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们的抗美援朝志愿行动，在朝鲜得到了伟大的胜利。提到这次胜利，我们需要认识两点：
（一）胜利之所以得到是由于全国人民的决心，这个决心集中表现在毛主席的领导和全国人民作后盾，具体表现在人民志愿部队的行动。
现在看起来，大家没有不承认这个决心是对的。可是，当着朝鲜正受到美帝国主义摧残的时候，美国侵略军越过了三八线迫近鸭绿江的时候，那时下这个决心，在我们革命的进展历史中是很不容易的。下这个决心，在当时的情况有许多顾虑，而且从过渡时期来看这些顾虑是合乎实际的。毛主席曾经这样说，我们可以提出几十条，几百条甚至于几千条顾虑，这些顾虑都是揣测可能发生的。另外一条就是我们应该在朝鲜争取反美胜利，应该给美帝国主义这个世界各帝国主义侵略阵营的头子一个打击，把它的气焰压下去。要争取这样一个胜利，才能够使我们中国人民的胜利继续发展，才能使东方民族解放运动受中国人民胜利所鼓舞而不至于低落下去。全世界人民为着和平民主阵营努力反对侵略战争的运动，才能更加高涨起来。那么，关键就是要在朝鲜争取胜利。有没有这个胜利条件存在呢？是有的。现在世界和平民主阵营的力量已大大地超过了帝国主义的侵略力量，我们现在就是要把这些可以集中起来、可以争取的胜利的因素组织起来。但另一方面，要把往常我们所分析到的帝国主义衰退的因素暴露出来，这个问题关键就在于我们能够给美帝国主义以打击，不然这个情形就会变了，胜利的因素可能低落下去。帝国主义阵营的矛盾、失败的因素，可以在侵略战争顺利条件下暂时隐蔽起来，这在美帝国主义侵略军从仁川登陆越过三八线直追鸭绿江时，表现得最为明显。这可以动摇全世界人民的信心，使全世界的希望发生踌躇，敌人的恐慌矛盾也会因之发生变化。所以，毛主席下这个伟大的决心，是根据他科学的预见、实际的分析。他认为，尽管遇到那样多条的顾虑，但那是可以克服的困难，或者应该忍受的困难，也是我们为着争取这个伟大的胜利应该付与的代价。在这个问题上，告诉我们当着矛盾纷至沓来的时候，我们要善于找出关键，要在主要方面来下决心。无论处理全国全世界的事情，处理各部门的事情都应该有这样一个预见，然后才能下定决心。我们下了这个决心以后，果然如同毛主席所预料的，经过我们全国各民主党派联合宣言，表示全国人民志愿去抗美援朝，并得到了全国广泛的响应，展开了空前的抗美援朝运动，而我们的抗美援朝志愿部队到朝鲜战场后，也正如毛主席所预见的，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二）胜利是靠前方将士们勇敢、牺牲、奋斗得来的。
毛主席的决心之所以能够得到这样伟大的胜利，是由于全国人民、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所尊敬与感谢的抗美援朝的中国人民志愿部队。可以向在座的很多参加抗美援朝志愿行动的同志讲：“你们的胜利超过了你们所设想的。”但我们很多前方同志说：“在前线上总感觉这个胜利不算大。”甚至于有的说：“这还不算胜利。”如果感觉不满足的话，那是对的。因为，我们应该争取更大的胜利。但是，我们又必须指出：不要以为这不是胜利或者说胜利不够大。我们要告诉前线的将士们：“你们的胜利超过你们在国内的胜利。在性质与意义上来说，这一次是走向反对帝国主义直接的战斗，我们过去解放战争胜利当然是伟大的，中国四万万七千五百万人民翻了身，无疑是伟大的。但是，我们所打的是美帝国主义的工具蒋介石反动派，而今天我们面对着的是打着联合国旗帜的所谓五十四个国家。世界上号称最强也是最后的一个帝国主义国家被我们打败了，这是震动世界的胜利，其意义超过了国内战争胜利。当然，没有以前国内胜利的基础，也不会有今天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这个胜利的意义所以更大，是由于这个胜利改变了世界的看法。就像乌云遮着太阳似的，一个时候的黑暗一下就过去。美帝国主义从仁川登陆〔2〕到鸭绿江南边的时间不过一个半月，一个半月以后，世界就恢复原来的看法，信心更加强，影响更大。这个扭转局势的胜利，是前线将士们把毛主席的决心实现在战场上，靠着前方将士们勇敢、牺牲、奋斗得来的。我在这里向前方同志表示感谢，表示庆贺！
