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吉思汗之越狱
铁木真脖子上扛着沉重的木枷,被从一个蒙古包带到另一个蒙古包,过着囚徒的生活。其间,他受到泰亦赤兀惕人的严格监视,因为他是敌对氏族的首领继承人,是潜在的复仇者。铁木真的这种度日如年的囚徒生活何时才是尽头?看守者显然无意放他逃走,即使有了逃跑的机会,他们也不想放他。但铁木真毕竟有了越狱逃跑的机会。
时值孟夏。一天,泰亦赤兀惕人在斡难河畔筵宴。他们大吃大喝,热闹非常,闹腾了一整天,直至日落西山,方始罢宴而散。此时看守铁木真的是一个身体并不强壮的年轻人。铁木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也就估量出了这个年轻人力量的大小。铁木真是一个年轻力壮的野小子,而且机敏过人,满肚子是鬼点子,敢作敢为,果断坚决。他心里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如何对付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到夜幕降临,泰亦赤兀惕人喝足了马奶酒,一个个回到蒙古包去休息时,他便开始按盘算好了的计划行动。趁那年轻人不注意,铁木真突然向他扑去,双手捧起木枷,照准他的脑袋撞去。这一枷撞得准而狠,那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叫喊就倒在地上了。铁木真一看得手,立即拔腿就跑。但是,茫茫四野,往哪里跑呢?藏身于斡难河畔林中吗?那肯定会被搜出来的。他停下想了想,便果断地决定跳入河水内溜道芦苇丛中,只把面目露出水面,一直还戴在脖子上的木枷此时正好作浮子。
然而,被他撞倒于地的那个年轻人并没有死,当时只是被撞昏了过去。这时,年轻人醒了过来,便大叫犯人跑了。泰亦赤兀惕人一听铁木真跑了,便马上集合队伍,分头前往密林和沿斡难河搜寻。是夜月华如画,树影婆娑,茫茫原野,亮如白昼。突然一个前来搜寻的人来到了铁木真藏身的河水溜道旁,一眼发现了铁木真。这人名叫锁儿罕失刺。幸运的是,锁儿罕失刺并不是泰亦赤兀惕部里的人,而是跟随泰亦赤兀惕部的速勒都孙部里的人。因此,他并不像塔儿忽台乞邻秃黑部下的人那样对铁木真怀有刻骨的家族仇恨。当时,他正顺着河边搜寻,意外地发现铁木真藏在水里。看到那年轻的面孔,锁儿罕失刺不禁产生了怜悯之心。他走近铁木真,用低得只有铁木真一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对铁木真说:“汝只因智慧过人,目中有烨,面上有光,故招致泰亦赤兀惕兄弟嫉恨而欲加害汝耳。汝其依旧卧之,吾不告人也。”
锁儿罕失刺说罢,佯装继续向前搜去。
但泰亦赤兀惕人一定要搜遍河岸。铁儿罕失刺劝他们先在蒙古包周围搜寻之。等这些人一走开,他立即对铁木真说:“彼等磨牙吮血,必再来此处搜也。汝且依旧卧之,勿动勿动!”
果然,那些泰亦赤兀惕人又返回此地,并准备在此地仔细搜查一番。锁儿罕失刺鼓足勇气而又非常谨慎、沉着地劝阻他们说:“汝等白日尚且让彼逃脱,而今却欲于暗夜中捕回之!吾等不如依原路搜寻,看其未看之处,且待天明来此。吾等迟早必抓回彼,彼乃戴重枷之童子耳,其能何往耶?”
泰亦赤兀惕人认为他言之有理,即散去。锁儿罕失刺看看周围已无人,便又探身于岸边,通知铁木真说:“彼等散矣,共议明晨来此搜寻焉!趁此时,汝可速寻汝母去。倘遇人,切勿言汝曾见吾也,切记切记!”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一个寻常的青年,恐怕就会按照锁儿罕失刺的劝告立即逃走去寻找妈妈,不会有进一步的打算。但铁木真非比寻常之青年,他此时想的是要尽可能地利用侥幸碰到的这个保护人。泰亦赤兀惕人已经散去了。铁木真想:吾自被俘以来,被轮流交给各家严加看守;各家都不如锁儿罕失刺家待我宽容;夜里,锁儿罕失刺之二子沉白和赤老温心生恻隐,夜顾吾,去吾沉重之木枷,俾吾得宿;今锁儿罕失刺见吾,又不告人而过焉。彼当抑或有救吾之意乎?铁木真想到这里,便作出决定:顺斡难河而下,去寻找锁儿罕失刺家。
铁木真悄悄地寻找着。忽然,他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那是搅乳器正在搅动的声音。他从这熟悉的声音辨认出,这就是锁儿罕失刺的家,因为他家每日搅乳制黄油通宵达旦。铁木真循声走进那个蒙古包,毫不犹豫地闪身溜了进去。
刚才锁儿罕失刺救了铁木真,叮嘱他赶快逃走。他万万没有想到铁木真竟不听劝告,不请自来,跑到他家。他是不希望铁木真此时来到他家的,因为此时铁木真来到他家,一旦被人发现,他就可能以窝藏逃犯罪被处死。所以,此时锁儿罕失刺心中很生气,对铁木真很冷淡。他脸色冷冰冰地质问铁木真道:“吾非语汝日:速寻汝母汝弟去乎?为何来至此耶?”
