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出兵(二)
“笑话,我就是瞧着百来人去寻,去让大军兜圈子,我要亲自去找,这才会让王爷得到真情报!十七!”
燕十七听见,冲燕九一笑,一张切在他脑后,把他打晕了过去。
火噼里啪啦烧者。燕十七叹了口气:“锦曦,你说干就干,回去燕九还不知道怎么埋怨我。”
“我不想王爷初次出征就遗憾而归。况且,元军屡犯北方边境,扰我百姓。如隔衣瘙痒,不如一刀切之。”锦曦干脆的回答。
“锦曦,好事,后日天放晴。”尹白衣坐在火堆旁边搓手边笑。
“大哥,反正无事,你跟着来故地重游是想见那家姑娘?”锦曦笑着转开话题。
尹白衣脸一沉,故作生气状:“不准问大哥的伤心事!”
锦曦坏笑着撞撞燕十七,十七自然地帮白衣说了:“元朝的一个小结。不肯弃家与大哥私奔。倒是爽快之人。”
“你!”尹白衣气急败坏,又感伤又难受。多年的心事被十七道破,竟也觉得痛快。突大声道:“白衣岁王爷北征,若败了元朝主力,少不得虏了她就走!如果,如果她还没成亲的话。”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减若不闻。
三人沉默下来,雪地草原夜色中朦胧凄美。
“锦曦,我们定会找到元军主力。”燕十七说完站起,发出了一声似狼的长啸。
驭剑不安的摆了摆头,又冷静下来。
锦曦困了,依在火堆旁嘀咕道:“十七哥,如果草原上的狼听得懂能带咱们去就好了。”她慢慢的睡了。
燕十七拿出毡子裹好她,生怕锦曦冻着了。
尹白衣侧开头。十七一把抱起锦曦送她回帐篷内睡。
迷糊中感觉到了,锦西闭着眼习惯性的呢喃突出他的名字:“朱棣……”
十七微微一笑,锦曦还是当年的锦曦。他看了会儿她的睡颜,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瞧过她?十七觉得满足。
退出帐篷燕十七拿着包裹返身上了马。“大哥,我要去找草原的头狼,你无论如何看好锦曦,三日,不论是否找着,我都会回到这里。”
尹白衣眉头一皱,燕十七又抢着说:“我们三人在草原闲逛去找也不是办法,锦曦一言提醒了我,我要试试。你帮我,拦住她。就说,三日,我必定回来。等我!”
他用力一挟马,信心十足的冲向夜色苍茫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燕十七走的那天是三月十七,近日已是三月二十一。锦曦等不住了,骑上驭剑坚定道:“大哥,王业辉等得急了,我也,等不下去。我往北区旬。十七若回来,你们往北来找我就是。”
“不行,”尹白衣拉住了辔头,阻止了锦曦,他恳切道:“锦曦,我们只有三人,当初在凤凰山上义结金兰之时便说过同生共死。草原之大,你单身上路,叫大哥如何放心?再等一日,十七再不回来,我们就一起上路去寻。”
锦曦想起朱棣还在苦等不由得心急如焚。离开大军已经五天,没有一点消息传来,朱棣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她一咬挥鞭朝白衣袭去。趁他松手招架,常喝一声,驭剑闪电般跑开。
“锦曦!唉!”白衣顿足,翻身上马追去。
锦曦间白衣追来,直到他担心自己,故意放慢了马速。这是猛听到身后隐隐有声音传来。他一惊回头。
草原雪地傻姑娘一个黑点越来越大,她激动得拉转马头迎过去:“十七!”
燕十七奔近,从马鞍上滚落下来,满面风尘,衣衫褴褛。
锦曦跳下马来伸手抱住他吓得直喊:“怎么了?十七?!”
“咬住和乃儿不花屯兵迤都。”燕十七说完就晕了过去。
锦曦泪光闪动,迤都,从这里到迤都有六百多里,燕十七先是去寻头狼,在找到迤都都元军主力,四天,他竟不眠不休么?
“我瞧桥,”尹白衣搭上燕十七的手腕,探了探脉搏道,“把我的葫芦拿来。”
喂下一口烈酒,十七就咳醒了,睁眼瞧见锦曦泪盈于睫,笑了笑,“我无碍,只是见着你们心头的气就懈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锦曦松了口气,给燕十七煮了肉汤。
十七瞧着她,目不转睛。不妨过她的一举一动,把这一幕情形刻进心里。所有的疲乏消失得无影无踪。再累也是值得。
“慢慢喝,十七,告诉我,你真找着了头狼?”锦曦笑意盈盈。
岁月并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稚气尽退,取而代之的美丽另给人以风华绝代的感觉。纵是男装甲胄,也清逸出尘。
燕十七灿然笑了:“找到了头狼,它听不懂我的话,雪夜冻饿,它想吃我的肉。我只能杀了它。”
锦曦一震,她以为燕十七找着头狼,然后找到元军驻地。燕十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毛骨悚然,草原上的恶狼有多凶猛谁都知道,又多少狼围攻十七呢?
信口一酸,泪地落下来,锦西的目光落在燕十七破烂的衣衫上,话哽在喉间。
“锦曦,我不是好好的嘛,你知道我的武功……”燕十七就感动不已,又有几分心疼。
“十七,你和果肉汤睡会儿。你要不快点恢复精神,万一有狼来了,我可应付不了。”锦曦反手抹干泪急声说道。转身就出了帐篷。他回头看了眼,低声道,“十七,对不起。”
她望着雪原想,这一生是欠定了燕十七了。
帐篷内燕十七轻叹一声,锦曦,其实为你做什么都值的!
雪地里亡命搜寻几天,在飞马报传消息,无一刻合眼,他只想满足她的心愿,哪怕她是为了燕王。想到锦曦就守在帐外,想到要养足精神保护她,燕十七停止了翻腾的思绪,闭上眼睡了。三月二十四日,朱棣大军与锦曦和燕十七回合。
整整八天。远远瞧到背风山坳处那顶小帐篷。朱棣已跃众奔出,墨影似嗅到驭剑气息,兴奋地迈开四蹄。
“锦曦!”朱棣翻身下马,一把将锦曦死死搂在了怀里。
燕十七默然侍立在侧,脸上带着安慰的笑容。他悄然无息的牵马走开,留朱棣与锦曦在一起。
熟悉的气息坡面而来,锦西身体一软,你难道:“我好想你。”
朱棣没有说话,双臂收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肚子里。
雪地里墨影和驭剑耳鬓厮磨,亲热交颈。
朱棣大麾兜转将锦曦整个的罩住,用她在怀里,那种实在的感觉才慢慢找回来。他喃喃道:“你知道这八天我怎么过的?我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答应你一起前来。”
锦曦没有说话,扯住了他的衣襟不放。双脚突然腾空,已被朱棣抱了起来。
她紧张的后望,远远的看到一线大军停滞不前就地扎营,这才嗔道:“不怕人瞧见啊!”
“不怕!本王要好好教训你!”说着朱棣双手一放,锦西不提防摔下去屁股着地,疼得叫出来“啊!朱棣!”
顺手就抓起雪块砸了过去。
朱棣朗声笑着,恼怒担忧焦虑……见着锦曦的瞬间什么都没了,只有满满的幸福。他弯下身抓着雪也回打着锦曦,嘴里还嚷着:“有种就别用武功!”
两人哈哈笑着,竟像孩子一般玩起了雪仗。
知道锦曦力气用尽,气喘着说了不玩了,朱棣才嘿嘿笑着拉她入怀,狠狠地吻了下去。
风乍起,天地安静。
能听到的是彼此的心跳与爱恋相思。
良久朱棣才放开锦曦,践她双唇红艳,忍不住又轻啄了一下:“以后不可在这般任性让我担忧。”
“不让你担心,可是我却寡信你的忧虑。不能为你解忧,我难以安心。”
“不知道我自私么?宁可不让你安心,我也不要去担心!”朱棣翻了个白眼。
“呵呵!”锦曦笑了,扯出颈间的龙形翠玉道,“网上恩准,燕王府我分治一半!我可不要做那种不出王府门,圈在四方天里过日子的王妃”
知道,早就知道了。朱棣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翻身上马,伸手给她。
锦曦瞧了瞧驭剑,娇笑着摇头,跃上驭剑道:“我可不想被王爷抱回军营!驾!”
紫色的战袍在空中扬起,映着白雪,优美之极。
铅灰色的云呀地里天际。一张暴风雪顷刻便至。
二十八日朱棣下令冒雪开拨,全军连夜突进,直逼迤都。
军中有人质疑道:“如此暴风雪,实不宜行军。”
朱棣笑道:“咬住和乃儿不花也这般想就对了。”
军中无人敢质疑。
三十日大军到达迤都。将迤都城为了个结实。
元丞相咬住和元太尉乃儿不花的确没料到朱棣会冒雪突进,措手不及。
“王爷,此时的迤都城并无天险,为何不下令攻城?”傅将军怀远侯曹兴疑惑地问道。
朱棣想起昨晚锦曦也是这般问他,丹凤眼含着笑意在怀远侯脸上一转,目光继而变得如海一般深邃:“我军虽为了一睹,连续一月在草原行军,士兵劳累,就算胜了,同时也会伤亡巨大。杀敌一万自伤五千,何必呢?”
