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11章燕王寿宴(三)
李景隆打马飞奔入城,直奔燕王府而去。银蝶紧随其后快入城时忍不住唤道:“公子!”
“嗯?”
银蝶随手抛来一件绣花锦袍,李景隆一怔,已接在手中,他心里长叹一声。
今天去赴钟山之约,他已换上没有熏香的外袍,一袭缫丝白衫尽显清流无华,没想到鸽哨传讯说锦曦去了燕王府赴宴。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燕王将要立妃,皇后遍邀百官适龄闺秀赴宴实为选妃的目的,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李景隆在马上换好锦衣,只觉得心慌。想起锦曦美丽的样子,血液贲张,生怕来不及。“锦曦,锦曦!”他喃喃喊着她的名字,返手一鞭狠狠抽下,坐下马匹四蹄如飞直直冲向燕王府邸。
李景隆刚进王府,朱棣正好送客出来,眉梢一扬,含笑招呼道:“景隆怎会这么急?”
“府中丫头不懂事今日竟纷缠着景隆描眉,景隆好不容易才脱身,殿下恕罪!”李景隆长叹一声,狼狈地接过小厮递过的热面巾擦着脸。
朱棣与他从小长大,知他最是怜惜红粉,也不着恼,反而拉着他道:“不迟不迟,正好与本王痛快饮酒。”
李景隆诧异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娘娘回宫了?”
“嗯,被魏国公之女败了兴致,早摆驾回宫了。”朱棣摇头好笑。
李景隆心中惴惴不安,好奇地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总之言过其实。”朱棣不肯多言,携着李景隆的手步入花厅。
朱守谦尚在饮酒,瞧见李景隆进来当没看到。倒是李景隆抢上一步行礼:“王爷安好!今儿兴致高啊!景隆先祝王爷即将大婚。”
朱守谦没见着锦曦,心里本已放下一块大石,又最听不得大婚二字,烦躁地摆摆手:“行了,行了。”
“谢公子回了凤阳老家,不能前来赴宴,本王遗憾。”朱棣叹息道。
李景隆一下子眉开眼笑,看来锦曦今日是没让朱棣认出来了。他心里放松,嬉笑着对朱棣也是一礼:“殿下好事也近了,景隆羡慕啊!”
朱棣没好气的端着酒道:“好什么啊好,没一个中意的。”
“哦?前些日子听闻皇上有意在百官中为殿下选妃,今日前来佳丽众多,殿下就没一个入眼的?”
“与母后站在烟雨楼上,还隔着帘子,看上去都差不多,随便吧。”朱棣想起立妃心里就有点烦。那些莺莺燕燕实在不为他所好,偏生又非得从中选一个。
“呵呵!”李景隆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半是好笑朱棣犯愁的样子,另一半着实心喜朱棣尚不识锦曦真面目。
“景隆哥哥!”他还没回过神,一粉衣女子已行至他身旁,伸手就拉住了他腰间的荷包,嚷道:“这个好看!景隆哥哥送我!”
李景隆觉得头一下子大了,想也不想解下三个荷包齐齐奉上:“公主喜欢,景隆当双手奉上。”
粉衣女子愣了愣,不接荷包:“这么干脆啊?我不要了!”
“阳成!”朱棣皱皱眉,不欲妹妹嬉闹。
阳成公主不过十四岁,见四皇兄脸一沉,心里已委屈起来,怒火便冲着李景隆而去:“我只要你一只荷包,你取下三只做甚?成心取笑本公主是么?”
李景隆早知是这结果,但是他一遇到这位阳成公主就觉得麻烦巴不得早打发了,根本没去细想阳成的心思。只得嬉笑着说:“公主是只想要一只荷包,可是景隆却巴不得每一只都送与公主才好,臣那敢取笑公主!”
阳成脸色阴转晴,冲朱棣一笑:“四皇兄,阳成没有胡闹。”
朱棣叹了口气,微笑着说:“你从景隆那里要的荷包怕是把宫里的花树都快熏死了吧?”
朱守谦一口酒喷出来,哈哈大笑:“没关系,等到李景隆娶了公主,公主不要荷包,宫里的花树也一样被熏死!”
阳成却不恼,只羞得一跺脚:“守谦哥哥嘴真坏,我告给母后听去!”
一转身,一阵风似的跑了。
李景隆这才长舒口气对朱守谦道:“王爷以后切莫再开这样的玩笑,景隆从此不用荷包便是。”
朱棣忍不住也笑了,目光看着阳成的背影禁不住也有了心思。阳成慢慢长大了,她最缠李景隆,这丫头怕是对李景隆起了心。他目光一转落在李景隆身上:“景隆,喝酒罢!”
他与李景隆两人避开众人来到后院烟雨楼。
“殿下不理会客人了?”
“厅中俱是军中之人,靖江王自有乐子,不必理会。我兄弟在此好好喝一杯!”朱棣进了烟雨楼,拎起一坛酒拍开泥封,醇烈酒香便溢了出来。
他仰首大饮一口递给李景隆,李景隆接过酒坛四处瞧瞧,却没见着酒杯。望向朱棣,只见那细长凤眼里露出促狭之意,叹了口气说:“原来殿下是故意让景隆手足无措来着!”
“哈哈!”朱棣斜靠在阑干上看着李景隆拎着酒坛不知如何下口的狼狈样。
李景隆捧着酒坛摇了摇头,双手举高,小心地喝了一口,滴酒未溅出来,方满足的叹息:“好酒!”
“行了行了,我看你走哪儿都舍不得你那风度翩翩。”朱棣摇摇头,走过来取走那坛酒,拿出一只瓷碗放在桌上,又拍开一坛酒无奈地说道:“我用坛,你用碗,同样的酒,同样喝。”
“哟,殿下,这可是宋朝湖田窑的青白瓷啊!啧啧,如冰似玉,清素淡雅,摸在手里如同摸着一位色泽莹润冰肌玉骨的美人!”李景隆眼中露出浓浓的欣赏,小心地倒了一碗酒,瞧了片刻方才饮下:“还是殿下解臣之意,酒是用来品的,不是灌的。同样的酒,同样喝。”
两人一人安坐于锦凳,一人倚靠着阑干开始拼起酒来。
“景隆,你就打算吃喝玩乐过一生?”朱棣不经意地问道。
李景隆晃着脑袋笑道:“能吃喝玩乐一生是景隆的福气,景隆可不喜欢战场厮杀……袍子容易脏!”
朱棣“扑哧”笑了:“也罢,人各有志,我看你老子可气得很。”
“是啊,小时候我一看兵书就睡觉,晚上没脂粉香就睡不着,没少挨打。”
“那也不见你娶妻?”
李景隆面带无赖的笑容,轻声说:“娶妻那有现在软玉温香好?景隆可定不下性来。”
朱棣凤目微微眯了下,似浅醉似漫不经心问道:“这么多软玉温香……景隆就没瞧得上眼的?”
