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建立以后,恢复了科举制度,但朱元璋用人,并不完全通过科举。洪武十八年以后,科举才成为定制。朱棣重视科举,自永乐元年起每三年一次乡试、会试,从未间断。为了延揽、养育人才,朱棣命翰林院在各地入京会试下第的举人中,挑选优秀者进入国子监学习,享受教谕的俸禄,以等后科再试。他还命从翰林院庶吉士中,选才学英敏者就学于文渊阁,供给纸笔、膳食、灯火费,并提供住房。明代选拔人才科举逐渐重于荐举。但永乐还不太拘于资格,杨士奇未经过科举,陈济是平民百姓,都被朱棣任命为遍修《太祖实录》的总裁官。科举制度在永乐一朝进一步完善,为以后历代所因循,影响深远。
3.《永乐大典》等图书的编纂
在朱棣身边,常常围绕着一批批文人学士。在他的提倡下,文坛上一时歌舞升平,台阁体诗、文、书法、绘画大行其道。
朱棣称儒学为“国家致治首事,不可视为迂缓不切之务”,称“孔子代天立教,故万世帝王敬事之”。他聚众修书,除《四书五经性理大全》外,还有《孝顺事实》、《为善阴骘》等。他下令购求天下图书,说:“凡人积金玉皆欲遗子孙,朕积书亦欲遗子孙。金玉之利有限,书籍之利岂有穷也?”他还将儒臣所篡修的《周易大义》、《尚书直指》、《春秋直指》等“于斋阁书殿寝室各置一本,得备观览”。他常听文学侍臣为之讲解经典。他要求“于讲说道理处必举前古为证,庶几明白易入”。他认为“帝王之学贵切己实用”,因而,“讲说之际,一切浮汎无益之语勿用”,“士人之家稍余资,皆欲积书,况于朝廷可却乎”,“书籍不可较价值,惟其所须与之,庶奇书可得”。朱棣绝不是个书呆子。
永乐文治堪称盛事的莫过于《永乐大典》的修纂了。朱棣好大喜功,做事追求最大,追求建功传世。永乐元年七月,他即位不到一年,就命侍读学士解缙劲采天下图书编为一书:
天下古今事物,散载诸书,篇帙浩穰,不易检阅。朕欲悉采各书所载事物类聚之,而统之以韵,庶几考索之便,如探囊取物耳……尔等其如朕意,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理、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
就是说,要将天下图书全部网罗一尽。第二年,图书编成,朱棣赐名为《文献大成》。但朱棣翻检之后,还认为“尚多未备”,于是,再命姚广孝主持重修。这次重修与永乐五年(1407年)十月完成,全书共22877卷,装成11095册,约3.7亿字。朱棣赐名为《永乐大典》。全书以《洪武正韵》分类编目,以韵目分列单字,按单字依次从各种书辑入与此字相关联的内容,是我国有史以来最大的类书。《永乐大典》是永乐文治的重要标志,也是明代的一项重要文化成就。《永乐大典》原书初藏于南京文渊阁,后移至北京,嘉靖、隆庆间曾摩录副本一部。《永乐大典》正本毁于明亡之时,副本到清乾隆年间只存九千多册,其后又有不少被儒臣们私自拿走。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烧的烧,抢的抢,至今全世界仅存数百册。
《永乐大典》的价值在于它不加删改,原原本本地保存了明以前的文化典籍。清乾隆年间修《四库全书》,从中辑出已经失传的书五百多种。其后清代学者从中也多有所获。但是,清修《四库全书》虽然部头很大,许多书都按照统治者的意志进行了删改,而且,在修书的同时对不合清朝意愿的图书严厉禁毁,被禁毁的图书几乎与收入《四库》的一样多。所以,一直被歌颂的乾隆修书不啻一场文化浩劫!
