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分野:君子与小人
有人讲了一个故事。说一位王子曾怀疑自己:“我自己是天使还是魔鬼?”
说全是,又不是,说不是,又是。
“王者有道,是天使,无道,便是魔鬼。”一位大臣对王子说。
但有人却愤慨地说:“道德不能使你成功,也不能让你胜利。上帝站在大奸大恶的人一边。诡诈打败诚实,极诡作又打败诡诈;残酷打败善良,极残酷又打败残酷。”
是这样吗?
古人云:“无德必亡,唯德必危。”圣人法天——天法自然。从人的角度看,大自然是道德的,也是不道德的。“雷霆与雨露,一样是天心。”讴歌大自然的人,只看到良辰美景;推崇文明的人,只看到水旱瘟疫。只有圣人,他两面都看到了!
中国人相信:盗有道,道亦有盗。成事者必有一德,也或有一恶。另一个人说:“王子,道德只宜律己,难以治人。道德的效果在于感化,但人的品行太复杂,不感无化应如何?感而不化又应如何?”
坏人要用坏招儿来对付(有时候),以大坏对付小坏,以假坏对付真坏。坏人也能做好事,好人却不能做坏事,所以坏人用处大(从国君角度看)。
中国的孔圣人,他一生凄凄惶惶,哪个国家都呆不下去,就因为他自己是天使。他好像始终没发现自己的弱点。荀子旁观者清,高声主张:“敬小人”,他警告:不敬小人,等于玩虎。
王子说:“那我该怎么办?”
另一位说:“小人,在圣人眼中是惯于犯上作乱之人。所以说,与其声明拒绝来往,还不如默不作声地敬而远之。”
由此看来,“天使”即是“圣人”、是“君子”;“魔鬼”、“坏人”,即是“小人”。至于君子与小人的分野,我们认为应该起源于商朝。而分野于商周之际。在那时,君子与小人的两大方阵是早已明显划分的。孔子说:“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周而不比。”又说:“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长,小人道消。”这“比”字,是个中国文字的元老,但无论将来如何简化汉字,都无法将它简化掉。从字面上看,“比”字由两匕首组成,一把不就成了吗?它偏有两把,你看它利不利害?而且这两把匕首居然操在小人手上,就更加不得了。假若历史上君主的权柄不幸地操在小人手上,那还有君子的好日子过吗?比,当然也还可以以最低限度来看作是种攀比,这算是比较客气了的,但就是这样的“攀比”,一些善良的、勤劳的人们都肯取消它的。因为后来人们发现:“人比人气死人。”当然这是无奈的自慰,也是独有良民才能放弃“小人比”的念头。然而,“小人比而不周”在中国历史上的劣根性行为,体现得最早,也最酷、最烈。它可以酷到你衣食无着、还要把你送到断头台,它烈到将匕首插在你背上、还要当面对着你微笑并亲热地叫道:“朋友。”散文大家余秋雨先生曾在他论著的《历史的暗角》中,对小人的劣性行为不无钻心痛切地、同时也极精彩地勾划着:
这群人物不是英雄豪杰,也未必是元凶巨恶。他们的社会地位可能极低,也可能很高。就文化程度论,他们可能是文盲,也可能是学者。很难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但由于他们的存在,许多鲜明的历史形象渐渐变得瘫软、迷顿、暴躁,许多简单的历史事件——变得混沌、暖味、肮脏,许多人际关系慢慢变得紧张、尴尬、凶险,许多响亮的历史命题逐个变得黯淡、紊乱、荒唐。他们起到了如此巨大的作用,但他们并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他们的全部所作所为并没有留下清楚的行为印记,他们绝不想对什么负责,而且确实也无法让他们负责。他们是一团驱之不散又不见痕迹的腐蚀之气,他们是一堆飘忽不定的声音和眉眼。你终于愤怒时,聚集起万钧雷霆准备轰击,没想到这些声音和眉眼也与你在一起愤怒,你突然失去了轰击的对象。你想不予理会,掉过头去,但腐浊之气却又悠悠然地不绝如缕。
我相信,历史上许多钢铸铁浇般的政治家、军事家在悲怆辞世的时候,最痛恨的不是自己明确的政敌和对手,而是曾经给过自己很多腻耳的佳言和突变的脸色,最终还说不清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的那些人物。处于弥留之际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死不瞑目,颤动的嘴唇艰难地吐出一个辞汇:“小人……”
“小人”,在余秋雨先生笔下,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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