我们的胜利得来是不简单的、不容易的。我们付了应该付的代价，这是在朝鲜战场上取得胜利所必需的，而且比我们在解放战争中所付的代价要大一些。因此，前线的同志觉得不满足，不算什么胜利。我想我们估计胜利不能这样看。当然我们承认，准备工作做得更充分，我们付出的代价可能减少一些，但也不可能减少很多。
因为我们这次作战的基本特点，是出国作战，情况不明，对朝鲜的地形、气候、居民以及友军等情况都不熟悉，并且对美帝国主义这个敌人，虽对它的准备、战斗力等等，大体上清楚，但对敌人的战术性、面对面的问题，常常是不很清楚的。那么，这些问题是否能完全避免呢？不可能，这只有出国参加战争以后，才能知道。不像在国内战场上摸了二十多年，对蒋介石这个敌人熟悉得很，在我们国土上作战一切情况都了解。但我们出国作战，就不可能在国内把一切情况都了解得很清楚再出去。而且当时情况很紧急，敌人越过三八线逼近鸭绿江，不可能再延长出国的时间了。在这样的情形下过江作战，而又是严寒的冬天和十分困难的地形结合在一起，所以我们在战争中付出的代价也就很大。但是，敌人所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我们，敌人仅伤亡和被俘的就在五万人以上。至于非战斗减员，因为冻伤、牺牲的我们是有数目可查，而敌人的非战斗减员则是无从知道，但我们可以设想，非战斗减员是不会少过我们的。即使我们和敌人的伤亡相等，而我们取得了震动世界的胜利，其意义之大也是空前的。为了巩固我们祖国，为了友邦朝鲜，为着亚洲及全世界的和平，我们付出一定的代价，取得了这样大的胜利，对于中国人民志愿部队说来，那是最光荣的事。因为过去我们说美国是“纸老虎”，美帝国主义是可以打败的，但是没有证明。有的信，有的不信。经过我们这一次战斗证明，中国人民不仅能够打倒自己国内的反动派，而且也能够打败世界的反动派。在这个意义上说，做一个毛泽东时代的中国人民，做一个抗美援朝的武装部队的一员，应该感觉到无限的光荣。所以，全中国人民、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都向你们致谢，向你们欢呼，尊敬你们，慰问你们，这是应该的。希望在座的从前线回来的同志，把全世界人民的声音、全国人民的声音、共产党中央及各民主党派的声音，带到前方去！
毛主席说过，我们中国人民一贯有着艰苦奋斗、英勇牺牲的精神。这一点，我们远的不说。鸦片战争以来，特别是三十多年来，我们的同志前仆后继，英勇奋斗，得到了全国人民的解放。我们中国人民还应该本着这样的光荣传统，下更大的决心，不仅在国内而且在国外，假使哪个地方需要我们支援，我们的鲜血就洒在哪块土地上。我们中国人民有决心、有勇气，像这次志愿军援朝一样。因为这次抗美援朝的烈士，给我们走出一条血路，就是向着世界解放的光明大路。没有这个志愿行动，我们仅仅理想和平，没有一条道路是不行的。这个意义之所以伟大还在于，在三个月以前，世界议论纷纷，究竟帝国主义能否打败，世界解放运动是否会受挫折，有些人还在怀疑。三个月后，情形完全改变了，完全使错觉消失了，真理光辉起来了。朝鲜战争证明，美帝国主义是可以打败的，不仅被打败了，而且给帝国主义在世界上造成从来没有的混乱，使其矛盾和分裂也因此而加深。毛主席说，我们在朝鲜的胜利就好像在反动世界中打进去一个楔子，这一个楔子打进去，把它们分裂成好多部分。首先，楔子打到美国去，美国政府和美国人民分歧很大。美国人民不愿战争、怕战争，但是如没有朝鲜的战争使美帝国主义惨败，他们还没有认识到这样可怕。美国俘虏兵只要我们放他回去，他什么话都可以承认，不一定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是他们回家的话是真的。这种情形，带回到他们本国去了，而且美国的舆论界也无法掩饰。美国人之所以怕战争、不愿意战争，是因为战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给美帝国主义当炮灰，所以都不想干。这是美帝国主义国内动员的一个极大困难。只有杜鲁门〔3〕还在宣布“紧急措施”，增加一九五一年度军事预算超过二百亿美元，要把军队从一百五十万增加到二百五十万到三百五十万。