“殿下不也没有?以殿下英武不是迷倒多少闺秀,伤了多少女儿心呢。”李景隆端起酒碗嗅嗅,满意地饮下,一副吊尔郎当的模样。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朱棣生在军中,与李景隆之父李文忠十分熟悉。李景隆比他大两岁,时常被李文忠骂得狗血淋头,兵法武艺都悉数教给朱棣,边教边骂儿子不争气。
朱棣听得多了从小就对李景隆感兴趣,他很奇怪李景隆怎么就和他老子不一样。不喜欢打仗,一提兵法就头痛,一说玩乐精神就来了。他老子的威风到他身上丁点影子都见不着。成了被曹国公挂在嘴边的败家子。
但是朱棣又发现李景隆有个特点。他似乎能与所有的人都玩到一起。不论谈天说地,吃喝玩乐,他都很懂享受。这种享受让与他在一起的人特别放松。
朱棣心里总有着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这种感觉吸引着他与李景隆步步接近,但是却总是发现不了他的另一面。朱棣不信李文忠的儿子会是个只知风月的浮浪公子,李景隆的另一面他怎么也看不到。
心念转动,朱棣已笑了:“阳成十四岁了,景隆若愿做驸马都尉,做一世富贵驸马也遂了你的愿了。”
李景隆半张着迷离的眼,伸出一根手指头摆了摆:“不不不,这驸马都尉是绝对不能做了,我可不想阳成天天跟在身后嗅我又去哪儿喝花酒,然后告到皇上跟前去,又挨训斥。皇上最是深恶痛绝风流奢侈之人,殿下,你还是饶过景隆好了。”
“呵呵,景隆终是要成亲的,父皇母后要给我立妃,景隆年长于我,怎可不娶妻呢?景隆心喜那种女子?”
“殿下呢?父亲骂景隆已经骂无可骂,殿下可是马上就面临立妃成亲!”
朱棣没好气地抛出一句:“无中意之人,实在不行,就娶了魏国公家那个泼辣娇女罢了!”
李景隆手一抖,酒撒了一身,朱棣惊讶地看他一眼。李景隆哈哈大笑:“醉了,景隆醉了,殿下也醉了,若依殿下所言,以后燕王府可永无宁日啊!”
“我长于军中,军士服气,还驯不服一个女人?再泼辣进了燕王府也得乖乖听话!”朱棣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
李景隆心里着急,生怕朱棣真的就娶了锦曦。他不知道今天是怎样给朱棣的泼辣娇女印象,而朱棣居然没有认出她来。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话来。
只见朱棣颓然放下酒坛,嘀咕道:“就是她那张脸,看了噩梦,连驯她的心都没了。”
“卟”的一口酒从李景隆嘴里喷出,朱棣说锦曦的脸看了会噩梦?酒呛进气管,李景隆呛咳着,笑得趴在桌子上。
朱棣眼一寒:“笑什么?如何让你娶她,我估计你什么风流样都保不住!”
“我娶!我李景隆愿娶!哈哈!”
“你?得了吧?告诉你,我母后看了都摇头!”
李景隆放下酒碗认真地看着朱棣:“殿下,若是皇上要定魏国公之女为燕王妃呢?”
“不会,母后今天定回禀了父皇今日所见,必然打消此念头!”朱棣冷然自然地说道。
李景隆长舒一口气,打定主意,回府便央求父亲去徐府求亲。此念头一出,他就再也坐不住。放下酒碗站起身:“殿下,景隆酒意上涌,酒这东西,醺醺然是最好,再饮便失了酒意了。告辞了。”
朱棣点点头。李景隆走后,他放下了手中的酒坛。薄唇微启,无声的笑了。“李景隆,你忘了,咱俩是从小玩到大的,你眉毛动一动本王不看也能察觉。来人!”
燕三轻立门前:“主公!”
“盯着朱守谦与李景隆!查谢非兰!”朱棣淡淡地说。
“是!”燕三转身就走,又被朱棣叫住,“弄幅魏国公府大小姐的画像!”
(写点你们的意见吧!桩桩想了解大家的看法,有助于写文!多谢啦!)
正文第12章端午观灯(一)
初蝉轻鸣,夏意转浓。阳光透过绿意换着地方要钻进屋子里,绢纱窗格子挡不住,光影便肆无忌惮把斑驳的影子印在室内的家什上地上。
锦曦爱怜的捧着白玉盆移到僻阴处,小心浇了水,瞧见花已有谢意,便叹了口气。
“小姐,公子也是为你好。”珍贝小心地开了口。
锦曦不吭声,只望着那盆兰出神。想起李景隆月夜赠兰,嘴角不自觉得露出一丝笑意。
“锦曦!”徐辉祖大步走进来,瞧锦曦背对着他坐着,不觉黯然。
没有回头,仿佛当他不存在似的,锦曦起身自顾拿了本书倚在榻上看。
徐辉祖心口被针扎了一下,惊痛蔓延。珍贝担心的看着他,目光落在那双紧握的手上,轻声说道:“我去给大少爷端茶!”
“珍贝,不用!”徐辉祖沉声叫住珍贝,慢慢地说道:“你是怪大哥不让你赴钟山之约对么?是怪大哥拿了主意却不问你的心思?锦曦,李景隆有什么好?只知吃喝玩乐的败家子,身边脂粉成群的荡浪子,大哥不喜你嫁给燕王,更不喜你嫁给李景隆!”
“他不是!”锦曦扔开书跳起来与大哥怒目对视。她一字一句地说:“李景隆绝不是大哥眼中的败家子荡浪公子!他不是!”
“好好,他不是,走!”徐辉祖拉住锦曦的手就往外走。
锦曦使劲一甩,只觉得大哥的手如铁箍一般钳住手腕,她怒极:“放手,带我去哪儿?!”
徐辉祖冷笑一声:“大哥现在就带你去看看李景隆现在做什么!”他一用劲扯住锦曦就往府外走。
锦曦深知大哥功夫高于自己,挣扎不得被他拉上了马车,坐下后就赌气不语。她回想起在曹国公府兰园里见到的李景隆,那身月白长衫,过招时的潇洒,她又摇了摇头,不是,李景隆绝对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样。他为什么要隐藏?以他的功夫,就算当时比箭也不见得自己能赢,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那副模样不得而知,但就是肯定。锦曦想,一定是有别的原因,一定是。
马车在夫子庙旁的柳巷停下,徐辉祖递过一身男装给锦曦,掀开帘子出了马车。
锦曦捏着手中的男装,紧咬着嘴唇,终于还是换上。
柳巷幽长,空气中弥漫着糜烂的胭脂水粉味道。锦曦不用再猜,已明白这是应天府的名妓的私宅聚合地。
徐辉祖看了眼锦曦,迈步向前,径直走到一处紧闭的黑漆大门前。锦曦情不自禁抬头一看,上面写着“落影楼”。
一丛修竹从砖雕楼墙上探出头来。隐约的丝竹笑声顺着竹梢滴落在青石板上。锦曦突然觉得难过,不管李景隆是为什么掩饰,她,都不想看到。
“大哥,不去了。”
“锦曦,你信了大哥么?”徐辉祖有点惊喜。
锦曦摇摇头:“见与不见都是一样,大哥,他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
她低着头走回马车。身子陡然被扯着一个趔趄,“啊!大哥!”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今天请媒人上门提亲,你可知道?他此时竟还在应天府最娇媚的落影楼与名妓落影厮混?!走!”徐辉祖沉下脸吼道。
锦曦却被他的话震晕了,请媒人上门提亲,他请人上门提亲?锦曦脑袋一下子迷糊了起来,心里装着的全是窗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兰园里李景隆潇洒的身影。
“李景隆!”
