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风雪阻杀
申时,三辆马车驶近了天门关。
花不弃掀起轿帘昂着头努力往上看。两座大山直插云霄,山顶隐在灰蒙蒙的阴霾之中。近处绝壁如刀,寸草不生。官道隐约成一条羊肠细线,被青黑色的巨大岩石牢牢夹住,这些岩石仿佛一柄锋利的剪子,随时能将道路剪断。
“好险恶的地方!”花不弃喃喃地说道。
红儿、绿儿拥紧了衣裳,只挤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便劝道:“小姐,风雪都扑进来了。当心着了凉!”
花不弃望断了脖子也看不到天空,谷口风势更急,夹杂着雨丝和雪点打在她脸上,冰凉刺骨。
她放下轿帘抹了把脸道:“这地方雄伟险峻,我往上瞧时,真怕一块大石掉下来,把咱们压扁了!”
“瞧小姐吓的,这是官道,只是山峰过高罢了,我们又不用贴着山壁走,官道这么宽,能并排走三辆马车呢。就算掉一两块石头下来,也没那么巧砸中马车,除非是万斤巨石,山塌了。”红儿拴着轿帘回头笑道。
过了谷口,山势渐低处卷起阵阵狂风。一层雨雪飘过,吹走了半山腾起的一片蒙蒙烟气,山坡上赫然出现了一群骑马的黑衣人。
为首之人全身兜藏在黑色的雨篷中,胯下黑马神俊,捉住缰绳辔头的一双手戴着黑色的皮手套,浑身散发出孤傲冷意。远远看着三辆马车从谷口奔驰而来,这人抬起了头,斗篷中只露出半张脸来,尖巧玲珑的下巴,肌肤似霜赛雪,被黑色的斗篷一衬,自然带出一种神秘的美来。
她缓缓抬手,马鞭指向山下官道上行驶的马车吐出一个字,“放!”
她身旁的黑骑霍然出刀,雪亮刀光齐刷刷斩向身边的绳索。只听得轰隆隆响声不绝,被绳网系住的万斤山石借着山势以雷霆万钧之势往山下砸了下去。声音由弱变强,顷刻间如巨雷临空而落,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莫若菲正在饮茶看书。山中沉闷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眉头一皱,听到剑声的惊呼:“少爷!有埋伏!”
山上的黑衣女子听到山底传来强行勒马的嘶叫声,之后一抹白影从马车中似鸟飞起,往后急奔。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轻柔地说:“莫若菲莫公子,谁叫你是望京莫府的独子呢。射!”
这个射字狠绝无情。黑骑动作齐整,翻手取箭,瞬息间数箭齐发,划破风雨直击白影而去。
“斩缰绳,上马!”莫若菲冲剑声大喝。目光所及,他看到一大块山石笔直地冲着花不弃坐的马车滚落下来。他心中大急,轻功施展到了极致。眼看山石已飞起砸下,他顾不得其他,硬生生一掌朝山石击去。
石块的冲击力岂是肉掌能够抗衡的,莫若菲胸口巨震,背部重重地摔在马车上,生生击碎了车厢。
受惊的马长嘶一声扬蹄狂奔。他口中喷出一口血来,伸手夹住花不弃,用尽全力跃到马背上,自靴中拔出一把匕首,挥断了缰绳。马一得自由,带着两人便往前冲。
花不弃惊得不知所措,慌乱回首,只看到两羽长箭射中红儿、绿儿,生生将两人钉死在马车上。她张大了嘴,脑中嗡嗡作响。
“抱紧我!”
莫若菲的吼声震醒了她,她颤抖着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背上。多么陌生的身体,里面却是山哥的灵魂。前世最后一晚的记忆冲进了花不弃心里,两行泪不知不觉从她眼中滑落。闭上眼睛,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恐的夜晚。[子午书屋]
巨石轰隆隆滚落,马受惊嘶叫,随从仆役在哀号,箭矢穿透空气发出尖锐的嗖嗖声,瞬息之间全部冲进了花不弃的耳中。这是怎么了?她迷糊地看着听着这一切,脑中一道亮光闪过,花不弃霍然惊醒,嘴里发出一声尖叫:“九叔的陶钵!”
她蓦地抬起头,看到剑声在前方骑着马挥着剑拨开箭支。往回看,三辆马车已被山石砸碎,莫若菲带着她已然冲出包围。她突然想起锦盒里的陶钵,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全涌到了头顶。她哆嗦着喊道:“陶钵!我,我要回去!”
