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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名人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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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刘邦听了,顿感意外,一时语塞。张良随手拿起几根筷子,比比划划,论起天下大势:“郦生之计,实不足取,用之无异自断手足,自掘坟墓。昔汤武伐桀纣,而仍封其后人于杞地,乃自信能制其死命,不妨示之以恩。今日大王自问,能制项羽之死命否?”说到此处,张良有意打住,等汉王回答。

  “今项羽陈兵关下,断敖仓之粮道。荣阳城中,人饥马饿,似已不能战。

  项羽欲置孤于死地,孤怎能制他于死命?”刘邦言语之中,似有无奈之意。

  “这是其一。再说武王姬发,攻入商都朝歌,彰扬商容之贤德,释放囚禁中之王叔胥余,加高被陷害致死的忠臣比干的坟墓。敢问大王可能做到?”

  张良缓缓道来,接着又问。

  “今孤受封巴、蜀、汉中之隅,仅得关中之地。虽举兵东来,有一时之胜,旋而屡战屡败,诸侯相背,不敢来助,关东之地,胜负难定,何言彰德天下,施仁于民?”刘邦又答。

  “这是其二。又如周朝立国之后,开巨桥粮仓,发粟以济饥民,散鹿台之珍宝,发金银以助穷。大王自度,可能施行?”

  刘邦听了,也不答话,只连连摇头。张良接道:“这是其三,又有其四。商朝既亡,周朝代兴,将战车尽毁,改为乘舆,昭示天下:自此之后,战事永绝,不复用兵。量当今之时,大王也必难做到。”

  张良见刘邦沉默,也不待答话,自顾阐发:“其五,周朝天子用战马耕作,发于华山之南,以示不复再乘。而今大王终日鞍马劳顿,弃坐下之马,则不能行;弃军中之马,则不能战,于昨日君王实不相同。其六,周王放牛桃林,以示天下,再不用之输运军粮,而大王全赖关中接济,运载之车,供物之舟,驮粮之牛,不绝于河川道路。此乃大王又不同于周王之处。其七,天下英雄豪杰,抛亲戚,弃坟墓,去故旧,来从大王,无非希冀日后成功,得尺寸封土。今复立六国之后,尚有何地可封于诸臣?豪杰统皆失望,不如归事故主,大王得靠何人,共取天下?”

  张良说到此处,不由激昂起来,脸色潮红,言辞锋利,逼问得刘邦全无应对之机。张良尚不停歇,紧接着又问:“更有最为紧要的一层。如今项羽势盛,各路诸侯,尚且失约背汉,不敢相助,再封六国之后,必然慑于项羽威力,尽皆折服于楚,俯首称臣。那时,大王岂不是自成独木孤撑之势?”

  这一席话直说得刘邦心惊肉跳,惊然动容,遂跳了起来,竟将口中饭食狠狠吐出,大骂郦其食道:“竖儒无知之极,几乎坏了乃公大事!幸得子房为孤指明,免得错行。”

  说至此,刘邦急命左右,将刻制已妥的六国王印尽皆销毁。郦食其仔细思量张良之言,确是至理,再不敢发一言。

  张良一番高论,条分缕析,由远及近,令汉王叹服,郦生受责。王印既销,刘邦方自坐了下来,安心吃饭。张良见了,就要离去,不想刘邦又拉他入座,说道:“子房且坐,与我同食,还有诸事相问。”

  张良听了,只好坐下,只是推说已用过饭了,不与刘邦同食。

  刘邦虽贵为汉王,但于军中,战事紧急,所用饭食也极简单,不过冬葵、瓠瓜等菜蔬,只有一盘炙狗肉算是稀罕的美味,杯中所斟也是楚人喜饮的稻酒。刘邦见张良远远坐了,不肯同食,也不再让,自顾埋头食用。边吃边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刘邦抬起头来,面对张良:“子房,还有一事,倒要请教,使我得解。”

  未等刘邦说完,张良急忙接口:“大王有事,尽管吩咐,不敢言教。”