堂前花树下李景隆执一管玉笛诧异地望着破门而入的徐辉祖,脸上习惯性地浮起无赖地笑,还未及笑开,眼神便沉了下去。徐辉祖身后木然站着锦曦。
她脸色苍白着,双眼无神,似瞅着他,又似没有看他。
李景隆眉一皱已站了起来:“景隆有礼了。”
“李公子不必多礼,破门而放实在冒犯,回头给落影小姐好好赔礼,我来,不过是想告诉你,小妹绝不会嫁给你,家父是断然不会应下这门亲事的。”徐辉祖目光轻蔑地从李景隆身上扫过,拂袖转身。“非兰!”
锦曦这才回神,看了眼落影,见她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娇媚不可方物,不觉对她浅浅一笑。
落影见惯了达官贵人,不见丝毫慌乱,反而轻叹口气道:“落影连累公子了。”
李景隆哈哈笑了:“有落影为知己,景隆之福。”语带轻挑,目光却一直看着锦曦。
锦曦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眼李景隆,他在她心中不是那样的人,他在世人眼中却一直是,而且不欲被别人知晓。照理说,他该惊慌失措急声解释的不是么?锦曦想起钟山之约,张张嘴又咽了下去。抱拳一礼转身也要离开。
“这位小公子请留步!”落影温柔的开口道。
锦曦停住脚看了眼大哥,见他候在门口,便回头对落影一笑:“何事?”
落影拉住她,不落痕迹地塞了张纸条与她,轻笑道:“奴家见小公子玉雪可爱,忍不住想亲近则个。”
锦曦脸一红,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徐辉祖冷声道:“非兰!”
她急急一揖也不敢再看李景隆转身就走。
李景隆默默地瞧着她。徐家对自己的言行实为不满,他却又不知如何解释。父亲根本不赞成他娶锦曦,只愿他找个家世普通一点的贤淑女子。
回到马车上,锦曦拽紧了手里的纸条,暗自猜测是什么,突听大哥说道:“怎么不问大哥为何唤你非兰?”
锦曦方才想起,脸一红道:“锦曦外出男装大哥原是知道的。”
“玉棠春是大哥灭掉的。”徐辉祖缓缓地说道。
“啊!”锦曦失声惊呼,看着大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日落水后……”
“是大哥。锦曦,大哥别无恶意,只是担心于你。夜间站于窗前,怕人撞见引出闲言非语所以蒙面探望你。兰,大哥知你喜欢,所以才夜入曹国公府折了一枝素翠红轮莲瓣兰。李景隆并非是你所想之人,大哥也非有意误导于你,只是像他这样的浪荡公子,大哥怎生放心得下?”徐辉祖眼中露出一丝疲惫。他一心想让锦曦开心,总觉得她在山上寒衣素食吃了十年苦全是因为自己。
锦曦听说大哥的话有实有虚,就算前两日他送的是春兰,也犯不着夜入曹国公府为她特意去折素翠红轮莲瓣兰。大哥如此反对李景隆,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反感李景隆表现出的浮浪。她想起玉棠春,觉得大哥未免下手太重。“大哥,玉棠春有,有五十七条人命……”
徐辉祖淡淡地说:“那晚你们不去,也是一样,你就不用知晓个中缘由了。大哥是为你好,所以才说与你知道。我令珍贝假扮于你去赴燕王寿宴,皇后已恶其行,定会劝说皇上打消选你为燕王妃的主意。等燕王定下王妃,你想回山上住,大哥亲自送你回去。”他闭上眼不再看锦曦。
大哥的话听得锦曦目瞪口呆。心里一阵失落一阵感动。闭上眼翻江倒海想的却是兰园内李景隆身着月白长衫的身影。
她究竟是因为送兰护她而感动,还是留恋兰园内的那个潇洒俊朗之人,锦曦一时之间分辩不清,昏昏沉沉回到府中,看着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哭笑不得。
她慢慢展开手中的纸条,同样的瘦金字体,却是以酒匆匆写就:“端阳游河。”
端阳,过几日就到了。他约她出府游河观灯么?锦暗看了几遍沾着酒水写就的纸签,小心的毁掉。
她想自己是一定要去的,顺便,把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还给他。锦曦苦笑着想,原来黑衣人是大哥,自己差点闹出了多大的笑话?一颗想系在李景隆身上的心瞬间没了着落,变得空了。
“小姐,老爷请你前往花厅。”珍贝小声地提醒锦曦。
“何事?”
“小姐!”珍贝跪了下来,泪眼朦胧地望着锦曦,“珍贝帮着大少爷瞒天过海,老爷震怒,对不起,小姐。”
锦曦轻轻扶起她,微笑着说:“别哭,珍贝,大哥也是为我好。我不想这么快嫁人,也更不想嫁入王府,我……走吧,有什么事,大哥会担着,我会担着。别怕!”锦曦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想游历江湖,去看看父亲曾经转战过的地方,去当年那些书写过父亲辉煌战绩的地方瞧瞧,能有这样的父亲,她一直很骄傲。
锦曦步入花厅,见父亲铁青着脸坐在中堂,大哥跪在一旁。锦曦赶紧抢上两步,与大哥跪在一起,垂首道:“父亲,是锦曦的主意。锦曦不愿嫁给燕王,锦曦……舍不得爹娘。”
徐达长叹一声:“你们真是血气方刚,早朝过后,皇上选了十个适龄女子,嘱端午进觐见,你们以为呢?”
“父亲!”徐辉祖没想到这十名女子中仍有锦曦,一时之见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皇上令各州府选送有才之人,今年选送七百二十三人入仕。”徐达没有再说燕王府之事,转而谈起了朝政。他看得很清楚,皇上是在逐步选用新人,削减有功之臣的影响。这当口,若是因为燕王选妃闹出欺君之事,等于亲手递给皇上一把刀。
“父亲,锦曦不会再胡闹了,一定懂得规矩。”锦曦聪明地了解了父亲的心事,轻声说道。
徐达挥挥手:“你们起来吧,皇上不见得就会看上锦曦,听天由命吧!”
“父亲,你是想还是不想呢?”徐辉祖开口问道。
“想,也不想。”徐达沉吟会儿答道,皇上若是看中锦曦,那是恩宠还未绝,若是看不中,自己就算交回兵权相权,也是躲不过的。“锦曦若真是不愿,就顺其自然吧,为父绝不为此事做任何努力。”
徐辉祖与锦曦都听明白了。父亲是想要皇上真心诚意选中锦曦。
兄妹俩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退出了花厅。
“锦曦,珍贝已扮过你一次,大哥想请父亲收她为义女,端午仍由她去吧。”
“这,这怎么行?”
