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存戒心踢脚封齐王 察细微片言激韩信
刘邦与项羽相约以鸿沟为界，各守疆域，永不相犯。项羽依约，放了大公及吕夫人，即督师东返。刘邦因历年征战，已觉心力交瘁，也想西回关中，安享王福。未曾想到，首先提出异议的是自己素来倚重的两位谋臣：张良和陈平。
张良问道：“大王，你亲率大军，东出关外，常年征战，风餐露宿，屡历险境，九死一生，难道只是为了与项羽相约修和吗？既如此，当初三秦还定，何不拒守关中，安享太平？”
这意思很明确，就是要重开战事，不履和约，与项羽誓决雌雄，一试高下。
“和约既签，项羽已如约东去。孤今反悔，必为天下人所不耻。”
刘邦倒背双手，垂首说道。
听了这话，张良心中有数：汉王所虑，不过出师有名，毁约有据，不授人以柄，徒受口舌之责，便接着说道：“凡成大事，不拘小节，唯求大义。
前番大王历数霸王十罪，余音犹在，如不伐之，天下之人正当耻笑。昔夏商之时，桀、纣为君，汤、武为臣，如拘于君臣之礼，如何为天下除害？”
此时，陈平也进言：“大王与项羽修和，不过缓兵之计。今太公、夫人安然归来，大王当无所顾忌，正该会合诸侯，共伐项羽。”
张良不等陈平尽言，又抢先说道：“自东周以来，诸侯混战数百年，天下纷攘，民陷兵祸，苦不堪言。如今大王已有天下大半之上。如使项羽休养生息，蓄势再起，卷土重来，大王少不了举兵相迎，那时胜负之局，尚难预料。再说，大王属下将士皆为关东之人，数年追随大王，东拼西杀，无非争功取爵，荣归故里，今大王却欲西归关中，必使将士心寒。”
随何、陈平、陆贾等谋士，听了张良陈述，都觉有理，随声附和：“子房之言，极有道理。我等追随大王数年，劳苦奔走，无非要助大王统一天下，安定海内，使诸侯臣服，立万世基业。请大王决断！”
众人之心，不可违拗，谋士用心，将士用命，是取胜之本。这些，刘邦是知道的。当下便亲率大军，挥师东去，不几日，即抵达固陵，安营驻扎。
项羽得知刘邦并未西撤，反而越过鸿沟，挥师东来，一腔怒火，不可遏止。当即与钟离昧、季布、植楚、虞子期等大将，率三十万大军，猛击固陵。
刘邦也派王陵、樊哙、灌婴、卢绾四员大将，率兵迎敌。两下交锋，楚军将士，精神百倍，个个奋勇。项羽一支画戟，如臂使指，得心应手，神出鬼没。
只一阵，汉军将士抵挡不住，逃回固陵，闭门坚守。项羽逼近城下，督兵连番攻打。
固陵小城，必难坚守。张良见状，遂向刘邦进言：“孤军冒进，实非良策，不如仍回荣阳、成皋，姑且坚守，与韩信、彭越、英布相约，会攻项羽，必收奇效。”
刘邦听了，点头应允。张良又道：“正值望日，今夜月色清朗，可乘夜退兵。同时派一员大将，领兵袭击楚军屯粮所在，尽皆焚烧，尔后自回成皋。楚军无粮，必不战自退。”
刘邦即派大将藏茶，领五千精兵应命而去。
当晚，楚军在城外扎营。项羽传令，各营严加守护，防备汉军劫营。不想半夜时分，汉军开了北门，直往成皋撤退。次日天亮，楚军方才知晓，固陵已成空城，即刻赶至成皋，团团围住。
楚军的攻打十分急迫，韩信、彭越、英布的援兵，迟迟未到。尽管楚军粮袜不济，不会作长围久困之计，但势强力大，攻势猛烈，汉军稍有闪失，必遭灭顶之灾。这一点，刘邦焦急，张良同样看得十分明白。
经过彻夜思考，张良来见刘邦。
“大王，楚军虽然后援枯竭，粮秣匾乏，但其势尚健，万万不可与之争锋。只是与韩信、彭越、英布相约已近月余，仍不来援，却要设法催促。”
张良入座之后，直言说道。
这也是刘邦最为萦绕于怀的： “那就请子房速速派人，再去相约。务必请三人从速引兵来会，共伐项羽。”
“三路大军，韩信最重。据齐地七十余城，拥兵数十万，自是兵精粮足。
三将之中，唯有韩信，用兵神奇，多谋善断，非彭越、英布所能比拟。各路兵马来会，尚赖韩将军统领调度，遣使布阵。”
张良并不急着领命而去，却说起另外一番意思。
刘邦听了，频频点头：“那就派一位干练得力之人去督韩信，将此重托亲口传到。”顿了一顿，又道，“我看就派随何前往，当能胜任。”
这位随何，即是前往六安说使九江王英布背楚向汉的辩士。只是今非昔比，即使随何前往，恐怕也难收功。张良见刘邦情急之下，未及深思，便上前一步，神情肃穆，悄声问道：“大王莫非忘了小修武与封齐王两件旧事？”
这一句提醒轻声细语，却是震聋发聩。刘邦顿时惊觉，沉默不语。
小修武一节，刘邦亲历，其中曲折变幻，云橘波诡，至今想来，犹自惊骇。自那时起，刘邦便对韩信、彭越、英布等外将颇具戒心。至于封韩信为齐王一事，虽张良设谋于前，应命于后，但刘邦耿耿于心，怎能忘怀？
话说起来倒是远了，楚汉三年夏七月，韩信奉刘邦之命，仅率赵军一部数万人于小修武起兵，攻略齐地。而齐拥兵二十余万，后又有楚将龙且率兵二十万相助。韩信以劣势之军，孤军深入，先战于历下（今山东济南市及历城），齐军溃败，君臣奔走，国政崩乱；再战潍水，斩楚将龙且，杀齐王田广，擒获齐相田光。齐楚联军，全部覆没。至楚汉四年十一月，不过五个月功夫，齐地七十余城，悉数平定。韩信遂闻名天下，项羽也为之震恐。
韩信席卷齐地之日，正值楚汉两军广武对峙之时。刘邦被困，胸受重伤，使诈巡营，静养月余，渐渐康复，闻韩信已平齐地，欣喜万分，想他知荥阳、成皋吃紧，必然来救。不料，韩信派来的不是大军，而是两个使者。
这两个使者，一个叫杨客，为韩信营中将佐；一个叫蒯通，为韩信帐下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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