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之七
近世宋九嘉自言。平生有三恨。一恨佛老之說不出于孔氏前。二恨詞學之士多好譯經潤文。三恨大才而攻異端。佛老異端。固所當恨。至于學士大夫譯經潤文。雖有異于顏子之若愚。曾子之一唯。本諸故訓。開釋奧義。是亦儒學之所先務。又何足訾乎。今飛卿一切以此為恨。殆見世之為文之士。大章短篇。略無自己一字。第剝削詩書中一二語。重摹而複寫之。以為文之至。則此誠可恨耳。所見有疑似。所恨有當否。吾恐後生輩泥飛卿之說。便以為準繩。則必有棄經之實。而專從事于詞藻之華者。故為別白之。
陶淵明夏日臥北窗下。清風颯至。自謂羲皇上人。羲皇上人謂宓羲以上人。杜子美陪鄭廣文游何將軍山林詩云。看君用幽意。白日到羲皇。盖用陶語也。杜詩本或作白日到羲黃。謂伏羲黃帝時。意亦同之。近世劉迎無黨題歸去來圖云。餘子風流空魏晉。上人談笑自羲皇。劉所謂上人者。果何等語耶。又以羲皇對魏晉。則亦疏矣。編纂時有如此者。便可削去。
四氣調神大論曰。道者。聖人行之。愚者佩之。王砅注云。聖人心合于道。故勤而行之。愚者性守于迷。故佩服而已。砅說非也。佩、背也。古字通用。果能佩服于道。是亦聖人之徒也。安得謂之愚哉。
景帝子傳。河閒獻王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黈曰。為朝廷立之。又被服儒術。師古曰。被服。言常居處其中也。黈曰。被服。其身衣被之也。非居處。又對三雍宮及語策所問三十餘事。其對推道術而言。得事之中。文約指明。黈曰。應劭于三雍宮下注云云。據書傳章句。當于三十餘事下注釋。
又中山靖王勝傳。每聞幼眇之聲。不知涕泣之橫集也。師古曰。幼音一笑反。眇音妙。精微也。黈曰。幼音窈。眇如字。幼眇、猶言幽咽也。
家語本姓解云。叔梁紇求婚于顏氏。顏氏有三女。其小曰徵在。顏父問三女。二女莫對。惟徵在曰。從父所制。已而生孔子。孔子三歲。而叔梁紇卒。葬于防。而史記孔子世家乃云。叔梁紇與顏氏女野合而生孔子。孔子聖人也。紇則聖人之父也。徵在則聖人之母也。其始成婚。家語載之如此其詳。司馬遷輕以所聞誣之。其罪大矣。
又孔子十九娶于宋之并官氏。一岁而生伯魚。伯魚年五十。先孔子卒。王肅注云。顏回死時。孔子年六十一。伯魚死時。孔子且七十。而論語云。顏回死。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子曰。鯉也死。有棺而無槨。或以為誤。李子曰。此非誤也。後人誤解論語耳。顏回死時。鯉實未死。孔子因路之請車。遂設言之。設使鯉死將葬。我但作棺而已。不必有槨也。孔子之志。亦未必然。但拒路之辭云然。
春秋穀梁傳曰。雩之必待其時窮。人盡力。何也。雩者、為旱求者也。古人重請。何重乎請。人之所以為人者。讓也。請道去讓也。黈云。四時之雩。禮之常也。旱而雩。人之情也。以請為去讓。是賤雨而貴旱也。穀梁子之言。何若是迂耶。果以請為去讓。則雲漢之靡愛斯牲。噫嘻之祈穀上帝。孔子不當錄之于詩也。凡祀事有三。曰告。曰祈。曰報。今以祈請為非禮。則告之與報之者。舉皆棄之可也。借曰告則示其所以尊敬之至。報則示其所以酬賽之勤。若請則近于鬼。于褻。于貪。是以為不可也。以是言之。理愈乖矣。夫人事盡廢。惟怪之依。則鬼也。朝夕巫覡。男女雜沓。則褻也。妄意徼覬。禱非其福。則貪也。今而暵旱極矣。齋心滌慮。而請命于天。何為而不可也邪。穀梁以為人之所以為人者讓也。請道去讓。有是其迂哉。予于是乎不取。