《永乐大典》的编纂,动用了三千多人,历时三年之久,可谓盛事。但其时正是对建文帝忠臣杀戮追剿之时。杀戮与笼络是相互为用的。明人将修《永乐大典》与宋朝修《太平御览》相比,孙承泽《春明梦馀录》中有这样一段话:
陆文裕深曰:宋太宗平列国所得裸将之士最多,无地以处之,于是设六馆修三大部书,命宋白等总之。三大部者,《册府元龟》、《太平御览》、《文苑英华》也。《御览》外又修《广记》五百卷。永乐靖难后,修《永乐大典》亦此意。余按,宋太宗诏诸儒编集故事一千卷,曰《太平总类》;文章一千卷,曰《文苑英华》,小说五百卷,曰《太平广记》,医方一千卷,曰《神药普救》,总赐名曰《大平御览》。若《册府元龟》一千卷,乃真宗编也。文裕所考或未确乎?至靖难之举,不平之气遍于海宇,文皇借文墨以销垒块,此实系当日本意也。
朱棣刻意维护儒学正统,斥逐一切谤先贤、毁正道的言论和行为。永乐二年,饶州府一位读书人朱季友,向朱棣献上了自己的著作,据说其中“专斥濂洛关闽之说,肆其丑诋”。朱棣读罢大怒,说:“此儒之贼也。”侍从之臣纷纷给朱棣出主意如何处置这位迂夫子。朱棣说:“谤先贤,毁正道,非常之罪,治之可拘常例耶?”中国有笞辱示众抄家焚书的传统,于是,他下令将朱季友押回饶州,“会布政司、府、州、县官及乡之士人,明论其罪,笞以示罚,而搜检其家,所箸书会众焚之”,“仍不准称儒教学”。可见,当时读书人是不准独立思考的。
另一部值得注意的是永乐中所修的《太祖实录》。
朱棣七月即位,十月就迫不及待地下令以侍读学士解缙为总裁重修《太祖实录》,为自己“继统”制造合法依据。他对建文朝由方孝孺做总裁编修的《太祖实录》很不满意。按察佥事叶砥因建文时与修实录,“书靖难事多微词”,朱棣将其下狱,并“籍其家”。知府叶惠仲等也因曾与修实录“指斥靖难君臣为逆党,论死籍没”。但朱棣对重修的实录仍然不满。总裁解缙后亦借他事下狱,终于死在狱中。永乐九年至十六年,朱棣命学士胡广、祭酒胡俨、学士黄淮、杨荣等为总裁三修《太祖实录》。朱棣至此才说:“庶几小副朕心。”《太祖实录》一再重修,无非是为朱棣的篡权做掩饰,使“继统”合法化。在三修《太祖实录》中,朱棣屡称自己是“皇考高皇帝,皇妣高皇后嫡子”,多次暗示朱元璋关于传位的事曾属意于朱棣。这种有意做伪,不仅使实录不实——明人王世贞说:“读累朝实录,可据者十六七。”更恶劣的是不准人讲真话,甚至史官也只能屈从于皇帝的喜怒。
同时,朱棣对有关建文的史籍一概禁毁,于己不利者,虽片纸不留。甚至民间有藏方孝孺文集者也坐死。再加上党禁严迫,人人自危,“凡系诸臣手迹,即零星片札,悉投火中,惟恐告讦搜捕踵之,故其事十无一存”。“焦园蚕室,尽付劫灰,头白汗青,杳如昔梦”。给后世治史者造成了极大困难。
朱棣的文化专制政策影响深远。两百年后,行人高攀龙说:朱元璋令学者“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朱棣“益章而大之”,“迄今二百余年以来,庠序所教,制科所取,一禀于是”。暴力统治加思想牢笼,知识分子除了做皇帝的家奴外,别无出路。
§四、标榜儒家政治理想
《圣学心法》成书于永乐七年(1409年)二月,是一部帝王教科书。其时,朱棣即将巡视北京,随向翰林学士胡广等出示一书,曰:“古人治天下,皆有其道。虽生知之圣,亦资学问。由唐汉至宋,其间圣贤明训,具著经传。秦汉以下,教太子者多以申韩刑名术数,皆非正道。朕间因闲暇,采圣贤之言,若执中建极之类,切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今已成书。卿等试观之,有未善,更为朕言。”胡广等“遍览毕”,奏曰:“帝王道德之要,备载此书,宜与典谟训诰并传万世。请刊印以赐。”朱棣曰:“然。”遂名曰“圣学心法”,命司礼监刊印,这便是《圣学心法》的编纂缘起和它的大致内容。
在历代帝王中,朱棣最称许唐太宗,称其事功而追慕之。他曾说:“若唐文皇帝,倡义靖难,定天下于一。躬擐甲胄,至履弘堂而登睿极。其思患也,不可谓不周,其虑后也,不可谓不远,作《帝范》十二篇以训其子,曰饬躬阐政之道在其中。详其所言,虽未底于精一执中之蕴,要皆切实著明,使其子孙能守之亦可保为治,终无闺门藩镇之祸。”因此,也可以说《圣学心法》是朱棣模仿唐太宗的《帝范》之作。
关于成书的原因朱棣还说:“朕常欲立言以训子孙,顾所闻者不越乎六经圣贤之道,舍是则无以为教,尚何舍哉!故于几务之隙,采古圣贤嘉言,编为是书。”因而,该书可以说是历代“圣贤”治国方略语录之大成。然而,虽然此书是采集古人言论而成,但表述的却是朱棣的政治观念,特别是卷首洋洋六千余言的序,更是夫子自道。朱棣说:“不观吾言则无以观吾之用心,不知吾之用心则不能窥圣贤之阃奥。非欲其法于吾言,实欲其取法于圣贤之言也。”所以,它是研究朱棣政治理想的集中而有代表性的材料。
从《圣学心法》看,朱棣所标榜的儒家政治思想大体有以下几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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