妈的!回去找死!莫若菲胸口剧痛,他偏过头看到山坡上的那队黑骑已冲了下来,反手用匕首击打着马臀吼道:“来不及了!”
花不弃自然知道来不及了。离马车越来越远,她泪眼蒙地望向身后,手就这样情不自禁地松开,人从马上摔了下去。身体摔下的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声音,命该如此!
莫若菲愣了愣神,回头一看,花不弃已滚落在马后数丈之外的地上。他气得连骂的力气都没有,正要勒住缰绳回身找花不弃,却听到山谷间飘荡着一个冰冷的声音,“拦住他!”
是冲他来的!他看到黑骑越过花不弃向他和剑声追来。此时胸口传来剧痛,气血阵阵翻涌,他张嘴又喷出一口血来。“回去全部都要死!花不弃”莫若菲低声咒骂着,反身将匕首刺进马身,伏低了身体任惊马带着他和剑声飞一般往前急驰。
速度过快,以至于他眼中的山已化为青黑色的影子,雨雪打在脸上针扎般的痛,耳中只听到蹄声。山石冲击造成的内伤让他有些恍惚,他仿佛又回到前世最后的那个夜晚,她松了手,从他身后坠向无尽的山沟中。酸涩的感觉胜过了胸口的痛楚,花不弃握着五个小金橘得意的笑容在他眼前晃动,让他舍不下她。
莫若菲大喊一声:“剑声,出谷!”
天门关的另一头有莫府的人等着接应,只要拖到人马前来就行!莫若菲握紧了匕首,用力一勒马,人趁势掠起,他挥动着身上的白色狐裘往后击去。追赶近身的一名黑骑没想到他会折身回转,被狐裘兜了个正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踹落下马。
莫若菲用力在马身上一蹬,去势更急,瞬间从两名黑骑间掠过,他的匕首无情地划过,带起一片血雨。
霎时,莫若菲便陷入黑骑的包围。他远远地看到花不弃正踉跄地往马车方向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带了她离开。
山坡上的黑衣女子不屑地哼了声道:“找死!”
目光所及,黑衣女子也看到了马车旁娇小的身影。原来是为了这个丫头!黑衣女扬了扬下巴,催马从山坡上奔下山,冲着花不弃而去。
“不弃,躲开!”莫若菲陷在黑骑包围中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大声喊了起来。他将匕首刺进一名黑骑的胸膛,抢了马就向花不弃奔去。背心凉凉的被划了一剑,痛得他皱紧了眉,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奔向花不弃的黑衣女。
花不弃看到了也听到了,找到锦盒的惊喜霎时被恐怖代替。她吓得直打战,腿动不了似的,眼睁睁地看着黑衣女骑着黑马朝她冲过来。
“九叔,九叔”花不弃无意识地喊着花九的名字。她想要勇敢一点儿,想要转身就跑,她想的,就是做不到。
“莫若菲!你是自寻死路!”黑衣女哈哈大笑道,马鞭扬起,卷向呆若木鸡的花不弃。
“不弃!”莫若菲吐出一口血,眼睁睁地看着黑蛇般的马鞭无情地落下。
眼看马鞭就要挨着花不弃的身体,却突然断成了两截。与此同时,一支羽箭狠狠地钉在地上,势道未消,尾端犹在微颤。一道黑影从山上迅急闪过,来人搂住了花不弃的腰掠起,稳稳地站在了道旁的山岩上。
黑衣女猛地勒住马,怒道:“来者何人?!”
她与莫若菲同时望向那个神秘人。
那人轻轻将花不弃放下,懒洋洋地站直了身体。他穿着黑色紧身箭袖,背负箭囊,手挽长弓,黑巾覆面,露在外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
黑衣女手一挥叫道:“杀了他!”
话音未落,那个黑衣男子一箭射出,正挥剑砍向莫若菲的一名黑骑应声倒下。
黑衣女怒极。她冷笑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却不攻向莫若菲,而向花不弃斩下。只要引来莫若菲相救,他就跑不掉了。此时,一股大力突然冲击而来,神秘男子又是一箭,射在她的刀上。黑衣女子手被震得虎口发麻,佩刀被击落在地。
莫若菲此时已奔近了,神秘黑衣人似笑了笑,抓着花不弃朝莫若菲马上一抛,低声喝道:“你们走!”
莫若菲顾不得其他,接住花不弃搂紧了她,咬牙说道:“抱紧我,随我冲出去!”