曹兴有些不解。
朱棣并不解释,淡淡地对尹白衣说道:“白衣。你去劝降吧。”
曹兴的疑惑之色更重。要咬住和乃儿不花降?若是能降,大明朝建立这么些年早就降了。真这么简单的话,皇上也不会发狠派出大军深入大漠灭尽元朝的一兵一卒。
尹白衣目中出现矛盾的神色,望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迤都城迟疑了会儿,这才低声道:“白衣定不负王爷。”
若是劝降,不费一兵一卒,将来……朱棣拍拍怀远侯德的肩笑道:“没有伤亡岂非更好?怀远侯耐心等待吧。”
是日,咬住,乃儿不花降。其部落数万人尽归朱棣帐下,同时获马驼牛羊数十万头。
怀远侯骑着马悠然地走进迤都城,恍如梦中。他回头瞧瞧整装一新的明军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元军骑射天下第一,王爷远见卓识,曹兴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啊,为的就是能全部接收这支元军主力。朱棣想到早退兵的晋王,嘴边浮起讥讽的笑容。要在北方称王,有这样的骑军如虎添翼。
洪武帝闻捷报大喜,降旨北方边塞军马尽归燕王节制,同时令傅友德驻守北平。
等到办事回到燕王府,已经是暮春四月了。
第一次出征大捷后,燕王实力大增。在大明边土手握重兵的亲王中,朱棣实力已不容小觑。锦曦欣慰之极。
第93章太子薨(一)
这日锦曦正在府中逗儿子玩。侍从捧着一盒物事进来:“王妃,有人送礼。”
锦曦打开盒子。眼睛才看到盒中物事,禁不住后退一步。
盒中放着一枚兰花戒指。
这枚戒指从她初见李景隆时就见戴在他的小指上,从未见他去下过。
十年,原来十年之期已经到了。锦曦不知是喜是忧。这十年来,朱棣因祸得福,借着去年春季北征大捷。武功左右队人数已增至一万九千人。
皇上重视,赐朱棣可面谈军机。
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可是李景隆却没有放弃。
他袭了曹国公爵位后,与东宫关系密切。三月得大哥消息,他与李景隆、凉国公蓝玉等备边陕西。
李景隆也把目光盯上了军权么?锦曦清楚的记得十年前李景隆造访北平说的话:“十年,你觉得十年后朱棣就能赢我?告诉你,他一生都不可能,只能偏安于北,还要看看太子将来是否高兴!”
锦曦伸手拿出兰戒指握在手中。他是在提醒她十年已到,定要与朱棣一争高下吗?她猛然想起南京传来消息,太子身患恶疾,已卧床不起。
这意味着什么呢?如果太子有个万一,皇上有十几个儿子,几十个义子,还有皇孙。太子一下,晋王秦王都年长朱棣,照大明朝立嫡立长的规矩,无论如何都落不到朱棣头上。李景隆是在担心什么呢?或者,他是觉得虽有立嫡立长,但皇帝渐渐老迈,朱棣实力已非当年可比,他是在暗示不要动丝毫妄想吗?
锦曦怔怔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枚戒指随手扔进了妆盒中。
提笔给大哥写了封家书问号,淡淡多问了句:备边陕西大哥弃笔从戎可喜可贺,只与曹国公同处辱没之。
李景隆给大哥的印象不是混迹烟花地的浪荡公子么?这些年不知共侍太子是否有所改变。锦曦微笑着想,不管有无改变,都能得到她想知道的消息。
李景隆世袭了曹国公的封号,洪武十七年就娶了阳成公主。朱棣原本疼这个妹妹,但自阳成嫁李景隆后便断绝了与朱棣的一切往来。
一个南京城人人皆知的浪荡公子,玩世不恭之人。皇上居然派他备边陕西,且与大哥和蓝玉相并立。皇上也知道李景隆并非表面上的吊儿郎当。锦曦下了判断。
从收到兰戒起,锦曦严令潜在北平城中的密营诸人查探城中所有商号,对江南客商尤为注意。
情报源源不断。洪武二十四年起,北平城中新增商号一百七十家,涌入城中的新面孔有四百八十七人。
锦曦一一标注在地图上,王府周围的店铺商号全以数字标注。
十年一过,李景隆就这般疯狂。锦曦有点无力,却对李景隆的动机起了疑。她走到镜子前。高大的铜镜映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她的腰肢还是盈盈可握,眼波依然清澈,肌肤紧致细腻如瓷似玉透着光滑。几乎与十年前没什么差别。
“只是因为这张脸,这个,美人?”锦曦挑了挑眉,嘴角微扬,嘲笑道。
铜镜里走进一个人来。高大的身躯,比从前更加壮实的肩膀。锦曦笑着看他走进。镜子里映出一张剑眉英挺,款款深情的脸来。
“原来锦曦这般爱美!”朱棣与她并肩而立,伸手点向镜中的锦曦。
锦曦笑着靠在他肩上:“朱棣,我不是爱美,我是爱臭美!我就奇怪,你看了这么多年,没看烦啊?”
棱角分明的唇往上一翘带出贼贼的笑容,朱棣扭住锦曦的脸往两边一扯:“烦了就这样变变好了。”
锦曦一把打开他的手嗔道:“哪像个王爷!”
“怪了,是你不像王妃还怪我?”朱棣忍不住笑。
“对啦,朱棣,我有时就纳闷呢,你说,你人前人后两个样,是装出来的么?累不累啊?”
朱棣收起了笑容,抱锦曦坐在腿上慢条斯理的说道:“习惯成自然,不累,我就喜欢和你在一起时不用板着脸,也不用用眼睛这般去冷冷瞧人。”说着下巴微抬,凤眼斜斜飞出一道寒光。
锦曦笑得趴在他胸口直喘。然后听到朱棣柔声道:“你又想起李景隆了?十年之期到了,担心他又起什么坏心是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因为不了解,兵法说知己知彼,我对李景隆总有什么东西没瞧明白。”
朱棣呵呵笑了:“以前我没有武功内力,总是打不过你。然后回府就想,岂非一个江湖中人都能杀了我?越想越惧。后来突然又不怕了,知道为什么吗?”
他不待锦曦回答又说道:“千军万马之中,纵有绝世武功也只有一人。何惧之有。”
朱棣低头看着锦曦的眼睛,他的目光坚定,不容她置疑。
“我知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的动机,他想做什么!”
“不用去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想那些乱了心神。”
锦曦轻轻笑了,突想起一事来:“你还记得雨墨么?”
“怎么不记得,当时你想娶的侍妾!呵呵!”
锦曦勾着朱棣的脖子道:“难道以谢非兰的人才,不能娶么?”
“能,呵呵。知道军中诸人为我的银面侍卫取了个什么名字吗?叫你们为冷面三将,你嘛,居然叫紫袍索魂!哈哈!”朱棣越想越好笑。
锦曦打了他一下,嗔怪道:“和你说正事呢。雨墨一直是皇孙的贴身侍女,太子病重,听闻皇孙床前尽孝,极得皇上宠爱。你说,这事有无什么蹊跷?”
她这么一说,朱棣就反应过来。京中传来消息,太子朱标患恶疮,疼痛难忍,皇孙朱允炆克尽孝道。此时正是十年之期。朱棣背上冷汗沁出,失声道:“难道李景隆居然敢对太子下手?”