三山書解序曰。漢儒聞孔氏之書。有五十八篇。遂以張霸之徒所造偽書二十四篇。為古文尚書。晉齊之閒。真古文漸出。至隋開皇二年求遺書。然後始大備。而霸書遂廢。黈曰。按漢書儒林傳云。世所傳百兩篇者。出東萊張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為數十。又采左氏傳、書敘為作首尾。凡百二篇。篇或數簡。文意淺陋。成帝時求其古文者。霸以為能百兩徵。以中書校之。非是。霸辭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並。時大中大夫平當、侍御史周敞勸上存之。後樊並謀反。乃黜其書。儒林傳雖云其文淺陋。與中書不合。然霸所造書。初非鑿空。敢為臆說。要是綴緝諸家之言以成之。雖不得為純是。亦不得為純非。故平當、周敞勸上存之。徒以樊並謀反。迺黜其書。況其後真古文復出乎。真古文既出。則此書廢之可也。而直與之以偽造之名。霸亦屈矣。政以壁書未出。霸說先傳。一旦壁書復行。則此書不免為偽也。春秋三傳。董仲舒、劉向治公、穀。至向子歆始治左氏。左氏復立學官。而公、穀二傳。曾不以為偽而黜之也。三家至今卒以並行于世。何霸書泯歿而無傳。而公、穀竟與左氏鼎由寺于今邪。亦幸不幸存乎其閒耳。始霸書以樊並反。故黜之。而其學者無或廢之也。何以驗之。趙岐之注孟子。杜預之注左傳。韋昭之注國語。至若劉歆之博聞。賈、馬、鄭、服之通經。未嘗有以一言偽霸者。迨乎壁書再耀。眾口囂囂。而因以偽之。則霸之書。豈真為偽哉。第見而知之。聞而知之。聞于所聞而知之。閒有異同及純駮而已。彼公、穀兩家。繆誤皦然。而世希復言之者。初不敢以訾公、穀。大率畏舒、向之名。而不敢以議之也。班固藝文志云。仲尼以載籍殘缺。思存先世之舊。故與左邱明觀魯史記。因興以立功。就敗以成罰。有所褒諱貶損。不可書見。口授弟子。弟子退而異言。邱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論本事以作傳。及末世口說流行。故有公羊、穀梁、鄒、夾之傳。然則公、穀乃道聽之學也。道聽之學而鼓行。幾何而不為偽也。以霸則未必偽而廢。以公、穀則道聽而與左氏並。此豈非幸不幸存乎其閒哉。
政和本草盧會條下。本經云。俗呼為象膽。以其味苦如膽故也。雷公云。凡使。勿用雜膽。其象膽乾了。上有青竹艾班。此物是胡人殺得白象取膽。乾入漢中是也。而藥譜云。盧會、樹脂也。本草不細委之。謂之象膽。殊非也。藥譜破本草不細委。謂盧會為象膽為非。此說不明。本草正言俗以盧會味苦如膽。故呼象膽。則本草非指此物是象膽。特名象膽耳。其言盧會本胡人殺象取膽為之。凡使勿用雜膽者。乃雷公之謬也。而藥譜不專指雷公之謬。而但言本草之非。無別白甚矣。
