的电报在我这儿,还不知道。”

  “小妹要是知道了,会很伤心的。你要想好了办法以后,再告诉她。”宋蔼龄 提醒道。

  “是的,小妹的脾气我是知道的。”

  “此事不能瞒她。”

  “听说南京的情况很乱。”

  “我知道了。这一切都要给小妹讲清楚。”

  针对面前的复杂情况,当时夫妇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

  当天傍晚,孔祥熙在宋蔼龄的伴同下,驱车直驶宋美龄住宅。

  此刻,宋美龄正以航空事务委员会主任的身份召集会议,讨论改组“全国航空 建设会”一事。当听到孔祥熙说“西安发生兵变,委员长消息不明”时,如同晴天 霹雳一般,宋美龄顿时惊骇万分。当即宋蔼龄急忙上前劝慰。经过紧急商议,他们 决定第二天清晨即返南京,并约蒋介石的顾问澳大利亚人端纳同行。

  当天深夜,经过苦心斟酌,孔祥熙给张学良发出了事变爆发后的第一封电报:

  急!西安张副司令汉卿吾兄勋鉴:密。

  顷由京中电话告知,吾兄致弟一电,虽未读全文,而大体业已得悉。保护介公, 绝无危险,足微吾兄爱友爱国,至为佩慰!国势至此,必须举国一致,方可救亡图 存。吾兄主张,总宜委婉相商,苟能有利于国家,介公患难久共,必能开诚接受, 如骤以兵谏,苟引起意外枝节,国家前途,更不堪设想,反为仇者所快!辱承契好, 久共艰危,此次之事,弟意或兄痛心于失地之久未收复,及袍泽之环伺吁请,爱国 之切,必有不得已之苦衷。尚须格外审慎,国家前途,实利赖之。尊意如有须弟转 达之处,即乞见示。先复布意,候明教。

  弟孔样熙叩

  这封电报,态度比较委婉,措辞比较谨慎,但却反映了宋氏姐妹和孔祥熙等人 对事变的基本看法。

  而此际在南京,对于国民党的军政大员来说,12月12日晚上也是一个紧张而恐 惧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中央大员齐集何应钦的官邸,正召开着中央临时紧急会议。

  会上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的主张讨伐,有的坚决反对。不对,渐渐地 讨伐派占了上风。

  孙科讲道:“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有冯副委员长在此,应当请他表态。”

  何应钦瞅了一眼冯玉祥摇头道:“当然这个事情事关重大,应当仔细商量再说。 不过,以我之见,应该立派飞机去轰炸西安,以惩叛逆,这才是上策!”……正说 话间,宋美龄等人一头闯了进来。

  当即宋美龄哭着向何应钦问道:

  “何总司令,一切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现在我来问你,你这样做是何用意?假 使发动战争,你能善其后么?你能救出委员长的生命么?我现在老实告诉你,你这 样做简直是想谋害他!”

  何应钦一听,脸色大变。

  宋美龄扳着面孔继续讲道:“幸亏是你在领导……要是旁人,我一定当他是异 党分子看待!何总司令,这是可以闹着玩的事么!一旦出了干系,连你也跑不了!”

  当下何应钦一个劲儿搓手,皮笑肉不笑道:“那么照夫人的意思,应该……应 该如何……”

  “应该停止军事行动!”宋美龄斩钉截铁:“你必须马上停止讨伐!你必须用 尽一切办法,把委员长救出来!而且要把他活着救出来……”

  “夫人,”何应钦作为难状,同时也在推卸自己的责任:“讨伐这是会上大家 通过的,不是一两个人的意思。”

  “Damn!”宋美龄连英语骂人的话也急了出来:“要不,你就重新召开会议, 我和子文、祥熙都出席!”她讲此话的弦外有音是:“免得让你为难。”

  “不不不,”何应钦仍是一脸笑:“夫人不必劳驾。救出领袖,是我们大家的 责任。”他狡猾地试探道:“但今天已经通知20个师出发了!”

  “20个师也得马上调回来!”宋美龄冷冷地说:“何总司令,你以为武力讨伐 真有把握吗?你未免太乐观了!好多外国朋友告诉我,为这件事一旦发动大规模的 战争,西北方面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广东、广西、云南、湖南、四川、山东、河北、 察哈尔、山西、绥远和宁夏等各地的军事政治负责人,眼下都在相机而动;并且可 以确定,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花气力帮助你发动战争……也许,到时候他们全会跑 到张、杨那方面去!”