“听大哥的,大哥自有安排。锦曦,这一世,有父亲在,有大哥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的都不用考虑。”
锦曦感动的看着大哥,想着再由珍贝冒充,心里怎么也不安,明明珍贝眼中只有大哥,要是有万一,可怎生是好。
徐辉祖看锦曦犹豫,低喝道:“锦曦,你不喜燕王,不要乱想,不要搭进自己的终身!”
“可是……”
“放心,若是珍贝,皇上定不会选她!”徐辉祖瞧着锦曦叹息,你是不知道你有多美,只要你出现,就真的无法换回了。
正文第13章端午观灯(二)
端午就在锦曦惴惴不安中来临。她想了许久,还是不肯让珍贝再次冒名顶替。
“小姐,珍贝自愿,请小姐不必担心。”珍贝坚定地说道。
锦曦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兰花出神。珍贝觉得以前小姐的样子是端坐于书桌前安静地读书,现在的样子则是对着兰花礼佛,都让她琢磨不透。“珍贝,你告诉我,我落水当日夜晚,在我窗前探望于我的黑衣人是谁?我与表少爷出府去玉棠春当晚,送我回府的又是何人?”
珍贝大惊,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小姐,我……不能说。”
“子遵父命为孝道,大哥连父亲之令也要违,甚至想出这等期君的主意,就只是为了不让我嫁入燕王府么?”锦曦淡淡地问道,不等珍贝回答,话锋一转:“珍贝啊,你说,我迟早是要嫁人的,平民百姓估计父亲也看不上的,大哥这么关心我,可有人选呢?”
珍贝脱口而出:“小姐丽质天生,要嫁自然要嫁人上之人的。”她猛地抬头,正对上锦曦似笑非笑的脸,“小姐……”
锦曦站起身拉起她,俏皮一笑:“小姐我还不想嫁人,谁,也不想。珍贝,我要出去走走,你告诉大哥一声。”
珍贝呆呆地看着锦曦换了男装漫步出了门良久,才反应过来急急跑去报与徐辉祖知晓。她一路想,小姐几时变这么厉害的?以前都以为她是一软弱女子,没想到目光竟犀利至此。
锦曦出了府去了夫子庙旁的柳巷。她静静地站在落影楼前,踌躇了下,轻轻叩响了门环。
“谁呢?”不多会儿,一丫环打扮的女子打了门。
“谢非兰求见落影姑娘,请姐姐代为通传一声。”锦曦含笑说道。
那丫环脸一红,心道这位公子可真是俊俏。扔下一句:“公子稍后。”扭头就跑了进去。
锦曦站在门前等候着,足足候了一炷香的工夫,丫环才转了回来,一脸歉意说:“我家姑娘身体不适,请公子回转吧。”
“如此请将此物转呈你家姑娘。麻烦姐姐了。”一切都如锦曦所料,落影对李景隆真有情,也瞧出她是女子,女子之间的微妙,锦曦能够理解,把一封书信交给丫环,顺便还递过几两碎银,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丫鬟愣了许久,脸上红云堆积,痴痴瞧着锦曦的背影直到她出了柳巷才长叹一声掩上房门。
锦曦出了柳巷拐过街角,已站在秦淮河边。这里沿河粉墙高耸,骑楼宽敞,乌瓦小楼栉比鳞次,依河而建,偶见下到河边洗衣的下女,应天府繁华只看这条河就可窥得一斑。
河边垂柳护着清波荡漾,远远望去,初夏的绿意蒙胧写意。锦曦笑了笑,不久前,一场大火烧了玉棠春。事情转眼就被水流冲逝得无影无踪。玉棠春没了,今年端午观灯,又是选花魁的时候了吧。
她回到应天不过两年,竟见识了这么多人物。温润的太子,和蔼的秦王,狠辣的燕王,深藏不露的李景隆,还有,神秘莫测的大哥。还有……憨直的表哥。想到朱守谦,锦曦忍不住觉得温暖。这些人里,最温暖的人竟是那个应天府里骄奢的表哥。
想起许久未见朱守谦,锦曦的疑惑又起来了,照说燕王寿宴珍贝代去,朱守谦早就该上门问个究竟,为何这些日子不见他呢?她毫不迟疑去了靖江王府。
“怎么了?”锦曦在王府后院看到朱守谦吓了一跳,才几日工夫,怎么瘦了这么多?
朱守谦看到锦曦眼睛亮了亮,又灰败下去:“锦曦,还有三月,我就要迎娶王妃了。”
锦曦皱皱眉:“铁柱,娶王妃让你生不如死?”
“我舍不得离开应天,舍不得你,舍不得姨娘,广西,好远!”朱守谦想起心里就烦。
朱守谦叹了口气,坐在花园里难能可贵的没有乱跳。这让锦曦心里的疑惑更大。“铁柱,你怎么不来府中看我?只是因为要准备迎娶嫂嫂么?”
“我,”朱守谦欲言又止,低下头半晌才道,“姨娘不准。”
“为什么?”
“她说,我要好好表现一番给皇上瞧瞧,令我这三月不要出府,不要滋事。可是锦曦……我喜欢你。”朱守谦轻声说,神情委屈得很。他从小没了父母,好不容易和锦曦玩在一起,却又被阻挡。
锦曦觉得奇怪,这是几时的事?来府中找自己与好好表现一番给皇上瞧瞧,这又有何冲突呢?
“你回去吧,锦曦,我要去封地,也该收收心了,不能老是玩的。我是该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做了。”朱守谦似急不可耐地下逐客令。眼睛看着地面,不敢与锦曦对视。
锦曦心里郁闷,电光火石间她微张了嘴,盯着他问道:“守谦哥哥,你是知道何人灭掉玉棠春的了?”
朱守谦猛地跳起来掩住锦曦的嘴,神情焦急:“锦曦,别再说起这事,已经结了,再莫要提及!”
他那里制得住锦曦,锦曦甩开他,认真的又问了一次:“我不会说出去,但是,守谦哥哥,这事对我很重要,玉棠春,你还记得那位玉梅姑娘说过,玉棠春是何人开的?她想要帮何人找小公子?”
朱守谦低头不语,锦曦很是失望,转身就走:“你不说便罢,迟早我会知道。铁柱,明日端午我要进宫面圣。你保佑我不会被选上立为燕王妃吧。”
“锦曦!”朱守谦脱口喊道。
锦曦回头看看他:“为什么?铁柱,你明明关心我的,为何不肯告诉我?几时靖江王也有怕的人了?”
