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桂英辞别父兄,和杨宗保带着喽罗兵下山,赶奔边关。小夫妻俩说说笑笑,在队伍后边并马同行。走着走着,突然,前面队伍中吵吵嚷嚷,停下来了。穆桂英不知出了什么事,叫金萍去打探。一会儿,金萍回来说:“迎面来了一伙人,赶着不少车辆,要叫我们给他们让路。喽罗兵不干,吵起来了。”桂英想:为这点事争吵也不值得,我去看看。
桂英催马来到队前:见迎面有三、四十人,老百姓打扮,旁边有匹高头大马,马上稳坐一人。冷眼一隙,没分出是男的,还是女的,仔细一看,才看出是个女的,这个人四十多岁,身高顶丈,青瘤瘤一张脸,大抹子眉,大眼睛,大鼻子大嘴,穿一身孝服,马上挂着门扇大刀。桂英见她也是个女流,觉得亲切,忙对喽兵说:“你们真乃大胆!快,给我退到两边,让人家过去。”桂英一言出口,喽兵不敢怠慢,慌忙让开道路。桂英提马上前,冲着那个女人一乐:“这位女将军,都怪我管教不严,多有得罪,给您赔礼了。现在,道路已闪开,请您先行吧!”桂英这一客气,弄得那女将倒不好意思了。她心想:哪来这么个俊俏的姑娘?真会说话。忙说:“刚才是我脾气不好,争吵起来,叫你见笑了。姑娘贵姓啊?”桂英说:“我原是穆柯寨寨主,穆桂英。”“噢?!你这是要于什么去呀?”桂英说:“投军到宋营。”“宋营里什么人和你是亲戚?”“我的丈夫是三关大帅之子,名叫杨宗保。”那女人一听这话,脸色“唰”一下变了。问:“噢,你是杨宗保的媳妇?”“啊?!”“他们是请你去的,还是你自己愿意去的?”“这——,他们请我去破天门阵。”“噢!桂英啊,你可知道天门阵的厉害?”桂英心里话:这人真怪!张口就管我叫桂英,还叫得这么亲切,这是为什么呢?想到这里,忙说:“我略知一二,您知道天门阵的底细?”这个女将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孩子呀,我家就在那儿住,天门阵里一百单八阵,怎么不知道?”桂英一听,很是惊讶,忙问:“请问您贵姓?”那人说:“我姓王,叫王兰英。当初,我父亲在河东,官拜令公,名叫王怀。因为我惯使一口大刀,所以,外人又管我叫大刀王兰英。自幼配夫杨延昭,后来,杨家保大宋,我家也穷了,两厢音信不远。杨景他已娶了赵德芳的妹妹,当了郡马,害得我苦守了他四十余年。三年前,他摆牤牛阵,被韩昌打败,是我帮他破了韩昌的兵马。哪知道狠心的杨景无情无义,拒谈婚事。我只好讨令去平西岐州的反王。不久前,北国好细王强,陷害杨景和寇准,又是我和道姑刘云侠抓住老贱,救下了他俩。现在我真后悔,不该救他呀!”上次,王兰英在胡家店救下寇准和六郎,就回西岐州了。时过不久,老母病重。王兰英回家伺候母亲,没有几日,老人与世长辞。停了七天,送到坟地。然后,她要把全家搬到西岐州,兄弟王兰贵同意将房产、土地变卖了,余者带走。有些乡亲乐意跟着,也一块同行。今天,王兰贵先到前边打店,由王兰英在后边领车辆赶路,正碰上穆桂英。
桂英一听,心想:闹了半天,是我婆婆?回头叫,丫环:“快!把杨将军找来。”宗保得信到近前,桂英说:“你看这是谁来了?”宗保看了,喜上眉梢:“老人家,一向可好?”说着,下马磕头。王兰英也跳下马,拉起宗保:“孩子,你没忘了我呀?”宗保说:“母亲,您是我父亲的救命恩公,不但我没忘,杨家满门都盼您回去呢。这回,跟孩儿回边关吧!”短短几句话,说得王兰英眼泪掉下来了。宗保一看,问道:“娘,让您老受委屈了。您看,那是您儿媳妇。”桂英早下马了,来到王兰英面前,跪倒磕头:“婆婆在上,不孝儿媳有礼。”王兰英破涕为笑:“哎哟!