  “这个……”何应钦讪讪答道:“这个问题我们也曾研究过,戴笠那边可以派 人前往各地设法收买……”

  “收买?”宋美龄冷笑道:“别做梦了!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想在这次冲突中扩 充势力,谁给你收买!”

  “是的,夫人。”在宋美龄的咄咄进逼面前,最后何应钦不得不软了下来: “那么照夫人的意思,现在我们应该先做些什么?”

  “派人到西安去!”

  “这怎么可以?”何应钦假装吃惊:“那不太危险了么?而且西安附近已经开 始轰炸。”

  “我说过我要你停止一切战争措施!”宋美龄气得拍起了桌子:“我明天便派 端纳到洛阳,转赴西安。子文也去,我也要亲自去!”

  “夫人”,何应钦劝道:“我看夫人就不必去了。冯焕章副委员长愿意代替委 员长做人质,就让他去一趟好了。”

  “不!谁也代替不了我,我要亲自去。”宋美龄说一不二。

  “实在太危险,你的安全……”何应钦还没有讲完,宋美龄道:“告辞了!” 说完她望了何应钦一眼,匆匆穿上皮大衣,戴上白手套,扭头就走。

  会议至此不欢而散。

  然而何应钦会后并没有理睬宋美龄的一番话,而是继续调兵遣将,准备向西安 张杨方面动武。

  当天夜里,宋美龄又气呼呼地找上门来。

  “何总司令,你怎么又下令进攻了?你真的要存心谋害委员长么!”

  何应钦正一肚子没有好气,见宋美龄三番五次责问,也不禁发起火来。只见他 把桌上文件一推,也气哼哼说道:

  “你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国家大事?!”

  宋美龄冷丁吃了一惊,一时倒没有了主意。她退后一步冷笑道:“好!我倒要 看看我们的何敬之先生能耍出什么花招!”她眉间一抬:“我实话告诉你吧,委员 长并没有给共产党杀死!张学良刚才还发给我一个电报,欢迎端纳到西安去!怎么 样?他没有死,何先生失望了么?”说罢,宋美龄把电报在头顶一摇,又扭头就走。 留给何应钦的,是一阵“得得得”的高跟皮鞋声。

  何应钦却怔住了。怔了片刻,就见何应钦一个箭步抢出去,正好追上宋美龄钻 进汽车。何应钦强颜欢笑,挥挥手道:“夫人,不送了。领袖很安全,这真是个好 消息。”他话犹未尽,宋美龄的小车已经“呜”地开走了。

  宋美龄回到自家官邸,端纳等人已在等候。当即宋美龄把皮手套一摔,自有侍 卫上前帮她脱下大衣。只见她并不往沙发里躺,却走到写字台边,提起“三A”美式 钢笔写了一封信。然后她挨着端纳坐下问道:“我写给委员长的,您以为把这封信 放在身上不会有危险吗?”

  端纳点点头:“绝对不会。我是张学良在东北时的顾问,私人关系不错。不过 请夫人告诉我,您是怎样写的?当然我很清楚,夫人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信上不 可能说些什么的。”

  宋美龄点点头念道:

  “汉卿等要求抗日,而我夫予以当面拒绝,确属不该,现在果然闹出事来,希 望能圆满解决。端纳先生到后,请与他多面谈,他还是有真知灼见的。我及子文等, 不日也将离京飞秦,但应以端纳先生此行结果如何而定。至于南京,眼下南京是戏 中有戏……”

  “嗯嗯。”端纳点头道:“这封信写得很好,对于我一点危险都没有,而事实 上您已经说了不少话,相信委员长一定会同我长谈的。”端纳伸出手同她握着: “那这样吧,我明天一早就走。从西安这两天情况看来,委员长的安全大概没有问 题,夫人不必听信谣言了。”

  宋美龄道:“这个眼下我倒很放心,如果他们已经杀死了他,绝对不会再要您 这个外国人去的,这个我明白。我现在不过是担心飞机乱炸误事,担心军队开进去 要出事!我一直有这个顾虑,顾虑委员长的生命倒不是结束在中共红军或者张、杨 手下,而是结束在……”她一顿瞧着端纳:“您应该明白!”