朱守谦一脸尴尬:“锦曦,你大哥,你大哥是不会让你当上燕王妃的。他说最近有人在盯着我想查出你的身份,我怕你被认出来所以一直闷在王府不敢去找你。”
"是什么人?"朱守谦摇摇头:"不知道,你大哥说得肯定,而且说如果给认出来,这事就闹大了,燕王寿宴去的不是你,已经是欺君……锦曦,我和大哥都是为了你好。"
她来趟靖江王府,没想到疑团更多,锦曦长叹一声,轻声说:“我知道,守谦哥哥,你待锦曦自是最好的。”朱守谦听了此言,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来:“锦曦,我大婚后你随我去广西玩可好?你大哥说过了端午节就没事了。”“好啊,我还想去凤阳瞧瞧。然后就来广西。”锦曦想起也甚是开心。解不开的疑团总有解开的一天,就算她不问,也许也会有人为她解答。
“殿下,靖江王足不出户,李景隆日夜混迹柳巷。魏国公长女并无画像。传言体弱多病三岁抱入栖霞山庵堂休养,才回府一年多。常居后院绣楼,深居简出,足不出户,甚是娴静。”
朱棣安静地听完,突问道:“徐辉祖还是常入东宫?”
“是!”
“朱守谦在王府就呆得住?真的就一点动静也无?”他喃喃自语,唇抿得更紧。
燕三突道:“属下该死,还有一事,殿下生辰之后,李景隆遣媒人去魏国公府提亲,魏国公尚未回府,徐辉祖当场回绝。”
朱棣眼睛一亮,嘴边渐渐露出笑容,李景隆事事求完美,他怎会看上那个泼辣娇女,真的上心了?
“殿下,皇上有旨,请你入宫。”侍从急急来报。
“燕三,你给我盯紧了,这事越来越好玩了。”朱棣吩咐完,换了衣裳进了宫。
朱红的宫墙延绵不绝,金黄的琉璃瓦直铺到了天尽头,每每踏着金砖进宫,朱棣心里就有一种孤单涌现,走在这里,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定定心神,他敛眉顺目的转过白玉栏杆走进御书房。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伏地三叩后,他听到了平身的命令。
朱棣站直身,垂手站立着。
“棣儿,诚意伯刘基去世了,朕心里难受,又闻彰德、大名、临洮、平凉、河州受灾,你带朕的旨意去凤阳,如果灾情确实,就免了那几下的赋税吧。”
“遵旨。儿臣这就打点行装去凤阳。”
“不急,过了今儿端午再去吧。”
“是!”
“棣儿,”马皇后温和地叫住他,“关于立妃之事,缓缓再说,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
“父皇母后做主便是。”朱棣恭谨地说道。
朱棣走后,马皇后看了眼皇帝,叹了口气:“魏国公之女……”
“知道了,朕现在也无心思,不用见了,以后再说吧。”
马皇后松了口气,委实对那天见着的珍贝没有好感。
李景隆打开锦曦托落影送来的书信,上面一手婉约清丽的字体写道:“端午兰花舫见。”
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惊诧,看了会儿问落影:“秦淮河上几时出了兰花舫?”
落影摇摇头,目中俱是挣扎,突娇笑道:“公子,落影也要参加花魁比试,你定要助落影一臂之力。”
“呵呵,这是当然,落影丽质天成,琴艺歌喉无不清绝,当是花魁人选!”李景隆哈哈大笑。
落影勉强笑了笑。一丝落寞从心底里泛起来,嘴里发苦,她瞧着李景隆终于忍不住轻声又问:“那小公子,就是公子的心上人吗?”
李景隆叹了口气:“落影,你跟了我多久?”他目光落在几上一盆兰上,漫声道:“抽茎新绿素芳容,暗香徐来花落影,落影,本是最孤高的兰,孤芳自赏之。”
落影一惊,已跪伏于地:“是,落影自当谨记公子教诲。落影若有了欲念,就不是落影了。”
李景隆温柔地扶起她,小心挽起落影面颊上散落的一绺发丝:“人有七情六欲,落影从山间来到人世,自也如此,只是,”他眼中露出刀锋般的利芒,“若与其他花种在一起,于野草又有何区别?”
落影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冷汗涔涔而下。
“你当初选择当落影,就再无回头之时。”李景隆手轻触着兰叶不紧不慢的说道,感叹一声,“兰香若即若离,却煞是诱人。”
“公子……”
李景隆回头温柔地注视着她:“我也概莫能外。落影,不是公子无情,我再让你选一次,是入我曹国公府,还是做你的落影?”
落影心中百转千回。挣扎着还是吐出一句:“公子府中兰园珍品甚多,此间只有一盆落影。”
轻轻的笑声从李景隆喉间溢出,他抬起落影的脸笑了:“秦淮河上的新花魁,落影当之无愧。”
正文第14章端午观灯(三)
洪武帝建都应天府,迁富商几万户充实都城,几年经营,应天府处处豪宅高门,秦淮河两岸富贾云集,青楼林立,延绵成片。
这日端午,夕阳还留余晖,照得十里秦淮金波荡漾,两岸金粉楼台栉比鳞次,河面上画舫小舟穿梭往来。只待日沉远河,这端午灯会便将热闹登场。
听闻皇上因伤痛诚意伯刘基去世,不再招仕女觐见,魏国公府上下都似松了口气。徐达于是默许锦曦带着珍贝前去观灯,嘱儿子好生照应。
锦曦抱着素翠红轮莲瓣兰瞧着大哥静静地说:“锦曦还给李景隆,大哥莫要阻我。”
徐辉祖着急:“锦曦,今夜观灯者众多,你身子弱,一个人大哥怎么放心?”
锦曦嘴角扯出一抹讥讽:“大哥原是学武之人,锦曦不也才知。”言下之意是用不着再把她当成弱不禁风的深闺小姐,自己有无能力保护自己,大家都心知肚明。
徐辉祖神色黯然,侧身让锦曦离开。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大哥如今相帮的是太子还是秦王?”
她成功地看到大哥似见了鬼似的打碎了那不变的深沉。抱着兰花离开。
“锦曦,你怎知……”
“大哥!”锦曦回头,声色俱厉,“难道父亲与你不同,你连父亲也是容不下么?!”她眼中带着一股寒气直逼视过去。
徐辉祖身子一震,情不自禁的分辩:“太子殿下喜欢你。他日……”
不容他说完,锦曦冷冷地打断他:“太子如何得知非兰即锦曦?大哥,你终究是我的大哥,锦曦却非大哥能左右之人。大哥才华冠绝应天府,何必对自己这般不自信?非要用锦曦去巩固前程!”