花不弃一手抱住锦盒,一手抱紧了他的腰,莫若菲打马便走。
为什么他要回来?为什么他要不顾性命地回来救她?花不弃心酸且痛,泪再一次忍不住奔泻而出。马往前奔驰,花不弃呼吸着莫若菲身上的血腥之气。他受伤了,回头救她时受伤了,他会不会因为她而死?花不弃慌乱地想着,目光越过他望向救她的黑衣人。目光撞上的同时,黑衣男子转开了头。
见到这一幕,黑衣女顾不得理会神秘黑衣人,惊怒道:“杀了莫若菲!”
拦在莫若菲身前的黑骑扬起了雪亮的刀。但闻几声惨号,站在山岩上的黑衣男子的箭如长了眼睛似的,为莫若菲生生击开了一条血路。
看到莫若菲冲出包围,山岩上的黑衣男子这才住手。他慢吞吞地将弓背回背上,当眼前的黑衣女与黑骑不存在似的。
“你,究竟是何人?敢坏我好事?!”见再也追不上莫若菲,而且触目所及,自己所带的黑骑个个眼中透露出惊惧之色,黑衣女回过头愤怒地喝道。
黑衣男子没有看她,目送着莫若菲与花不弃消失在山谷中。
“藏头缩尾,暗箭伤人!你与望京莫府是何关系?!”她设伏杀人,此时却理直气壮地喝问。眼看大事可成,却被这人破坏,她藏在斗篷里的身体已然气得发抖。
“你何尝不是藏头缩尾,暗箭伤人?彼此彼此!”黑衣男子的声音带着讥诮嘲讽之意。他瞟了一眼山岩下拔剑相向的黑骑,冷笑了一声,纵身一掠。他的身法潇洒曼妙至极,像山腰飘动的雨雾般轻飘飘地消失在山间。
雨雪无声无息地继续落下。黑衣女气得将斗篷一掀,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来,眉若远山,唇似红樱,竟是个羞怯柔弱的娇小人儿。若不是那双剪水秋瞳中的杀伐之气,任谁也无法将她与先前隐在斗篷中的冷酷之人联想在一起。
“大小姐,此处不宜久留!”一黑骑低声说道。
黑衣女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恨声说道:“敢和我明月山庄作对!身法可看得出来历?箭上可有标记?!”
她正是明月山庄的大小姐柳青芜。
一名黑骑拔起神秘男子射来的箭看了看惊呼道:“箭身刻有一朵莲花,是莲衣客!”
柳青芜伸手取了那支箭,冷声下令,“收拾遗骸,回庄!”
柳青芜手指狠狠地抹过莲花的刻痕,把对莲衣客的恨意刻进了心底,她暗暗发誓一定会找到这支箭的主人报今日之仇。
黑骑训练有素,不多时便将同伴尸身缚于马上,簇拥着黑衣女往天门关外急驰离开。
不过一炷香工夫,山谷官道中只留下莫府被砸毁的马车、死去的仆从,以及几匹死马。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莲衣客去而复返。他拔出地上的箭支看了看,上面没有任何印记,再看死马,也没有烙印。他喃喃道:“行事果然缜密。什么人有这个胆量,敢与望京莫府为敌?刚才真该掀了她的斗篷瞧个清楚。”他随即又自嘲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触目所及,莫若菲的衣襟上全是斑斑血迹,花不弃初时暗骂,莫若菲长得祸害还要变本加厉穿如此华丽的衣裳。如今她只盼着他衣襟上不是血,而是绣出来的朵朵红花。
他的腰很细。
山哥的腰不细,她用双手都环抱不了他的腰。
抱山哥的腰只在小时候。她抱了玫瑰花去卖,凌晨三点,山哥会骑着自行车到酒吧门口接她。如果那天卖的钱多,她跳上自行车后座后会抱着他的腰一路说说笑笑回家。如果花没卖几枝,山哥会不高兴,她也不敢抱他,只能紧紧地抓着自行车的后架不让自己摔下车去。长大了,她和他永远都是在考虑每天该去哪儿下手偷钱中度过,唯一的娱乐是看电视或者去网吧玩游戏。就像他说的,她对他又恨又怕又无奈。因为她找不到父母,只能跟着他一天天把日子混下去,没有什么将来要如何想如何,这种想法太不实际,他和她根本不考虑。
悄悄抬起头,花不弃看到了莫若菲苍白的脸。这是一张十八九岁的,属于年轻人的脸,没有拉碴的胡子,肌肤比她还要柔嫩光洁,美丽得足以蛊惑天下所有女子的芳心。而自己,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全新命运。这一世,他是可以去想想将来的。她,也能。
“噗!”莫若菲一口血喷在了花不弃扬起的脸上。
她还没来得及擦去糊住眼睛的血,就被莫若菲带着从马上摔倒在地。她摔在他身上,被怀里抱着的锦盒压得胸口发疼。花不弃骇了一跳,几把擦去脸上的血,睁眼就看到莫若菲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中。
她慌乱地往四周看,山谷空寂,风声隐隐,天地间仿佛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花不弃害怕地推搡着莫若菲,掐他的人中,拍他的脸,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莫公子!你醒醒!”