東坡論黃霸以鶡為神爵。云黃霸本尚教化。乃復用烏攫小數。陋哉。潁川鳳凰。盖可疑也。治以為不然。夫兩漢風俗。經历五霸之雜、七雄之詐、孤秦之暴。仰望文、武、成康之世。猶之霄漢之邈。況欲求如堯、舜於變之時哉。有能以利和義、以智行仁、以權濟道者。君子所不棄也。班固云。南陽好商賈。召父富以本業。潁川好爭訟分異。黃韓化以篤厚。漢世親民之吏。以為治若黃次公者盖無幾。必謂化民成俗。不應用小小之智數。真過論矣。蓋亦思夫霸之時。得為稷、契之時乎。潁川之民。得為堯、舜之民乎。以時則五霸、七雄、孤秦之後。以民則率皆爭訟分異猾亂之俗。將以變而化之。使人人而為善人。不用小數以引以冀。何以抑其獷驁之氣。易其視聽之習哉。小數之假。所以為大道之歸也。蘇子以此陋霸。至以疑潁川之鳳。幾何其不為洗垢求痕歟。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注云。興也。喓喓、聲也。草蟲、常羊也。趯趯、躍也。阜螽、蠜也。箋云。草蟲鳴。阜螽躍而從之。異種同類。猶男女嘉時以禮相求呼。疏曰。以興以禮求女者大夫。隨從君子者其妻也。正義曰。釋蟲云。草蟲、負蠜。郭璞曰。常羊也。陸璣云。小大長短如蝗也。奇音青色。好在茅草中。釋蟲又云。阜螽、蠜。李巡曰。蝗子也。陸璣云。今人謂蝗子為螽子。兖州人謂之螣。許慎云。蝗、螽也。蔡邕云。螽、蝗也。明一物。李子曰。草蟲正言草中蟲耳。阜螽即蝗類。草蟲喓喓而鳴。阜螽躍而從之。盖以類相求也。說者既以草蟲為螽。又以螽為蝗。又雜以常羊、負蠜、蠜、螣、蝗子之屬。卒無定名。師說相承。五經大抵如此。學者止可以意求之。膠者不卓。不膠則卓矣。又中華古今注曰。結草蟲一名結葦。好于草末折屈草葉以為巢窟。處處有之。
又小星詩云。三五在東。注云。三心五噣。四時更見。疏云。柳五星。釋天。咮謂之柳。天文志云。柳。謂鳥喙。鳥喙者、柳星也。以其為星之口。故謂之喙。李子曰。三五者。言其星或三或五耳。天星三五者多矣。定以為心噣。非也。
左思吴都賦。猿父哀吟。犭军子長嘯。李善曰。山海經曰。獄法之山有獸。狀如犬。人面。見人則笑。名犭军。治曰。山海經曰。犭军見人則笑。而賦言犭军子長嘯。當是常笑。而賦作長嘯者。板本錯。
又吴都賦云。其竹則篔簹林箊。桂箭射筒。劉逵曰。箖是猿公、越女所與試劍者也。賦曰林箊。劉止解箖而不解箊字。箖箊必一物。或單稱箖。或單稱箊。而此賦板本。誤以箖為林耳。
左傳僖公六年。許僖公見楚子。而縛銜璧。大夫衰絰。士輿櫬。楚子問諸逢伯。逢伯對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啟如是。武王親釋其縛。受其璧而袚之。焚其櫬。禮而命之。使復其所。又史記宋世家云。武王克殷。微子啟乃持其祭器。造于軍門。肉袒面縛。左牽羊。右把茅。膝行而前。武王乃釋微子。復其位如故。而孔穎達疏尚書。于微子之命。不信史記。以為遷之書辭多錯謬。面縛。縛手于後。故口銜其璧。又安得左牽羊。右把茅也。余以為穎達之言未必是。遷之言未必非。蓋大夫衰絰。非著衰絰。必齎持之也。許公使大夫齎衰絰、士與櫬。微子所以如是。則齎而輿之者。必其從者也。宋世家又謂持祭器造于軍門。所謂祭器者。雖不必備計。不一而足。亦當令從者持之。喪服、櫬柩、簠簋之類。皆屬諸從者。則左牽羊。右把茅。亦從者之事。決非微子兩手牽把之。穎達以手縛不能為用為司馬遷之失。此非遷之失。乃孔氏之失也。然史記與左傳所載不同者。盖其所采錄有或詳或略云耳。