她说着心里便有些难过,长叹一声道:“山中方知清静,世间难寻真情,大哥,锦曦山中十年,从无怨恨爹娘大哥狠心薄情,你太让我失望。或许,算命的说得对,我终是要克大哥的。除此一事,锦曦原打算唯大哥之命是从……大哥方便,替锦曦多谢太子殿下探病的美意。玉棠春花舫上,多谢救命之恩。”
锦曦飘然而去,徐辉祖呆若木鸡。“少爷,小姐订了艘花舫,名唤兰花舫,停于大中桥侧。”
徐辉祖目光一冷,想起李景隆心头起恨,一跺脚也跟着追了出去。
圆月初升,温暖澄黄高悬于天幕。秦淮河上灯影缥缈,华灯璀璨的彩舫,高官富商的大舫,歌女的小艋舟穿梭往来,丝竹之声渐起,十里长河如梦里的仙境,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锦曦把那盆兰放于花舫正中。花舫四面飘纱,舫首高悬一红灯笼,上书兰花舫几字。她看着兰花出了会儿神,嘱咐操舟老汉说:“开往河心,有人上舟,你莫理,若来人是李景隆李公子,便交此书信于他,事成之后,再付一锭金于你。”
锦曦站在岸上,看着花舫划向河心不动。她立于垂柳下静静地等待着,不多时便瞧见一只小艇划近了花舫,李景隆锦衣飘飘站着,锦曦心下黯然,她向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先前以为他是黑衣人,少女情愫顿生,此时才觉自己的肤浅幼稚。
她怔怔地看着李景隆上了花舫不多会儿出来,与操舟老汉说了几句,接过了书信。锦曦低声道:“多谢赠兰。”
李景隆手捏着信纸,眼中惊怒。“夜探公府,钟山之约非兰莽撞冒昧,珍兰物归原主,公子心自宽广,他日当另有红粉知己,非兰顿首。”
他目光如电缓缓看向河岸,灯影之中一瘦弱少年背景如芒刺目,李景隆恨声道:“徐锦曦,你说罢便罢么?”他返身进入花舫,捧起那盆兰想也不想扔进了河中。
“咕咚”水花溅起,李景隆心里一痛,突飞身跃进水中。等他冒出水面,手里紧紧抓着白主盆,里面仅有一苗兰,他如获至宝地端着,心痛之极,顾不得还要去为落影捧场,观灯游玩,呼喝着操舟人返回岸边,径直回府,生怕这苗兰也不保。
锦曦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即出了府,便尚河观灯赏景。她知道李景隆必定大怒,可是,她却没有了初时的情愫,再也勉强不了自己半分。
她漫不经心地走着,踏上了大中桥,一艘大花舫从桥下驶过,锦曦不经意瞟过一眼,心头一震,已和舫上站立之人打了个照面,当下退也退不得,只得一揖首,等着花舫离开。
“谢公子何时来到应天?请入舫一叙。”秦王和颜悦色招呼道。
“多谢秦王殿下好意,非兰与表哥相约,恐迟了。”锦曦面不改色的抱拳推辞,话音刚落,朱守谦已从舫前走出,惊喜的呼道:“啊!非兰!”
锦曦恨不得一脚踹他入水,心想这就叫走夜路多了撞鬼,目光一扫,未见其他人,心里放得一松,从桥上直跃入花舫。
见过礼后,朱守谦拉住锦曦入席,只见席间坐了一群手执乐器的女子,锦曦目光惊诧地从落影身上转过,上前施了一礼:“落影姑娘有礼了。”
秦王温和地笑道:“谢公子认识落影?”
锦曦低声道:“一面之缘。”
“王爷,今日委屈您来落影花舫了。”落影浅浅行礼,目光瞟向舫外。锦曦顺着落影目光一看,原来已至河心,已停着四艘装饰华丽的花舫。
见锦曦不解,秦王笑道:“景玉阁,头牌姑娘唤绣春,年方十六,一手好琵琶。夏晚楼,头牌姑娘名流苏,年方十七,擅书画诗词。香飘院,头牌姑娘叫兰归,年方十六,擅舞。那艘花舫是暧香院,头牌姑娘是红衣,年方十五,年纪最小,歌喉也是一绝,现有就是咱们所在的落影楼的落影姑娘了,琴声绝唱。”
朱守谦摇头晃脑地说道:“秦淮最负盛名的五姝,今晚相争花魁。本王是下了重注在落影身上,看谁人能与落影相争!”
锦曦含笑对秦王道:“没想到王爷也有这般兴致,想那玉棠春若是还在,倒无今日盛景了!”
秦王眉梢一挑,已转过身去叹道:“可惜了一场无名大火,唉!”
落影神色转黯。锦曦赶紧一礼:“非兰唐突,让落影姑娘伤情了。王爷,不知别家花舫上可也有支持者亲自坐镇?”
“这个,靖江王可知?”秦王眼神温和如玉。
朱守谦于是大卖情报,一番解说之后,神色间的骄纵又露了出来:“那些人不足为俱,秦王殿下,您可是守谦千求万恳才来,今天守谦大胆相求,一定让守谦了了心愿!”
秦王呵呵笑道:“上了你的船,难道有袖手旁观之理?本王很多年没好好玩过了,落影,你可莫要负了靖江王美意。”
“落影省得。”落影有两位当红王爷撑腰,脸越发娇媚。
锦曦微笑坐着,心里已闪过万千心思,明明落影与李景隆关系非浅,怎生表哥又公开表明支持她,还拉上了看似一团和气的秦王殿下。她脑中疑惑不断,只沉住气,看五姝争魁。暗道今日端午花魁之争必不简单。
一缕歌声飘起,锦曦仿佛听到了夜莺婉转,忍不住走到窗前观看,这歌声自是出自暖香院。歌声清艳,脆响如珠又丝丝清音寥寥,唱的正是一首《雨霖霖》。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锦曦瞧见暧香院花舫四周小艇林立,上面伫立的书生面带痴意,不觉婉尔。
“谢公子如何评?”
“暧香如蜜糖。”锦曦冲口而出,回头对秦王一礼。“非兰唐突,红衣歌喉清丽又不失醇意。”
只见一曲罢了,花束打赏如雨般飞向暧香院小舟。原来今日花魁赛是以各花舫所获花束打赏多少来评。各花舫都各有五只小舟,标明记号,游弋于河上。
红衣引出一曲,别的花舫头牌也纷纷献技。
落影上前一礼道:“两位王爷,谢公子,落影这就去了。”
锦曦站在花舫之中凝目看去,只见花舫前各搭起一座绣台,或以鲜花修饰,或轻纱若隐若现,五名少女登上绣台各自献艺。一亮相便引来两岸呼声不绝。
秦王与朱守谦边喝酒边瞧着乐:“谢公子可有妙技让落影技高一筹?”
锦曦笑了笑答道:“只要守谦表哥肯出银子,这又有何难?”低声对朱守谦说了几句。
朱守谦大喜,唤来一人登舟上岸。
秦王没问,只等着瞧好戏。
不多会儿,岸边突来一人越众大呼道:“俺独钟情落影姑娘,小的们,赏黄金一千两!”
四周一片哗然,一千两黄金委实不是小数目。四周目光便望向了落影楼,落影轻轻巧巧拨响琴弦,表示谢意。
锦曦笑道:“有钱就是大爷,花钱买个面子,金子给足了,看金子的人会比看落影多。”
秦王目光一闪,也笑了:“谢公子出手就这么大一笔,不怕靖江王亏本?”
朱守谦喷笑:“箱子面上是金子,下面嘛,全铺的是石头!”
秦王一愣,哑然失笑,摇头道:“这般作弊之法,胜之不武!”
正说笑着,听到岸边又一人大呼:“我家公子赠夏晚楼流苏姑娘二王亲临贴各一幅,怀素草书一幅,曾巩手迹一幅,三苏亲笔诗词!”