他的话像盏灯让锦曦眼前一亮。如果真是如此,李景隆的目的必然是皇孙。如果太子过世,李景隆便赌皇上不会立皇子而会立皇孙!以他从小接触皇孙的心思,只有这个可能为最大。
“如果……”
“哼,若是立二皇兄三皇兄也就罢了,难道要让我等去向一个弱冠小儿俯首称臣?”朱棣冷冷一笑。
“朱棣,你答应过我,不会有野心。”锦曦紧张起来。
所有的事情都昭然若揭。十年前李景隆说的每一句话都饱含深意。偏安一隅也就罢了。若是起兵,断然会与朱棣较个高下。
朱棣叹了口气:“锦曦,我是答应过你,如果真出现这种局面,我也不会去争。放眼天下,兄弟们都独霸一方,各有势力。怕得是皇上若真有心立皇孙,他就断然不会让咱们这些当叔叔的欺负了皇孙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削藩。”
“现在说这个还早,看太子病情变化吧。毕竟北元还有些散乱军队没有根除,这两年四下水患,皇上要重用自家人,心思还动不到这上面来。况且骨肉亲情,我们想得太悲观了。”锦曦笑道。
这番长谈之后,朱棣更重北方防务。培养势力,常讨教驻边北平的傅友德兵法。有备无患。
南京皇城东宫内,朱元璋伤心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太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从未想过真的出现在自己身上。
十五岁的朱允炆侍立在床头默默拭泪。才及弱冠的他长相极像太子,温文尔雅。一双眼睛明亮清澈。
朱标看着洪武帝再望望年幼的儿子禁不住流下泪来,哀求道:“儿臣不孝,不能侍奉堂前,望父皇多照拂允炆,让他平安一生就好。”
洪武帝见允炆身形单薄,怜悯之意顿起。回想太子平时温和有礼,不求有功但也无过。长房一脉原应位极人臣,却因此凋落,不由得老泪纵横。叹了口气道:“你的兄弟都镇守各地,这大内也只有允炆陪着朕,他是朕瞧着长大的。朕岂能不照拂与他。”
太子躺在床榻上微微喘气,等洪武帝离开才唤过朱允炆道:“皇上答应保你一世平安富贵,你从小在皇上身边长大,你们爷孙情笃,我也没什么好担心。只是,坤宁宫太监曾告诉我一件事。”
朱标细细将当日洪武帝赐锦曦凤行天下翠玉后与皇后的那段对话告诉了朱允炆。
“如果……如果我登基,必削藩!如朱棣不服,必杀之!只是,没那一天了。今日告诉你这事,是让你有意示好你四皇叔,才真正能保你一世平安。还有,还有一着暗棋……”
朱允炆垂泪记在心里。
太子并不知道,他以为朱棣将成为新太子,这番想让儿子讨好朱棣的话却为朱允炆将来亟不可待的削藩埋下了引线。
仅一年。洪武二十五年夏四月,太子朱标薨。谥懿文太子,葬东陵。
南京皇城大内奉先殿左的文楼之中洪武帝面色阴沉,做出了一个决定:不立皇子,立皇太孙。
九月,圣旨下达。并新立规矩。众皇子见皇孙先行国礼参拜,再行家礼。
秦晋燕周等诸王奉旨回南京觐见。
再一年,洪武帝查蓝玉案,杀凉国公蓝玉。尽除外姓功臣。
二十九年三月,洪武帝获悉大宁卫北部还有元军出没,是不是袭击当地百姓掠夺财物。龙颜大怒,令燕王朱棣出兵。
朱棣这次没有再准锦曦跟随,只身带兵从北平到达大宁,沿着河南北部搜寻。兵至彻彻儿山一带,果遇元兵余部,大败之,擒其将索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追寇至兀良哈秃城,遇前元朝将军哈剌兀,又大败之,凯旋而归。
两次出征为朱棣彻底奠定了北方藩王霸主的地位,牢牢地掌控了军政实权。
第94章太子薨(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锦曦以为不会再有锥心之痛。南京消息再次传来。被管教数年的朱守谦放出来回复爵位才两年,就被洪武帝斥责其“不知天高地厚,口吐狂言诋毁懿文太子,圈禁永不释放!”
锦曦听到这消息无疑五雷轰顶。三番五次拿朱守谦开刀,不就因为他是最早封王的一批人,而且不是皇上亲生皇子。种种迹象,各种斥责不外是为了皇太孙隔山敲虎要自己的儿子都老实一点。
从栖霞山回到南京时,那个憨直没有心计的表哥,性格活跃,耐不住寂寞的靖江王。锦曦的心拧成了一条绳。
圈禁?从广西召回管教,再送往凤阳面壁,如今才会南京不过两年,又下旨圈禁。十年,朱守谦至少在四方天里待了十年。
锦曦再也坐不住,要偷回南京看朱守谦。
朱棣难得的严肃,他何尝不知自立了皇太孙之后皇上的种种行为。功臣杀完了,接下来就是防备就藩各地强大的儿子。“我不信父皇会为了皇侄把我们这些儿子全杀了。”
“这些以后再议,我说的是守谦哥哥的事。朱棣,你不要拦我,我要偷回南京。”不见朱守谦,锦曦怕自己一辈子都会后悔。
“锦曦,”朱棣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你说过,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你怎么能离开王府?那是杀头的罪!”
朱棣淡淡的说道:“听闻父皇身子骨一直不好,出兵时得了些珍贵药材,我已上书朝廷,请求返回南京探望父皇。皇侄已恩准我带一百人返京。”
锦曦惊喜,又涌起淡淡的悲哀。从前回京能带五百人,如今只能带一百人,真是防备甚严。她很好奇那个十九岁的皇侄朱允炆是什么样的人物。
锦曦再次步入皇宫时,步履沉稳。
洪武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轻咳了两声:“你把燕王府治理的很好。”
锦曦双手呈上龙凤行天下翠玉道:“请皇上收回玉佩。”
“朕赐给你们了,为何要收回?”洪武帝眼中精光一闪又消失掉。
埋首跪伏于地的锦曦并没有瞧见却柔声道:“从前是臣媳年少,不懂得伺候王爷,如今高炽和高熙都已长大成人,这玉也该奉还了。”
她说得极为隐晦。其实洪武帝这龙凤翠玉就本身而言只是与硕妃的定情信物,玄机却在玉上刻得“龙行天下”和“凤行天下”的字形上。
洪武帝立了弱冠的皇太孙,心中对将来会成为皇太孙威胁和隐患的藩王有所忌讳。这玉自然不能带在身上了。
锦曦只能借家和万事兴来解洪武帝赠玉之意,趁机返还翠玉。不论皇帝是否收回,总也会免他疑心。
“还记得当年在大内御菜园内朕说的话吗?”洪武帝没有收回玉佩,似回忆起往事来。
“臣媳从北平燕王府菜园亲摘的蔬菜有十筐,特意送来孝敬皇上。”
洪武帝慢慢地站起来,示意锦曦起来回话。
她站起来的瞬间,他仿佛又瞧到了当年的锦曦,苦笑道:“锦曦没有变,朕却是老了。”
锦曦大惊,不知如何回答,见立在洪武帝身旁的清俊少年依稀太子当年的模样,便左顾而言他道:“皇太孙都已成年,还是锦曦出嫁那阵子生的呢。”
洪武帝听着便笑了:“允炆,见过你四皇婶。还没见过吧?中山王的千金。”
锦曦心中黯然,父亲过世后被封中山王,葬钟山之上,自己还没去墓前祭奠。她勉强笑着,哪肯让朱允炆先行礼,已跪下磕头道:“见过皇太孙!”
洪武帝极满意锦曦的知礼。看二人见过便道:“允炆,你四叔就藩北平,平日见着的机会又少,这回来了,你好好陪陪你四叔。”
朱允炆恭敬地回道:“是。”
不过两个照面,锦曦已觉得朱允炆似与太子同出一辙,却比太子更为温和。她叹了口气,生出一丝希望来。也暗暗佩服洪武帝的心思。
这么多藩王,强大的不止朱棣。若是以柔弱的皇太孙继位,说不定可以牵制各地藩王,起个平衡作用。
如此一来,想和朱棣在北平平安过一世也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松,举止更为自然。
“对了,那玉佩是贺你二人成亲之礼,收着吧。”
“多谢皇上隆恩!将来高炽有了媳妇再传给他。”
洪武帝欣慰的笑了。
等到出了乾清宫,走出午门外。朱棣已等得急了,不知洪武帝为何独独召见锦曦。
“王爷,速返北平。现在就走。”
朱棣只看了她一眼,没有问她为何不去祭奠父亲,也不去探朱守谦。喝令不做停留,即刻回转。
出了南京城,锦曦才道:“皇上病重,他咳嗽时用袖袍遮挡,我是习武之人,瞧着分明,他的袖袍上已是猩红一片。皇上看上去对我还玉佩之事极为满意。可是,他生性多疑,眼下病重,我怕多做停留他会觉得是我故作姿态,反而不妙。”
锦曦并没有猜错,他才出宫门不久,朱允炆瞧着竹篮内鲜嫩的蔬菜,无意中叹息道:“四皇婶真是美丽,瞧不出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允炆,你喜欢她?”
朱允炆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略一沉思便道:“四皇婶居然能在北平种出江南菜蔬,真是不简单呢。以前都没听说过。”
洪武帝脸色越来越难看,竟重重的哼了一声:“去,把李景隆给我叫来!”
朱允炆吓了一跳,连声道:“皇上,你不打紧吧?何事这般气恼?孙儿这就去唤李景隆见驾!”
他急急奔出,洪武帝盯着竹篮猛地一挥,菜蔬散落一地。往事在他脑中一一呈现,徐锦曦机智聪慧,她奉还玉佩是表忠心,何尝不是以退为进!洪武帝无比恼怒,抖动着花白胡须道:“天德,你,你教出的好女儿!”