上古天真論曰。男子五八腎氣衰。髮墮齒槁。八八天癸竭。形體皆極。此謂古今之人皆然也。然復云。上古之真人。為能呼吸精氣。獨立守神。故壽敝天地。中古之至人。為能去世離俗。積精全神。亦歸于真人。其次有聖人者。以恬愉為務。以自得為功。則亦可以百數。前說男子四十已衰。六十已老。後說古之人皆壽。是豈古人之形神精氣其所禀受者與今人異耶。何壽夭相懸之甚也。竊嘗攷自黃帝、堯、舜以降。至于周之文、武之時。其君臣無不壽者。盖皆如素問所論。知道而能行者也。不惟壽考康寧。又其創功造事。以利于生民者。若與元化語。若與鬼神接。非後世人耳目心智所能彷彿者。是又何哉。余以謂。惟精與明能壽。惟得壽。故精者愈精。明者愈明耳。今之人一切反是。是亦可哀也已。
濟南先生李廌方叔將心論曰。白起為將。以書攷之。不言斬首坑卒者勿論。論其直書斬首若干、坑卒若干而計之。凡殺敵國之兵八十四萬人。黈曰。兵固有實一而號十者。若起殺敵之類。恐皆計其所號者書之。敵始張虛名以待我。我既勝之矣。我又從而大吾之功。是以若此甚也。雖然就使以十為百、以百為千。起之所殺。猶近于十萬人。則亦酷矣。況其中亦有以實書者乎。詩人有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之句。以起言之。萬骨之枯。斯固無足卹者也。伐國不問仁人。仁人不可以伐國乎。伐人之國。雖曰能之。要非仁者之心也。俗人以材論將。方叔以心論將。方叔其仁哉。
許渾灞上逢元處士東歸詩云。何人更結王生袜。此客空彈禹貢冠。薛逢上崔相公云。公車未結王生袜。客路空彈禹貢冠。二人所對皆同。然許語似暢于薛。
唐德宗嘗自謂本好推誠。亦能納諫。及與李泌語。則云。朕好與人較量理體。崔祐甫性褊躁。朕難之。則應對失次。朕常知其短而護之。楊炎氣色粗惡。難之則輒勃然怒。無復君臣之禮。所以每見令人發憤。餘人則不敢復言。盧杞小心。朕所言無不從。又無學。不能與朕往復。故朕所懷常不盡。惟與卿言。使朕中懷已盡而屈服不能不從。然李泌所論。與回紇可汗合骨咄祿和親。終不許。因乞骸骨。上乃曰。朕非拒諫。但欲與卿較理耳。(事在貞主元三年。)黈曰。□哉。德宗之為君也。自謂好推誠而喜折難。□□以察察為明。自謂能納諫。而喜人之從己。以諾諾為小心。既不誠矣。既愎諫矣。復自謂與人較量理體。夫理所以定國是也。體所以正朝端也。欲定國是而正朝端。乃以非理而奪人之理。以非體而屈人之體。何如是悖乎。自古人君拒諫飾非者。代皆有之。未有如德宗之甚者也。
張文潛書鄒陽傳云。鄒陽傳稱梁孝王用羊勝、公孫詭之說殺袁盎。事覺。孝王懼誅。使陽入關內求解。陽見齊人王先生。用其計。說王長君。長君入言之。及韓安國亦見長公主。事果得不治。此則陽與安國同救孝王殺袁盎事也。而韓安國傳所稱見長公主事。自以孝王僭天子游戲。天子聞之。心不喜。太后乃怒梁使者。弗見。按責梁王。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長公主具以語太后。事乃解。其後安國坐法。久之。復用為梁內史。