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学校何由而设，设于普及教育之足以兴邦。科举何由而废，废于八股取士之不足以图存。然学校设矣，科举废矣，人民愚暗，大陆岌危，殆犹昔焉。是岂学校果无利于邦家，而科举克造福于宗国乎？抑谋之未尽善欤？按诸域中，则返古潮流，日高一日，明哲之士，且欲并学校而铲之，扩科举而兴之，是学校终无利矣！然察彼东瀛，则兴学仅先我十年，不念载乃造盛境，达强国之林，论功辄归于教育，是学校终兴邦矣。或兴耶否耶？惶惶终日，余实不克得其归宿。及读部令《教育要旨》第六条《戒贪婪》一则，不禁深刺吾心，而慨夫今日学校之不克为国助之所在矣！
夫贪者逾礼而致，趋等而得之谓，婪盖甚于贪矣！学校之立，垂及十载，成业学子，行逾百万，未闻建树有异乎常人，勋德超越乎侪辈。学贯中西者有矣，而见乎实用者未也；操班斧运墨技者有矣，而振兴工业者未也；习孙吴之学者有矣，而御侮[克]敌者未也；其学固无异乎泰西，而其行实有分于所学，是何故欤？曰：贪婪之作用也。吾见夫今之学者，初入小学之门，其心已摇摇于中学。及肄业中学，又欲躐等为大学生。学奕思夫鸿鹄，志终难酬，此犹贪之小焉者。若习工艺者，其始未尝不曰：吾见夫国中工业之不振也，吾习之，将有以创始之；习机械[者]曰：吾必有以补吾国之短；习政治[者]曰：宦海污污，澄清之责舍我其谁？志伟言壮，爱之者固许之为英才。及学成问世，察其行径，则习工艺习机械者，又均与昔言相背，上焉者相牵以应知事之试；才拙力薄者，执教鞭以谋生；习政治者，固入政治之途矣。而贪黩昏愦，且甚官僚，花样翻新，虐民政策迥非昔比。叩其旨，则习实科者应曰：吾力不足以自设公司，以图发展实业；仰他人鼻息，心实不甘。且社会视线，多趋仕途，吾何暇为此冷生涯，而不谋耀乡里、骄妻子之计乎？习政治者曰：吾顺公共之潮流也，大势所趋，岂一二人之力所得而挽回哉！
噫！巧言如簧，眩世眩俗，何莫非此贪婪之害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发一议，而夕更之；素所仇者，竟尔交欢；无他利害相关，非此不足以坐皋比，骑大马，王侯可致，首功可握，虽杀子娱君，□□□□口无惜，况弃其区区平生之主张，以谋功狗也哉！
呜呼！一朝□□□□□□吾无暇为斯类恶，且转为斯类惜也。然惜斯何益，吾将转为吾未成业之学子悲也！且夫贪婪之风，方兴未艾，君子之泽，于焉将斩。在学校或克有良善校风，以范其好嗜名利之习，禁其希冀非分之心。一旦羽毛丰满，域中任我飞腾，则社会中烟霾瀰布，在在有引人入恶之徒，着着均见利思迁之事。虽有贤者，亦仅独善其身，而此一片浊土，固奈何不得。况以血气未定、阅历浅薄之青年，当此要冲，几何而不为所染？思之思之，为之心悸，为之胆惊，未尝不痛恨于前清末季，种此浇漓世俗，使江河日下。吁！是孰障之使东，秉政者恐无以辞其咎矣！然则七条教育要旨，在颁之者，以之为必经手续；承之者，视为具文，事过境迁，又将如云烟缥渺。贪婪之戒，域中殆难重睹，所谓如东汉、明末之节□□□□口之士者，教育谅亦无此伟力致之。则学校与举科，恐〔仍一而二，二而〕一也，尚何兴邦、误国之分哉！不然奖励气节，戒斥贪婪，不啻三令五申，而教育未见有丝毫起色，且秉政惟好顺恶直之是求，聚域内英才于宦道，使之日趋于唯诺承颜色一途，其故可深思矣！驭之者不足责，吾独惜被驭者何其卑愚，而驭者之才又何其伟哉！
【注释】
〔1〕本文是一篇作文（据手稿）。编者考订作于1916年。文后有教师评语：“才思发越，笔仗纵横。此东坡所谓少年文字，蓬蓬勃勃。如釜……”（以下原件缺损——编者）
2007/09/10
读《教育要旨》第六条《戒贪婪》感言〔1〕（一九一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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