李景隆赶到乾清宫时已听说洪武帝心情不好。他想了想已明白必是因为燕王夫妇进宫探望一事。
才踏进殿内就看到太监在收拾,他只瞧了瞧那些菜叶马上反应过来那是锦曦种的。跪下磕头抢先开口道:“臣万死!”
“哼,曹国公何罪之有?”
“臣没有及时禀报皇上,燕王妃在王府中种菜之事。”
何止这事!十年间只知道北平燕王府平平淡淡,没有大事发生。连为皇后布施祈福也是从北平布政史口中得知!洪武帝气血上涌,指着李景隆颤抖着想骂又颓然落下:“起来吧,我倒不是因为这事怪你。我只想知道,若是将来允炆登基,诸王不满,你待如何?”
“回皇上,景隆自当为皇太孙分忧。以报皇恩。”李景隆认真回道。
洪武帝盯着他,见李景隆一片泰然之色,不由长叹一声:“天意,十年来,北平居然无甚有用的信息。”
朱允炆与他一同在皇宫生活十来年,竟比儿子更得洪武帝的心。这时洪武帝心意已决,便起了心要帮朱允炆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他扶着太监的手慢慢站起来:“你随我来。”
李景隆没有问,跟着洪武帝走出乾清宫过了日清门到了坤宁宫外。洪武帝遥望柔仪殿缓缓吐声:“当年硕妃嫁我之前,已有孩子,便是你。”
李景隆身上一激灵,汗毛乍起。不敢置信似的望着洪武帝。见皇帝目中露出一种忧伤,已知他说的是事实。心中百味陈杂,脱口而出道:“那我与燕王……”
洪武帝缓缓道:“不错,你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得到证实,李景隆身体剧烈的颤抖。兄弟?他抢了他的母亲,他的女人,他却是他弟弟!他可以就藩北平,独霸一方。他却只能暗中经营,苦苦发展势力。而他的母亲到临死都没看过他一眼,问过他一声,何其不公平!
“你母亲要进宫,所以我把你托给李文忠抚养成人。朕一直觉得愧对于她,所以一直暗中栽培你。在锦衣卫没成立之前便让你总领全国十三省情报。如今锦衣卫撤了,你的一品兰花还在,朕并无薄待于你。至于你母亲……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另生有不是龙种的儿子,活着便会影响棣儿。母以子贵,她把棣儿托付给皇后,她是自尽的。”
连死也是为了朱棣的前途!李景隆牙关紧咬,蓦然跪下道:“皇上为何要告知景隆这些?”
洪武帝冷冷一笑:“你不恨燕王吗?你的母亲一生都为他,从未问及过你半句。”
“皇上,原来是想让我恨……”李景隆嘴里涌出苦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很朱棣,恨朱棣能与他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恨他机智沉稳时时让自己觉得无处遁形。
都是朕的子孙,手心手背都是肉。只盼着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们能看知晓君臣之礼不与允炆为难。所以朕在位一天,就绝不会削藩!“
洪武帝想起锦曦的隐藏与聪慧,想起朱棣两次出征的大捷,十年时间,朱棣真的在北平扎牢了根基,拥兵自重。他冷眼瞧着李景隆,仇恨与不平衡在他心中已种下种子。若是没有意外,他也对付不了朱棣。如是有意外,他就会相帮允炆。他笃定的想,所有事都只有自己才知道。所谓帝心难测,太多的秘密,臣子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瞧着李景隆面无表情的模样,洪武帝心里暗暗叹息,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告诉他,硕妃临死前念念不忘李景隆,求他一定照顾他,保他一世富贵。
只能怪你不是朕的亲子。这么多年,你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倾慕燕王妃,你睚眦必报,性情乖僻。也只有你,和你的一品兰花才有此能力保我皇太孙的江山。
洪武帝长叹一声:“朕老了,不能带着这个秘密离开,毕竟,朕把你当亲子看待。”他扶着太监的手离开了,寂静的回廊上只有李景隆独自跪着。
李景隆木然跪在地上。听到脚步声消失,这才从怀里拿出那个旧荷包。红色的缎面,宝蓝色的丝里,掐牙边缝缀着黄色丝绦,结着一粒红色的宝石。里面用同色丝线绣着:景隆周岁。
他淡淡的笑了,接到荷包之后,他便查过,用料与丝线都是贡品,关键是那粒红宝石,元至正十七年,洪武帝缴获的战利品,连同凉快翡翠一起镶嵌在一顶凤冠上。因不是朝廷制式,便拆了翡翠做成两块玉佩,连同这枚红宝石一同赏赐给了硕妃。
李景隆慢慢站起来,眸子里半分伤痛都无。想起这些年用在太子和朱允炆身上的精力,他牵动着嘴角轻吐出一句话:“我等那一天很久了,皇上。”
洪武三十一年夏四月,帝疾大渐。乙酉,崩于西宫,年七十有一。
遗照曰:“朕应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斤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辛卯,葬孝陵。谥曰高皇帝,庙号太祖。洪武帝驾崩,终年七十一岁。立庙号太祖,谥高皇帝,葬孝陵。——《明史?本纪第三》
朱允炆领遗旨继皇位,改年号为建文。同年六月,立兵部侍郎齐泰为本部尚书,翰林院修撰黄子澄为太常卿,同参军国事。秋七月,召汉中府教授方孝孺为翰林院侍讲,实行宽政。
八月,定周王朱橚有罪,废为庶人,流放云南。
冬十一月,令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史,谢贵、张信掌北平都指挥使司,扼制燕王势力,同时布围兵至北平四周。北平四周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第95章风云变(一)
“王妃,不好了,圣旨来了!”三保飞奔来报。这时朱棣远在城郊兵营。三保只能找着锦曦。
“慌什么!这是北平,燕王府!”锦曦冷冷的斥道。整束衣衫缓步来到大殿跪迎。
“……朕与众兄弟幼小分离,素未谋面,今召遣燕王世子高炽及其弟高煦、高燧还北平……”
尖细的嗓音念完圣旨。锦曦谢恩接过,对钦差身后北平都指挥使派遣来的军士恍若未见,柔声道:“公公一路辛苦,歇上一晚,让我差人为世子整理行装,明儿便上路回南京。”
“王妃,圣意着咱家请了世子这便上路,王府外马车已备好,这就走吧。”
没有丝毫回转余地,锦曦暗道,好,真是要下手了。她面不改色微笑道:“三保,着人为世子收拾形状,这便随钦差去吧。”
“是,王妃!”
“高炽,你为长兄,这是头回离开北平,两位弟弟好生照顾了。高熙,你从小就是打架生事莽撞之人,若让我得知你在南京城胡作非为,看我报给你父王听,他不用军棍打你便是你的福气!还有你,高燧,不听话,娘便不让你去骑马了。”
三个儿子被锦曦柔声一训都红了眼睛,齐齐跪在锦曦面前磕头答应。
望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锦曦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泪水慢慢滑下面,流在嘴角,轻轻一抿,咸的发苦。天下间没有哪个父母原意和孩子分离,而她还要笑着送他们离开。
燕十七站在她身侧手足无措,心痛难忍。突想起一事,轻声在锦曦耳边道:“你忘了,我是太子的人。”
锦曦眼睛亮起,抓住了燕十七的手,感激的看着他。
燕十七露着不变的笑容,拍了拍锦曦的手没有说话。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锦曦去经历丧子之痛。
朱棣暴怒回府,看着锦曦气结无语。
“朱棣,我们没有时间。”锦曦垂下泪来。
心口的火瞬间被浇灭。他紧紧地抱住锦曦,把她的哭声全闷在胸口。良久吐出一口气道:“我称病装疯让他疑惑,拖延时日。看是否能借病重让他放回咱们的儿子。”
“十七已去了北平,他们会平安回来。”
“吾儿回归北平之日便是我起兵之时!”朱棣咬牙切齿的说道。
锦曦觉得这个冬天似乎特别冷,太液池早早的就飘起了薄冰。她拢了拢衣衫,缓步进入犀照阁。
“王妃!”燕王府众官员将领均向她行礼。
“新的布政使和都指挥使上任如何?”锦曦淡淡的问道。
朱棣“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布政使张昺道王爷劳苦功高,北平的政务就不麻烦王爷了。初上任,自当为王爷解忧。”尹白衣答道。
锦曦微笑道:“如此甚好,王爷也能过些清闲日子。若布政使再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来做样子,便道王爷北征落下病根,如今在府中精神恍惚,头痛发疯呢!”
“是!”尹白衣瞧着好生生坐在一旁喝茶的朱棣笑答道。
“还有呢?都指挥使如何为王爷分忧的呢?”