乃有勝、詭說王。殺袁盎等事。安國諫王。王乃殺勝、詭。漢使還報。梁事解。無安國見長公主事。此則安國見長公主。自以梁王游戲事在前。非勝、詭事也明矣。鄒陽傳中所載。誤記安國所解前事為今事耳。李子曰。凡人行事。有主之者。有簉從者。有遂事者。據二傳所載。盖安國兩見長公主。但所以見之者不同也。其救游戲事。必主安國。在他人無所與。故獨見于本傳。其求解殺盎事。必主鄒陽。而安國特遂事焉。故安國之見長公主。不具于本傳。而略附于鄒陽傳中也。宛邱以此為班固之誤。治以為不然。二事較然明白。班固良史。不應遺忘至此。
陳後山送趙承議德麟云。林湖更覺追隨盡。巾帽猶堪笑語頻。此更字意。恰如近世李屏山所謂。更道劉王量如海。怎生容得辟陽侯。
儒翟先生碑。其篆文作豕。歐陽公疑之。以為豕字無所出。治謂豕乃學字之誤。故又轉而為翟也。為儒不得為翟。為翟不得為儒。豈以先生兼是二者。而當世從學者推美而稱之歟。無是理也。故予以學字為斷。
陶穀詩。尖簷帽子卑凡厮。短靿鞲兒末厥兵。歐公云。末厥亦當時語。予景祐閒已聞此語。時去陶公未遠。人皆莫曉其意。王原叔博學多聞。見稱于世。最為多識前言者。亦云。不知為何說也。第記之。必有知者耳。治曰。末厥盖俗語也。歐公雖以此為當時語。亦自不知為何義。大抵末厥者。猶今俚語俗言木厥云耳。木厥者。木強刁厥之謂。
歐公所撰王德用神道碑。康、邦、煩、人、卫、議皆同押。又晏元獻碑。氏、裔、洛、學、詔、後皆同押。歐公去今纔百餘年。其文律寬简。猶有古人風氣。今世作文。稍涉此等。便有譏議。乃知律度益嚴而其骨格益以弱也。
卦有六爻。初、二、三、四、五、上也。卦有六德。剛、柔、仁、義、陽、陰也。自下而上。以之相配。則初爻剛、二爻柔、三爻仁、四爻義、五爻陽、六爻陰也。只以乾一卦推之。便盡此理。
乾卦具四德。四德。元亨利貞。雖云四德。然元亨者又合而為一事也。利貞者又合而為一事也。故為文言。前段則云。元者。善之長。亨者。嘉之會。利者。義之和。貞者。事之幹也。而後段則云。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又坤之繇云。坤元亨。利牝馬之貞。是亦以此四德析之為兩事也。
論語。朝聞道。夕死可矣。注曰。將至死不聞世之有道。疏云。此章疾世無道也。設若早朝聞世有道。暮夕而死。可無憾矣。黈曰。聞道。謂身自聞道耳。舊說以聞道為聞世有道。舛矣。然舊說云然者。意謂孔子天縱將聖。秉生知之質。豈不聞道乎。出此言者。盖因衰世敗俗發之。殊不知孔子之言。其為人者多。其為己者少。此實教人者之言也。而說者以為疾世。非也。
子美送韋書記赴安西云。白頭無籍在。朱紱有哀憐。舊注云。無籍。謂無籍在朝列也。籍如通籍之籍。此說殊繆。盖籍在。顧賴之意。子美自言身已衰老。無所顧籍矣。而韋書記有哀矜于我也。籍在之籍。音去聲。若言無籍在為無籍在朝列。則何得以有哀憐為對耶。
子美夔府書懷云。南內開元曲。常時弟子傳。法歌聲宛轉。滿座涕潺湲。按明皇雜錄云。天寶中。上命宮中女子數百人為梨園弟子。皆居宜春北院。然則弟子所傳者。乃天寶曲。非開元曲也。而子美謂為開元曲者。意以為其曲雖盛于天寶。而原其所自來。則開元時已有之矣。故雖天寶之曲。命為開元。亦自無傷也。