莫若菲一动不动,绝美的脸像冰雕似的,透明没有血色。
花不弃颤抖着用手在他颈侧摸了摸,指尖传来一丝悸动。她松了口气想,他还没死,脑子里瞬间涌出了和山哥相依为命的往事。禁锢了十三年的魔瓶被打开,化为热泪冲进她眼里。花不弃哽咽着说道:“你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这样死了划不来的。我不想认你,也不想让你死。”
她解开了莫若菲的青玉腰带,扯开前襟看到他胸前有块青紫的淤痕,她小心地摸了摸,肋骨没有断。血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掩上衣襟费劲地翻过莫若菲,倒吸一口凉气背上伤口狰狞,白衣已被染红。
此处官道旁已非悬崖陡壁,山坡上覆盖着皑皑白雪,丛丛枯萎的灌木半埋在冰雪之中,姜黄色的枯草尖凝着雪团。用灌木衰草烧堆火不难,可万一被人追上怎么办?花不弃紧张地看向来时的方向,又伏在路上感觉是否有马蹄的震动声。
她突然发现,马已经跑得不见影了。花不弃苦笑着想,就算躲在路旁,就凭她拖动莫若菲的痕迹也是躲不过的。听天由命吧,现在救人要紧。
花不弃脱下身上的银狸披风盖在他身上,站起身就往山坡上跑。半个时辰后,靠近山坡的背风处已生起一堆火来。
花不弃捧了新雪放进陶钵里煮,又拿起莫若菲的匕首割开被粘连的衣裳,撕了裙子将他的伤口紧紧地绑住。等她弄好这些时,莫若菲的脸色更白,身体冻得发抖。她用布包着手,从火堆旁端起陶钵,小心地将热化的雪水喂进莫若菲嘴里。
“马往谷口方向跑了,剑声会看到它,会马上带人来。你坚持住。”
莫若菲似乎有了点儿意识,咽下了口水。
山谷里的风刺骨的寒,莫若菲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花不弃皱了皱眉,起身将火堆移开。地烧热了,她将莫若菲拖过去,转身又往坡上跑。
她努力挥动着匕首斩下干枯的灌木,又生起了新的火堆。银狸披风裹在莫若菲身上,裙子给他包扎伤口用了,她只穿着短袄与亵裤。看到火堆渐渐地围成了一个半圆的火圈,花不弃擦了把脸上的汗笑了。灌木和枯草禁不住烧,她不停地往返于山坡与官道间,一时间竟也不觉得冷了。
力气终于渐渐消磨殆尽,花不弃疲惫地将怀里的灌木堆在火堆上,再也没有力气了。风一吹,热汗成冰,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冻得直哆嗦。看了看莫若菲,花不弃抱住了他,希望能让两人都暖和一点儿。
火光渐渐地弱下去,她费劲收集的灌木再也无法支持火堆继续蓬勃地燃烧。花不弃绝望地想,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能否坚持到剑声带人来援,是命。
莫若菲突然动了动,花不弃惊喜地说道:“你醒了?!我给你喝水。”
她端起陶钵又喂他喝了几口热水。
莫若菲渐渐地睁开眼睛。山风将火堆吹散,烧得通红的枯草转眼间变成一茎黑灰。他望着身前的花不弃,突然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喘着气骂道:“不知死活!”
