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秋瑾和徐寄尘一直钻在屋里又写又画。
秋瑾拟好了《中国女报发刊词》,正要拿去给设计版面的徐寄尘。忽然响起一阵轻脆的敲门声。吴希英从旁边赶忙跑过去。门开了,进来两个身穿玄色长衫的男子,头上戴着黑色的丝制礼帽,帽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半个脸面。
“两位找谁?”秋瑾问道。
来人相视一笑,脱下礼帽。
“啊?成章,伯平!”秋瑾惊喜地喊了起来,“你们俩怎么来的?”
“坐车来的。”陶成章笑着说。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秋瑾连忙把徐寄尘和吴希英跟他们介绍了一下。
秋瑾说:“现在我还没有收到同盟会的消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起义。锡麟去了安徽,我准备在这里办一份女报,把我们二万万女同胞也发动起来,一起恢复中华。”
“我们也是冲这来的。”陈伯平说:“我们一回国,就找了蔡元培先生,是他介绍了你的情况。我这次来就是要和你一起办女报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秋瑾高兴地说:“我们现在正缺人手。”
“墨峰现在是无路可走,他可是跑到你这来混饭吃。”陶成章这样一说,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伯平,你来看看这个。”秋瑾说着拿出了刚才写好的女报发刊词,陈伯平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世间有最凄惨、最危险之二字曰:黑暗。黑暗即无是非,无闻见然则曷一念我中国之暗何如?我中国之前途危险何如?我中国女界之黑暗更何如?我女界之前途危险更何如?”
看到这里,陈伯平竟不住念了起来,别人也静静坐下来听。只听他念到“予乃奔走呼号於我同胞诸姐妹,于是而有《中国女报》之设准则具左右舆论之势力,担监督国民之责任,非报纸而何?吾今欲结二万万大团体于一致,通全国女界之声息于朝夕以速进而大光明之世界,为醒狮之前驱,为文明之先导,为迷津筏,为暗室灯,使我中国女界中放一光明灿烂之异彩,使全球人种,惊心奇目,拍手而欢呼”
“好啊,好啊。”陶成章在一旁拍手叫好。徐寄尘也高兴得露出笑容。
经过他们商议,因为陶成章要回杭州,便让陈伯平任编辑,徐寄尘任校对,秋瑾负责发行和总务,加紧出版第一期女报。
快到旧历年底的时候,《中国女报》出了第一期,这天已是腊月初一,天空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这雪花落到地上时就全化了,满街道都是泥一样的雪水,只有在背阳的地方,雪才积在那里,一块一块的。街上行人零零落落,而路旁高挂“玉液春”牌子的茶楼里却热气腾腾,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有喝茶的,有嗑瓜子的,有饮酒猜拳的,也有闲聊天的。楼上的一角,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时不时,几个喝酒的人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高喊一声“好!”
秋瑾和吴希英抱了一捆《中国女报》,在街上散卖。然而却很少有人问津,大多人只是夹紧衣服匆匆地走,也不知他们到底在忙什么?她们来到玉液春的楼下。
“秋姐,你在这儿歇会儿,我上楼去卖。”吴希英说道。
“我们一起上去。”秋瑾说。
“不,楼上你去不方便,让我去。”吴希英说着已奔了上去,秋瑾只好站在门口。
“新出版的《中国女报》。三十文一份,谁要看啊!”吴希英一边上楼一边嚷开了。
一个穿皮袍的男客,拿出三十文钱,买了一份。
“《中国女报》买咧,女报!”
一个戴眼镜穿着马褂的老头子也买了一份。
吴希英转了一圈,见没有别人要买,便下楼去了。
那位穿皮袍的男客,一面嗑瓜子,一面漫不经心地打开报纸。他以为这是上海滩上常见的那种风月小报,只想找出几条耸人听闻的奸淫凶杀的消息。可是翻了半天,一条这样新闻没有,只见上面全是什么“革命”啦,“光复”啦,就生气地把报纸揉成一团,嘴里咕哝着:“胡闹,白花我三十个子儿。”接着便哼着小曲下楼去了。
那个邻桌的老头子翻开报纸,见上面大字印着:
中国女报发刊辞
秋瑾
他不满意地摇摇头,用舌头舔着手指,又翻到第二版,上面也印着黑字大标题:
敬告姊妹们
秋瑾
老头儿低低念一遍题目,喝一口茶,扶好眼镜,又干咳了两声,在那念了起来:“我最亲爱的诸位姊姊妹妹们,我虽是个没有大学问的人,却是个最热心去爱国、爱同胞的人。”他从眼镜上面看了看周围的人,见邻桌几位都看着他,便接着读下去:“如今中国不是说有四万万同胞吗?我们的两万万女同胞,还依然黑暗地活在十八层地狱,一层也不想爬上来。”
“这是什么话?”老头子停了一下又念道“足儿缠得小小的,头儿梳得光光的;花儿,朵儿,扎的,镶的,戴着;绸儿,缎儿,滚的,盘的,穿着;粉儿白白,脂儿红红的搽抹着。一生只晓得依傍男子,穿的、吃的全靠着男子这些花儿,朵儿,好比玉的锁,金的枷;那些绸缎,好比锦的绳,绣的带,将你束得紧紧的”
两个唱小曲的姑娘已停了下来,一边擦着胡琴,一边仔细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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