陸賈傳。名聲籍甚。注云。狼籍甚盛。非是。籍甚。謂若編籍然甚隆盛也。狼籍。則猥亂之意。故孟子謂狼籍人也。于其名聲言之。非所以為美矣。
內經言。腎者作強之官。技巧出焉。技雖不至于道。亦游于藝者之所貴。巧雖未至于神。亦妙萬物而為言。不作強則何以得之。故知作強者乃精力之謂。
唐藝文志次第絕無法式。甲部經錄禮類中。載周禮、儀禮。自可以類推。而于樂類中。乃載崔令欽教坊記、南卓羯鼓錄。夫教坊、羯鼓。何得與雅樂同科。乙部史錄雜傳記類中。載圈稱陳留風俗傳三卷。而于地理類中亦載之。崔豹古今注。于儀注類中言一卷。于雜家類中言二卷。世說則小說之屬也。劉義慶世說八卷。劉孝標續世說十卷。既載之小說類中矣。而王方慶續世說十卷。復載諸雜家類中。是不可曉也。丙部子錄道家類中。既載神仙三十五家。又載釋氏二十五家。無乃太汎濫歟。此等自合各立一類收之。又道家類中。既純載老子及列、莊、文、庚四輔等書。以符咒、修攝、靈驗、變化等為神仙。然于神仙類中。復載玄景先生老子道德要義五卷。賈參寥莊子通真論三卷。此又雜之甚者也。又道家類中載張志和玄真子十二卷。而于神仙類中載之則云二卷而已。張志和一人之身也。一人之口也。豈十二卷者惟說清淨無為。而此二卷者多說金丹大藥。飛昇隱化事。皆不可得而攷之也。
豐卦。彖曰。豐。大也。注云。大音闡大之大。大止一音耳。至于是發音為闡大之大。豈大小之大別有反切乎。疏云。凡物之大有二種。一者自然之大。二者由人之闡弘使大。原孔疏意。祇是附王注云為之說耳。夫訓詁與音韻不同。王立此說。孔申此說。固無不可者。余但不知王所謂音者。何音也。
琴賦。閒遼故音痺。弦張故徽鳴。所謂痺者。猶今之先攵聲也。東坡志林。黈曰。嵇康賦琴。自說琴德。必不得說琴病。若謂音痺為先攵撒。則正是說琴病耳。嵇旨必不其然。竊意閒遼為徽外。音痺為聲緩。其或近之。
旅卦。六二。旅即次。懷其資。得童僕貞。王輔嗣以懷為來。以童僕貞為得童僕之所貞。疏因言懷來資貨。又得童僕之正。不同初六賤役。皆未為得。伊川以懷為蓄。以得童僕貞。為童僕亦盡其忠信。誠得之矣。于羈旅之中。懷蓄資貨。苟不有忠信之僕。則害或及之。惟得童僕之貞。故終無咎。
又九四。得其資斧。輔嗣謂客于所處。不得其次。而得資斧之地。故其心不快。是也。伊川以為得貨財之資。器用之利。其義似短。既得貨財之資。器用之利。則我心奚為而不快乎。又以資斧為二字。大是牽強。資斧不相為對。
又六五。射雉一矢。亡。終以譽命。羈旅于外。艱苦備嘗。其志意無所稱遂。是將射雉而忘其矢也。然六五有文明之德。每事居中。則其為矢也多矣。射雉而但亡一矢。餘矢尚多。故矢雖少詘。志不能伸。而終以譽而獲其爵命焉。晉重耳在外者十九年。而卒以得國。盖類此爻。始小亡而終大獲也。
又上逮也。疏謂羈旅不可處盛位。然處文明之內。能照禍福之幾。不乘下以侵權。而承上以自保。故終得美譽而見爵命。此說解釋王注甚明。而伊川以為逮、與也。上逮則上下與之。且經止言上逮。初無及下之文。不知伊川何以發上下之義也。必不可從。
又上九。象曰。喪牛于易。終莫之聞也。輔嗣謂喪稼穡之資。不在于難。而無有一言以告之者。伊川謂喪順德于躁易。而終不自聞知。程說喪順德於躁易。誠優於王。但以為終不自聞知。則卻與本文不合。其終莫之聞。此一句。盖對終以譽命為辭。六五上九。偶在羈旅之時。但六五則以柔處中。故終以見譽。上九則用剛過亢。故終以莫聞。上九言凶。而六五不言吉者。互文。