“分个屁忧!他居然禁止本王武功左右护卫队尽处北平城,还抬出朝廷律令来压本王,岂有此理!”朱棣想起这事就烦。
如果自己的九千人马不能尽处北平城,王府仅有守军八百,岌岌可危。
锦曦默然,以朱棣在北平经营多年,倒不是非得靠那两队亲卫。但是建文帝派来的布政使和都指挥使摆出的态度,就值得深思了。
“都下去吧!”
“是!”
见官员和将领离开,犀照阁仅有自己和朱棣二人。锦曦才开口道:“网页还在为守望之事难过?”
朱棣眉头紧锁,凤目中闪动着犹豫的神情。
锦曦“扑哧”笑了:“朱棣,我可很少见你有事为难且由于,是什么事会难倒你?”
被她瞧破心事,朱棣有几分恼怒,虎着脸道:“过来。”
待到锦曦走近,朱棣将她抱在腿上坐着。锦曦有点不好意思的挣扎道:“多大的人了,还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我就知道你害羞,这么多年就没改过这性子。”朱棣宠爱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锦曦,你看,你真是和从前一样,都没什么变化似的。白衣娶的那蛮女前些日子还问我,‘王爷,王妃是否用珍珠敷面?瞧来瞧去面容还如当年颜色。’”
“呵呵!”锦曦大笑,想起尹白衣当日去劝降,结果偷偷带回一个女人来。谁也没问他,只替他高兴。
时候锦曦倒问过朱棣:“你知道白衣去便能顺利说降?”
朱棣深情的看着她道:“若是你来降我,我马上缚了双手跟你走。”
锦曦知道朱棣打得是什么算盘,他早知道白衣的往事,所以才令白衣前去说降。她常在朱棣犯愁的时候就拿此事取笑他心机深沉,还不喜欢为人知晓,是很辣之人。
白衣的妻子倒是个爽朗大方之人,不似汉人一般扭捏作态,大胆问朱棣的话,听了便让人好笑。
笑归笑,锦曦明亮的眼眸却瞧着朱棣没有移开分毫。
朱棣抬起她的下巴喃喃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低下头吻了过去。
锦曦气恼的想推开他,嘴里含混说道:“别又用这招……”手自动绕上了他的脖子,积极地回应着他。
良久,朱棣抬起脸来,瞧着锦曦嫣红的双颊痴了。
今天你好奇怪,朱棣。“锦曦靠在他的胸前轻声说道。
“锦曦,我说过,我绝对不要再受人宰割,也绝不会让你和儿子陷入当年那种境地!可恨的是高炽他们还在南京,我就得受着张昺、谢贵、张信的气。左右亲卫队由六万人减至九千人,全散编入北平都指挥使帐下。这是明摆着要削藩*****,等我们无力反抗再下手!“
锦曦明白当年被洪武帝逼着入宫诵经让两人饱尝相思之苦,朱棣从那时起就盼着远离朝廷做一方霸主。她淡然一笑道:“今日的燕王可不必当初。大哥相帮太子,如今位高权重却避嫌不与我通消息,除了娘亲,我的亲人只有你和儿子。不管是谁要置危险于你们身上,我可是出了名的不讲理。”
朱棣见锦曦提起她娘怔了怔,没有接口,想起当时在凤阳迫她做护卫时,锦曦便直言她是不守信之人。可今时不比往日,往日他只是一个亲王,锦曦也是豪门贵女,如今……他放她下地,负手走了几圈突道:“今日接到湘王代王齐王宁王密函,均为周王不平!生怕皇上下一个目标就落在他们身上。自二皇兄三皇兄过世,我便居长。一个弱冠小儿才登基几个月便不顾亲情,对众叔父下手,实在可恨之极!”
“朱棣,我与你一起。”锦曦言辞简单,再不问情况。心里突生凉意,李景隆怕是等这一天很久了。他从皇孙出生时就把雨墨这布棋布好了,他真的在当年就知道有这一天了。
锦曦眼神清澈异常,神情坚定。走到朱棣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锦曦,我不想你卷进来。”
以防不测吧!京中尚有大哥,当然,也有李景隆。“锦曦意有所指。
朱棣淡定的笑了:“你忘了,还有魏国公留给我的名册还有这十年来的苦心经营。以为把虎符一收我就没了军权,再削了我的护卫人数我就无力自保了么?”人人都怕竖反旗,怕担上太祖皇帝才过世,就不顾君臣之礼起兵,在史书上留有骂名。他不怕。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锦曦,将来的史书会说我朱棣是乱臣贼子吗?”
锦曦侧着头想了想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身后事重要还是眼前事重要?”
她略带俏皮的模样让朱棣仿佛又瞧到当年男装打扮的谢非兰,被她逗得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就不怕,史书上写着徐氏不守礼法妇道,助纣为虐?”
“怕,怕也没法,嫁鸡随鸡,嫁猪随猪。”
“嗯,你说什么?”朱棣愣了愣反应过来,正想出手教训她。锦曦身影一闪,轻盈的跃立在栏杆上。
朱棣吓了一跳,突想起锦曦轻功了得,板着脸咬牙切齿道:“你今日若敢从这里用轻功跃下去,我便叫白衣废了你的武功,好叫我安心……”
话还没说完,锦曦一个乳燕投林扑入了他的怀中,连声道:“我不敢了还不行么?”
怀里的人声音依然清脆,面容依然美丽,岁月在她身上并没有留下影子。搂着锦曦温软的娇躯,朱棣心中升起强烈的保护欲。他要她一直这样美丽,这样快乐。“锦曦,我很早以前说过,我不会有野心,如果皇上不逼我,我决不反他,就这样,与你在一起就好。将来瞧着儿子成亲生孙子,再种些菜,逗逗孩子。”
眼睛一湿,锦曦紧紧地抱住了他:“我知道,你是不想再起战火,再让我们担心。毕竟,我们怎么比得过朝廷的实力。”
冬去春来,燕王府与平日没有差别,人们却能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
锦曦密令王平变卖所有的资产,拘束吓人,严令禁止随意出入燕王府。而朱棣同往日一样每天出城练兵。
永乐元年夏四月,消息传来。湘王朱柏得知建文帝与大臣密谋定自己有罪的消息,与妻子一起在自己的王宫中*****而死。
朱棣凤目含泪,*****!一个亲王被侄儿逼得*****!罪证却是李景隆找出来的,道周王女婿招供,说湘王齐王代王与周王共谋起兵造**反。
他一天没有吃东西了,锦曦无比怜惜,亲自去做了几样小菜端进书房,“先吃饭再说。”
“不吃!”朱棣想起那个风流倜傥,好读书的弟弟心口就疼。
锦曦不容置疑的把筷子递给他:“吃点吧。”
“啪!”筷子被朱棣伸手打掉,“你知道去年冬天我就接到了他的信,我怎么就忍着没有回应!”朱棣自责的模样让锦曦分外心疼。
她伸手抱住了他,让他的头靠在她温暖的怀里。
“接下来会是谁?是齐王是代王还是我?”朱棣喃喃道。
锦曦轻拍了拍他的背,眼睛瞥见桌上一纸信函,随手打开,吃惊的问道:“阳成的?她怎么突然来信?”
朱棣凤目中浮起一层忧伤。他唯一的亲妹妹,怎么会爱上李景隆?这么多年,阳成因为李景隆没敢和他有联系,这时候却在心中哀哀地恳求道,他日若是李景隆对他下手,求朱棣原谅自己。
便是这样一封信,还有什么不明白吗?朱棣冷笑一声道:“他忌惮于我,便想得他们的口供,把谋反的罪名强安在我头上,以为我真是不晓得么?也只有那个弟弟,手无重兵,不敢反抗,想动我,我绝不步他们的后尘!”
不过一月,齐王榑、代王桂便宣告有罪,成为庶人。
朱棣只瞧了一眼传报的消息,不管不顾的做自己的安排。
燕王府的气氛更加紧张。
燕王朱棣失心疯病卧床榻的消息却在北平城传得沸沸扬扬。
建文帝得报遣北平布政使张昺上门探望。
惑,难道四哥想的不就是借兵吗?
锦曦讥讽道:“朝中奸臣污了皇上的耳朵,十七弟看不出来吗?你四哥征战多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结果是什么?你戌守北边,不也削了你的亲卫吗?皇上恨不得所有手握兵权的叔叔们全都死了才安心。十七弟若是想独善其身,这兵不借了,留着将来皇上下了圣旨,十七弟还能由亲卫护着拼死一争。那时若是你四哥还有兵力,十七弟只需一封书信,我亲自领兵来救。”
一席话让朱权脸时白时红。他对锦曦一见钟情,明知她大了自己十来岁,却难挡心中的仰慕。锦曦所说之言也并非毫无道理。见她不屑自己,心高气傲的朱权就有了失落。
见锦曦已经走到听风楼门口,他大喊一声:“不知四嫂能代四哥做主么?”
