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九月)
《中共党史资料》编者按:本文在刊出前,经邓颖超同志重新审定,并在文字上做了某些修改。
我从事于革命事业,正如中国一般知识分子一样,经过了从封建家庭转到受西方学校教育,然后变成社会主义者这样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的祖父名叫周殿魁,生在浙江绍兴。按中国的传统习惯,籍贯从祖代算起,因此,我算是浙江绍兴人。
绍兴社会除劳动(农民、手工业者)外,中上层有两种人:一种是封建知识分子,一种是商人,这两种人都是向外发展的。读书人的出路照例是中科举。而绍兴人则大批的当师爷,在全国各级衙门里管文案,几乎包办了全国的衙门的师爷。师爷在旧戏里的脸谱是红鼻子,大概因为他们都是喝酒的。商人的出路是在各大城市开杂货店兼卖绍兴酒。
我的家庭近几代祖先也是绍兴师爷,外祖父原籍江西南昌,也是师爷。到了祖代,两家都搬到江苏淮阴、淮安当县官,因此结了姻亲。我便生在淮安,那是一八九八年。
我的外祖母是淮阴乡下农村妇女。因此,我的血液里还有农民的成分。
我的母亲长得很漂亮,为人善良,生了三个小孩——我和两个弟弟。现在,一个弟弟已死,一个弟弟尚在。母亲在三十五岁时即患肺痨而死。原因是我家在祖父去世后,每况愈下,母亲因操劳过度成疾。
祖父五十多岁去世。他生前不事生产,不买地,只有房产。到了父辈,我们的家庭就中衰了。叔父当师爷,父亲(周劭纲)当文书,进益不够维持生活。但封建家庭素来好面子,摆空场面,宁可债台高筑,不肯丢掉面子。因此,我从小就懂得生活艰难。父亲常外出,我十岁、十一岁即开始当家,照管家里柴米油盐,外出应酬,在这方面,给了我一些锻炼。
我出生后,因叔父周贻淦己去世,照传统习惯,把我过继给叔父,由守寡的叔母抚养。叔母即嗣母陈氏,是受过教育的女子,在我五岁时就常给我讲故事,如《天雨花》、《再生缘》等唱词。嗣母终日守在房中不出门,我的好静的性格是从她身上承继过来的。但我的生母是个爽朗的人,因此,我的性格也有她的这一部分。
我小时在私塾念书。从八岁到十岁我已开始读小说。我读的第一部小说是《西游记》,后来又读了《镜花缘》、《水浒传》和《红楼梦》。
中国有句俗语:“逼上梁山”这句俗语就出自《水浒》。我们都是“逼上梁山”的。人走上革命道路不是先天的,而是由于外来的压迫和环境造成的。但他所以能产生革命性,是由于人的本能中有一种抵抗力,不愿受外来压迫。有一种人,站在压迫方面或帮助压迫的,当然无由产生抵抗力。但大多数人是被压迫的,只不过抵抗力有强弱的不同。有些人抵抗力强,是经过锻炼而来的;有些人抵抗力弱,是因为锻炼不够。
十二岁的那年,我离家去东北。这是我生活和思想转变的关键。没有这一次的离家,我的一生一定也是无所成就,和留在家里的弟兄辈一样,走向悲剧的下场。
我离家去满洲铁岭,是因为当时父亲、伯父都在那里做事。我在铁岭入了小学,六个月后又去沈阳入学,念了两年书。从受封建教育转到受西方教育,从封建家庭转到学校环境,开始读革命书籍,这便是我转变的关键。当时有两个教员,一个历史教员叫高戈吾(山东人)是革命党人,另一个地理教员是保守党人。高戈吾给我介绍读进步书籍,如章太炎(光复会领袖)的书和同盟会的杂志。地理教员是满族人,姓毛,介绍给我读康有为、梁启超的文章。章太炎的文章是古体文,很难懂,梁启超的文章是近体文,很易懂。
后来,戴季陶出了《民权报》,把章、梁的主张混合为一,写了激烈的文章攻击袁世凯,我从它的创刊号读起,直到这个刊物被当时的统治者袁世凯查封为止。那时我十三、四岁。
十五岁(一九一三年)我入南开中学,是一个私立学校。学费起初由伯父供给,后来靠学校的奖学金。
南开的教育,是正常而自由的。我喜欢文学、历史,对政治感兴趣,对数理也有兴趣。总之,喜欢能说理的东西,不喜欢死记的东西,如化学、英文。我经常在课外读许多书。南开有集会结社自由,我组织了敬业乐群会,当主席。一九一五年,参加反袁运动,演说、劝募,反对“二十一条”卖国条约。但当时南开全校学生有政治兴趣的也还不多。
一九一七年中学毕业后,我去日本念书,是自修,生活费用靠朋友供给。在日本共留学一年半。
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时回国,又进南开大学,参加五四运动,主编天津学生联合会报。后该报被封,我被捕,坐牢半年(当时是段祺瑞的部下杨以德统治天津)。被释后,去法国勤工俭学(一九二○年)。