桂英快起来,地下净石头,别咯着了。”桂英站起,宗保悄声告诉桂英:“咱娘可是能人呀!你得想办法把她留住,好帮我们去打天门阵。”桂英抿嘴一笑:“你不会说呀?还用着我?”宗保说:“我没你会说话。”这时候,王兰英告诉手下人,找凉快地方歇会儿,她拉着桂英诉起苦来,把遂州的事又从头说了一遍。桂英劝她说:“婆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公公身为元帅,公务繁重,想得不周到,您要多多原谅。消消气,跟媳妇我回边关吧!”宗保说:“对!娘,我给您牵马。”这小夫妻俩娘长娘短,把个王兰英叫迷糊了:“你俩一说话,我心里就痛快了。宗保,怪你爹心太狠,害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找。我也不想再见他了。你们能认得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桂英说:婆婆,破天门阵正用人,您去帮帮忙吧!”王兰英说:“不行呀!我老母刚故去,尸骨未寒,我无心征战,再说,这还有我的兄弟、弟媳和乡亲们,怎能扔下不管。桂英,你此番到边关,最好能掌兵权,替我出出气,治治那忘恩负义的杨延昭!”桂英说:“婆婆,您有这么大冤枉,就应该跟我们回连营、见太君,告父帅一状,保准能给您出气。”“孩子,杨景他派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回边关了。”“老人家,您恨我公公,难道也不给媳妇我个面子?您这次不去,将来打天门阵,若要请您,您还来不来助阵?”王兰英说:“看吧,要是你亲自去请我,还有商量;要是老杨家人,休想进我的府门。”“婆婆,咱可一言为定。”“哎,咱娘俩没说的。”“婆婆,我听说西岐州挺苦,您又刚办完丧事,手里一定很紧。第一次见您,没什么孝敬的,我从山上带来儿箱子衣物、首饰、金银什么的,这是陪送我的嫁妆,转送给婆婆,您不要嫌弃。”王兰英说:“哎哟!孩子,这可使不得。我本该给你见面礼,哪能收你的东西呢?”桂英说:“婆婆,咱娘俩是谁跟谁呢?可不能见外,我到宋营还能缺着吗?您带着吧!”说完,桂英传令叫喽罗兵把八个箱子都抬了过去。桂英一看,东西多,车装不下,又拨过两辆大车。这边,穆桂英的四个丫头把嘴都喊起来了,心里话:小姐,你真大方啊!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底,都给人了。杨宗保一看此景,心里赞成:桂英做得对,这也算替父亲赎点罪过。当时,王兰英被感动得掉泪了。因为和六郎订了一回亲,还救过他的命,在军中住了那么多天,杨景什么都没给过她一件。西岐州穷,她手脚又大,确实困难。桂英给这八箱子东西,可帮大忙了。
王兰英擦干了眼泪,什么也没说,冲着桂英点点头:“桂英啊,咱们后会有期,我走啦!”说完,领人扬长而去年。桂英站在大道上,目送婆婆,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了,才领人动身。
小夫妻俩急匆匆赶路。离城还有五里地,宗保就派人往营中送信,离城只有半里地了,就听里边“咚!”“咚!”二十四响礼炮轰鸣。炮声过后,城里涌出一伙人:头前是孟良、焦赞,后边是岳胜、杨兴、郎千、郎万、岑林、柴干、八姐、九妹等,正当中是寇大人,除老太君、杨景和八王赵德芳而外,全出城迎接。桂英见了,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急忙跳下马来,步行往前走。杨宗保高兴:我爹还真开面,这回可没叫我坐蜡。
