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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6章

  第五十三章天平的两端

  张林山在清晨回到家中,客厅的灯依然亮着,渐明的天色淡了灯光,浅黄的灯影几乎不可见。他知道,这是慧安怕他回家晚了家里漆黑一团,感觉会不好。只要他没回来,这处灯总是亮着的。

  他走过去,关了灯,看到餐桌上有纱罩罩着东西。张林山揭开一看,鼻头一下子发酸。慧安从来不会煮饭,但桌上这几样菜,每样都是他喜欢的……他从来不知道慧安学会了下厨,学会了做他爱吃的菜。

  张林山拿了碗筷,坐下来夹了一筷,冰冷的菜吃在嘴里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林山,你回来啦!”慧安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

  蓬松的头发,娇俏的身影,迷糊的面孔。张林山放下筷子,走了过去。

  慧安自然地抱着他的腰撒娇,“我等很晚呢,抱!”

  张林山拦腰抱起慧安,软缎的睡裙柔滑地勾勒出慧安曼妙的身材,“怎么又瘦了?”

  “你不在,晚上总是惊醒,睡不好。”

  “今天周末,不用上班,再睡会儿。”张林山把慧安抱上床,起身要走。

  慧安一下子拉住他,“我要抱着睡。”

  张林山很无奈,他想起了杜蕾,嘴里哄着慧安,“我就在客厅,不走,陪着你。”

  慧安嘟起嘴不干。

  张林山和衣靠在床上,慧安高兴地贴过去,她习惯地搂着张林山的腰,头靠在他胸前,安详地睡过去。

  慧安雪白的背露在外面,两只肩胛骨高高耸起。张林山抚摸下去,慧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手已伸进了他的衣服。

  起初张林山没有在意,然而慧安的动作慢慢地大胆起来,他还没准备好,下面已有了反应。

  慧安抬起头看着他,低声唤了一声:“林山!”

  她的脸柔若春水,眼睛里盈着情欲,睡裙的粉红带子悄然滑落,露出瘦削的肩,压在身下的睡裙绷紧了她的胸。张林山怔住了。

  慧安抬起身,主动地吻他。张林山从来不知道慧安还有热情似火的一面。他几乎是带着新奇、带着感官的强烈刺激被慧安引爆了激情。

  很长时间没有和慧安做爱,这一次全新的体验让张林山满足不已。

  然而激情过去,他感到了疲倦。张林山闭上眼,想起离开杜蕾家时说的话:“你不要求,可是我想,不要内疚,这是我的事。”

  而现在,张林山犹豫了。他看了眼慧安,慧安蜷睡着像只纯洁的小羊,她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张林山在心里说。

  苦涩的感觉又钻了出来,他明白,他心里的天平已偏向了杜蕾。她与他是契合的齿轮,丝丝合扣。

  张林山处于矛盾的两端。慧安是好女人,但她不能带给他生活的激情,不能激发他内心最原始的渴望。他一直觉得慧安小,他是以父亲、兄长的感觉待慧安,在新婚过去没多久,婚姻的疲倦感就出现了。

  他照顾她,呵护她,可是处于事业高峰期的他,回家后却无法对慧安说出他的累、他的疲倦。慧安不懂这些。她大学毕业进入机关工作,生活环境单纯,在单位没有和他人竞争的野心,和慧安说单位的事情,他只觉得更累。他曾经对慧安抱怨人与人之间暗藏的竞争,还有复杂的关系。慧安睁大眼惊叹,“林山,咱不去争不行么?你已经是处长了。”

  张林山无语。杜蕾和慧安是不同的。杜蕾懂得竞争,懂得不进则退的道理,她会和他分析,有自己的主见,他和她真的是互相欣赏。

  这种欣赏开始只表现在交谈中,然后他控制不住心底里的热情。张林山惊奇地发现漂亮的杜蕾居然还不会接吻。这样完美的女人,他实在放弃不了。

  慧安侧了侧身,柔美的胴体在薄被下微微起伏,又勾起了张林山的歉疚。慧安的主动热情,还有花费心思为他学会下厨,这些让他心里产生了背叛的感觉。

  最近一年来,他几乎觉得慧安在生活里变得若有若无,所以才对杜蕾说那样的话。而今天,慧安又再次唤醒了他的责任感。

  张林山头开始隐隐地作痛,他轻轻地下了床,走到外间。

  今天家里很不一样,慧安还去买了两束花。她昨天在等着他过情人节吗?

  杜蕾发了条短信来,张林山吓了一跳。以前杜蕾从来不在这样的时候发短信,他默默地看完删掉。

  杜蕾说:不要勉强自己,我只要现在。

  多懂事的杜蕾,她这样聪明,完全猜到他每一步心思。人一生难得遇上知己。张林山还是想放弃慧安。

  心意一定,他穿上外套,出了门。

  慧安醒来给张林山打电话,“林山,你去哪儿呢?”

  今晚上翊中那儿有点事,你别等我吃饭了。“

  慧安看看桌上的菜,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哽在喉间,怎么也咽不下去。慧安哭了很久,去洗了脸,打电话给尧雨,“小雨,你能来吗?”

  尧雨正和许翊中在一起,她正想把订婚的事告诉慧安,就去了。

  慧安静静地坐在家里,看到尧雨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小雨,是许翊中送你来的吗?”

  尧雨刚想点头,怔了怔笑道:“他说今天有事,我自己打的过来的。”

  慧安舒了口气,脸上浮起笑容,说话也轻快起来,“看你和许翊中的样子,真替你高兴。”

  尧雨伸伸手指,中指上亮出一枚戒指,“昨天许翊中向我求婚,我答应啦。”

  慧安高兴起来,“真的?什么时候打算办喜事啊?”

  尧雨嘿嘿地笑着,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她靠着慧安,轻声说:“会不会太快啊?我打算把古镇走完再说。”

  “算了吧,结了婚也一样可以去的。其实嘉林集团已经走得非常顺利了,许翊中这个副总也没多少事。他闲着可以陪你去呗,别一走又是几个月半年的,丈夫,一丈之内才叫夫,远了,谁也说不准。”慧安感叹,神色间便又有了黯然。

  尧雨精明地看过桌上的剩菜,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她笑着对慧安说:“许翊中这些天也忙啊,有什么事吧,成天把张林山挂在嘴边。懒得问他,过了三月我还是要走的。对了,千尘呢?好些天没联系她,你和千尘有联系吗?“

  慧安摇摇头,她最近哪有心思。

  尧雨马上给千尘打电话,不多会儿,千尘也过来了。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强,一会儿笑声就传了出来。

  时间慢慢过去,晚上十点,尧雨和千尘从慧安家出来,两人都变得沉默。

  今天是周末,张林山还是不在家。

  千尘突然问尧雨:“你知道了么?“

  “什么?”

  “我觉得慧安不对劲,以前,她很少这样叫我们来,她性格好静,我总觉得……”千尘欲言由止。

  尧雨强笑着,“就是少有叫我们来,想聚了呗,别用你的敏锐去乱猜了。对了千尘,你怎样?”

  “小雨,我想离婚!”

  尧雨脑袋“嗡”的就大了,她大惊失色地拉住千尘,“千尘,这还不到一年,你,怎么搞的?还忘不了萧阳?他结婚才两个月!”

  千尘脸色很平静,“不关萧阳的事,是我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千尘,你要知道,如果你连离婚的勇气都有,当初就不该结这个婚和萧阳分手,这代价!”

  “是的,我要是早经历了婚姻,早知道这就是让天下人满意、自己难受的婚姻,我,我决不会……”千尘话还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她早知道顺从父母的婚姻会是这样的生活,她宁可私奔!现在她骑虎难下。和萧阳在一起与离婚这事比较而言,怕是离婚更让父母难过伤心。

  她脑子里又响起了MarcTerenzi的歌,萧阳温存的笑脸一闪而过。千尘近乎崩溃地痛哭,“……小雨,我难受,我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家不是我想要的家,我不说话,怀杨就没话对我说,我一天最多和他说十句话!这正常吗?我爸妈会觉得正常,林怀杨性格内向沉静。他也会觉得正常,因为结婚前就是这样。每天,只有简单地重复……”

  千尘眼睛里一片虚空,“上班了?嗯,下班了?吃什么?随便。没了,然后该上班上班,该睡觉就睡了。回父母家,吃饭,说说情况,也不需要我参与。小雨,我累,心累,我也害怕,我不知道是否这样可以过一生!”