巽卦。利見大人。王氏以為大人用選。其道愈隆。程氏以為巽順雖善道。必知所從。能巽順于陽剛中正之大人。則為利。如五二之陽剛中正。大人也。巽順不于大人。未必不為過。如王說則是利在于大人。如程說則是利在于見者。二說程氏為長。大人之號不一。或聖人。或君子。或長者。或王公。皆得稱之。
又六四。悔亡。王氏。乘剛。悔也。程氏云。陰柔無援。而承乘皆剛。宜有悔也。李子曰。巽順之時。能乘乎剛。未必有悔。伹此六四乘三之剛。故有悔焉。二說王氏為長。
又田獲三品。王氏云。三品。乾豆、賓客、充君之庖。程氏云。一為乾豆。一供賓客與充庖。一頒徒御。李子曰。三品具見于王制。盖一如王氏之說。而程氏乃于乾豆之外。併以賓客充庖為一品。又以徒御為一品。夫頒賚徒御。自當在獲禽之始。已而分為三品。若復以徒御參之為品。則是有四品也。恐不宜然。
又九五。悔亡之悔。王謂以陽居陽。損于謙巽。故有悔。程謂柔順之道。所利在貞。此戒五也。程說長。
又無初有終。王云。卒以剛直用加于物。故初皆不說。終于中正。邪道以消。故有終。程云。命令之出。有所變更也。無初。始未盡也。有終。更之使善也。若已善。則何用命。何用更乎。此說甚好。盖盼下文先庚後庚之語。
又上九。喪其資斧。疏謂所用之斧是也。程氏。資、所有也。斧、以斷也。是以資斧為二物矣。盖程于旅卦。已解于貨財器用。于此不得不為是說耳。
又貞凶。象曰。正乎凶也。王謂失其威斷。是正之凶。程謂過極于巽。至于自失。得為正乎。乃凶道也。李子曰。程于爻辭。已注正道為凶。則是與王意合。于象辭乃再改為疑而斷之之辭。盖止因乎字而發。
巽之九二。以陽處陰。故曰巽在床下。巽之上九。過極于巽。亦曰。巽在床下。是皆以不得其位。雖于巽順而反獲其罪者也。但二以履正居中。故用巫而終吉。而上以損威失斷。故喪斧而貞凶。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注云。寡能及之。故希言是也。罕言非絕口不言。但希及之耳。三千之徒。惟顏子為能知十。曾子能悟一貫。雖子貢猶自言。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之。則夫群弟子之中。可與言極而語至者。盖已少矣。性命之事。宜子言之罕也。然其子仁利。亦復罕言者。何哉。盖利有二。有便利之利。有利欲之利。二者雖不同。而莫逃于聖人之至道。仁有二。有愛人之仁。有克己之仁。二者雖不同。而莫外于聖人之至德。子罕言利與仁者。非罕言利與仁也。正罕言其道德云耳。而說者乃曰。利謂利益萬物。仁謂愛人及物。則夫利與仁者。一而已矣。安得而為二事乎。因知利者欲利周于天下。易所謂顯道。仁者克己復禮。以為萬善之長。易所謂神德行。
晉書天文志說天徑者凡數家。皆言不及三十六萬里。而又有云。日徑千里。夫以天體之廣。不應東西相直。不能容三百六十日也。攷之度數。足知說者之妄。
|
|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