  “当年诸侯薛城相会,子房于初起之时,尚挺身而出,请封韩王;今再封六国后人之时,又为何言其不可?”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张良见刘邦放了碗筷,悉心倾听,接着答道,“大凡筹划制胜之术,须详察当时之形、势、情,知大体得失之数,辨临时之宜、进退之机,识其可否施行。故虽同事、同谋,胜负各异,得失不同,皆因情形有变, 不可拘泥。陈王初起, 各地响应, 封六国之后,实广结盟友,为秦树敌之举。再则陈王封六国,宰割秦之疆城,不过空使恩惠。目下大王若封六国,则割己之有以资敌,不过图虚名而招实祸而已,诚不可施行。”

  刘邦听了,若有所悟,频频点头。张良暗想:这正是汉王的优长所在。

  自起事以来,相随多年,计出仅王而收功效者,并不多见。但有一条,就是汉王虚怀若谷,博采众议,总能从众说纷坛之中,辨得失,察是非,正确判断,决定行止,因此能屡避祸端,摆脱险境。

  说话间,刘邦进食完毕,仆从撤了器皿。张良见刘邦谈兴尚浓,想趁此良机,多说几句,使汉王想得深些,便接着说道:“用兵设谋,不可一成不变;定计施策,不可僵固不化。须应时迁移,应物变化。郦生之误,正在于此。当初怀王遣宋义救赵之时,宋义屯兵四十六天,静候秦、赵相搏,以为必如卞庄刺虎,一死一伤,好收渔翁之利。殊不知,战国时代,群雄并立,势均力敌,胜则获利,败则退守,并无亡国之虞。而此时赵国新立,秦强赵弱,安危存亡,系于刹那之间,赵既灭亡,秦势则更强,楚势则积弱,必难敌秦之攻击,此乃事情相同,而时机不同。又如韩信攻赵,背水扎营,能置于死地而后生;而彭城之战,我军背靠瞧水,士卒奔命,淹溺致死,不计其数。皆因攻赵之兵,知战败必死,所以将士用命,全力拼斗。而击彭城之兵,遇难思退,并无死战之心。此乃事情相同,内情有异之故。”

  张良见刘邦虽仍谦恭细听,脸色却有些尴尬,便觉自己自顾陈述,有些忘形,竟将彭城之败也牵了出来。又细观察,见刘邦虽然尴尬,并不介意,也就放心了。

  不知不觉间,天已渐晚,与刘邦这一番论谈,将近两个时辰,张良也觉腹中空落,便告辞刘邦,回到自己帐中,传唤姬康,取了饭食,独自一人吃起来。

  这姬康自从在彭城与张良相别,同姬定一起前往下邳,星夜接张良夫人及两个公子来到沛县,恰逢王陵来迎,一同经宛城、武关,折向甫行,回到汉中。三秦既定,又移家栎阳。张良身边无得力之人,夫人要派姬定、姬康东来相从,张良念姬定年事已高,不劳他于疆场之上往来奔波,便只让姬康来随。

  吃饭间,张良想起适才与汉王的晤谈,不由勾起一段心思。楚汉元年八月间,刘邦率军东出函关,攻略中原,先使韩庶子信收复韩国故地。庶子信大败项羽所封韩王郑昌,刘邦继而封庶子信为韩王。这对张良来说,无疑是件喜事,起码是个安慰。毕竟自己曾为韩王成的司徒,今韩王又封,韩国又立,祖宗基业,父母之邦,情感自然不同。

  刘邦深知张良心思,于封韩王信的当天,便将他请入王府,以礼相待,甚是周到。末了,便谈起新封韩王之事,说是请他参议。

  张良明白,韩王既立,自成一统,率兵镇守韩地,自有一套策略。更有刘邦面授机宜,无非守土安境,相助刘邦,与项羽争锋,国中诸事,无须他多言。刘邦的意思是探他口风,看他是否有意再回韩国,追随韩王,重振韩室。他沉思良久,只答了一句话:“良之归属,听凭汉王处置。”

  “处置”两字,用得有些重了。但唯其如此,能达心中之意。汉王听了,十分高兴,心中担忧尽释。刘邦担忧的正是怕他执意归韩,为己所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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