  林怀杨用他良好的家世、英俊的外表,让千尘迷惑了。他对她是好的,算得上是情深。可是他不会表达,不懂浪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千尘觉得她与林怀杨无话可说,她和他是两根可以相处得很好的平行线,像铁轨,延伸得再长,却永远没法合二为一。

  千尘的心,在和萧阳分手时就燃烧得只有一点余烬。大半年的婚姻生活把这点微弱的星星之火也灭掉了。

  尧雨搂紧了千尘,手上亮光一闪,她瞧到了订婚戒指。婚姻是什么?尧雨看到了不同的答案。

  慧安是平淡而危险,千尘是痛苦而危险,她打了个寒战。“千尘,林怀杨只是不懂表达,他好象也没交过女朋友、谈过恋爱,你教他!他不是萧阳,没有萧阳活泛,萧阳朋友多,爱玩会玩,林怀杨几乎就是一直与书本打交道,你得教他,不沟通,换了哪个男人都不行!”

  千尘咬咬牙,神色凄凉。“好啊,沟通,我教他,我能不教他吗?!我要离婚,我爸妈会气死!这代价也太大了,为了爸妈的感觉,我连阿阳也放弃了,我现在居然要离婚!”

  夜色平静,千尘惆怅地离开。尧雨静静地站在街边,街灯淡淡地照在人行道边的树上,树木笼罩在昏黄的光里,身边万家灯火,每一栋楼里,每个窗户里生活着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她突然感到害怕。对爱情、对婚姻,她感到迷茫和困惑。她拦了出租车去找许翊中,她想他,她今晚特别想他。

  许翊中惊喜地看着她,从门口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看来我得给你配把钥匙!”

  尧雨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颈窝,心里难受得不行。

  “怎么了?”

  “你说实话,张林山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串供了?”

  许翊中沉默了会儿,点点头,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尧雨,“你不会为这个又和我吵吧?”

  尧雨“扑哧”笑了:“不会,我只是难受。许翊中,我不想结婚了……”

  “不行,!”许翊中断然拒绝,然后好言好语地开导她,“你爸妈婚姻很成功吧?”

  “嗯。“

  “那你就往好的看呗!对我这么没信心?“

  “我只是觉得,我们相处时间少,没准儿还不明白是不是适合结婚。“

  尧雨认真起来,瞅着许翊中开始数落他,“你看,我们在一起吵架的时间很多,还有,我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我下厨做饭也是凭兴趣,我心很粗,不太懂照顾人,我其实很少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事,做事就凭喜好,还有……”

  “数啊,怎么不数下去?”许翊中含笑看着尧雨。

  尧雨沮丧地停住,小声地问:“说实话吧,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感觉能维持多久。”

  “今天受打击了?在慧安那里?她一直是你们羡慕的对象,山子对她照顾、体贴、包容,突然发现怎么不那么美好了。”

  “还有千尘,她结婚才多久啊,她想离婚,千尘哭了,很伤心,有点绝望,觉得这样过一生,还不如死了的好……”

  许翊中搂紧了尧雨,“小雨,我以前呢,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爱过一个意大利的女孩,你和她挺像的,都是我喜欢的那种性格。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或者说和一个人在一起感觉快乐,是因为从对方身上得到一种心理回应,我和你在一起,就像二十出头的人似的,做的事在别人面前打死也做不出来。我喜欢这样,自然舒服地流露心情。“

  “那就是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喜欢!“

  许翊中沉下脸,“你要红杏出墙我当然不喜欢!“

  “我哪有!”尧雨嘀咕了一句,猛然回过神,“我还没嫁你呢。哼!”

  “会的,我适合你,你也适合我。”

  “可是,我很不喜欢你对待张林山与杜蕾的态度,想起来我就难受,今天还撒谎了,引导慧安想张林山是和你在一起,我难受。”尧雨心里就是堵,她不喜欢看到现在的慧安。

  春夜温暖,那个时候的慧安与张林山是多么好的一对夫妻。他比她大十岁,他能包容、理解、宠爱着慧安,现在呢,张林山怕是觉得慧安太小,不能给他理解和包容吧?许翊中叹了口气,“小雨,你就是这个毛病。这事你千万不要凭着你的意气用事去插手。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都是变数,如果因为你横加插手,没准儿会往坏的一面发展。”

  尧雨不服气地说:“我难道会害慧安吗?”

  许翊中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窗户纸没捅破之前,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如果你让慧安知道,她该怎么回应处理?和山子哭闹?找杜蕾吵架?还是置之不理?哪一种都让慧安难办。既然是山子找的事,他自会处理。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去过教堂的,知道那种美丽的彩色玻璃窗子。我们从外面看,只觉得玻璃窗上蒙上了灰尘,暗淡无光,甚至老旧。可是走进教堂,当阳光照过来,或烛光映射着时,那些彩色窗子是多么漂亮,五彩斑斓。婚姻就像教堂的老房子,我们从外面看到的,和走进里面的人感受到的绝不相同。明白了吗,小雨?”

  许翊中温柔地抵着她的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幸福感也不一样,你不要担心会和别人一样,你不是别人,我,也不是。”

  尧雨仔细地思考许翊中的话,她心里的郁结慢慢散开。她惊奇地看着许翊中,他也时时地在不断给她新的认识。这是那个跑去为她偷烛台的许翊中,凌晨给她买早点的许翊中?还是抚平书页硬要把自己的名字折进书里的许翊中,她咬了他一口,在他耳边小声呢喃:“我喜欢那对耳环,它的名字真好听。”

  许翊中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红色,他转开头,嘀咕着说:“买了才知道叫啥名字,时间急,哪顾得上挑啊,都差不多,随便买了一对就走了……”

  “哈哈!你害羞!”尧雨狂笑出声。

  许翊中故意把脸一沉,转开话题,“听到没有?别瞎掺和,到时后悔。”

  尧雨忍住笑,点头答应。新的愁绪又爬上来,这是成熟的人才会做的事吧?少了自己现在的冲动,一旦慢慢懂得处理,学会怎么处理的时候,人也就慢慢成熟起来。可是,她不想成熟起来,不知不觉尧雨叹了口气。

  她叹气的样子让许翊中闷笑不已,“强说愁也愁不来的。告诉我,你最理想的情景是什么样?比如和老公一起?”

  尧雨想了想说:“我想,比如去走完古镇吧,他能陪在我身边,和我一样有兴趣,一起看古镇的文化,吃当地的美食,见了有趣的一起开怀大笑。就是这种感觉。”

  “这样啊,那我只能陪你去找找感觉了。”

  尧雨横他一眼,“你多半没兴趣,没准儿啊,你和那个林怀杨一样,千尘问他,南京好玩不?他回答,就那样!千尘又问,你去了哪些地方玩?他回答,就那几个地方。恐怖!什么叫没情趣,没共同语言,就是这种!“

  “那我倒想知道了,你喜欢我什么啊?”

  尧雨目光中露出狡黠,猛地从他身上跳下来,站得远远的,咯咯地笑着说:“你是出资方呗!”

  许翊中也不急,不紧不慢地站直身体朝尧雨逼近,趁她转身想跑的瞬间,长手一伸,拎回了怀里,“出资方有权要求你履行义务……”

  窗外春风吹拂,室内暖意融融,笑声轻扬。

  第五十四章天平的两端

  张林山在清晨回到家中,客厅的灯依然亮着,渐明的天色淡了灯光,浅黄的灯影几乎不可见。他知道,这是慧安怕他回家晚了家里漆黑一团,感觉会不好。只要他没回来,这处灯总是亮着的。

  他走过去,关了灯,看到餐桌上有纱罩罩着东西。张林山揭开一看,鼻头一下子发酸。慧安从来不会煮饭,但桌上这几样菜,每样都是他喜欢的……他从来不知道慧安学会了下厨,学会了做他爱吃的菜。

  张林山拿了碗筷,坐下来夹了一筷,冰冷的菜吃在嘴里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林山,你回来啦!”慧安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

  蓬松的头发,娇俏的身影,迷糊的面孔。张林山放下筷子,走了过去。

  慧安自然地抱着他的腰撒娇,“我等很晚呢,抱!”

  张林山拦腰抱起慧安,软缎的睡裙柔滑地勾勒出慧安曼妙的身材,“怎么又瘦了?”

  “你不在,晚上总是惊醒,睡不好。”

  “今天周末,不用上班,再睡会儿。”张林山把慧安抱上床,起身要走。

  慧安一下子拉住他,“我要抱着睡。”

  张林山很无奈,他想起了杜蕾,嘴里哄着慧安,“我就在客厅,不走,陪着你。”

  慧安嘟起嘴不干。

  张林山和衣靠在床上,慧安高兴地贴过去,她习惯地搂着张林山的腰,头靠在他胸前,安详地睡过去。

  慧安雪白的背露在外面,两只肩胛骨高高耸起。张林山抚摸下去,慧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手已伸进了他的衣服。

  起初张林山没有在意,然而慧安的动作慢慢地大胆起来,他还没准备好,下面已有了反应。

  慧安抬起头看着他,低声唤了一声:“林山!”