  “是的,夫人。”端纳吻着她的额角?“我明白,您放心!只要我一去这事情 好办。我早已看清楚了,中共和红军根本没有参加这次兵变,问题远较南京的谣言 简单。我去了!”

  宋美龄点点头,伸出手去。端纳调侃道:“我去了,这是一件微妙的差使。” 他指指自己的心口:“这是对我而言。”

  宋美龄笑了。她在长窗边扶着绒窗帘目送端纳钻进汽车,却又见陈布雷拢着双 手,匆匆来到客厅。

  “陈先生,”倒是宋美龄先开口:“我看您面色不好,不舒服么?”陈布雷几 次三番忍着眼泪,欠身答道:“夫人,您好!我是不舒服,接连两天没有睡着,失 眠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呵!”宋美龄以为他有什么重大消息,见他这样说,也透了口气,接着往沙 发上一坐:“陈先生在吃药么?”陈布雷连忙答道:“正在服用胚胎素。实在托福, 这胚胎素效果不错。”接着他连忙问道:“夫人,西安方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宋美龄反问道:“西安情形还好,倒是您听到些什么了?这几天的谣言,简直 是……”

  陈布雷一拳擂到沙发上,愤愤地说道:“夫人,真是一言难尽啊!中政会应该 是最高权力机关,可是代秘书长恰好不在南京,一切会务等等,我不得不以副秘书 长的身份处理。可是--难啊,中政会正副主席都不在时要不要开会?怎么开法? 都得取决于几位院长,可是这几位院长往往甲是乙否,莫知所从!于院长闲云野鹤, 从不问事;剩下戴、孙两位院长,意见往往不能一致。甚至有一次几乎动武……”

  “唉!”宋美龄叹气道:“这真难为了您,那您这几天做了些什么呢?”

  “我……”陈布雷揉揉心口:“我发动了报纸上的舆论,运用某方面的力量, 在报上发表拥护中共讨逆立场;此外,我又同立夫、果夫和养甫联名试劝张学良; 同时,我还代黄埔诸同志发出警告电文。”陈布雷说到这里有点头昏,脸色发白。

  宋美龄立时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侍卫官,陈先生有病,快送他去!”

  陈布雷苦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宋美龄感到有些不耐烦,便下逐客令道:“既然没有什么大事,那就请陈先生 回去休息吧!”

  “不必不必,”陈布雷极力使自己镇静,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夫人,那布雷 告辞了。现在我只有一句话奉告,这两天张季来找过我两次。他的消息不少,主要 是说朝中有人主张讨伐,这回事有利有弊,但以委员长的安全为第一,望夫人镇静 应付。此时此地,布雷实在无法作主。”说着,陈布雷的泪水夺眶而出:“夫人, 布雷蒙介公垂青,万死不辞,无奈局势如此,使我悲伤!根据各方面的消息,张、 杨和中共反而深明大义,这事情对外实在说不出口啊!”

  “陈先生,”宋美龄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不是说何应钦别有阴谋?”

  “夫人也知道了?”陈布雷大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问道。

  宋美龄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明白!而且我已经请端纳先生带着我亲笔 信明天一早飞赴洛阳,前往西安察看风声。何应钦的那点伎俩不会实现,大家尽可 以放心。”

  “夫人!”陈布雷顿时惊喜交加,涕泪纵横:“夫人真是了不起!布雷追随介 公这么多年,里里外外,事无巨细,可说了如指掌。但这一次何敬之从中作梗,却 使我毫无办法!”他边说边掏出一包安眠药片:“夫人,皇天在上,此心耿耿!如 果介公有个三长两短,那一切都谈不上了,我也预备吞服一大包安眠药片追随介公。 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切又有了希望,布雷又有重生之感了!”说罢他把安眠药 片往痰盂中一掷,长揖而别:“夫人,布雷告辞了。今晚毋需安眠药片,托福可以 睡一大觉。明天当振作精神,指导宣传部工作。夫人如有见教,请随时指示。”说 完,陈布雷竟喜孜孜地走了。

  当时,宋美龄日夜为丈夫耽心,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在这个关键时刻,她万 万料不到已与自己疏于往来的二姐宋庆龄,却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实在令她感激 落泪。

  12月13日宋庆龄用电话通知孙科,叫他准备飞机,她愿意偕何香凝一同飞往西 安;劝说张学良和杨虎城以大局为重,释放蒋介石。当时,宋庆龄的这个举动,顿 时给濒于死亡的姊妹之情带来了转机。