锦曦吐了一口气,对燕十七眨巴下眼睛,回首嫣然:“我说的话就是王爷说的话。”
永乐元年九月初五。宁王朱权并于燕王队伍,出兵突袭永平。
江阴侯吴高占了座空城正疑虑间被朱权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战而逃,退往山海关驻守。而燕宁两军趁胜追击,连连攻克永平、山海关。
恨难消情难断
永平解围,李景隆的大军却还在虎视眈眈。
“唯今之计……”朱棣与锦曦同时说道。
朱棣轻轻一笑道:“你先说。”
锦曦狡黠笑道:“一起!”
两人同时转身在纸上写出计策,拿出来一看。锦曦咯咯笑出声来。朱棣的脸却黑了:“不成!”
原来朱棣写的是:“佯攻大宁,引李前来。”
锦曦写的是:“我守北平,你攻大宁。”
两人同时想到的是佯攻大宁,让李景隆以为燕军主力外出,北平空虚,引李景隆来北平,围歼之。
“虽然是引他上钩,我却不能让你涉险!”朱棣静静地说道。
锦曦有点着急,扯着朱棣的衣袖道:“你不走,李景隆不会上当!而北平城总要有人守!成大事者怎生像你这般犹豫不决?!”
朱棣只沉了脸不肯答应。
锦曦急了,瞪着眼睛问朱棣:“燕军兵力能强过李景隆?你不这样使诈,难道让士兵去力拼?李景隆可不是呆子!没点实际的好处,怎么能引他入瓮?”
朱棣剑眉一竖,呵斥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让白衣张信留下来守城,你随我大军出发。”
“我不在,李景隆会真的相信?”锦曦淡淡地说道,双眸里闪过精明的算计,“我在,他便会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么?不仅如此,还要留下高炽,与我一同守城。”
朱棣跺了跺脚狠狠地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宁可与他正面作战,也不会让你涉险!”
锦曦眼瞪着他,一字字地说道:“王爷何时有妇人之仁?!何时肯拿燕军士兵的性命为赌注?何况,难道他就一定破得了北平城?”
破不了,破不了也是置你于危险之中!朱棣同样瞪着锦曦,薄唇紧抿,毫不退让。
“朱棣,我真是错看了你!你优柔寡断,实不足以成大器!你何不投降乞求,咱们一家同死,也好过连累这十几万士兵!”锦曦怒道。
“我留十万人马守城……”朱棣淡淡地说道,眼一闭,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他不再提担心锦曦的事情。一想到李景隆大军围城,就遏止不住那种揪心的感觉。
“不行,你不真的带大军攻打大宁,这番心血就白费了。”锦曦声音一柔,偎进了朱棣怀里。
没有道歉,不需要再解释。彼此心意相通。
二十万大军死死围住了北平城。而城中守军仅有六万人。
燕军主力全去了大宁。燕王宁王朱高熙……锦曦望着温和的朱高炽叹息。
“娘,孩儿不学武艺,今日方后悔。”朱高炽满脸懊恼。为自己不能像二弟那样勇猛感到沮丧。
锦曦笑容不改,嗔他一眼道:“打仗呢,谁说主帅就一定要亲自上阵?你总读过书,知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道理。传令下去,所有城中但凡能动弹的男女都配发甲胄,随我一共抗敌。”
朱高炽吓了一跳,母亲弓马娴熟是一回事,燕军家眷城中妇孺怎么能与她一样?
“还有你!”锦曦瞪了他一眼,“带着王府的青壮太监给我坐上城门楼去,什么事也不用做,你就镇定的喝茶就好。”
朱高炽脸红筋涨,正欲争辩。锦曦已笑了:“不是说你无用,而是,你父王不在,你便是燕王世子,这城里的主人。你不镇定地坐在上面鼓舞士气怎么行?要不,我俩换换,你去杀敌,我坐着品茗?”
“还是孩儿……”朱高炽吓了一跳,自己从小连只鸡都没杀过,赶紧应下。想起锦曦说的他是北平之主,血液又奔腾起来。
望着戒备森严的北平城,李景隆面色阴沉。多少年了,没来过这里。洪武十四年,他与她在燕王府琴音水榭赏雪嗅梅定下约定后就再没踏足过北平城。
十年,锦曦,我遵守约定让朱棣发展势力。我同时也说过,他日朱棣起兵我必领兵与他一战。
想起朱棣转战大宁。李景隆嘴边浮起嘲笑,以为我会这么笨,被你牵着鼻子走?我不会去大宁,我只会攻下北平,占了你的老巢。
“传令下去,攻城!”
命令很简单,六个字。北平城却陷入了混战之中。
能用的擂石滚木箭矢早运上城头,李景隆的攻城之战受到北平守军的顽强抵抗。仅第一日就击退来袭十三次。
李景隆望着喘着粗气传报军情的士兵,眼中怒气难以控制:“城中不过六万守军。张信是什么人,无名小卒而已,以前的副都指挥使,朱棣并不在城中,精锐尽往大宁。怎么会士气还这么强盛?!”
“爷,城门楼上好象是燕王世子亲自督军!”银蝶眼力好,认出了城门楼上身着甲胄坐在一群太监侍卫中的朱高炽。
李景隆眼睛眯了眯,冷笑道:“传闻燕王世子连杀只鸡都不敢,次子随他去了大宁。哼,竟敢上城门楼督战,取弓来!”
他坐在马上,瞄了一眼手中长弓,见银蝶递上跗骨箭,他心口一颤,想起当年用此箭伤了锦曦的情景。压下那股子心痛,李景隆暗道,锦曦,你不要怪我杀你儿子,北平城我志在必得!
他弯工搭箭时,锦曦正慢吞吞的走上城门楼。她希望朱高炽能得到锻炼,能立威人前。一天十三轮的进攻被打败了,此时北平城墙上下一阵忙碌,运送伤员,补充武器。她这才上了城门楼,想瞧瞧朱高炽,坐了一天,该让他回去休息了。
刚走过去,她骇然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锦曦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然而一道身影比她更快。抢在箭枝射中呆若木鸡的朱高炽前将他扑倒在地。
“十七!”锦曦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十七缓缓站起来,又一箭射来,他身体一颤却站立着挡在垛口。
两只跗骨箭一箭从背部射入,一枝从前胸透体而出,燕十七瞧着锦曦似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看到他身体一颤,锦曦心中仿佛也被利箭洞穿,她飞奔过去抱住了他。燕十七靠在她身上慢慢顺着城墙坐了下来。血汩汩从他身上流出,温热的液体沾满了锦曦的手。眼泪疯狂地从她眼中倾泻而出。
“来人啊——”锦曦哭着喊人,血从她的手指缝里像河水决境般往外涌。她怎么也止不住,心里的恐惧像个不断增大的黑洞渐渐将她淹没。
“没……用了,锦曦”燕十七知道是跗骨箭,正中要害,只用片刻,他的血就会流尽。
“十七,我不要你死,你不要说话啊!我帮你……拔箭……”什么叫剜心之痛,什么叫恐惧害怕,锦曦没法止住燕十七的血,也没法堵住心中的痛。
燕十七捉住她的手,轻声哄道:“别哭锦曦,别哭!”
她的容颜一如从前。燕十七留恋的瞧着她,周围人的喊声他已听不见,他眼中只有锦曦带着惊惧的面容,一如当初在吕家庄遇到她惊了马的时候。
“锦曦,我真想为你牵一世的马。”燕十七轻声说道。她的神采飞扬,她的俏皮机灵,她对他的依赖。他多么想活下去,守着她,到头发白了,到天荒地老。
锦曦忍不住泪,想张口说话,喉间的肿块越来越大,哽得她胸闷眼黑。这是她的十七,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只要她开心,只要她过得好的十七。
多少年了,她用义结兄妹来躲开这个问题。她没有赶十七走,因为她知道留在她身边是他唯一的心愿。她也没给过他一丝温柔,她所有的心都系在了朱棣身上。
可是十七,你同样也是我的亲人,同样也是我身体中不能舍弃的一部分啊!
“锦曦,若有来世,你,你会与我浪迹江湖……”燕十七想起小溪镇那一晚。那是唯一的机会,锦曦没有许给燕王。
锦曦拼命的点头,银甲染上了燕十七的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十七,我自私。我明知道,我却不想赶你走!你既然留下,你就不要死,你说过,说过要一直护着我的啊!”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锦曦悲伤的喊着。
她想起燕十七雪地里奔劳四昼夜,与狼群激战,想起他沉默着站在琴音水榭前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吗?她不要他死啊!