这个数字增加是很困难的，因为它全国正规军只有十五个师，如包括陆战队及临时动员的国民警卫师在内，共二十一个师，在朝鲜战场上就来八个师，其他欧洲、太平洋、日本各个地方都有，军队很分散。经过在朝鲜三次失败，再增加部队就更困难，也有可能再补充两、三个师，但是再失败怎么办呢？所以，这就不能不使美帝国主义内部发生动摇、混乱，美国政府的当权派互相埋怨、互相攻击、互相责备。它们在朝鲜的失败有一个共同点，是不管如何叫嚣战争，没有一个人提出向中国出兵。今天我们可以作一个肯定的估计，除非有新的变化，在今天的条件下，我们看不出美国有进攻中国大陆的可能。
朝鲜战争的胜利，证明美帝国主义力量的脆弱，更没有后备力量。尽管美帝国主义现在怎样叫嚣，要谴责中国人民，要实行所谓“封锁”、“轰炸”，但它今天不能马上行动，因为美国内部互相争吵，同时引起美国外部的分裂。这就是由于我们的胜利使美国集团的许多重要国家认识到，在东方不能再惹事。首先表现在英国方面。在大战后，英国跟着美国走了四、五年，因而在世界范围内的特点逐渐丢掉了，很想再得到机会挣扎起来；这次又跟美国走，在朝鲜打了败仗，它表示不愿再跟美国走了。这是第二次大战后英国第一次表示跟美国不一致。主要就是在中国问题上，过去对于美国在联合国的提案，英国总是赞成的，再告诉印度来反对，现在是不演这个双簧了。美国在联合国宣布中国为“朝鲜侵略国”，英国不赞成美国谴责中国的提案。如果这个提案被联合国通过，东方问题就僵起来，僵的结果，首先对英国不利，美国想来夺取英国在东方的特权。毛主席说，英国在我们中国有辫子，在我国投资有两亿英镑，并在南边有香港，所以，它在朝鲜问题上采取两面派的态度，渐渐地要跟美国闹别扭。另外，英国又怕美国在朝鲜、在中国大陆上把力量陷进来，那欧洲就成问题了，因为欧洲有资本主义国家，又是工业最发达、钢铁生产最多的地方，在美帝国主义看来也很重要。如果美帝国主义在东方消耗更大，那不仅鼓舞东方人民革命，也鼓舞着欧洲人民革命，所以，欧洲资本主义国家不赞成在朝鲜这样搞下去。在东方，靠近我们的还有印度、缅甸、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等东南亚国家，尤其是印度总理尼赫鲁〔4〕很怕东方的事情闹大。还有阿拉伯及非洲一部分国家都害怕战争，还有许多资本主义国家对美帝国主义侵朝战争表示中立。只有美洲中部、南部挨着它的那一部分国家同意它，但是它们在世界上不起什么作用，美国侵朝让它派兵一个也派不出去，只能摇旗呐喊。对这种情形，美国现在不能不表示动摇。这次我以外长名义向联合国提出建议，在朝鲜撤退一切外国军队，实行民主选举朝鲜政府，其中也提到台湾问题及中国在联合国地位问题。但是，对这些问题，美国没有一件事作肯定，而且又在我们的条件之上加一个帽子：解决朝鲜问题主要先停战后谈判。我们从前方回来的同志懂得，美帝国主义之所以有这种要求，是企图保留它现在的阵地，扶持李承晚〔5〕来打，如果打不好，它还可以有喘息时间整理其部队再打；同时，朝鲜选举还可能有李承晚一份。美帝国主义这个花招是难实现的，这是马歇尔〔6〕的公式，我们很熟悉，绝不会上当。我们提出要先谈判后停战，而这个停战必须使一切外国军队从朝鲜撤退，朝鲜的事情由朝鲜人民自己来处理，台湾必须是我们中国的，中国在联合国地位必须确定。对我们这个回答，美国马上叫嚣起来，把它准备好的演说又拿来出演。但是，我们很清楚，它们内部不一致，美国这次弄得更孤立，准备通过一个谴责中国为侵略国提案〔7〕。我们把“联合国旗帜”都打倒了，还怕你谴责吗？印度、阿拉伯集团公开不赞成美国这个提案，伊拉克及欧洲集团也只是表面同意。但是，美帝国主义搞幕后外交，还要跟我们进行谈判，现在谈判之门还没有关，它们还希望跟我们谈。帝国主义内部存在着矛盾、分裂，我们所以能够把帝国主义弱点暴露出来，就是由于我们在朝鲜的胜利。所以我们说，朝鲜这个胜利给全世界人民上了一个极好的课，对帝国主义也是一个极大的教训。