当时戴季陶在上海主编的《星期评论》,专门介绍社会主义,北平胡适主编的《每日评论》,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都是进步读物,对我的思想都有许多影响。
这个时期,我的思想已从赞成革命而走向社会主义。但是由于我出身于封建家庭,我开始的社会主义思想是乌托邦的。不过因为我自小吃过苦,懂得生活之艰难,所以很短时间内,即转变到马克思的唯物主义了。这一时期,在国内曾看到《共产党宣言》,在法国又开始读到《阶级斗争》(考茨基与《共产主义宣言》,这些著作对我影响很大。
一九二○年去法国的原因,当时正值大战之后,在法国容易找到工作,可以半工半读。但我到法国后,并未做工。在去法之前,我已给国内报纸订合同,给它做特约通讯员,所以在法国一面读书、一面写文章。
后来一度去德国。一九二二年,由德返法,在巴黎聚集二十多人成立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开始时叫中国少年共产党),当时参加的有王若飞、罗迈等同志,我是青年团的负责人之一。这个组织发展很快,不久就有了三百多人,包括法、德、英、比四国的留学生。朱德在德国,聂荣臻在比利时,陈毅才自法返国,以后其中入党者一百多人。一九二三年,国内国共已将合作,我得孙中山之命,与另一国民党员王锦琪〔2〕在欧洲组织国民党。当时在法国的有张厉生、张道藩。当时我们的斗争对象是青年党,这个党当时在法国的主要人物是曾琦、李瑛,他们主张国家主义,坚决反对国民党。但在斗争中我们有时也讲统一战线,因此与李、曾等很熟悉。一九二三年去德国,当时马克便宜,在德国买了许多书,结果没有来得及读完,一九二四年夏天即返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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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的产生不是偶然的,而是有它的社会基础和历史根源的。
中国自鸦片战争后,一百年来受外国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国家侵略,经济落后,工业不发达。因此,许多民族主义者开始摸索民族独立的道路。当时,日本已摸到了半封建半民主的道路,达到了维新,中国也想寻找这一条路。可是,中国封建势力根茎太深。一八九八年,戊戌变法失败了,辛亥革命虽然推翻了清朝专制统治,但并未打倒封建主义,袁世凯代替清朝掌握了封建政权,中国对外仍是半殖民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中国轻工业曾一度有机会发展,国内的工人阶级已发展到一定数量。大战结束后,德、奥、俄帝国倒台。俄国发生了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欧洲其他国家也发生革命运动,同时美国总统威尔逊又提出十四条民主主张。但中国国内封建势力的头目袁世凯竟对日签订“二十一条”卖国条约,而那时的孙中山活动还仅仅浮在上层,他的主张中没有土地革命,他的活动不深入群众,没有群众作基础。因此,当时的急进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就发动了五四运动。“五四”是一个反帝反封建的民族的民主的革命运动,而且是中国的新文化运动,主要领导人物都是倾向社会主义的。当时的知识分子从世界大战中认识到资本主义制度的毛病,并认识到首先要打倒封建主义,民族主义思想未能解决中国问题,因此,就趋向社会主义。在激进的民主主义的思潮下产生了中国共产党。也因为我们这批知识分子在国外接受了欧洲的革命思想,加上看透了民族主义不能解决中国问题,要社会主义来担当这个责任。中国共产党的产生,是百年来中国革命运动发展的结果。