锦曦紧紧的抱着他,见他嘴唇翕动,她贴上了十七的脸,他已经没了力气,良久耳边隐约传来细游丝的话语声:“对不住了……我,护不住你了……”
那声音淡得在空气中似有似无。燕十七的身体在冬日的寒风中越来越冷,锦曦不敢抬头,只希望自己的怀抱能够暖热他,只想听到他不停的在她耳边说话。
直到脸颊被风吹得木然。
“娘,送十七叔回府吧。”朱高炽抹着眼泪哽咽劝道。
锦曦缓缓站直身体,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朱高炽被打飞了出去,吓得捂着脸不敢言声。锦曦从怀中拿出那张银色面具,这还是十七在她帮朱棣凤阳治军时为她做的。
面具薄而精巧,内侧边缘刻有细不可见的字:“燕十七打造于洪武九年暮春。
她低头看看十七,英俊的面容仿佛还在睡梦中,嘴边带着一抹笑容,她闭上眼,燕十七带着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向她走来。泪水忍不住又滑下面颊。
“送你十七叔回去,明日抖擞精神还给我坐这儿督军!记住,你是燕王世子,莫要坠了你父王的威名!听到没有!”
朱高炽大声回答:“孩儿不怕死!”
锦曦哑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记住,若是娘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要把城守住了。不到父王回来,绝不能动用轻骑。”
“娘,你,你要……”朱高炽吓得心惊胆战,不知道锦曦要做什么。
锦曦系上了面具。她身着男装,面具覆盖了她的面容。森森杀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走到垛口,见不远处李景隆一身黑衣玄甲手握长弓望向城门楼。
是他,锦曦突然愤怒得无法自抑。
这个人与她纠缠半生,他威胁于她,也救过她。他的箭当初不仅要杀朱棣,现在还想杀她的儿子,可是,他却杀了燕十七。
她悲伤地想,这一箭若是再射在她身上有多好,她宁肯扑上去的是自己,中箭而亡的是自己。
银甲上染着十七的血迹鲜艳刺目,这是十七的血,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目中又浮起泪影,锦曦喃喃道:“十七,我为你报仇!”
她侧过头瞥了朱高炽一眼,见他已镇定下来,便淡淡说道:“你若想让你娘死的快,就站在城头让敌人知道去的是燕王妃!”
仍下这句话,锦曦再不看地上的燕十七,心一横,足尖轻点,如一只鸟轻盈跃下城头。
银甲上染着十七的血迹鲜艳刺目,这是十七的血,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目中又浮起泪影,锦曦喃喃道:“十七,我为你报仇!”她侧过头瞥了朱
高炽一眼,见他已镇定下来,便淡淡说道:“你若想你娘死的快,就站在城头让敌人知道去的是燕王妃!”扔下这句话,锦曦再不看地上的燕十七
,心一横,足尖轻点,如一只鸟轻盈跃下城头。站在薄雪覆盖的地上,锦曦长剑一摆指向李景隆。她嘶哑了声音道:“箭是你射的,拿命来吧!”
李景隆看着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身影有些许惊叹,原来北平城中还有这样的高手?他冷冷笑道:“你是为燕十七报仇来的?你也是燕卫?”“是,
燕卫一体,我要为燕十七报仇。听闻曹国公武艺超群,咱们就依江湖规矩决战!”锦曦声音低沉暗哑,眼中透出愤怒和悲伤,带着彻骨的仇视逼着
李景隆。那目光让李景隆隐隐有点不安。听说燕十七一直是锦曦的贴身护卫,难道锦曦在城中?这个念头让他把目光再次投向北平城。想到攻陷北
平可擒得锦曦,那颗心便怦然而动。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小个头的银面侍卫哈哈笑了:“好,我便领教一番燕王护卫的武功,都给我退后。”他跃下
马来,把弓箭交给银蝶,提了把剑悠然走向锦曦。“告诉我,你们王妃在城中是吗?我现在不想杀你,你回去告诉她,故人前来,请她城头一见。”“废话!”锦曦不想多说,扬手一剑如流星疾刺。“好剑法!”李景隆侧身闪过赞道。感觉来人武功不俗,也提起精神来。两人身形矫健,转眼
间已斗了数十回合。锦曦出手全是狠招,李景隆都轻松躲过。见不敌李景隆,杀不了他,锦曦想起死去的十七,悲愤异常,心念一转,剑交左手。
电光火石间李景隆一剑格飞她手中长剑,大喝一声反手削来。锦曦侧头避过,束发玉环却被削落,青丝如水披散。“锦曦!”李景隆失声惊呼。纵
然隔了面具,他还是认出了她。锦曦心念催动,右手光芒暴涨,一圈银白色的剑光如匹练般将李景隆的剑削为两半,其势不减直袭他前胸。李景隆
骇然往后一倒,胸腹一凉,护甲连同护心铜镜断裂脱落,里面衣衫也被割破,他伸手一捂,竟满手是血。银蝶和他身后将士见势不妙,潮水般往前涌,挡在了锦曦面前。“挡我者死!”锦曦红了眼睛,裁云剑所到之处,血肉飞溅。“别伤了她!”李景隆甩开伸手来扶他的银蝶,低头看到胸部一道浅浅的伤口,只伤了皮肉,暗暗后怕,若是剑势再厉一分,就将开膛破肚。围攻锦曦的人越来越多,朱高炽记得锦曦跃下城楼前说的话,急得跳脚,却不敢出声喝喊。若是被敌方识破她是燕王妃,擒了她,这北平城将不攻自破。他也不敢放箭,生怕误伤了锦曦。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锦曦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李景隆为十七报仇。她眼中只有十七的笑容和他中箭倒下的痛楚,别的她听不到也看不到,闷声不响瞧准李景隆所在的方向杀去。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锦曦身边的尸首越来越多。可人却怎么也杀不完,隔了人墙,她望着李景隆,一口血便喷出来。李景隆瞧得胆战心寒,不顾银蝶的阻拦,想也不想跃过去,挥剑砍翻围在锦曦身边的士兵,大吼道:“都给我退回去!”锦曦力气已经用尽,眼前漾动着李景隆焦虑的脸,喉中一甜又呕出一口鲜血,正喷在裁云剑上,剑光突然暴涨她用尽全身力气削向李景隆。李景隆早有防备,知她手中是柄宝剑,腾身跃起,身体一扭,已避开剑锋握住了锦曦的手腕。“别打了,锦曦!”泪水疯了一般喷出来,还是杀不了他,用了裁云剑也杀不了他吗?锦曦心力一散,裁云剑蓦然软了,回绕在她手腕间。“我杀不了你,你,你便杀了我吧!”李景隆心悸地看着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染红了银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她,难道就是看着她死吗?他拼尽真气注入她的经脉,用力抱起她大呼道:“银蝶!”银蝶迅速牵过马来,他抱着锦曦跳上马,飞马回营。“不,不要。我要回……北平!”锦曦软弱无力的倚在他怀中,喃喃道。“传令下去,退军十里,休战!”李景隆大声喊着,生怕锦曦因为心急战事而死,听到他传令,锦曦想起朱棣必在赶回的路上,心一松晕了过去。大军营帐内,灯火通明。李景隆护住了锦曦的心脉,知她无碍才松了一口气。银蝶小心地替他裹伤,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燕王妃,不禁暗暗叹息。锦曦的面具已经取下,露出苍白美丽的脸。李景隆痴痴的瞧着。多少年了,这张脸与梦中的一模一样,没有改变。锦曦,过了这么多年,你为何还是这样美丽?他轻轻地伸手,在她如玉般嫩滑的肌肤上流连。她的眉如羽毛一般舒展,唇只有淡淡的一抺粉色。长发像扇子一样在床上铺开,带着绸缎般的光感。多少年,一直希望能与她安静的这样呆着。自己随心所欲吐露心中的秘密,只与她分享。她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从来都是。他娶了阳成,却从来没有碰她一下。
李景隆想,太祖真是毒辣,阳成不也是他的妹妹么?同母异父的妹妹,他怎么就能把他推向这个深渊?这是太祖的最后一步棋吧,不管他帮谁,知道与妹妹成亲的自己不疯也会心神大乱。这就是太祖为他安排的结局?太祖皇帝是一个有功之臣都不想放过,一个能在将来威胁到他儿子的人都要埋下杀机,不惜毁掉一个女儿也要保住江山。“锦曦,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我没有别的妻子。不管你嫁没嫁人,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的妻。”李景隆轻叹出声。想起今日锦曦手中奇异的剑芒,他小心抬起她的右手腕,细细观察缩成银镯般的裁云剑。“用一分便伤一分,用十分便伤十分。锦曦,我