  宋美龄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给居住在上海的二姐宋庆龄拨了个电话表示由衷 的谢意。宋庆龄接到电话,也当即回电话让小妹不必着急。

  1936年12月14日下午,端纳安全抵达西安。西安并不像他来前想象的那样可怕, 到处是锣鼓喧天,且张学良亲往机场迎接了他。

  当下二人暂短交谈一阵,张学良便带端纳去见蒋介石。

  进屋后端纳直趋蒋介石,两人使劲握手。张学良立在一旁。寒暄之后,端纳连 忙掏出钢笔拟了个电报,交给张学良道:“请你马上派人把这个电报发出去,希望 今晚就能到达南京。”

  “你这是……”蒋介石有些不解问道:“何必这么着急,我们还没有开始说话 呢。”

  端纳叹了口气道:“唉!委员长,说来话长。我这个电报是打给夫人的。我是 受夫人的委托来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已经同委员长见过面了。’至于以后的 电报,当然要我们商量后再发了。”蒋介石听了不禁一怔,问道:“难道……难道 他们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端纳尴尬地回答道:“总而言之,目前南京谣言满天飞,把西安说得一团糟, 简直没法儿说了!”端纳随即从皮包里掏出宋美龄的亲笔信道:“委员长,夫人在 南京一切安好,您别惦念。这是她给您的信。”蒋介石接过,忙不迭拆开,读到那 句“现在南京是戏中有戏”时,蒋介石忍不住当着端纳和张学良的面竟咧嘴笑出声 来。

  “委员长,”端纳劝道:“现在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不愉快的事情绝对不会有 了。我先来报告前天的事,就是12日那天的情况……”于是端纳把南京政府尤其是 何应钦如何主张讨伐轰炸西安的事说了一遍:“我同夫人的看法一样,这不是闹着 玩的。但反对也没有奏效。倒是平素和您有矛盾的冯玉祥说了公正话,他大声疾呼 反对动刀动枪。可是他手上没有权,也不能解决问题。谣言满天飞,没有人愿意来 西安,愿意来的人何应钦又不让他来,于是我决定冒一次险。”端纳说罢长叹: “其中经过一言难尽,以后再说吧。我是先到达洛阳的,旋又接到张副司令的欢迎 电报,今天便来到了。在洛阳时,我跟空军说过,如果你们一定轰炸西安,那么除 了蒋委员长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端纳,而且夫人、宋子文和孔祥熙他们说不定这 两天也要来。我说你们炸吧!空军们说,那怎么能炸西安?不过这是讨逆总司令何 应钦的命令……”此时蒋介石听得双目直瞪,眼睛里冒出火来:

  “他们竟敢这样胡闹!”

  “是啊!”端纳说,“自从前天出事以后,南京就千万百计使西安与南京之间 的联系断绝,尽力不使全国民众获得这里的真相。譬如说,在夫人接到我刚才发出 的电报之前,他们甚至还以为委员长已经死亡了呢”。

  蒋介石忽地俯向书桌,半晌才又叹道:“汉卿只不过是想对我说话,有什么不 可尽言的,却非要把我扣留起来,真是胡闹得岂有此理!”

  张学良立刻把这几句话译为英语告诉端纳,端纳微笑道:“依我的看法,这几 天是您最舒服的日子了,您不也是常常把人扣起来才对他们说话么?”

  张闻言发笑,不愿意立即翻译给蒋介石听,端纳也尽管在笑。于是蒋介石追问: “他说什么?他说什么了?”

  张学良只得说:“我不能把他的话译给委员长听,您将来回到南京再问他吧!”

  “回南京?”蒋介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此话当真?”

  “只要您答应一个条件,也就是两个字::抗日!’明天早晨我就派飞机送您 回南京!”

  “啊!上帝!”端纳像放下千斤重担似的轻松起来:“我这一次西安之行,成 绩太美满了!”他奔过去执着蒋介石的双手:“委员长,我给您道贺,毋须多久, 我们就可以回南京去了!”