他虽然受了重伤,一巴掌的力道也不小。花不弃只觉得似乎被他扇掉了脸皮,先只听到清脆的声音,隔了一会儿,脸上才传来针扎般的痛楚。
莫若菲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怒意,他喘着气骂道:“不知死活!为了个破碗连命都不要了!”说着他拿起陶钵狠狠地摔下。
“不要!”花不弃尖叫一声扑过去,额头撞在地上,痛得眼泪直往外流。陶钵里的水洒得她满襟都是,转瞬间就化为冰霜,风一吹透心凉。她管不了这么多,拿起陶钵左看右看,确认没有摔破,才紧紧地将它抱在胸前。
“花不弃,若不是你为了这个破碗摔下马去,我会受伤?!说你聪明,哼,蠢笨如驴!”莫若菲憎恶地看着她骂道。
她是笨,笨得前世松开手掉下山崖,笨得今日也松开了手,摔下马,害得他险些丧命。一股愤怒在胸间膨胀,花不弃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跳起来对着莫若菲大骂道:“若没有它,你能喝到热水?你看得贱的东西,是我的宝贝!长了张漂亮脸,生在有钱人家,就不明白穷人的心情了?!我是连累了你,可我求你回来救我了吗?我现在不也救了你?莫公子,我花不弃不欠你!前世不欠,今生也不欠!”
自己说什么了?前世?花不弃脸上的血色顿时退尽,她下意识地离莫若菲又远了几步。她惊恐地看着他,他会听出来吗?她的心脏在这一刹那剧烈地跳动起来,咚咚声如擂鼓一般,似乎只要一张嘴,心脏就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莫若菲被她的骂声惊愣了。这十来年他在莫府养尊处优,几时被人指着鼻子这样大骂过!然而花不弃的骂声才停,他就看到她的脸从苍白又转为通红,继而惊恐,那双钻石般闪亮的眸子里布满了骇意。
骂了他后,她终于回过神,知道害怕了?
“我”花不弃吐出这个字,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头无力地垂下,再不敢看他一眼。
莫若菲这才瞧清楚花不弃的狼狈样,她单薄的身体簌簌地抖着,雪白的亵裤早已变得污浊,头发散乱地挡在脸上,撑在雪地上的手又红又肿,遍是血污。他看了看披在身上的银狸披风和包扎好的伤口,怒气消散了。
“你也救了我,扯平了。”他叹了口气,费劲地伸手扶起花不弃的头来。见花不弃欲往后躲,他皱了皱眉呵斥道,“别动!”
花不弃怯怯地看着他,紧张地抱紧了陶钵。莫若菲只是轻轻将她散落的发丝拂开,那眼神似乎带着无尽的怜悯与痛惜。她不自在地转开头,听到莫若菲道:“还好没让山石划伤了你的脸。”
原来他怜惜心疼的是这张脸。花不弃松了口气,随之涌起阵阵心酸。在莫若菲眼中,在林老爷眼中,她现在这张脸就是赤裸裸的银子。
反正她不想认他,他也绝对不会知道她同他一样穿越了。花不弃抱着陶钵,摸了摸额头的包,笑了笑说:“还好只撞了个包,养些天就好了。”
山谷中再次传来蹄音。莫若菲从地上霍然站起,拉住花不弃的手,将她往身后一藏。从山石后面望去,看到领先的正是剑声。他松了口气道:“是我的人。”
花不弃犹自盯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被他拉往身后时,心里酸得让她蹙眉。随即她便告诉自己,他要保护的是被他当成奇货的花不弃而已。若不是这张脸,若不是相似的神态,她就只是他连瞧也不会多瞧上一眼的乞丐丫头。
花不弃不动声色地把手脱出来,爬到山石上挥手大喊道:“剑声大哥,莫公子在这里!”
剑声远远看到,催动马匹奔来。到了山坡前,他凭空从马上跃起,落在花不弃面前,伸手就将花不弃从岩石上狠狠推了下去,“公子若有不测,你十条命都还不了!”
花不弃被摔得眼冒金星,屁股落了地,才觉得不止屁股痛,手肘也在痛,全身都在痛。她心里暗叫庆幸,今天摔了三回,没摔死或摔断胳膊腿已经是命大了。
“分一队人前去谷口探看。此事不准传回府中让老夫人担心!先回别庄。”莫若菲虚弱地吩咐完,被簇拥着上了马。他回过头对剑声说,“把你的披风给她,好生护着。”
剑声哼了声,解下披风将花不弃包裹严实,提包袱似的将她扔上马,恶狠狠地说道:“你再敢摔下去,背着公子我就慢慢收拾你!”
“剑声大哥最好护紧了我,我可不保证还有力气坚持到回去。”花不弃摸了摸怀里的陶钵,疲倦地冲剑声歪嘴扮鬼脸,头一歪晕了。
“喂,我的话还没说完!”剑声气得使劲地摇晃着她,见无反应,只得抱紧了她,拍马追上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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