绝不要你再使这剑!”李景隆想起裁云剑认主也噬主的传言,想起锦曦今日呕血的样子,心猛的收缩。他用力去拔那只镯子,无论如何也取不下。
李景隆烦躁地在营帐内踱步,她为了燕十七便轻动此剑,若是为了朱棣呢?他不想去想。难道,她会因为这场战争,因为用这剑而丧命?这个念头
一起,李景隆恨声道:“我就算砍了你的手,也不会再让你用这劳什子剑!”但真的砍了她的手吗?李景隆无计可施,丧气地坐下。自己领二十万
大军攻北平,眼下机会这么好,就这样放弃吗?李景隆委实难决。朝中老臣都被太祖皇帝杀得差不多了奇www书sjtxt网com。建文帝书生一个,成不了大气。自己从小
与他亲近,将来,这朝中摄政的便是自己。多年独揽朝政的心愿眼看就要达成,难道,就为了她,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放弃?然后叫朱棣挥军南下
,登基为帝?李景隆目中透出仇恨。他是他的弟弟,难道就因为这个就可以抢了他的女人还抢他的权力吗?锦曦慢慢醒来,身上无力,想师傅说过
用一次裁云剑就会大病一场,会折寿。折寿又如何,十七的死还抵不过几年寿命?她动了动,勉强撑起身体。“躺下!”李景隆回过头,手轻轻用
力,制止了锦曦的举动。“你,你放我走!”“……”“你杀了我吧!”李景隆默默地看着她,长叹一声:“是,我很多时候都想杀了你,除了我
的心魔。可是锦曦,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你死在我面前。我,下不了手!”“可是你却下得了手去杀我的孩子!你的箭是射向高炽,他若死了,
你和杀我有什么不同!”锦曦大喊道。“那是朱棣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杀他?!”李景隆怒意上涌。“他也是我的儿子!你,你还杀了,十七!”锦曦痛哭失声,恨自己武功不济还落在李景隆手上,想起李景隆会以自己要胁高炽攻破北平城,想起朱棣,锦曦咬破舌尖含了口血便想喷在裁云
剑上横剑自尽。嘴瞬间被堵上,李景隆疯狂的吮吸着她嘴里的血腥。“我不准,我不准你自尽!你恨我一世我也不会再让你动用裁云剑!”锦曦拼
命的挣扎也抵不过李景隆的力气。眼睁睁瞧着他用绳子将她反绑起来。李景隆小心用布将她手腕的裁云剑缠裹好。“你休想用我去攻破北平城,也
休想用我去威胁朱棣,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你再敢咬舌我就把你的嘴堵上。”李景隆狠狠地说道,见锦曦怒目圆瞪,想起多年前送兰与
她,隔了窗户见她露着如梦般的迷离眼神,带着天真与羞涩恍如仙子。怒气一丝丝从心里抽掉,随即泛起无奈。“为什么,锦曦,为什么我们之间
会这样?”他无力地坐在锦曦身旁,喃喃说道。“因为你心术不正,你权欲太强!你没有事非观念,只凭一已喜好做事!你帮着朱允炆削藩何尝不
是为了自己将来独揽大权,你做的哪一件事没有目的?”锦曦不屑道,手悄悄的挣扎着,她希望紧缚的绳索能磨破手腕的皮肤,让裁云剑喝到她的
血。“你若再挣扎,我就把你吊在战车上威胁你儿子开城门。”李景隆目光冷冷地看着锦曦。看她微喘着气苍白着脸,还想用裁云剑的模样就难受。他霍然站起身道:“朱棣大军已到城东二十里的郑家坝。战争,不需要女人。我送你回去。”锦曦一呆心里狂喜,她强忍着生怕李景隆发现端倪。垂眸安静不再说话。李景隆抖开披风裹好她,抱了她走出营帐,跃上马直奔北平城。马蹄得得踏在结着薄冰的路上。锦曦身体发软,手被反绑着
无力靠在他怀中。“锦曦,你肯定不知道,我在玉棠春船上抱起你时,你就这么温驯。”“哼!”锦曦正要开口大骂,李景隆轻笑道:“你若不怕
所有人知道燕王妃如此模样,你就最好闭嘴!”锦曦气结,转头望向夜色苍茫的大地。“你瞧,有月亮呢。”李景隆放慢了马缓慢的住北平城走,
他知道这是他能拥着锦曦在怀中的最后一段路。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四周黑黢黢的,安静的像走在黄泉路上。如果能黄泉是这般阴郁,所有的
鬼魅都在如荒原的路上行走,锦曦,能与你一起,这条路就是飞往仙境的天路了。月亮在大地上洒下清辉,将云朵的暗影映在雪地上,远方地平线
上的北平城墙隐隐现出一道暗影。“以前,每次找你的时候总是找有月亮的时候,点灯会让人看见房间内的情况,而月夜却让我能清楚的看着你…
…每次我进来,你都似乎在等着我,瞪着明亮的眼睛,像夜里最亮的星子。你又是气恼又是无奈的模样,我没有一天能够忘记……锦曦,很早很早
以前我就想杀了你。在松坡岗,我对自己说,若是不能杀了你,我必定除不掉心里的影子,会因为你放弃我的野心和报复。那一箭我亲手射出的。
然后瞧着你被燕七拽着跳下了山崖。”李景隆拢了拢裹住锦曦的披风,紧搂住她,怕她虚弱中又受凉。锦曦没有作声。往事随着李景隆的话泛滥,
她有点茫然,初时的心动,尔后的畏惧,如今的仇恨,他的情感如此怪异。“……我从水里捞起你的时候,你都没什么气息了。我很怕,心里就空
了。我恨自己为何要亲手射出那一箭,为何要用最毒的附骨箭……我一直都想杀你的,在韭山也是,真的想要杀了你,不再思念你,不再对你心动
心软……你瞧,我堂堂征虏大元帅,还是不忍擒了你用你去赢这场战争。”李景隆看着北平城墙的阴影越来越大,终于停了下来。他双手一紧,将
锦曦嵌入了怀里。多年前第一次接她入怀后,就忘不了她温软的身躯。李景隆低头看去,锦曦目光淡然的看向远方,似乎一句话也没有听他说。他
自嘲地笑了笑。“锦曦,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会倾力与朱棣一战,他兵少,从大宁急奔到北平又是疲乏之师。我想你也不愿意他为你分心。所
以,你最好回到王府好好养病。”李景隆贪恋地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突然转冷,“以后,莫要再让我瞧见你用裁云剑。否则,我不会明枪明
剑地与朱棣斗,我会下了兰花令,让他防不甚防,昼夜不得安宁!”锦曦一抖,紧咬着嘴唇不答。李景隆翻过她的身体解开了绑绳,跃下马望着她
:“你,多保重!”“今日你放过我,他日我会杀了你为十七报仇!”“随你。”李景隆头也不回施展轻功离开。锦曦回头,看他的身影如一抺青
烟越去越远,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想起与朱棣定下的计谋,城中众人此时必定急得上火,赶紧催马走近叫开城门。朱高炽一夜不敢阖眼,新迎至城
下,扶锦曦下了马便抺眼泪:“娘,你没事吧?”“哭什么!我没事。”锦曦轻斥一声,疲惫地摆了摆手吩咐道:“把马放回去,你父王已到城东
二十里外,随时准备里应外合。”进了王府,锦曦沐浴后换上了白色的深衣。独自走进燕十七停灵的偏殿。灵幡飘动,燕十七安静地躺着。两枝附
骨箭已经取下放在一旁。白衣的媳妇哭得双眼红肿。燕十七已换上干净的锦袍。锦曦心头一酸,自己竟没有为他换衣,十七必定是喜欢她为他打扮
的。锦曦打散十七的发髺,上面还有血污和灰尘。“打盆热水来。”洗净头发,用干布擦了。锦曦掏出蓖子认认真真的给十七梳头。“王妃,你别
这样……”“让我和十七单独呆会儿?”锦曦静静的哀求。细细地梳好,挽起,再用发簪固定。十七的脸上似乎带着满足的笑容,锦曦柔声道:“
十七,我知道你从小就没了家人。白衣找到你时,你都和狼群一起生活了七八年。从来没人帮你梳过头……你,要是娶个媳妇也好啊!”泪水再一
次蒙住了眼睛。想起燕十七这一生,幼时孤独,遇上她还是孤单一人。锦曦就忍不住流泪:“今天我帮你梳头,我不是不喜欢你,我们遇错了时间
,也遇错了人。我不能抛弃父母随你远走天涯,等我想明白其实可以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朱棣……对不起,十七……这么多年你就守着我,我
没办法赶走你,我舍不得让你不瞧着我。一直就想,能这样让你满足也好……可是你怎么就失言了呢?为什么不活着一直守着我?”她趴在十七身
上放声痛哭。那个有着比星子还亮的眼眸,笑容灿烂胜过阳光的燕十七永远不会在她身边了。他不仅护着她,他甚至为了她的儿子而死,锦曦觉得
心口的那种痛一直在噬咬她,一口一口,把一颗心咬得血肉模糊。“娘!父王与李景隆在郑家坝打起来了!”朱高炽的声音把锦曦拉回了现实。她
站直身体,抚摸了下戴在手指上的兰花戒指,恨意升起。她戴上它,它会时时提醒她为十七报仇。锦曦贪恋的看了十七一眼柔声道:“我要去做我
该做的事了,十七,我知道你会一直护着我的。”锦曦沉声下令:“点齐兵马,出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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