众人闻声惊叹,这些万金难求的字画竟一股脑儿出现?秦王眉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守谦道:“没法了,这可比不过!不知是何人竟有如此大手笔!”
朱守谦起了争斗之心道:“非兰,你还有何良策?”
锦曦笑道:“此时若有梅花当是如何?”
“夏季有梅?当是无价之宝。”
锦曦又低头说笑一番,朱守谦一笑唤过侍从嘱咐一番,安然饮酒。一会儿岸边传来呼声:“我家主人赠落影姑娘腊梅一枝!”
秦王惊叹地说道:“何来腊梅?”
锦曦笑道:“王爷先观梅再说。”
秦王细看,只见小舟上一株虬枝梅花开得正盛,腊似的梅瓣,风里隐隐有梅香传来,落影又高出流苏一筹。
又过了一会,只听那边一声:“我家公子赠流苏姑娘腊梅一树!”
锦曦大惊,掀起帘子看去,她有一枝,对方就有一树,而且反应如此之快,是和落影楼扛上了。这人是谁呢?她正疑惑间,突到听到李景隆清朗的声音响起:“景隆赠落影姑娘水晶墨兰一盆。”
绣台上琴声一颤,仿若落影心在颤抖。锦曦嘴张得老大,天下间竟有此墨兰。只见两名侍者抬着一玉盆,兰叶舒展,中有一碗大墨黑如玉的兰花。天下之兰贵重莫过于此。
秦王哈哈大笑,拍拍朱守谦道:“守谦可是胜了,花魁当属落影姑娘,此兰天下绝品啊!”温润的眸子里透出笑意,“这下可以告诉本王,何来腊梅了吧?”
“王爷,那是以腊为花,含香而造,没想到对方竟能识破,造了一树,锦曦惭愧!”
正说着,岸边已有人笑道:“弟弟胡来,恳请二哥谅之。”
不多会儿,两艘小舟划向花舫,远远看见舟上站着燕王与李景隆二人。
锦曦大惊,避无可避,扯扯朱守谦衣袖,挤眉弄眼。
朱守谦叹了口气,低声道:“表哥在此,莫慌。”
锦曦弄不明白这中间究竟有何关系,只是不想与李景隆碰面,情急之中对秦王施礼道:“王爷,非兰实是陪母亲端午赏灯,这会儿家母恐等得急了,非兰先行告退。”
秦王略一皱眉,笑道:“无妨,见过燕王与景隆,非兰再去吧。”
锦曦一怔,无可奈何地退到朱守谦身边站住。
说话间,燕王着一身白衣锦袍与李景隆黑底亮金长衫飘然踏上了花舫。不约而同把目光落在了锦曦身上。
正文第15章端午观灯(四)
“四皇叔!”
锦曦跟着朱守谦行礼:“非兰见过四皇叔!”
朱棣一愣,想起谢非兰是朱守谦的表弟,这样称呼他也没什么不对,可心里就是总有点不自在。凤眼眯了眯摆了摆手。
李景隆神色怪异地看着锦曦,想起她送回的兰和那封信,怒气涌现,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一声:“非兰兄弟回趟濠州越发的精神了。我可是一直想再见识见识非兰的骑射!”
锦曦硬着头皮道:“非兰末微技艺,李世兄过誉了。”
李景隆笑嘻嘻站着,就等着锦曦看他,可是却一直等不到锦曦看过来的眼神,心里又酸又痛。今晚瞧见她,那日花园中锦曦的模样又浮上心头。怔忡间突然感觉秦王燕王投过来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转开了头。
秦王总觉得气氛不对,这二人一进来就盯着谢非兰,沉吟一下便转过头问朱棣:“四弟那些名家绝品字帖从何而来?”
“二哥,那是假的,府中先生临的帖,几可乱真。你是知道的,我向来对那些书法字画不感兴趣。”朱棣轻轻一笑说道。“倒是能想出夏日腊梅,二哥府上能人多啊。”
“哈哈,四弟反应奇快,这可不是二哥府上幕僚所为,是非兰的主意,还是被你识破了。黄金也没那么多,装个样子而已。若说真的,唯景隆的水晶墨兰也。”
“景隆慕落影之名久矣,怎生也不敢失去这个博佳人一笑的机会,唉,燕王殿下,早知你们逗着乐,景隆也不必急成这样啊。”李景隆心疼地说道。
众人想起这般作弊斗宝,都禁不住笑了。
朱棣目光有意无意从锦曦脸上掠过。虽带着笑容,锦曦却感到阵阵寒气逼来。赔笑一会儿便抱拳说道:“王爷,非兰先行告辞,恐母亲久等。”
秦王温和地说道:“今日端午选花魁,平添乐趣,非兰若在应天多留些日子,本王倒想多聚聚为好。”
突听外面侍卫通报:“太子殿下到!”
众人一惊,伏地行礼。太子朱标清朗的笑声已传了进来:“众位兄弟免礼,说好端午弟兄几个聚聚,宫中有事,这会儿才脱开身。”
锦曦站起,一下子看到大哥跟着太子身后。徐辉祖闲闲地瞟了她一眼满脸堆笑地与秦王燕王见礼,对锦曦视而不见。
趁大家见礼之即,锦曦默不作声地又往朱守谦身后退了一步。然后吃惊地发现李景隆似无意地踏前一步,与朱守谦一起把她挡在了太子的视线之外。
锦曦看着李景隆高大的背影,不禁有些感激。
秦王微笑着请太子坐下,朱守谦快人快语把众人斗宝选花魁一事说与太子听。朱标哈哈大笑:“那落影姑娘中选了?本宫倒想见见是何样佳人。”
锦曦缩在朱守谦身后,他这一蹦跶,太子就瞧见了她,眼中闪出一抹温柔,轻声问道:“好久不见啊,非兰,现在还记得非兰马上的英姿。今日端午,这个就赏了你吧。”不待锦曦推辞,太子已拉过她的手,送过一块玉牌。
玉牌通体碧绿,触手温润。
“东宫行走!”朱守谦失声说道。
“对。”太子含笑看着非兰说,“每次见着非兰,总有不舍之意,执这块玉牌,进出东宫就容易了,非兰一定前来。”
“多谢太子殿下。”锦曦只得跪下谢恩。
站过一旁,已感觉到几处目光朝自己看来,她低下头全当没有瞧见,对太子说:“非兰担心母亲久候,不能陪各位王爷世兄尽兴,先行告退。”
李景隆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心里想说的话齐齐堵在喉咙口,这当口又不能抽身紧随着她走,只急得心里猫挠似的难受。见太子眼神似粘在锦曦身上,心中一动便看向珠帘后的落影。
落影一颗心全系在李景隆身上,早把一切看在眼底,叹息着浮上笑容,轻掀珠帘移步入内伏地道:“落影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一愣,眼神离开了非兰望向跪地行礼的落影。只瞧到云髻如烟,锦裳似水一般在面上漫延开来。他回头瞧了锦曦一眼道:“非兰可别忘记来东宫作客,去吧。”
锦曦得了太子令,如释重负,团团一揖,急步出了花舫,直到小艇划来,才长舒一口气。胸口还是闷着。见到了李景隆,虽不动声色,她却不敢看他的眼睛,闭目想起兰园里过招的情景,心里就有了一分酸楚。他是她看不透的男人。有了一处麻烦不打紧,大哥又拖上了太子,锦曦有点累,这些关系,她不想理会,不想明白,也不是她应该明白的。
诚如表哥朱守谦,为何与秦王出现力捧和李景隆有深交的落影。诚如燕王,为何非要去捧夏晚楼流苏姑娘。诚如太子,就因为一次男装骑射就夜入魏国公府蒙面相见,还中意于她。
锦曦站在艇首,闭目呼吸着河风。端阳节一过,燕王选妃一事也搁置下来,锦曦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父亲已明令她可随意出府,她想,还是外出走走好。留在应天没准儿又会发生什么事了。
她瞧瞧手里的玉牌,回头还给大哥好了。她绝对不要再出现在太子面前。
男装?锦曦苦笑,若真以男装入宫面对太子就是欺君了。
小艇一荡,已触到码头。锦曦上了岸,月已偏东,花魁大赛一完,秦淮河端午最热闹的时间已经过去。灯影下游人渐少,锦曦回头一看,河面上漂浮着朵朵花灯,连同花舫大船游舟上的灯光,秦淮夜色缥缈不似真实场景。
她长叹一声,漫步往府中行去。
“谢非兰!”冷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锦曦一惊,却不回头,脚步加快,暗道当我没听见。
马蹄声急,“咴!”一声马嘶在身旁响起。锦曦无可奈何地回头,仰望着骑在马上的朱棣喊了声:“四皇叔也打算回府了么?”