寇准紧行了几步,来到近前:“穆小姐,我们奉了元帅之命,到此迎接。请进城再叙,杨元帅已在大帐恭候多时了。”桂英说:“寇大人,我乃占山女子,劳动各位老前辈的大驾,可折煞奴家了。”寇准说:“不要客气。八贤王和老太君已准备好了酒宴,要为穆小姐接风弹尘。”穆桂英又客气一番,才随众人进城。
穆桂英来到里边一瞧:杨六郎在帅案后边坐着,左边是八贤王,右边是佘太君。穆桂英跪倒磕头:“民女穆桂英参见元帅。投军来迟,望乞恕罪。”她这一跪呀,满营人都佩服。杨六郎的气也全消了:“桂英,免礼。前者本帅慢待了你,多多海涵。”桂英说:“杨元帅,是我年幼无知,要小孩脾气。老人家多多担待。”说完,站起身子,给众人一一见礼。杨景见了,乐得心花怒放。心想:穆桂英非一般女子,有容人之量,又文武全才,我不及她也。
退帐之后,杨景命人设摆酒宴。八王、寇准和老太君被请到上座,左有宗保,右有桂英,边关二十四将作陪,大家开怀畅饮。酒席前,杨景有意考问桂英用兵之法、治军之道以及天门阵的情形。穆桂英对答如流,说得杨景心悦诚服,老太君报嘴直笑,寇准赞不绝口,八王喜上眉梢,宗保心满意足。
杨六郎感慨地说:“我打了半辈子仗,天门阵却一点不懂。看来不及桂英,真乃后生可畏呀!”众将点头:“元帅如此,我等更望尘莫及了。”孟良说:“我早就看出我侄媳妇行。六哥,别忘了,我是宗保和桂英的媒人。”杨景说:“忘不了你这大媒人。”接着对八王说:“千岁,破天门阵一年为期。如今已过数日,连天门阵都没进去,杨景深感惭愧。臣保举穆桂英为帅,不知千岁能否准奏?”在座的众将听了,都十分惊讶:老公公要把帅印让给儿媳妇。穆桂英不好意思了,忙说:“杨元帅久统三军,经多见广。桂英乃不懂事的女流,怎能执掌生杀大权?如不嫌弃,愿在大帅帐前听调。”大伙听了,暗想:嘿!明白人都凑一家子了。八王一时没主意,他问寇大人应当怎么办?寇准说:“此事不要着急。先让宗保和桂英完婚,然后再商量杨景让印之事。”八王点头,急忙传旨,宗保、桂英奉旨完婚,全营庆贺三天。
这三天,穆桂英可没闲着。她自杨宗保陪着,到九龙山暗中观看了山势和阵门。一路上,宗保把上次焦赞闯阵门、被吓倒的事说了一遍,桂英频频点头。
三天后,经杨景和寇准保举,八贤王准奏,穆桂英为攻打天门阵大帅。从此,三军儿郎听从桂英调遣。还保举了杨宗保为先锋宫。其他老将随营听令,杨景仍为三关大帅。选了黄道吉日,穆桂英登台拜帅。
穆桂英要统领千军万马、攻打天门阵,在战将里,有的佩服、有的也有歧意,背地里议论纷纷。有的说:“女孩家在绣房里描龙绣凤、伺候丈夫还行,执掌生杀大权,非同儿戏,真是千古奇闻。”有的说:“穆元帅打败过孟良,战败过焦赞,活擒过元帅父子,刀削过白天龙,准行。”有人说:“咳,那不知怎么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这些话,叫杨排风听见了,可把丫头气坏了,说:“什么?碰上的?你去碰一个?我告诉你吧,女的就是比男的强。”大家见说话的是杨排风,吓得一吐舌头,不敢想嘴,忙说:“对,对,女的是比男的强。”
拜帅第二天,穆桂英早早起来,梳洗已毕,天交五鼓,吩咐击鼓升帐。鼓声一响,杨景等众位战将全到了,寇准和八王都来了,想看看这十八、九岁的姑娘怎么挑元帅这个担子!孟良、焦赞瞪着眼珠子看着,替桂英害怕。心想:这上百员战将往这儿一站,还不得把她吓哆嗦呀!我看她先干什么。哪知道穆桂英全身披挂,从容不迫,步入帅帐,往左右看看,健步来到帅案的后边,坐在虎皮高交椅上。孟良心里说:行。就这两步,看这两眼,嘿嘿,还不外行!