  她的脸柔若春水,眼睛里盈着情欲,睡裙的粉红带子悄然滑落,露出瘦削的肩,压在身下的睡裙绷紧了她的胸。张林山怔住了。

  慧安抬起身,主动地吻他。张林山从来不知道慧安还有热情似火的一面。他几乎是带着新奇、带着感官的强烈刺激被慧安引爆了激情。

  很长时间没有和慧安做爱,这一次全新的体验让张林山满足不已。

  然而激情过去,他感到了疲倦。张林山闭上眼,想起离开杜蕾家时说的话:“你不要求,可是我想,不要内疚,这是我的事。”

  而现在,张林山犹豫了。他看了眼慧安,慧安蜷睡着像只纯洁的小羊,她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张林山在心里说。

  苦涩的感觉又钻了出来,他明白,他心里的天平已偏向了杜蕾。她与他是契合的齿轮,丝丝合扣。

  张林山处于矛盾的两端。慧安是好女人,但她不能带给他生活的激情,不能激发他内心最原始的渴望。他一直觉得慧安小,他是以父亲、兄长的感觉待慧安,在新婚过去没多久,婚姻的疲倦感就出现了。

  他照顾她,呵护她,可是处于事业高峰期的他,回家后却无法对慧安说出他的累、他的疲倦。慧安不懂这些。她大学毕业进入机关工作,生活环境单纯,在单位没有和他人竞争的野心,和慧安说单位的事情,他只觉得更累。他曾经对慧安抱怨人与人之间暗藏的竞争,还有复杂的关系。慧安睁大眼惊叹,“林山,咱不去争不行么?你已经是处长了。”

  张林山无语。杜蕾和慧安是不同的。杜蕾懂得竞争,懂得不进则退的道理,她会和他分析,有自己的主见,他和她真的是互相欣赏。

  这种欣赏开始只表现在交谈中,然后他控制不住心底里的热情。张林山惊奇地发现漂亮的杜蕾居然还不会接吻。这样完美的女人,他实在放弃不了。

  慧安侧了侧身,柔美的胴体在薄被下微微起伏,又勾起了张林山的歉疚。慧安的主动热情,还有花费心思为他学会下厨,这些让他心里产生了背叛的感觉。

  最近一年来,他几乎觉得慧安在生活里变得若有若无,所以才对杜蕾说那样的话。而今天,慧安又再次唤醒了他的责任感。

  张林山头开始隐隐地作痛,他轻轻地下了床,走到外间。

  今天家里很不一样,慧安还去买了两束花。她昨天在等着他过情人节吗?

  杜蕾发了条短信来,张林山吓了一跳。以前杜蕾从来不在这样的时候发短信,他默默地看完删掉。

  杜蕾说:不要勉强自己,我只要现在。

  多懂事的杜蕾,她这样聪明,完全猜到他每一步心思。人一生难得遇上知己。张林山还是想放弃慧安。

  心意一定,他穿上外套,出了门。

  慧安醒来给张林山打电话,“林山,你去哪儿呢?”

  今晚上翊中那儿有点事,你别等我吃饭了。“

  慧安看看桌上的菜,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哽在喉间,怎么也咽不下去。慧安哭了很久,去洗了脸,打电话给尧雨,“小雨,你能来吗?”

  尧雨正和许翊中在一起,她正想把订婚的事告诉慧安,就去了。

  慧安静静地坐在家里,看到尧雨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小雨,是许翊中送你来的吗?”

  尧雨刚想点头,怔了怔笑道:“他说今天有事,我自己打的过来的。”

  慧安舒了口气,脸上浮起笑容,说话也轻快起来,“看你和许翊中的样子,真替你高兴。”

  尧雨伸伸手指,中指上亮出一枚戒指,“昨天许翊中向我求婚,我答应啦。”

  慧安高兴起来,“真的?什么时候打算办喜事啊?”

  尧雨嘿嘿地笑着,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她靠着慧安,轻声说:“会不会太快啊?我打算把古镇走完再说。”

  “算了吧,结了婚也一样可以去的。其实嘉林集团已经走得非常顺利了,许翊中这个副总也没多少事。他闲着可以陪你去呗,别一走又是几个月半年的,丈夫,一丈之内才叫夫,远了,谁也说不准。”慧安感叹,神色间便又有了黯然。

  尧雨精明地看过桌上的剩菜,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她笑着对慧安说:“许翊中这些天也忙啊,有什么事吧,成天把张林山挂在嘴边。懒得问他,过了三月我还是要走的。对了,千尘呢?好些天没联系她,你和千尘有联系吗?“

  慧安摇摇头,她最近哪有心思。

  尧雨马上给千尘打电话,不多会儿,千尘也过来了。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强,一会儿笑声就传了出来。

  时间慢慢过去,晚上十点,尧雨和千尘从慧安家出来,两人都变得沉默。

  今天是周末,张林山还是不在家。

  千尘突然问尧雨:“你知道了么?“

  “什么?”

  “我觉得慧安不对劲,以前,她很少这样叫我们来,她性格好静,我总觉得……”千尘欲言由止。

  尧雨强笑着,“就是少有叫我们来,想聚了呗,别用你的敏锐去乱猜了。对了千尘,你怎样?”

  “小雨,我想离婚!”

  尧雨脑袋“嗡”的就大了,她大惊失色地拉住千尘,“千尘,这还不到一年,你,怎么搞的?还忘不了萧阳?他结婚才两个月!”

  千尘脸色很平静,“不关萧阳的事,是我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千尘,你要知道,如果你连离婚的勇气都有,当初就不该结这个婚和萧阳分手,这代价!”

  “是的,我要是早经历了婚姻,早知道这就是让天下人满意、自己难受的婚姻,我,我决不会……”千尘话还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她早知道顺从父母的婚姻会是这样的生活,她宁可私奔!现在她骑虎难下。和萧阳在一起与离婚这事比较而言,怕是离婚更让父母难过伤心。

  她脑子里又响起了MarcTerenzi的歌,萧阳温存的笑脸一闪而过。千尘近乎崩溃地痛哭,“……小雨,我难受,我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家不是我想要的家,我不说话,怀杨就没话对我说,我一天最多和他说十句话!这正常吗?我爸妈会觉得正常,林怀杨性格内向沉静。他也会觉得正常,因为结婚前就是这样。每天,只有简单地重复……”

  千尘眼睛里一片虚空,“上班了?嗯,下班了?吃什么?随便。没了,然后该上班上班,该睡觉就睡了。回父母家,吃饭,说说情况,也不需要我参与。小雨,我累,心累,我也害怕,我不知道是否这样可以过一生!”

  林怀杨用他良好的家世、英俊的外表,让千尘迷惑了。他对她是好的,算得上是情深。可是他不会表达,不懂浪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千尘觉得她与林怀杨无话可说,她和他是两根可以相处得很好的平行线,像铁轨,延伸得再长,却永远没法合二为一。

  千尘的心,在和萧阳分手时就燃烧得只有一点余烬。大半年的婚姻生活把这点微弱的星星之火也灭掉了。

  尧雨搂紧了千尘,手上亮光一闪,她瞧到了订婚戒指。婚姻是什么?尧雨看到了不同的答案。

  慧安是平淡而危险,千尘是痛苦而危险,她打了个寒战。“千尘,林怀杨只是不懂表达,他好象也没交过女朋友、谈过恋爱,你教他!他不是萧阳,没有萧阳活泛,萧阳朋友多,爱玩会玩,林怀杨几乎就是一直与书本打交道,你得教他,不沟通,换了哪个男人都不行!”

  千尘咬咬牙,神色凄凉。“好啊,沟通,我教他,我能不教他吗?!我要离婚,我爸妈会气死!这代价也太大了,为了爸妈的感觉,我连阿阳也放弃了,我现在居然要离婚!”

  夜色平静,千尘惆怅地离开。尧雨静静地站在街边,街灯淡淡地照在人行道边的树上,树木笼罩在昏黄的光里,身边万家灯火,每一栋楼里,每个窗户里生活着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她突然感到害怕。对爱情、对婚姻,她感到迷茫和困惑。她拦了出租车去找许翊中,她想他,她今晚特别想他。

  许翊中惊喜地看着她,从门口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看来我得给你配把钥匙!”

  尧雨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颈窝,心里难受得不行。

  “怎么了?”

  “你说实话,张林山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串供了?”

  许翊中沉默了会儿,点点头,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尧雨,“你不会为这个又和我吵吧?”

  尧雨“扑哧”笑了:“不会,我只是难受。许翊中,我不想结婚了……”

  “不行,!”许翊中断然拒绝,然后好言好语地开导她,“你爸妈婚姻很成功吧?”