从鸦片战争以来,中国民族解放运动实际上是农民运动。中国农民占人口百分之八十到九十,民族解放,实质上是农民解放。太平天国、义和团,都是农民起义,这些革命运动常带有农民的保守性。一九一一年的革命,其失败原因即在于没有找出农民解放的道路,即上地革命。领导革命运动的知识分子常常忘记了农民的要求,运动又无城市工人的支持,往往弄到后来就出卖了农民的利益,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统治者如清朝政府和后来的袁世凯,都依靠外力镇压农民运动,因此农民革命运动常告失败。
孙中山的革命思想,一方面继承了太平天国的精神,加以发扬,要改革土地制度。另一方面学得了美国改革上地的办法——即收土地税。但他的活动始终未深入农村去了解和组织农民,革命运动并未与农民结合起来,在城市也未与小市民结合,奔走数十年,都是在狭小的圈子里。因此,在大革命以前,觉悟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对孙中山没有深刻印象。当时的三民主义仅有几个简单口号,没有政纲和政治理论。后来,国共合作,三民主义的内容才充实起来,成为林肯的民有、民治、民享的民主主义。这以后经过大革命时期,共产党广泛发动群众,三民主义才深入群众,在群众中生根。所以,今天我们所遵行的三民主义,是以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发表的主张作标准的。
从历史上看,国民党可分五个时期。这是根据它每一时期所包括的阶级成分与其所代表的利益而划分的。
一、辛亥(一九一一年)以前,一八九四年成立兴中会,一九○五年成立同盟会。这个时期,它代表华侨资本家和劳动者(洪门)的利益,故有民族民主思想。国内依靠知识分子中不满意清朝统治和外国侵略的人,还有社会上的青帮红帮,不满社会现状的人,失业者等。
二、辛亥(一九一一年)以后,到一九一三年改称国民党,一九一四年又改称中华革命党,它的成分日渐狭小。当时,华侨中分裂成两派,一派拥护国民党,一派反对它。在国内,是依靠一部分绅士、买办官僚、知识分子,而以依靠军人为主,它的基础很小。知识分子与军人合不起来。结果,代表军人的陈炯明,于一九二二年赶走了代表知识分子的孙中山,于是中山逃到上海。
三、一九二四年改组后,改称中国国民党,基础大为扩大。因为有中共的加入,所以它的成员就有工人、农民、士兵、知识分子、商人以及其他中上层人士,总之,成分包括各阶层,成为一个民族的政党。也正因此,党内分成左右两派。革命发展到了一定时期,两派破裂,发生了“四·一二”的清党运动。
四、“四·一二”之后,国民党本身就成为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政党。
五、从抗战开始直到现在。抗战开始后,基础又有所扩大,但它所代表的利益,仍是地主、官僚、资本家和上层军人阶级的利益。国民党今天所代表的利益是与它的纲领相矛盾的。因此,它的纲领中任何规定都不能实行,土地改革遭受地主阶级的反对;改善军人待遇遭受上层军官的反对;发展民族工业,遭受官僚资本、买办资本的反对。不仅政策与党的统治集团相矛盾,而且党内上下层互相矛盾,下层的意见、利益都不能实现,一切大权操于CC、黄埔与财政集团之手中。这些集团所以能操纵全党,首先是依靠军权,并且得到其他国家权力的帮忙。
国民党现在是靠军队、政权、特务、银行控制全国,各派都有他们自己的银行,如中央(宋子文)、中国(孔祥熙)、农民(CC)、交通(一半CC),但党的开支靠金库。参议会曾向国民党提出过批评,其后他们往金库拨了一笔款子做基金。国民党不肯放弃一党专政,就是因为它握有军、政、金融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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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四年我返国时,国民党已改组。我到广东,担任黄埔军校政治教官,一九二四年冬担任政治部主任。将近两年间,教过四期学生。一九二五年参加两次东征,任总政治部主任,打陈炯明。这时,我是以公开的共产党身份与国民党合作、共事,因此,与许多国民党人认识。当时国民党内部即有两派,一派主张国共合作,一派反对合作,两派斗争甚烈。一九二六年三月二十日发生了“中山舰事件”,蒋借口海军要叛变,逮捕了许多进步分子。经此事后,我辞去政治部主任之职,只担任教员。北伐时,共产党是仍然与蒋介石合作的,但我未去。