  1936年12月22日下午4时,西安机场。

  三架“福克”式飞机呼啸着急速下降并滑向跑道。

  随即,在头戴皮帽的东北军士兵护送下,宋美龄和宋子文一行驱车径向蒋介石 的居处驶来。

  那两天,蒋介石心里有事睡不着觉。他惦记着南京的代表何时来,自己是否马 上可以“脱险”?听端纳说,夫人也要来,子文也来,这些是真的吗?……正在一 阵朦胧之中,隐约听到飞机声,他神经质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整理一番, 准备迎接夫人和其他代表的到来。

  蒋介石伸长脖子望着,就听门前的汽车声震天价响,一连串“敬礼”的口令声 中,张学良一马当先大步走进来,后面一位全身黑色装束的女人紧跟着--蒋夫人 宋美龄真的来了。

  当时就见宋美龄、端纳、蒋鼎文、张学良、宋子文等一个个跟着进来。只见宋 美龄走在前面略一端详,见蒋介石气色还好,于是立时奔了过来道:“大令,伤在 哪里?给我瞧瞧。”

  蒋介石淡淡地答道:“还好,回去再找个大夫吧。”

  “啊--”宋美龄立刻皱眉道:“没有大夫替你看伤吗?”

  张学良连忙接过去道:“有的,夫人。大夫每天替委员长换药、打针。”

  “那就好。”宋美龄立刻又笑起来:“我知道你们不会亏待他的。”她边说边 要大家坐下,东指西点犹如一个主妇似的。此时就听蒋介石低声问道:“你来干什 么?这里很危险,不是个太平地方。”

  “危险?”宋美龄耸肩摊手:“你不是更危险吗?可是你并没有少一条胳膊。” 顿时室内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她再扭过头去问道:“大令,我这次来,你没想到 吧?”

  蒋介石微笑道:“我早知道了。”

  “哦--”宋美龄一怔:“何敬之来过电报?”

  蒋介石摇摇头:“今天早上做早祷,在耶里米亚第31章中说得明白,耶和华将 由一位妇人之手显示奇迹。”

  在座众人闻听一齐发出赞叹之声:“委座了不起,有先见之明!”

  宋美龄瞅了一眼宋子文道:“瞧,有人还说他道行不深。今天你可亲耳听见的, 他的确已经悟到了。”

  这时,宋美龄把一个小东西放在蒋介石的手里。这东西很小,蒋介石握在手里, 旋做出摸脸的姿势并顺势把手举到嘴边,然后把脸转向客人张嘴笑了起来。这是他 没戴假牙出逃以。来的第一次微笑。原来,这一次来美龄带来了蒋介石备用的假牙。

  稍坐片刻,张学良起身各辞。

  于是蒋家夫妇同宋子文等人坐定,这才言归正传。首先由宋美龄把南京情形说 了一遍,她在结束时说道:“我们今天在洛阳耽搁了一阵,已经命令空军千万不能 轰炸西安,他们也答应了。陆军方面,眼下真正听从何敬之的也没有几个,他们还 不致于发动大攻势。问题是夜长梦多,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西安返回南京,不让姓何 的再搞什么鬼。祥熙这一次本来也是要来的,考虑南京情况,决定让他在家里守摊 子。”

  “那政府的正式代表是不会来了?”蒋介石不免有点失望,他沉吟一会说: “不过你同子文两个也足以代表政府了。对日抗战我口头上已经答应,明天他们会 召集会议的。你们在会上,算是见证人好了。旁的我看也不致于有什么问题。”

  “那你不参加了?”宋子文问蒋介石。

  “我不参加有不参加的好处。参加了,有些事情事后我就不好说话了,反倒不 利。谈判桌上,原则是放人,其他的你们看着谈。”狡猾的蒋介石,此时已经在为 其日后翻案用了心计。而且实际上,日后他果然也是这样做的。

  “他们真的会放你么?”宋美龄问。

  蒋介石自信地点点头。

  “南京三番五次传说你已经死了。”

  蒋介石苦笑,半晌他透口气道:“子文,据你看,明天我们答应了这些,还有 没有问题?”