  “嗯。“

  “那你就往好的看呗!对我这么没信心?“

  “我只是觉得,我们相处时间少,没准儿还不明白是不是适合结婚。“

  尧雨认真起来,瞅着许翊中开始数落他,“你看,我们在一起吵架的时间很多,还有,我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我下厨做饭也是凭兴趣,我心很粗,不太懂照顾人,我其实很少站在别人的立场想事,做事就凭喜好,还有……”

  “数啊,怎么不数下去?”许翊中含笑看着尧雨。

  尧雨沮丧地停住,小声地问:“说实话吧,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感觉能维持多久。”

  “今天受打击了?在慧安那里?她一直是你们羡慕的对象,山子对她照顾、体贴、包容,突然发现怎么不那么美好了。”

  “还有千尘,她结婚才多久啊,她想离婚,千尘哭了,很伤心,有点绝望,觉得这样过一生,还不如死了的好……”

  许翊中搂紧了尧雨,“小雨,我以前呢,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爱过一个意大利的女孩,你和她挺像的,都是我喜欢的那种性格。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或者说和一个人在一起感觉快乐,是因为从对方身上得到一种心理回应,我和你在一起,就像二十出头的人似的,做的事在别人面前打死也做不出来。我喜欢这样,自然舒服地流露心情。“

  “那就是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喜欢!“

  许翊中沉下脸,“你要红杏出墙我当然不喜欢!“

  “我哪有!”尧雨嘀咕了一句,猛然回过神,“我还没嫁你呢。哼!”

  “会的,我适合你,你也适合我。”

  “可是,我很不喜欢你对待张林山与杜蕾的态度,想起来我就难受,今天还撒谎了,引导慧安想张林山是和你在一起,我难受。”尧雨心里就是堵,她不喜欢看到现在的慧安。

  春夜温暖,那个时候的慧安与张林山是多么好的一对夫妻。他比她大十岁,他能包容、理解、宠爱着慧安,现在呢,张林山怕是觉得慧安太小,不能给他理解和包容吧?许翊中叹了口气,“小雨,你就是这个毛病。这事你千万不要凭着你的意气用事去插手。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都是变数,如果因为你横加插手,没准儿会往坏的一面发展。”

  尧雨不服气地说:“我难道会害慧安吗?”

  许翊中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窗户纸没捅破之前,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如果你让慧安知道,她该怎么回应处理?和山子哭闹?找杜蕾吵架?还是置之不理?哪一种都让慧安难办。既然是山子找的事,他自会处理。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去过教堂的,知道那种美丽的彩色玻璃窗子。我们从外面看,只觉得玻璃窗上蒙上了灰尘,暗淡无光,甚至老旧。可是走进教堂,当阳光照过来,或烛光映射着时,那些彩色窗子是多么漂亮,五彩斑斓。婚姻就像教堂的老房子,我们从外面看到的,和走进里面的人感受到的绝不相同。明白了吗,小雨?”

  许翊中温柔地抵着她的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幸福感也不一样,你不要担心会和别人一样,你不是别人,我,也不是。”

  尧雨仔细地思考许翊中的话,她心里的郁结慢慢散开。她惊奇地看着许翊中,他也时时地在不断给她新的认识。这是那个跑去为她偷烛台的许翊中,凌晨给她买早点的许翊中?还是抚平书页硬要把自己的名字折进书里的许翊中,她咬了他一口,在他耳边小声呢喃:“我喜欢那对耳环,它的名字真好听。”

  许翊中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红色,他转开头,嘀咕着说:“买了才知道叫啥名字,时间急,哪顾得上挑啊,都差不多,随便买了一对就走了……”

  “哈哈!你害羞!”尧雨狂笑出声。

  许翊中故意把脸一沉,转开话题,“听到没有?别瞎掺和,到时后悔。”

  尧雨忍住笑,点头答应。新的愁绪又爬上来,这是成熟的人才会做的事吧?少了自己现在的冲动,一旦慢慢懂得处理,学会怎么处理的时候,人也就慢慢成熟起来。可是,她不想成熟起来,不知不觉尧雨叹了口气。

  她叹气的样子让许翊中闷笑不已,“强说愁也愁不来的。告诉我,你最理想的情景是什么样?比如和老公一起?”

  尧雨想了想说:“我想,比如去走完古镇吧,他能陪在我身边,和我一样有兴趣,一起看古镇的文化,吃当地的美食,见了有趣的一起开怀大笑。就是这种感觉。”

  “这样啊,那我只能陪你去找找感觉了。”

  尧雨横他一眼,“你多半没兴趣,没准儿啊,你和那个林怀杨一样,千尘问他,南京好玩不?他回答,就那样!千尘又问,你去了哪些地方玩?他回答,就那几个地方。恐怖!什么叫没情趣,没共同语言,就是这种!“

  “那我倒想知道了,你喜欢我什么啊?”

  尧雨目光中露出狡黠,猛地从他身上跳下来,站得远远的,咯咯地笑着说:“你是出资方呗!”

  许翊中也不急,不紧不慢地站直身体朝尧雨逼近,趁她转身想跑的瞬间,长手一伸,拎回了怀里,“出资方有权要求你履行义务……”

  窗外春风吹拂,室内暖意融融,笑声轻扬。

  第五十五章一路上有我

  萧阳来车站接了尧雨,他没吭声一直把车开到佟思成新买的房子楼下。“他才回来,看上去精神还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阳沉默了会儿,说:“去年冬天起他不再喝酒了,他很喜欢酒,这你知道。这次,他去北京一家医院,看有无手术的必要,走之前托我把院子的产权证给你。”

  尧雨的眼圈又红了。她抬头看着公寓,突然说:“萧阳,今天就不去了。你别告诉他我知道了,好不好?顺便帮我一个忙……”

  尧雨回了家一直沉默,她似乎又回到了高三的时候,这让尧雨的爸妈异常担心。“尧尧,去B市出什么事了?”

  在最爱她的父母面前,尧雨忍不住伤心,她没有大哭,只微红了眼睛,告诉他们她的决定。

  “尧尧,我看还是先和翊中沟通一下,毕竟你喜欢的是他。”

  尧雨一下子爆发了,“他扔下我就走……妈!”她哭了起来。

  尧雨的爸妈吓傻了。尧雨的妈搂住尧雨也跟着抹眼泪,尧雨的爸长叹一声,出了房间,给许家打电话,“请问,许翊中在吗?”

  接电话的是许家老爷子,他和老大一家住在别墅,接到电话,忍不住犯嘀咕,老二翊中一直在外面住,是谁找他找到家里来了呢?“你哪位啊?!”

  “哦,是许董啊?”尧雨的父亲有点尴尬,仍然温言说,“陈南亭!”

  许董事长吓了一跳,“陈省长啊,抱歉,刚才没听出来,呵呵,是找翊中啊?他……”许董事长多了个心眼儿,笑呵呵地说,“您等会儿,他和翊阳好象还在集团,我马上叫他给您回个电话。”

  挂掉电话,许董事长就急着找许翊中,结果许翊中没有在集团,手机也关了,这下可急坏了老爷子,他敏感地察觉到是两个年轻人之间出了问题。

  尧雨的父亲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电话,他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他同往常一样带着笑容,轻声劝说女儿:“尧尧,翊中会吃醋,也会难过。你听到佟思成病了就方寸大乱,在翊中眼里,他会认为你心底里真正喜欢的还是佟思成。他会怎么做呢?他离开,也许是因为难过,也许是为你好,你要是因为这个生他的气,就是你不对了,你不够体贴他的心思。”

  “可是,他为什么关了电话打不通?他也不听我说呢?他就这么自以为是地就跑了?他不够了解我……”

  尧雨的父亲哭笑不得,他瞪了尧雨的母亲一眼,夫妻俩的眼神交流中透露出一个意思,相互指责尧雨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性子是对方惯出来的。

  尧雨的母亲小心翼翼地说:“你去古镇半年也没给他联系过……”

  “这点考验都受不住?”尧雨蛮横起来。想起许翊中就这样把她扔回佟思成的身边,就气得不行。

  两个老的没辙了。心想,许翊中要是还爱他们的尧尧,以后还不知道要费多大力气才能说好呢。

  “凡事都留个余地,嗯?”尧雨的父亲最后给了女儿一个忠告。

  萧阳照尧雨的计划谎称想要关心千尘的事,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让佟思成帮他。

  出乎尧雨的意料,眼前的佟思成看上去精神很好,只是还是瘦。他见着尧雨,异常开心,笑着问尧雨:“最近好吗?你的客栈开张了没?我想了想,院子还是送给你了,让你来经营,我对那个是外行。”

  尧雨轻快地笑道:“最近我还没去过古镇呢,现在不急,古镇在维修,现在开张请了人手,还要付工资,古镇还没宣传出去,客人少了是要赔的。思成,你那院子我还是不要,我经营,利润我们分成好不?思成,我知道你忙不过来,最近你们公司事情是不是很多啊,你和萧阳都瘦得不成人样了。”

  佟思成听她这么说,轻松地笑了,“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吧。”

  “最近单子比较多,我们已经增加人手了,还是忙不过来,思成主要针对外地客户,出差也多。”萧阳适时地插话,这些都是商量好的,不让佟思成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怪不得,”尧雨笑着应和。她否认去了古镇,不想让佟思成知道她看到那里的东西了,可是,心里的酸楚在慢慢地涨大。佟思成的手,难怪在拉萨时感觉像秃鹫的爪,他给她夹菜时,一双手骨节突出,真是瘦。

  “尧尧,怎么了?”佟思成还是敏感地发现了尧雨神色间的不自然,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尧雨知道瞒不过他,她和佟思成太熟悉,他向来对她都心细。

  萧阳适时地插了句话,“和许翊中吵架了?”