但锁儿罕失刺之二子沉白和赤老温却出面为铁木真求情,他俩对父亲说:“雀儿逃出樊笼,藏于丛林,丛林必荫蔽之。今彼来投,父何出此言耶?”
沉白和赤老温不等父亲回答,就上去给铁木真打开脖子上的木枷,将木枷投于火中,以不留痕迹。他们家后面有一辆装羊毛的车,他俩便引铁木真至车前,叫他藏于车中,然后又叫妹妹合答安,命她注意照顾铁木真,并叮嘱合答安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沉白和赤老温之所以作如此谨慎的安排,是因为危险远远还没有过去!经过三天的野外搜寻,泰亦赤兀惕人仍没有发现铁木真的踪影。因此他们确信:必定有人窝藏逃犯。于是他们开始逐家搜查。他们来到锁儿罕失刺家,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搜起来,室内、车中、床下,所有的角落都不放过。最后,他们来到房后,发现有一辆羊毛车,便上去往外扒车上的羊毛。锁儿罕失刺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是在拿性命赌博,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及至泰亦赤兀惕人快扒光车上的羊毛时,他又一次及时地阻止了事态的发展。他若无其事地向泰亦赤兀惕人指出,这种搜法是荒唐的。他冷静地说:“如此热天,谁能长时藏于羊毛车中耶?即或藏于车中,岂不窒息而死耶?”
这番话果然起了作用。泰亦赤兀惕人一听此言有理,便停止搜车,走了。但这段时间中锁儿罕失刺可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这下自己该完蛋了。泰亦赤兀惕人一走,绝处逢生的锁儿罕失刺再也不愿留铁木真了,急忙打发他赶快逃走。他对铁木真说:“汝几令吾成为飞灰矣!可速去,寻汝母汝弟去!”
锁儿罕失刺牵来一匹白口黄肚马,送与铁木真。他又叫人烤了一只羔羊,装了两壶马奶,取来一张弓、两支箭(据蒙古史家说,锁儿罕失刺没有送给铁木真马鞍,也没有送火镰,)叫铁木真一并带上。一切准备好以后,锁儿罕失刺即让铁木真上马逃走。等到铁木真纵马飞奔,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时,锁儿罕失刺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铁木真感到幸运的是,一路上竟然没有碰到敌人。他顺利来到当初遭到泰亦赤兀惕人袭击时他和兄弟们伐木设寨以拒的地方。但此时,这里已是物在人空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他的母亲和弟妹们当然早已离开此地,别寻栖身之所去了。他顺着人畜在草地上留下的踪迹,一路向斡难河方向寻来,终于来到了乞沐儿合河河口。从那里,他又寻踪向斡难河下游去,没走多远,他就在豁儿出恢山附近与母亲和兄弟们重逢了。
母子兄弟久别重逢,其喜出望外之情自不必说。诃额仑母子四处流浪,原以为再也见不着铁木真了,今日幸得相逢,岂能不乐?不过,他们当时究竟怎么以这位年轻的首领为中心庆祝重逢之喜的,蒙古史诗中却没有详细的记载。母子相会后不久,他们就离开那里,迁徙到桑沽儿河上游古连勒古群山中之合刺只鲁肯,来到此山中之阔阔纳语儿湖(即兰湖)附近。古连勒古群山是不儿罕合勒敦山脉即肯特山脉的外延部分。换言之,他们是从斡难河上游地区迁到了克鲁伦河上游地区,桑沽儿河就是克鲁伦河上游左边的支流之一。他们的生活仍然很艰苦,只能猎取一些土獭儿和野鼠之类的啮齿动物充饥。这些啮齿动物今天仍是人们纵猎犬以捕杀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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