一九二六年冬去上海,做工人运动(在广东、在法国也都做过一些工人工作)。上海工人为响应北伐军三次举行暴动,我主持其中的两次(十月二十三日第一次暴动时我尚未到沪)。一九二七年二月十九日——二十二日组织三十六万工人总罢工,二月二十二——二十四日举行第二次起义,但因革命军未到,起义未能与革命军配合而失败。
三月二十一——二十二日,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两天内击溃张宗昌的军队三个团,共一万多人,工人缴获了步枪四千多支及其他短枪、机枪等。当时参加罢工的工人有八十万,直接作战的一万多人。开始时工人只有三百多支短枪,起义一开始,就从警察那里缴来大批武器,在南市、闸北、虹口、吴淞……的战斗都得到了胜利。这时蒋介石已经到了江西,与武汉政府已经开始冲突,而白崇禧领导进攻上海的北伐军听说工人罢工,就不前进,希望工人失败,他再进来。
北伐军到达京沪之后,蒋即亲自到上海来镇压工人。他同外国势力勾结,并且收买流氓,一起进攻工人。四月十一日,他利用流氓伪装工人在工人纠察队里引起冲突,接着借口调处,把军队开入纠察队司令部——商务印书馆俱乐部,把工人纠察队缴了械。第二天“四·一二”,即开始了大屠杀,当天即杀死三十多人,伤二百多人,工会委员长汪寿华等好多工人被逮捕屠杀。
“四·一二”之后,中共马上变成了地下党,我仍留在上海办理善后事宜,把许多人送到武汉和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五月下旬,我搭一艘英国商船去武汉,这时武汉政府内左派与右派的对立已逐渐明显,农民运动在湘、鄂、赣、粤蓬勃展开,农民要求土地,右派即反对农民运动。到了“七·一五”汪精卫便正式“分共”,实行宁汉合作。接着我们就去南昌发动八一南昌起义。
南昌起义的部队是贺龙独立十五师,叶挺十一军二十四师,共约两万余人。当时参谋团中有叶挺、贺龙、朱德、刘伯承、聂荣臻、李立三、张国焘等,我也是其中成员之一。宋庆龄、邓演达都是革命委员会的委员。这一起义的失败,是因为犯了一个错误,即没有与当地农民结合起来而要向广东去建立根据地。结果在潮汕与钱大钧等部激战失败。失败后的队伍,一部分到海陆丰与当地农民结合,一部分由朱德率领退到福建、江西边境,以后转到湖南,后来在井冈山与毛泽东的一师人会合。毛泽东的秋收起义部队是由武汉警卫团和农民自卫队组成的。
我在一九二七年即离开南征车云上海做地下上作,直到一九三一年止。一九三一年底去江西中央苏区(首府瑞金),在军队中工作。后来参加了一九三四——一九三五年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一九三○年在上海时,我曾去过一次欧洲,绕道到莫斯科参加第三国际执委会议。办出国护照时,我照了一张相,叫陈赓认,并且告诉他这个人是黄埔军校的,他想了半天认不出来。我于是就大胆地用这张相片向国民政府外交部申请,领了出国留学的护照。
我在一九一九年认识邓颖超同志,一九二五年和她结婚。邓颖超同志的母亲是一个中医,当她近六十岁的时候,还在红军总司令部当医生。国民党“围剿”、我军撤退时,邓老太太被俘,被押送到九江。国民党法官要她劝劝邓颖超不要当共产党员,邓老太太回答说:子女的事情,我们父母管不了,即使蒋委员长也管不了自己的儿子——蒋经国当时正在苏联。——法官无言可答,就把她囚禁在九江反省院。直到一九三六年谈判开始,一九三七年初才把她释放出来。
蒋介石对中央苏区的“围剿”,头四次完全失败了。第四次是陈诚指挥的,失败得最惨。于是蒋介石决心加强训练,这便是庐山训练的开始。
红军长征到陕北以后,东北军即开始围攻。徐海东部首先把东北军打垮了一个师、一个旅,后来又打垮一个师。于是东北军的官兵不愿内战,要求抗日。中共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向东北军进行统一战线工作。双方取得默契,互不攻击。这时蒋介石也派人来秘密接洽,要我们在不平等的条件下接受和平,同时蒋介石仍加紧压迫东北军向红军进攻,以便削弱红军,使中共易于接受他的条件。张学良及其部下不愿意进攻红军,蒋介石乃亲至西安,逼张打共产党,并且说,他如果不打,就派蒋鼎文来代替他,并要把他调到福建去。于是张学良决心发动事变,扣留蒋介石。事变发生后,我们在陕北保安接到张学良的电报,他要我们派代表去西安与蒋谈判和平。在西安参加和平谈判的共五人:蒋介石的顾问澳大利亚人端纳、宋子文、蒋夫人、蒋、还有我。谈判结果,蒋介石答应停止内战,准备打日本。十二月二十五日,蒋夫人坚持要在这一天送蒋回京,张学良自己答应了亲自送蒋返京,事前大家都不知道。张自己也未料到他到南京后会从此被囚。张学良被囚以后,东北军将领、士兵大为愤怒,以至杀死张学良的主要助手、主和派王以哲,情况严重,闹了两个月才告平静。从那时起,东北军被蒋介石分散到各处,不再成为一支独立的力量。在西安混乱的两个月中,说服东北军的工作,比张学良在西安时困难百倍。