我们可以想一想，我们在朝鲜的胜利如果继续下去，也一定会再继续下去，那对于世界的影响还会更大。我们更要推进这个特点，在今天中国人民生活中要适当发展抗美援朝运动，把全中国反帝运动掀起一个新高潮。过去，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为了实现我们革命的目的，打倒官僚资本，我们想跟着就进行土地改革，摧毁封建主义，然后我们再把帝国主义在中国的残余特权取消。但是，因为美帝国主义侵略朝鲜的同时侵略我们台湾，直逼鸭绿江，不能不使我们下决心将抗美援朝反帝运动与土改运动同时进行。这个机会是帝国主义造出来的。抗美援朝运动在全中国动员面之广是空前的，如果说五四运动在中国是在十月革命来第一次中国反帝运动，但是比起今天抗美援朝运动来说那是赶不上的。原因就是当年政府是反动的，是压迫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而今天是人民的政府，我们上下一致，全国一心，动员的广度不仅在工人、部队、学校以及广大农村，甚至于工商业界、民族资产阶级、宗教团体、旧艺人，各方面都动员起来了。所以说，这个反帝爱国动员的深度和广度是空前的。我们面对着一个新反帝高潮，配合着我们国内的土改运动同时开展，是由于我们抗美援朝志愿行动所引起的。这对世界人民来说就更明显了。在世界和平运动大会〔8〕第二次在欧洲召开的时候，正是我们解放平壤的时候，好像开第一次和平代表大会时我们解放南京一样，鼓舞了全世界人民。中国人民的胜利引起欧洲人民极大的欢呼，特别是鼓舞了被压迫民族革命运动，扩大了世界和平民主运动。所以，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世界和平民主的力量，帝国主义是压不下的。我们在朝鲜的胜利影响之广，对敌人造成分裂、矛盾、混乱，而我们和平民主营垒革命运动又深入扎实，两者力量相差很悬殊，中国人民斗争的场面也在巨大地增强。这是今天中国生活中的特点，也是世界生活中的特点。
我在这里告诉我们前方回来的同志，要认识到我们在朝鲜艰苦斗争、流血牺牲所换来的代价，是特别伟大的。我们承认，在工作中特别是在后方支援前方的工作中，还有很多缺点，还不够重视，还未能节省出一切物资支援前方，使前方遇到很多困难，主要是因前方情况不明，而遭受一些困难。如果情况清楚还可以避免或减少一些困难。这代价虽然很大，但是胜利更大。为世界和平，为朝鲜朋友，首先为我们自己保家卫国，所取得的胜利是很重大的。只有在朝鲜的胜利，我们才能有争取解放台湾的可能，才能实际证明给美帝国主义看，使它不可能再发动进攻。取得这样大的胜利，我们付出一定的代价是值得的。
【出处】
根据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保存的记录稿刊印。
【注释】
〔1〕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二日至三十日，东北军区组织召开志愿军后勤工作会议，周恩来出席了这次会议。在此期间，周恩来在中共中央东北局干部会议上作了形势报告。本篇是周恩来在东北局干部会议上所作报告的第一部分。
〔2〕仁川登陆，指朝鲜战争期间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于一九五○年九月在朝鲜西海岸仁川地区实施的登陆战役。此次登陆致使朝鲜人民军主力处于腹背受敌、南北夹击的险境，造成人民军的战略被动，导致朝鲜战争的形势急转直下。
〔3〕杜鲁门，即哈里·杜鲁门，当时任美国总统。
〔4〕尼赫鲁，即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当时任印度政府总理兼外交部长。
〔5〕李承晚，当时任南朝鲜总统。
〔6〕马歇尔，即乔治·马歇尔，当时任美国国防部部长。
〔7〕谴责中国为侵略国提案，见本卷第126页注〔5〕。
〔8〕世界和平运动大会，见本卷第110页注〔11〕。
2007/09/10
志愿军作战胜利的原因和意义〔1〕（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三日）
子午书屋（www.ziwushuw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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