  尧雨眼圈一红,这倒不是假装,她知道瞒不过佟思成,要自然地回到他身边,她和萧阳商量好了说辞。

  佟思成眼中闪过深思与心痛。他柔声劝她:“吵是很正常的,过了身就好了。我觉得许翊中人也很不错的。”

  “他,”尧雨顿了顿说,“不提他了。对了思成,你搬新家啦?”

  “嗯,搬过去住方便点,和爸妈住一起,也不太方便。”

  萧阳轻轻地撞了下佟思成,一方面让今天的饭局借口充分,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想知道千尘的近况。

  “尧尧,千尘好吗?很久没她的消息了,结婚也没请。”佟思成反应过来今天吃饭的目的。

  尧雨担心地看了眼萧阳。假话要成真,是真话九句半,再用半句骗到人就行了。今天的目的是走回佟思成身边,可是真话呢,却是告诉萧阳千尘的情况。

  她斟酌着字句说:“她和林怀杨的性格合不来,林怀杨没啥浪漫细胞,千尘又是急需要人体贴照顾的。你知道千尘的性子是好静的,偏偏林怀杨比她还安静。这不结了婚,要千尘去带动他,能高兴多久嘛。”

  萧阳心里一痛,是啊,认识千尘那会儿,她总是安安静静地,是他带着她疯、带着她玩,只有那时,千尘的双眼会骤然亮起来……现在她眼中没了亮色,难怪在街上看到她时,她像一个木头人似的,没了活力。

  一个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婚姻,尧雨在心里评价。她想起千尘告诉她,她和林怀杨待在家里,一天不说话也没什么,而那种二人世界的温馨甜蜜,时常能爆发出笑声的东西没有了。没有人奇怪或觉得这样的婚姻是错误的。两个人,有好的家世、好的工作,看上去,很美。她又想起许翊中形容婚姻是镶嵌了彩色玻璃窗户的教堂,千尘的婚姻就是在墙上镶着彩色玻璃窗户,外表看和一般教堂无二,而里面该透进阳光让玻璃窗焕发璀璨的地方依然还是一堵墙。尧雨叹了口气。

  吃过饭,萧阳提前走了,佟思成要送尧雨回家,尧雨笑了笑,“思成,我想参观下你的新家,欢迎吗?”

  佟思成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新家两室一厅中式装修,挂了几幅古镇特有的窗花,然而整个房间用色大胆,暖色调为主。

  “这样温暖点。”佟思成简单的解释。

  温暖?尧雨环顾四周,他的心是冷的,所以才想要温暖的色泽。她径直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佟思成,不让他瞧到脸上的凄凉。

  这里摆了张和古镇院子里一模一样的木桌,上面凌乱地摆满了各种印石。她想起U盘里的那些印章,心情越发低落,声音里却还带着惊奇和欢喜,“你还是喜欢刻印章啊?”说话间已随手拿起一枚。

  这是一枚正方形的寿山石。浅黄温润的质地,阳文隶书。尧雨哈了口气按在旁边的白纸上,借着未拭净的印泥,印出了浅浅的字:杏花春雨。

  她顺势将桌上的五六枚印都在纸上印了出来:小楼雨声、夜北寄雨、苦雨难晴、微雨燕来。

  每一枚都有雨,每一枚!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荷苞亭亭玉立于雨中,随风摇曳。尧雨想起那一天和佟思成笑着跑进雨里。“思成,原来荷是要在雨天看才最美的!”

  佟思成在她身边喘着气答道:“只要是雨,我都喜欢!”

  只要是雨,他就喜欢。因为她的名字有雨,因为那天有雨……那天回去后,他刻了风雨同舟的印章送她,大四时他拒绝与她风雨同舟而离开……因为幸福所以悲伤满溢,因为拥有所以憎恨失去。

  这些刻的一枚枚的印,你哪里刻的是印呢?分明是一刀刀往我心上戳!尧雨后悔,她后悔为什么不去理解他的心意,为什么不给他,哪怕是感动的一个微笑!

  佟思成的深情像飓风排山倒海般摧枯拉朽湮没了她。尧雨闷得喘不过气。

  手里握着的那枚“微雨燕来”,印石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些微的痛让她保持着镇定。那里还印着他的亲吻。她曾经以为会和她掌心的生命线纠缠一生的烙印。

  她想哭,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出来。

  微雨燕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似曾相识燕归来,尧雨艰难地开口:“思成,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没有缘分罢了。”

  佟思成轻快地笑笑,他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不见尧雨的表情,她的背在微微地颤抖,他没有走过去,忍住了拥她入怀的冲动,平静地说,“一直想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够了解你,四年也不够,所以,犯错的是我,我太主观……尧尧,你开心就好,我看你和许翊中在一起是很开心的,这就好了。”

  他居然还可以笑,他是不想让她担心吗?尧雨猛地回头,看着佟思成。他的鼻梁挺直,如今瘦了,眼睛凹陷得更深,显得更深邃。她想起他的病,鼻子发酸,勉强扯开一个笑容,开玩笑地说:“忙赚钱忙成这样啦?还是刚回国那会儿身材看着舒服,现在又成晒衣服的竹竿了,衣服挂身上一扇扇的,呵呵!”

  佟思成忍不住也笑了,“要不要看我在国外的照片?”

  尧雨点点头。

  佟思成带她进了书房,点开文件夹边看边给她解说。

  尧雨抛开别的思绪,好奇地问东问西。一下午的时间就消磨过去,晚上,尧雨拉开冰箱,满意地看到里面还有菜,撸起袖子给他做吃的。

  佟思成没有反对。他静倚在门口看她做,这一切原本是他极想得到的温馨场面,此时看了只觉看不够,一心想让她在面前多忙活会儿,眼睛贪婪地黏住尧雨洗菜、切菜、淘米。

  等到菜上了桌,佟思成努力地想表现他的喜欢,大口大口地吃。才吃几口,突然就吐了出来。

  尧雨的手足冰凉,手忙脚乱地扯着面纸给他,颤着声音问他:“怎么了,思成?”

  他呛咳着,脸涨得通红,手无力地挥了挥,淡淡地说:“没事的,我最近肠胃不好,前些日子酒喝多了……”

  尧雨迅速地跑进卫生间,眼泪汹涌而出,她拧开水龙头,捧着水浇脸,反手拭去,一个劲地对自己说,别慌,别慌,别让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明了。她擦干脸,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镇定啊尧雨,你得镇定!她拿了拖布走出来,轻轻地责备,“你啊,畅胃不好还喝什么酒!”

  声音嘶哑得连她自己也吃惊。

  佟思成叹了口气,轻声说:“嗯,以后不喝了。”

  尧雨低着头擦地板,听到他喘着气解释,眼泪还是没忍住,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没有抬头,拖掉地板上的秽物,拎着拖把走进卫生间,放开水龙头去冲。她狠狠地吸着鼻子,靠着门小声地哭了,可是终究忍不住,尧雨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她赶紧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哗哗的水声足以淹没她的哭声。

  她边哭边洗拖把,脑中迅速闪过了许翊中的样子。翊中,原谅我,原谅我!我要在他身边,我必须在他身边!思成说,哪怕一天也好,我却是一天也见不得他这样子的!