一九三七年二月正式开始了国共谈判。我曾一次去杭州,两次上牯岭。当时顾祝同为国民党方面的代表。谈判的结果国民党答应中共为合法政党,承认陕甘宁边区,改编红军为八路军。但是政府始终未正式承认陕甘宁边区。
抗战开始后,我与朱德、叶挺将军去武汉,参加最高国防会议,划定作战地区。朱为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我亦去山西,与阎锡山谈判合作。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一月间,先在太原,太原失守去临汾,然后回延安。十二月底去武汉,一直住到武汉失守之前,即一九三八年十月,我们是武汉失守前最后离武汉的一批人。从武汉撤退到路过长沙时遇长沙大火。后去桂林,一九三八年底去重庆。
抗战中的国共军事摩擦,开始于一九三九年六月胡宗南部进攻延安以南的关中地区。十月,河北的国民党军队进攻八路军。十二月,山西阎锡山的旧军打新军。一九四○年国民党朱怀冰部进攻冀豫边区。
一九四一年一月上旬发生了皖南事变(茂林事件)。新四军军部近一万人,除有二千人突围以外,都被杀或被俘,目前仅放了二百多人。
一九三九年二月,我曾自重庆去桂林,到皖北视察新四军。顺路去了一次家乡绍兴。五月返重庆。七月返延安。因骑马伤右臂,未治好,九月赴莫斯科医治。政府的飞机送我到兰州,然后乘苏机赴苏,入克里姆林宫医院。到一九四○年二月返延,体重增加了九磅。五月去重庆,八月返延安一趟。一九四一年茂林事变发生,谈判决裂,开始在报纸上斗争。一九四二年林彪去渝。林彪同蒋介石谈判也无结果。一九四三年八月,我与林彪等离渝返延。
一九四四年五月,史迪威将军决定派美军观察组和记者团去延安,我在延安欢迎他们。十一月赫尔利去延,达成五条协议,大概内容为打败日本后,同意中国建立联合政府,包括各党派人士,统一军队,改革政治,给人民自由。这是毛主席与赫尔利双方签字的,但具体内容从未公布。
我在一九四五年二月又去重庆。
史迪威与赫尔利政策的差别,就是史迪威主张平等地援助一切抗日军队,他是执行罗斯福政策的。赫尔利的主张却是要经过蒋介石来援华。他也赞成联合政府,但对共军的援助必须经过联合政府。赫尔利的主张虽如此,但蒋介石仍然不同意,结果赫尔利放弃了自己的联合政府主张,公然站到蒋介石方面反共,于是赫尔利的帝国主义面目暴露了。
马歇尔在一九四五年十二月开始来华时,我觉得他直率、朴素、冷静,与史迪威相似。我们在三个月内相处得甚好。但在一九四六年三月东北问题起来之后,双方意见常有距离。他对苏联有猜疑,往往把苏联牵涉到各种问题上去,加上美国政府的错误政策,使我们和马歇尔无法取得协议。但是,我与马歇尔个人关系很好,我认为他是一个有智慧的人。
(原载《中共党史资料》1982年第1辑第4—17页,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2年2月版)
【注释】
〔1〕沃尔特·李勃曼(1889—1974)是美国最负盛名的专栏作家。他一生写了上万篇时政文章,出版了三十多本著作。他发表在纽约《先驱论坛报》和《新闻周刊》上的“今日与明日”专栏是二十世纪美国报刊史上历时最久、内容最广、影响最大的专栏,对美国历史上许多重大国务和外交事件都有重要影响。1946年9月间,周恩来曾三次与李勃曼谈话,谈个人与革命的历史。——编者注
〔2〕应为王京歧,后任国民党旅欧支部执行部长。——编者注
2007/09/10
同美国记者李勃曼的谈话〔1〕
子午书屋(www.ziwushu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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