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十月了,十月初是光绪皇帝的生日,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后的生日。这两大万寿、千秋节,自然就要在这开封府度过。万寿之日,盛况空前,排场之大、寿礼之精、花费之巨,让与宴的人以为这繁华胜地就是在皇宫!地方大小官员纷纷进献,竭力报效太后!然后,他们加倍地征收钱粮,搜刮百姓。
慈禧太后在宋室宫院的旧龙亭,盘桓良久。
万寿节之后,慈禧太后的御驾车队继续启程北上。行进20里,就是黄河柳园口、黑岗口。汛期已过,黄河河面不及十里。为求平稳,更为了热闹和壮观,官员们将大船五艘相联,用美丽的黄幔彩绸装饰大船,龙头摆动,龙尾喷焰,油漆彩绘的船身在灿烂的阳光下闪射着五彩缤纷的光华,耀人眼目。
进入十一月中旬,御驾回銮的车队,耀武扬威,好不气派。
天气转凉了,慈禧太后吩咐,不再游山逛景,昼夜兼程,早日进京。过卫辉府、彰德府,到达磁州,从陕西一路护送御驾的各省官员、军队,将护送的重任正式交给直隶总督袁世凯和他装备精良的新式陆军,各省官员、军队返回本省。从这时开始,张勋将军正式接近慈禧太后,并逐渐受到宠信。张勋喜好交游,善于花钱,人缘极好,慈禧太后也十分喜欢他,回京之后慈禧入住圆明园,就吩咐交由张勋带队驻园保护。
袁世凯亲领武卫右军,完全是按照德国方式进行武装、操典和训练的军队,军人都是持枪、背包,军容整齐,纪律森严,战斗力很强。就是这支武卫军,将山东最为强悍的义和团一举肃清。慈禧太后对袁世凯的武卫军,格外器重,给予的待遇、礼仪也完全不同。各支新军迎接、护送御驾,都是跪接、跪送,只有这支武卫军,慈禧太后恩准不必跪接、跪送,只吹号、举枪、行军礼就行。所以,人称袁世凯之武卫军为洋鬼子兵。
慈禧太后曾一度想废了光绪皇帝,特旨册立了大阿哥。到达开封时,慈禧太后下旨撤消大阿哥封号,改封大阿哥为不入八分辅国公衔。这位17岁的大阿哥,是地道的纨裤子弟,什么都不会,只是好赌。废除大阿哥封号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无人理睬。回京后不久,他就在什刹海失踪。
御驾车队离开磁州,经顺德府到正定府。慈禧太后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到大佛寺烧香磕头,并吩咐为这里的铜菩萨悬御匾一方,拨专款重修。从正定府改乘火车,一路北上,直奔北京。这列火车是特地为慈禧太后准备的,车内都是黄缎障壁,铺设着黄龙图案的精致地毯,极尽奢侈,金碧辉煌,花费甚巨。
火车北行不到一天,到达北京近郊丰台镇迤北京汉铁路之起点的马家堡车站。这里距离北京南大门的永定门车站,大约15华里,火车不准入城,可以乘坐电车。
这天下午三点,专列开入马家堡车站。北京城内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鲜衣华服地前往车站跪迎圣驾。各国公使和夫人、外国人士和官民百姓,也来到车站,都想看看这位垂帘听政长达数十年的皇太后和大权旁落、忧愁终日的光绪皇帝。
慈禧太后走出车站,人声鼎沸,万头攒动,人们蜂涌上前,一时秩序大乱。更有甚者,手拿冒烟的闪光灯,大胆地抢拍皇太后的照片,这在《大清律》上犯的是大不敬罪,要处极刑。可是,逃亡回来的慈禧太后,对此淡然置之,无之如何。
从马家堡车站到天安门,沿途禁卫森严,道路警跸。御驾经过的大道上,都是黄土铺地,平平坦坦。身穿黄马褂、斜挂腰刀的八旗兵士,持枪站岗。銮仪卫也翻出了全套家当,气势恢宏地迎接皇太后,并用崭新的八抬暖轿,迎皇太后回宫。
巍峨的大清门、天安门、端门、午门,也都是新刷上红灰,焕然一新。但是,墙壁上深浅不一的弹痕,仍然清晰可见。这些弹痕,记载着八国联军入京时的中国军民的坚决抵抗和不屈的血战。
慈禧太后领教了外国军队的力量,领教了洋鬼子,她深知,自己无论如何是斗不过洋人的。她决定,一旦消停下来,就要着力改善与外国的关系,特别是英、德、法、美诸国的关系,不仅要接见各国公使,还要隆重地招待公使夫人。
回到宫中,一切恍如隔世。
一身淡装的慈禧太后在御花园漫步,信步走到东部的降雪轩。这座飘荡着楠木清香的小殿,是乾隆皇帝喜欢盘桓的地方,乾隆皇帝曾在这里题写了大匾:视履考祥。
大匾两边,是三组楹联。
正堂是:东壁焕图书,琳琅满目;西清瞻典册,经纬从心。
右室是:树和暖煦轻笼牖,花与香风并入帘。
内室是:花初经雨红犹浅,树欲成荫绿渐稠。
轩前有一个方形花池,池周是五色琉璃瓦缘边。当年,这花池之中,裁种着古本海棠,枝繁叶茂,覆盖了整个池子。每年海棠盛开,从苍翠欲滴的一片绿色海洋之中,纷纷飘落着一片片粉红色的海棠花!这些花雨,就成为宫中皇帝、后妃们赏心悦目的一大风景。
乾隆时期,这里的海棠最为茂盛,风流倜傥的乾隆皇帝曾无数次地站在这里,观赏绛雪一般的海棠。乾隆皇帝感叹:
丹砂炼就笑颜微,开处春巡恰乍归。
暇日高轩成小立,东风绛雪未酣霏。
当年,咸丰皇帝也曾站在这里赏花,他是如此地痴迷这粉色的花雪!
现在,刚刚从西安逃亡归来,慈禧太后感慨万千,不禁悲从中来,独自伤心落泪。
不知何时,海棠已经故去,这座花池,空空荡荡的,只有长长的野蒿,任其生长。
李莲英轻声说:老佛爷,刚从南海进献来了一种特别的花,您看栽在哪里?
慈禧太后奇怪:什么花?
李莲英回答:太平花。
问:太平花?
答:是,老佛爷。这种花,初夏时开,花四瓣,白色,十分甜香。
问:能种活吗?
答:回老佛爷,英华殿的菩提树,不就是从南海移植来的吗?都说活不了,九莲菩萨的皇太后一说能活,真的活了,还比南海的生长得更好。只要您老佛爷开金口,这太平花,肯定很茂盛!
慈禧太后笑了起来:好,在这花池,就栽种太平花吧!但愿能一年比一年旺盛!
李莲英难得地笑着说:老佛爷,听说,这太平花,能预示着王朝盛世哩。
慈禧太后笑着点头:好,但愿太平花开!
这年夏天,太平花真的开得很旺。然而,大清王朝的盛世,让慈禧太后望眼欲穿,并没有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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