  尧雨努力地压抑住哭声,不停地用水浇自己的脸。身体猛地抽搐着,眼里的泪流不尽似的,才洗过擦干又溢了出来。

  她在心里鼓励着自己,提醒着自己,喘着气擦干眼泪,告诉自己得高兴点儿。洗了手,抹了抹脸,对着镜子扯了个笑脸。再走出卫生间时,脸色平静地看着思成说:“思成,你得好好养养胃,不然,我好不容易做的菜,你一吃就吐,我没信心呢。”

  佟思成呵呵地笑了,“医生说我不能再喝酒了,真是遗憾,慢慢调理就好了,你别乱想了。”他想了想,眨眨眼睛,“其实我很想吃你做的菜,尧尧,你会烧莲藕排骨汤不?我妈做的也很好喝,就是这段时间我很少回家,忙呢。”

  “会啊,不会,我学就是了。我妈特别喜欢做菜,明天我就给你做,好不好?”尧雨明白,他不想回家让父母看着担心,也不解释她哭红的眼睛,赶紧一口应下来。

  从这天起,尧雨几乎每天都买菜过来,吃了饭收拾房间,然后和佟思成说说笑笑,想安静了就各自一台电脑忙事情。

  每天佟思成打开门看到她,眼里就会闪出神采,一整天精神都很好。尧雨的心里就充满感激,希望这样的神采在他眼睛里多停留一会儿。然而,当尧雨第五天再买菜上门的时候,佟思成吃完饭,随意地说:“尧尧,你别再这样了,我这么大人了,知道照顾自己,我只是不想回家听我妈唠叨而已。“

  尧雨没吭声,自顾自地夹菜吃,眼睛偷瞟过去,佟思成神色不变,眼睛却在躲闪。她把筷子一放,“思成,我和许翊中赌气,还没联系呢,我心里不舒服,来你这儿玩会儿,也不行啊?这几天,我还真对做菜有兴趣了,你没发觉我每天都做不同的菜?”尧雨轻叹口气,“你烦我了是么?”

  佟思成有点急,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于是尧雨继续买菜上门,和他聊天说笑话。

  许翊中没打过电话给尧雨。

  尧雨也没打过去。

  她的心渐渐沉重起来,想起佟思成眼里的那点光亮,她又精神抖擞。

  如果一个人需要用信仰来支撑信心,那么佟思成现在就是尧雨的信仰。如果一个人需要用勇气来鼓励自己,那么佟思成眼里的光就是尧雨全部的动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尧雨每天去买菜,然后走路去佟思成家。她在街上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看着往来的车流、繁忙的人群,生活多么美好,她顺着一间间橱窗浏览过去,玻璃窗反射的世界,思成还能看到多久?她和许翊中还有没有未来?

  尧雨渐渐地有点害怕去佟思成家,终于有天没去,闷在家里逗狗玩。

  佟思成在下午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时,尧雨明显地听到他松了口气。

  “思成,我妈今天有事,我在家陪她。”

  “没事的,我只是想打个电话来,没有别的意思。这半个月你每天都来,你爸妈会有意见吧?”

  “没有的事,”尧雨很自责,她怎么忘了思成还病着呢,“对了,思成,我妈今天做了好吃的,我晚一点给你带过来,你中午吃的什么?”

  佟思成犹豫了下,说:“尧尧,我没什么,你不要这样紧张。”

  他越是这样,尧雨越心慌。“思成,医生怎么说?”

  “说我很好,”佟思成笑了,“你该干吗干吗去,我长胖了,重了五斤。”

  尧雨高兴起来,半个月佟思成居然胖了五斤,她太有成就感了。尧雨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明天还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你喂得肥肥的。”

  佟思成也忍不住笑,她就是这样,很容易就快乐起来了。他对着镜子看自己,是够瘦的,佟思成心里的火花又开始闪动,眸子里透出希望。

  千尘为佟思成的事找了萧阳,她不知道是借口,还是真的想了解佟思成的病。或许两者都有吧,她忐忑不安地约了萧阳。

  这是两人结婚后第一次单独见面。

  萧阳没有变化,然而在千尘眼中,两人之间已经千变万化,隔着宽宽的河流。

  就如同现在,他坐在她对面开口问她:“你还好吧?“

  以前,萧阳不会用这种疏离客套的语气问她。尧雨告诉千尘,萧阳知道她和林怀杨性格不合了,换作从前的萧阳必然是激动地、热切地关心。

  她能说什么呢?千尘觉得自己和萧阳一样的客气,“你呢?”

  “还好,我,我老婆有孩子了。“

  是啊,他已经成家,不管当初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结的婚,他已经有个老婆,还马上要做父亲了。

  “恭喜!”千尘干巴巴地道喜。

  然后就是沉默,越是相爱过越是无法回到融洽地相处。

  “千尘,或许有孩子会不一样。”

  这就是男人的想法吗?千尘不是这样想的。她想起与春生君的聊天,“大多数中国人的婚姻都是这样,不管满不满意,只要还能过得去,再有了孩子,年华与激情就随着孩子的成长慢慢地逝去。”

  千尘想,是这样的,包括萧阳现在,他接受了现在,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试图劝说她也变成这样……他还是她爱的人,因为没有得到,因为失去,因为原来时间堆积的情感。可是他又不是她爱的那个人,他的思想已发生了变化。

  “阿阳,每个人的生存法则与生活目标不同,我现在不会要孩子,有了孩子我会负责,但是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萧阳惊诧地看着她,眼里漂浮的淡然消失了,他咬咬牙,突然说:“离婚么?千尘,我们在一起。”

  他眼中闪烁着异彩。这一瞬间千尘想哭,这才是她熟悉的阿阳。“不,阿阳,你有孩子,你有老婆。你是男人。”

  异彩慢慢黯淡,萧阳又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地看着千尘,结婚一年,她的变化令人惊叹!

  生活在拉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眼前的千尘清丽中带着一抹成熟,不再是那个拉着他的手撒娇的小女孩了。萧阳感到心疼,一年时间,她得经历多少才会变成这样?

  尧雨还是看到了许翊中,她拎着菜,站在人行横道等绿灯通过。绿灯一闪,她穿国了马路,熟悉的感觉从眼中晃过去。尧雨回头看到许翊中开着车在等红灯。

  她看着他,眼圈就红了,正要走过去,红灯亮了,车从她眼前开走。尧雨迟疑了下,拦了辆出租车就跟了过去。

  许翊中走进办公大楼时,尧雨喊住了他。

  他刚回头,尧雨已走到他面前,扯住了他的衣摆,只低着头不吭声。他长叹一声正要说话,那边出租车司机叫囔着:“小姐,你的菜!”

  尧雨看了许翊中一眼,去拎菜,再回来,他神色已恢复正常。

  “为什么关机?跑那么快干吗?你躲我干吗?”尧雨的问话连珠炮似的射来。

  楼下过往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许翊中抬头看着天,心里也不好受,他想她,想得快发疯。他找着出差的机会,跑去了S省谈合作。他待在A市就会心猿意马,坐立不安。他忍着,他现在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真怕自己会一挥手打掉她手里的菜,拉着她离开。

  让他怎么办?佟思成这样子,尧雨是放心不下的,她照顾他、陪着他、他能说她什么呢?但是他又很不舒服,两种感觉让他矛盾。

  “你说话啊?!”尧雨开始急。

  “你给佟思成买的菜么?”

  尧雨下意识地点头。

  许翊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你心里始终有他的。”

  尧雨一愣,瞬间明白了许翊中的意思。他在为难,她何尝不也在为难?尧雨望着他,低下头瞧瞧手里的菜,轻声说:“你是想和我说分手吗?”

  许翊中一怔,心痛从胸口掠起,酸酸的感觉让他全身无力,然后就是恐慌,他嘴唇动了动,又死死地闭住,看向尧雨的目光中有着痛,这种痛让他的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尧雨没有抬头,“错了,是我,说分手。”

  他一把拽住她,使劲地往怀里按着,嘴里迭声说:“不是,不是……”

  “对不起……”尧雨心里痛得跟什么似的,她抬起脸,企盼地望着他,想他能理解,想他能原谅,想他的拥抱永远这么有力、这么温暖!

  “我等你。”许翊中不敢看她,说完转身就走进了办公大楼。他脚步稳健,背挺得笔直,似是怕她再说,怕她再拒绝。

  尧雨微张着嘴,又紧闭住,深深地把他的背影印在心里,转过身离开。

  思成还在等我,尧雨抽噎着,思成……在等我!这股子念头支撑着她坚定地走向佟思成的家,她与许翊中背道而驰,越来越远,心里却慢慢变得安宁、祥和。

  她想让佟思成多一点开心,佟思成想要什么他心知肚明,让他怎么和他争?许翊中坐电梯上楼时,默默地想,就算尧雨心里有他,她也是瞒着、骗着佟思成。而他,决不想让尧雨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他想,让尧雨去做她想做的事吧。看不到她,也比看着她难受好。

  杜蕾敲门,走进了许翊中的办公室。她从楼上正巧看到了,特意在这里等许翊中,“翊中,我看到了,你要放弃了么?”