穆桂英跟离山圣母学艺,老人把全部心血花费在徒弟身上了,又交给她一张天门阵草图,叫她替师父帮宋营去打阵。
桂英回到穆柯寨,研究破阵之法。天门阵摆了三年,穆桂英倒整整琢磨了二年多。对于天门一百单八阵之事,不敢说了如指掌,也做到了胸中有数。尤其她父亲不在山上,穆铜、穆铁又不管事,穆柯寨一切都由桂英调动,借此机会熟悉了什么挖战壤、练兵、巡营、防守。穆桂英今天登台拜帅,坦然自若。冲着下边看看,众将“哗“过来施礼:“参见元帅!”穆桂英说,“免!众将宫,本帅今天初次领兵挂帅,有不当之处,望乞指教。”说完,打开花名册,点名过卯。得让过八王和太君的名字,因为这两个人随营不听令,余者都得到。头一个就是三关大帅,桂英说:“杨景何在?”这一叫,杨六郎“腾“地一下,脸就红了。他挂帅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人点过他的名字。现在不同了,将大变小,随营昕差,就得应卯。他急忙答道:“末将在。”孟良差点乐出声儿来,心里说:儿媳妇敢叫老公公的官讳!嘿,答应得还挺脆生。桂英一想:不管怎么样,他是公公,在帐中也不方便,开开恩吧。忙说:“啊!杨元帅,您偌大年纪,守关城就够劳神的了,不用随营听点,有事请您。来呀,看座。”六郎心说:我这儿媳妇还真明白。便说:“谢元帅。”众将见桂英会办事,都很高兴。
第二个名字是三关副元帅岳胜。岳景龙早就到了,桂英说:“岳副元帅,镇守边关,劳苦功高,打阵之事,还望您老多出力。”“是。”穆桂英接着往下点:“先锋官杨宗保!”下边没人答应。她暗皱眉头,往下观看,心里说:这个冤家!我挂帅,你怎么不捧场啊!头天你就误卯,这不是难为我吗?她故意等了等,还是没人答声。此刻,中军官报:“杨宗保未到!”桂英把脸一沉:“将误卯牌挂出去!”“是!”六郎着急了,心想:这个奴才!这不是难为桂英吗?她要依公处置,你就得受苦;不按公而办,众将不服呀!杨景急得坐不住了。但是,点名的时候,他不敢动地方。穆桂英“啪啪啪”往下点,孟良、焦赞、杨兴、岑林、柴干、郎千、郎万、八姐、九妹等都点完了,杨宗保也进来了。
杨宗保怎么才来呢?原来穆桂英四更刚过就走了,杨宗保那时也醒了,一看太早,又眯了一会儿。等他再一睁眼,天光大亮了。他急忙穿戴整齐,急奔大帐。老远就看见误卯牌了,要是杨六郎为元帅,他就吓坏了,今天不要紧,他想:元帅是我老婆,怎么也得给一个面子,她高高手,我就过去了。
此时,旗牌宫迎过来小声说:“杨先锋,你误头卯,元帅生气了。”“哎,我知道。”说完,大步流星地进了白虎大帐。往上边看了桂英一眼:“末将参见元帅。”穆桂英“啪“一拍帅案:“杨宗保,你为何误了点卯?”宗保说:“啊,末将贪睡,起来晚了。”“嗯?杨宗保,误头卯该当何罪?”宗保想:这是考我呢?你可考不住。我没到军营,我奶奶就教我背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回禀元帅,头卯不到,重打四十军棍;二卯不到,重打八十;三卯不到,枭首示众。”“为什么要这么办?”“军营中千军万马,没个规矩就无法打仗,调动不灵,这叫不罚不斩不齐。”杨宗保说得流利,还觉得自己不含糊;这一来,可把穆桂英气坏了:他这样轻视我,没把我这个元帅放在眼里。你都不服,怎能服众?想到这,抽出一支犬令,“当嘟”往地下一扔:“来人哪!把杨宗保拉下去,重打四十军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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