朱棣日前给了她一巴掌,本已内疚送去大内秘药却又被退回,心里便不了然,眼下李景隆向魏国公府那娇气的千金求亲勾起了他的兴趣。今天看到李景隆下意识地看非兰心中更是疑惑。马鞭一扬指向锦曦:“说,你到底是何人?靖江王可没有表弟!居然敢骗取东宫信物。”
锦曦往四周看了看,只有朱棣一人。街上并无行人,胆便壮了,淡淡地说:“四皇叔多心了,非兰确是靖江王的远房表弟,一直长在乡下而已。”
她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称他为四皇叔,朱棣不过十七岁,竟感觉自己七老八十似的,心里不是滋味。细长的凤眼看过去,见锦曦摆出一副恭顺的样子,眼睛却在滴溜溜打转。冷哼一声道:“你瞧着谦恭,脸上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仗着太子撑腰么?”
“非兰惶恐!”话是这样说,锦曦目中却无半点怯意。
朱棣已跳下马来,步步逼近她:“是么?”伸手就去抬锦曦的下巴。
他才十七岁,身形已高出锦曦一个头来,锦曦终是女儿家,自然的摆头甩开他,后退一步道:“四皇叔明察!”
朱棣手落了空,听到她称他为四皇叔心头不知哪儿来火气,挥手就是一鞭骂道:“你敢对本王不敬?!”
锦曦条件反射一抬手就抓住鞭梢,心想过了今天,就出应天府四处游玩,再不和你打照面了。以后应天府没了谢非兰。想起他打她的一巴掌,很想教训教训他。脑中又想起朱棣的身份,不觉犹豫。
她沉思之时手还握住鞭梢,朱棣用力一扯,竟纹丝不动。心头不免火起,呵斥道:“大胆!”
锦曦手一松放开马鞭低头赔罪,“四皇叔息怒,非兰知罪,不该冲撞殿下。非兰确是靖江王的远房表弟,四皇叔信不过非兰,靖江王是您的晚辈,总不会失礼的。四皇叔若真的不信,非兰也无办法,这是东宫玉牌,烦请四皇叔相还于太子,非兰断不敢骗取东宫信物的。”
她把玉牌双手奉上,对朱棣的纠缠已隐隐不耐,吸了口气平息心里的烦躁道:“非兰恐母亲久候,这就告辞。”
她的态度一直很好,但朱棣就是觉得不对劲。瞟了眼她手中的玉牌冷冷道:“本王准你离开了么?”
锦曦猛地一抬头,对朱棣对视:“不知四皇叔还有何事?”
朱棣一愣,他找了个借口离开花舫,紧跟了谢非兰,怀疑却又没有证据,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什么来,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非兰告退!”锦曦见他一愣,施了一礼转身就走。这个燕王着实讨厌,想起上次那一巴掌,锦曦心头的火就起来了,知道不能与他硬碰,压着性子与他说话。这会儿一转身,健步如飞,巴不得离他再远点。
没得到自己许可就想离开?朱棣眉一皱手已搭上非兰肩头。她是学武之人,反应迅猛,单手一拉朱棣的手用劲一摔,朱棣便飞了出去。好在他常年在军中,地上打了个滚已站了起来,一张俊脸气得通红,气结道:“你……你竟胆敢……”
锦曦摔了朱棣才反应过来,知道四下无人,这等丢人之事朱棣断不会张扬,心一横拍拍手道:“冒犯殿下了,不过,技不如人,却要做背后偷袭之事,实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朱棣的行为到了锦曦口中成了背后偷袭,不由大怒,马鞭就朝锦曦打了过来,锦曦躲闪了一鞭,又抓住了鞭梢,讥笑道:“殿下何必这般急怒攻心?你不会功夫,是打不过非兰的。你要怀疑非兰有企图,那也是对太子,殿下着什么急呢?不过,非兰倒是可以告诉殿下,过了今晚,非兰明天就离开应天府,殿下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你打我一巴掌,今天就当扯平!若殿下心眼小,非要记仇,下次再公平打过如何?”
不等朱棣回答,远处有足音传来,锦曦不敢久留,手松开鞭梢,脚尖一点,施展轻功迅速隐没入黑夜之中。
侍卫赶到时,见朱棣面寒如冰,正气得喘气,眼睛恨恨地望着前方,薄唇紧抿成一线,知道他在盛怒中,默立在旁噤若寒蝉。
朱棣已气得没了话语,翻身上马,狠抽一鞭,马四蹄扬起往前狂奔。“谢非兰,欺负本王没有武功是么?”凤目中怒火滔天,恨不得抓了她剥皮抽筋,朱棣压根儿没想到谢非兰胆子这么大,竟敢挑衅于他。
进了王府,侍女递过茶碗,他一巴掌打落在地:“燕七!”
“王爷!”
“本王的武功如何?”
燕七不敢抬头,他听出了朱棣的愤怒,又心知他最恨别人骗他,硬着头皮道:“殿下生于乱军之中,于行军打仗自是英雄无敌,单就武功而言,却不是江湖中人的对手。”
“本王若现在习武呢?”
“王爷,您,已过了修习武功的年龄。寻常人,三五十人也是敌不过您的……”燕七小心的回答。
朱棣负手伫立良久,突展颜一笑:“本王天皇贵胄,何必学那些江湖玩意儿。准备行装,明日启程去凤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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