  许翊中扬扬眉,“你呢?你要放弃么?小雨很善良,也念旧,我和她不会分开,谈不上放弃。”

  杜蕾笑了笑,那笑容有点惊艳的凄美,“翊中,其实你不知道,刚毕业那会儿,我和尧雨都能回B市找份轻松稳定的工作的。她赌气留在A市,我何尝不是一样。其实她想要的和我想要的都是相同的,都想要一种纯粹的爱情。不同的是,我居然爱上了林山,慧安的老公,这是多大的区别!她始终还是比我强,就冲你这句不打算放弃也值了。”

  “小雨和你不一样,你埋怨大过感恩。她对生活的热情比你高。我可以告诉你,小雨永远不会爱上山子那样的人,在她的观念里,她根本不接受。你和她要的不是同样的东西。看上去似乎一样,但本质上绝对不同,就拿现在来说,你来,不外是好奇,看到她一个人离开,你内心深处还是不希望她得到比你多,过得比你好。”许翊中淡淡地说。

  他并不恼,杜蕾和张林山的事他一清二楚。他同情杜蕾,因为她毕竟是真心爱上了张林山,与当初追求他完全不同,杜蕾对张林山是赤裸裸的真心。她不张扬,不用任何心机,从单纯的相互欣赏一步步发展到现在。

  他想到了尧雨说的话,她不接受这种,除非张林山把婚离了。]

  “杜蕾,山子对你也是真心。问题在慧安,如果陈慧安不是那么好的女人,山子不会犹豫。他其实骨子里还是很浪漫、很看重两人间的感觉的。你打算就这样跟他一辈子吗?”

  杜蕾良久不语。她坐在许翊中对面,目不转睛地瞅着他,“翊中,我真的很欣赏你,尧雨眼光不差。你是懂她的。我提醒你一句,佟思成这样,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吧。尧雨心软得很,如果佟思成再病两年,她会陪他两年。她最大的毛病也是这个,她这样,完全不考虑到你的感受了。”

  “好了,顾好你自己吧,我对你和山子还是保留意见,但是我答应你父亲,会照顾你,有什么为难,你就直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呵呵,所以说欣赏你,我来就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尧雨心不在焉得切着菜,土豆一滑,刀差点切着手。

  佟思成慢慢地走过去,取下她手里的刀,“这样切,先切下一块,这样放着就不会打滑,瞧着。”他落刀如飞,一会工夫就切成了细丝。

  佟思成喘了口气,突然笑着说:“真是没用,切土豆丝也气喘。穷人怎么得富贵病了。”

  尧雨大惊,她抢过他手里的刀,白他一眼,“男人不要下厨。”

  佟思成喷笑,“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理论的?”

  “我爸一直这样说,只要我妈在,他就不下厨,顶多洗碗什么的。他常说,不是不下厨,而是看我妈下厨感觉很好。”

  佟思成搂住了尧雨的腰,“尧尧,我也喜欢看你下厨。你和许翊中还没有和好吗?”

  尧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回转身,发现佟思成眼中的光在渐渐黯淡,脸上的笑容在消失,不由得冲口而出,“思成,我们在一起别提他好不好?”

  “对不起,我想你还是和他在一起开心一些,陪着我这个病人很闷的。”佟思成说完,走出了厨房。

  酸楚冲上尧雨的眼睛,锅里咕咕煮着绿豆苦瓜排骨汤,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尧雨知道,佟思成肯定清楚她已经知道了。

  她炒好菜,端出去。佟思成默然坐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吃饭。”

  佟思成突然发火,“不吃,你走!”

  尧雨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喘着气回过头,眼睛里全是屈辱的怒气,“觉得是我快要死了所以怜悯吗?我不需要!你喜欢的人是许翊中,不是我,我想你来陪着我,我想看着你,可是,不要这样……”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弱了下去。

  整个人颓废不已,暮春阳光照在他身上,丝毫不能让他鲜亮。

  尧雨呆了呆,心里着急,生怕佟思成就此一蹶不振,她小心地说:“思成,不是怜悯,我一样也在意你的。”

  佟思成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我看到古镇院子里的东西了,对不起,思成,我很难过,我也舍不得你,我陪着你,真的,我……”尧雨哽咽地说不下去。

  佟思成一个健步迈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尧雨的头靠在他胸前,听到他心脏急跳的声音,她迟疑了下,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心里又是一阵凄凉,他的腰可真细,隔着外套也能摸着突出的肋骨。尧雨再不犹豫,手上加大了力度,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思成,你会好的,你前天不是说医生说你在好转吗?不是说不用动手术吗?你看,你都长胖了好多,胃口也好了,这个星期一次都没有吐过……”

  尧雨说着,眼泪汹涌而出。她知道,这一次是要和许翊中分离很长很长时间了。

  她没有说谎,她在意他。她怎么可能放任他熄灭眼里的火光?是的,她在意,然而在意和爱是两回事。可是,只要他能好一点,她愿意混淆概念,她愿意。

  第五十六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千尘坐在总编办公室,低着头不吭声。

  “千尘,你好好考虑一下,做了几年记者转做编辑也好,我们也需要有采访经历的编辑,这对女孩子也是件好事。陶教授说了好几次了,你今年也二十七快二十八了吧?”总编和蔼地说。

  千尘抬起头,眼中闪动着坚定,“我还可以做几年记者,我喜欢做记者,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做编辑,我怕我坐不下来。”

  “这样啊,”总编受千尘父亲之托,想让她少奔波一些,千尘既然不愿意,他笑笑说,“再跑一两年也可以,这样,B市古镇的这次招商引资引起了省政府重视,六个亿的投资,最近就要签协议了,你去B城做个系列吧。”

  千尘高兴地谢了总编大人。她松了口气,父母连工作也想安排得周周到到,就这样让她窝在办公室,连工作的乐趣也剥夺,还觉得这就是为她好。千尘知道他们的安排,转到后期,时间更规律,然后就开始劝着她要孩子,然后抱孙子,然后……她就在他们安排的幸福生活模式里过一生。

  她的父母,包括林怀杨及林怀杨的父母都是这样希望的。千尘微笑,她的生活,她的路,从现在起,她要自己决定。

  回到家,林怀杨也回来了。千尘正在上网,随口问他:“今天很准时。”

  “没堵车。“

  “晚上我们吃什么?我没做饭。”

  “随便。”

  千尘转过身,看着他,“怀杨,那我要不问你呢?你说吃什么?”

  “随便吃呗。”

  还是这样的答案,千尘当然知道随便的意思,就是凑合,去楼下或附近看到哪家馆子有胃口了,就走进去吃。

  平时林怀杨也这样回答,千尘就做主。她笑了笑,继续上网。

  天慢慢暗下来,林怀杨从书房出来叫千尘,“没做饭,咱们出去吃。”

  千尘不动声色地关掉电脑,换鞋出门。林怀杨带着她,在楼下点了两菜一汤。千尘一门心思想知道,如果她不挑起话题,林怀杨会说什么。

  等到饭吃完,千尘数了数,九句话。

  “这菜味道还行。”

  “嗯。”

  “多吃点。”林怀杨给她夹了菜。

  “好。”

  “听说临江区旧城改造的设计你参与了?”千尘开问。

  “嗯。”

  “有什么讲究吗?”

  “说了你也不懂。”

  “老板,结帐!”

  回到家,林怀杨打开电脑开始画图。千尘想和他一起说点什么,又找不到话题。她打开电视,正在放《幸福像花儿一样》,千尘觉得还不错,她伸长脖子喊他:“怀杨!”

  “什么事!”

  “你来陪我看电视,好不好?”

  “我忙着呢,自己看吧!”

  千尘看看剧情里的婚姻,叹了口气,关掉电视上网。

  尧雨和慧安都在网上,最近一段时间的晚上,她们三人常在自己的群里碰面。

  聊过天之后,千尘一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了,书房没有动静,千尘走过去一看,林怀杨还在作图。她走到他身后看了会儿,林怀杨很专注,他冲千尘笑笑,又埋头继续。

  千尘看不懂,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这个太专业,等你哪天需要采访这方面的时候再说吧,这一说话就长了。”

  “那我玩会儿睡。”

  “嗯。”

  林怀杨不明白千尘的心态,她喜欢听他说属于他那个领域的事情,就如同她喜欢告诉他采访中遇着的各种趣事一样。

  千尘走到电脑旁叹气,她尽力了,尽量地想教会林怀杨如何温柔体贴,他还是不会。她无可奈何地上网,意外发现春生君在线上,她有点兴奋,两年了,和春生君聊成了很好的朋友,而且从来没有感到厌倦过。

  “这么晚?”