  “从我来到这里的情况看,我想不会有问题的。”宋子文道。

  “好,”蒋介石以拳击桌:“那我们首先商量一下,如果他们提出条件,我们 应该答应到什么程度,怎么答应,由谁来答应?一切要留有余地,不要把话说绝。”

  据有关史料记载:

  周恩来当时于24日晚同蒋介石会晤,当场主要是周讲话。由于他们当年曾经在 黄埔军校共事,周对蒋以“校长”相称。蒋介石后来提到这次会见时说,周恩来是 他认识的“最通情达理的共产党人”。后来,蒋介石还在另一场合感谢周恩来说: “你帮了我的忙。”蒋介石还提到周恩来当时为释放他而向西北军铁腕人物杨虎城 说情,并且说服了杨虎城。当年周恩来就是以这种办法,拯救了蒋介石的生命。当 然,周恩来是以中国共产党当时的政策为前提才这样做的,即要想建立抗日统一战 线,必须尽可能多吸收国民党右派参加。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当时只能争取蒋介石 参加进来。后来的历史证明,这无疑是中国共产党当时极其英明的决策。

  周恩来对当时中国国情的了如指掌,也给蒋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谈判犹如疾风暴雨般激烈地进行着,桌上桌下,白天黑夜……直到同年 的12月25日中午,宋子文、宋美龄与杨虎城和张学良之间,大体上才把蒋介石所答 应的条件反复商量、斟酌完毕。当时宋家兄妹在谈判代表们面前无非是斩钉截铁地 极力保证只要回到南京,一定可以使蒋介石实践诺言。而张、杨方面也讲得十分坦 白,他们说并不是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侍候蒋介石已非一日,对他的 诺言不敢轻信。即使张、杨能够信任蒋介石,东北军和西北军中的高级军官们也都 在表示怀疑;他们甚至向张、杨二人血泪陈辞,说如果不是存心出卖他们这些弟兄, 就应该同宋子文等谈个明白,然后再放人……

  25日那天,宋美龄到底在西安过了半天的圣诞节。虽然没有盛大的宴会和众多 的贵宾,但上帝对他们来家也不能说不够厚爱了。

  而蒋介石听说谈判结束了,心中倒反而嘀咕起来。他不是怕西北方面不让他成 行,而是怕南京方面如张学良那天晚上告诉他的:“随时随地可能要他的命。”

  那天下午蒋介石看看表,低声向宋子文道:“你问问他们,这个时候起飞,有 无危险?他们有无保证?”

  宋子文皱眉答道:“人家还向我们要保证呢。吵了这好几天,好不容易解决了, 现在你又向他们要保证,万一再拖上几日,又拖出变化来,你说合算么?”

  “这个……”蒋介石想了想支吾道:“晤,这个么……”

  正沉吟间,张学良前来请示道:

  “报告委员长,今天下午汉卿送你们一起走。为了欢送委员长,已经备下酒席, 请委座、夫人和子文先生赏光。”

  顿时蒋介石一怔,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似的:“你也去?”

  “对,我和你们一起飞南京。我和夫人已经说好了,为表示我的诚意和我的赤 心!”张学良道。

  “这个…酒席嘛……你就说我身体不好,谢了吧。”蒋介石推辞道:“下午就 要走,我……”

  “是啊,”宋美龄在旁也央求似的:“我恨不得马上就能上飞机,今天晚上的 南京,不知有多热闹哟!”

  当天下午3时许,沉寂多日的西安机场又喧闹起来。

  当即蒋介石一行人匆匆忙忙走向飞机。

  蒋介石瘫在机上特意准备的沙发里,思潮起伏。从12月12日到25日,差不多半 个月的时光,他曾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及一生的事业而忧心焦虑,如今总算可以透过 一口气来了。

  飞机迎着朔风行进在西北高原上,掠过崇高的秦岭,之后又迎来了巍峨的华山, 紧接着伏牛山脉在望,渭水尽头的地面出现了巨蟒似的陇海铁路。眼前这些山川河 流,乃至阳光云雾,不但引不起蒋介石的开阔之感,相反更使他感到不安。他默默 地看了身旁的夫人宋美龄一眼。宋美龄此时正打开耳机听音乐。蒋介石不由得感慨 起来:真是难得的第一夫人啊!是她平息了南京政府的内乱,也是她又一次挽救了 自己的生命!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宋美龄突然大声喊道:“我们不耽误回南京过新年哩!”

  蒋介石终于也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对夫人说:“过新年,我送你一件最好 的礼物!”

  “什么礼物?”

  “军事秘密。它的价值比生命更珍贵。”

  “那是什么宝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个礼物代表我的心呐。”

  若干年后,蒋介石在私下会晤他的摘系官员时透露,在那次令人谈虎色变的 “西安事变”中,是夫人给了他一条命。他和她没白做夫妻一场,并且他表示愿意 来世再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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