  “因为我发现你也常这么晚在。”

  “呵呵,我有时候都想打破规则知道你是什么样子。”

  “你会知道的,我们迟早会见面。”

  “这么肯定?”

  “我会算,说不定还很快,呵呵。”春生君是很成熟的人,聊天时也不乏幽默。千尘觉得他像萧阳和林怀杨的综合体,有萧阳的浪漫幽默,也有林怀杨的稳重内敛。

  七月,嘉林集团和北方集团的代表正式与B市政府签订合作协议。媒体云集B市,这是省内目前最大一笔旅游开发引资项目。

  千尘要去,也告诉了尧雨。

  尧雨的心禁不住又跳了起来,她有好几个月都没有看到许翊中了。他没来找她,她也没有联系他,但两人之间却有着共同的感觉。尧雨不觉得她和许翊中分开了,她相信许翊中的感觉也是一样。

  佟思成这几个月精神越来越好,这个月居然去上班了,用他的话说,闲着无所事事,难受。

  尧雨去他家的时间周期慢慢固定下来,她一般一周去两次,周三和周六。去了就给佟思成做点吃的、给他煮中药,然后她也会带着笔记本电脑,整理走过的古镇笔记。

  佟思成从来不让尧雨陪他去医院,尧雨只要知道他精神好就行了,她从来不问他的情况。每次佟思成回来都带着笑,每次都说很好没事,尧雨也跟着高兴,就似忘记有这么回事一样。

  她埋头整理资料的时候,她会感觉到佟思成没了笑容,只用一双忧伤的眸子看着她,看得尧雨连头都不敢抬。

  “思成,古镇签约,很热闹,我想和千尘去玩,也了解一下规划。我们不还有两座院子么?”

  “佟思成伸手扯扯她的头发,“头发再长点就和原来一样,喏,还差这么长!”佟思成用手掌比给尧雨看,目光中不无留恋,“尧尧,你头发还要多久就和原来一样长呢?”

  尧雨侧过头看看,一个巴掌,她笑了,“怎么着也得小半年吧,我头发长得还蛮快的。”

  “有时候,死亡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也许,是件好事,可人总是怕死的。”

  佟思成慢慢地说。

  尧雨怔住,眉竖起来骂他:“呸呸!没事说什么死!你这不好好的?”

  佟思成温柔地瞧着她,“我错了还不行吗?尧尧,我想去古镇。”

  尧雨一愣,担心起来,“要坐三四小时的车,不好,你还是别去了。”

  “不,我想去看看,我喜欢那里,觉得很清静……”眷恋从他眼里透出来,尧雨明白,他舍不得他。

  她拿起佟思成的手,修长的手指,有点干燥的皮肤,带着稍稍偏高的热度。养了几个月,掌心的气血看着都比从前好。“思成,我不去了,陪你吧。”

  佟思成固执地坚持,“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一直想你能陪着我去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陪我去吃鸳鸯面。”

  尧雨背转身,泪眼朦胧,鸳鸯面,他还记得鸳鸯面!她点点头,不敢出声,怕佟思成看到她已泪如泉涌。

  尧雨开车去接了千尘和慧安。慧安是她和千尘硬拖出来的,尧雨一直知道张林山和杜蕾的事,她牢记许翊中的吩咐只字不提。

  慧安犹豫了一下。许翊中打电话来家里,请张林山一块去B市参加签约仪式,顺便玩玩,他在B市……她心里有两个声音,终于架不住尧雨和千尘的劝说,跟去了。她想,如果看到林山,他会有惊喜么?

  尧雨握着佟思成的手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慧安和千尘还是吓了一跳,眼前的佟思成太瘦了。一年没见,佟思成完全变了样。尧雨还告诉她俩,佟思成已经胖了七八斤,好多了。

  两人没吭声,帮着尧雨放行李,打开后备箱,又吓了一跳,里面已经装了很多尧雨从家里搬来的东西,“带着好,反正有车。”

  尧雨开得速度很快,却很稳。她特意借了辆沃尔沃,想让佟思成坐着舒服点。

  慧安在车上笑起来,“小雨,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开车,还这么猛。”

  佟思成也笑,“是啊,我也不知道。”

  “我小时候就在车上长大的,我爸妈两地跑,但是我只要不开车,坐车就会晕。我的驾龄都好多年了,跟着我哥他们,哦,堂哥表哥学的。我喜欢开快车,感觉像在飞。”

  “尧尧,你开慢点没关系的,我没事。”

  “可是我喜欢快车,特意去借的,这车性能不错,三小时准到。”尧雨冲佟思成笑。

  佟思成回了她一个微笑。

  走在高速路上,尧雨一路超车。快到B市的时候,她放慢了速度,她隐约看到了许翊中的车在前面。尧雨心酸,没办法,她现在只能先顾佟思成。

  到了B市安顿下来,千尘去会务组签到,慧安识趣地跟着千尘走了。尧雨体贴地问佟思成:“要休息会儿吗?”

  佟思成点点头。

  尧雨给他热好中药放在床头,“稍凉一点儿再吃。我去买点东西再回来。”

  佟思成伸手拉住她,闭上了眼,“尧尧,你不要这样对我好,我,”他在心里重重叹气,我会舍不得,我会不放你走,会一直留着你,会拖累你。佟思成轻轻松开了手,“坐车累了,我睡会儿,你回来叫醒我。”

  “那先喝药,再睡?”

  佟思成笑笑,“好,”他几口喝完药,漱了口躺下去,看着尧雨,“去吧,记着买糖,药太苦。”

  尧雨“扑哧”笑了。

  她轻轻拉上房门,心里又不想去找许翊中了。她就在房门口站着,走廊静悄悄地。她上网查过,也去医院问过。她从来没有当面问过佟思成,但是从她了解到的,看到的,她已经完全明白。

  想起还要给佟思成买糖,尧雨径直往电梯走去。

  许翊中正巧和集团的人坐这班电梯上来。他看到尧雨,一怔,对身边人说了几句,没有出电梯。尧雨低下头,走进去,电梯门才关上,许翊中已揽过她狠狠地吻了下去。

  尧雨喘着气,回吻着他,电梯“丁冬”一声停在了八楼,许翊中拉着尧雨出了电梯。

  一进房门,激情就爆发了。她想他,他也一样。

  尧雨柔软的身体窝在许翊中怀里,从进电梯到现在,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许翊中抚摸着她光滑的背,他不想再让她离开。他知道佟思成的状况,也明白尧雨的心意。他很想告诉尧雨,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吗?小雨,你要想想,这样太委屈,不仅是你,还有我呢?”

  尧雨想起佟思成,想起每次他见到她时,他的双眸就会骤然亮起来,她不忍心,她想给他希望,也许以后……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她只求安心。尧雨不想看许翊中,低低地开口:“翊中,对不起,我这样没法……”

  许翊中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空调降低了室内的温度,此时又升高了。

  尧雨洗了个澡,穿上衣服要走。许翊中轻轻地搂抱着她,,“小雨,别说分手,我能等。”

  “可是,我不要你等,我不知道要多久。”

  “小雨,你心太软,你明明不爱他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我不是心软,我没有办法,我看不来他这样子。”尧雨想起佟思成的痴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从来都说他没事,他对我那么好。”

  “一年好吗?”

  尧雨喃喃地重复他的话,“一年,翊中,不是这个,我总觉得对不住他。”

  “一年,还不够吗?”许翊中摇了摇尧雨,有些伤心,“我会受不了。小雨,你对他心软,为什么不对我心软?”

  尧雨没法回答他,她推开他朝门口走去,“我去买东西,思成说要买糖。”

  走到门边,听到许翊中在身后说:“一年,都不行吗?”

  尧雨张大嘴深深地吸气,她多想答应他,多想!佟思成瘦弱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他望着她闪动着神采的眼眸,她每次离开他家回头张望,现在是换了他站在窗边望着她,走了很远她都能感觉到他还在看着她。

  她怎么答应?一年,一年是什么?尧雨不敢去想,“一年?”她沙哑着声音,“我不只想让他简单地过一年,我,还想他好起来,他,他眼睛里的希望不会消失掉……你就说一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尧雨的话大大地震撼了许翊中,她是在指责他吗?他隐忍地看着她,她的身材这么瘦,她怎么去担起这样重的悲伤?

  她想她是自私的,她无法给许翊中承诺,她害怕面对佟思成,她做不到这样的承诺。尧雨轻轻地说:“对不起,翊中,我爱你,但我现在放不下他。”她打开门,离开了。

  许翊中呆呆地看着她,猛地拉开门,只看到一个迅速跑开的身影,他想追回她,脚又牢牢地停留在原地。他也只能这样,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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