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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缃素杂记

 

 

 

卷七


卷七

  固桑

  《新序》云:“平公浮西河,中流而叹曰:‘嗟乎!安得贤士与此乐者乎?’固桑进曰:‘君言过矣,夫剑产于越,珠产江汉,玉产昆山,此三宝者,皆无足而至。’平公曰:‘固桑来,吾门下食客三千人,朝食不足,暮收市租,暮食不足,朝收市租,吾尚可谓不好士乎!’对曰:‘今夫鸿鹄,高飞冲天,然其所恃者六翮耳。夫腹下之毳,背上之毛,增去一把,飞不为高下。不知君之食客,六翮邪?将腹背之毛毳也?’平公默然不应。”余案《说苑》云:“赵简子游于西河而乐之,叹曰:‘安得贤士而与处焉!’舟人古乘跪而对曰:‘夫珠玉无足,去此数千里,而所以能来者,人好之也。今士有足而不能来者,吾君其不好之乎?’简子曰:‘吾门左右客千人,朝食不足,暮收市征,暮食不足,朝收市征,吾尚可谓不好士乎?’古乘对曰:‘鸿鹄高飞远翔,其所恃者六翮也。背上之毛,腹下之毳,无尺寸之数,去之满把,飞不能为之益卑;益之满把,飞不能为之益高。不知门下左右客千人者,有六翮之用乎?将尽毛毳也?’”案《新序》、《说苑》,皆刘向所撰也。《新序》作平公,《说苑》作赵简子;《新序》作固桑,《说苑》作古乘:何异同如此?又《说苑》第一卷载楚文王爵管饶事,而《新序》文王作恭王,管饶作管苏。又班固《古人表》云:“晋船人固来。”颜师古曰:“即固乘也。”又尔不同,何邪?

  六玺

  蔡邕《独断》曰:“皇帝六玺,皆玉,螭虎纽,文曰‘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天子之玺’,皆以武都紫泥封之。”又《国玺谱》曰:“传国玺是秦始皇初并天下所刻,其玉出蓝田山,丞相李斯所书,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高祖至霸上,秦皇子婴献之。至王莽簒位,就元后求玺不与,以威逼之,乃出玺投地,玺上螭一角缺。及莽败,李松持玺诣宛上更始。更始败,玺入赤眉。刘盆子既败,以奉光武。”又《西京杂记》云:“中书以武都紫泥为玺室,加绿绨其上。”又《吴书》云:“孙坚前入雒阳,令人入井探得汉传国玺,方圆四寸,上纽交玉龙,上一角缺。初,黄门张让等作乱,天子出奔,左右分散,掌玺者以投井中。袁术将僭号,闻坚得玺,乃拘坚夫人而夺之。”又,太康初,孙皓送金玺六枚。案传国玺不在六玺之数,应氏《汉官仪》、皇甫《世纪》,其论六玺文义皆符。《汉官》传国玺文曰:“受命于天,既寿且康。”“且康”、“永昌”二字为错,不知二家何者为得?吴时无能刻玉,故天子以金为玺。玺虽以金,于文不异。曩所得六玺者,乃古人遗印,不可施用也。

  三台

  李济翁《资暇集》云:“今之啐酒,三十拍促曲名《三台》,何如?或曰,昔邺中有三台,石季伦常为游宴之地,乐工倦怠,造此以促饮也。一说蔡邕自侍书御史累迁尚书,三日之间,周历三台。乐府以邕晓音律,制此说动邕心,仰希其厚遗,亦近之。”又《刘公嘉话》云:人以三台送酒,盖因北齐高洋毁铜雀台,筑三个台,宫人拍手呼上台,因以送酒。案魏武帝建安十四年冬作铜雀台,十八年九月作金虎台。古乐府云:“铸铜为雀,置于台上。”因名焉。又案《北史》:“齐文宣帝发三十余万人,营三台于邺,因其旧基而高博之,大起宫室乃游豫焉。至是三台成,改铜雀曰金凤,金虎曰圣应,冰井曰崇光。冬十一月登三台,御乾象殿,朝宴群臣。”则三台所建旧矣。但魏之冰井台,不知起自何年?至北齐但因其故基而高博之耳。《嘉话》乃云北齐高洋毁铜雀台,筑三个台,与《北史》所载不同。以余意测之,曲名《三台》者,盖因北齐营三台以朝宴群臣得名也。

  厕牏

  《汉书·万石君传》云:“窃问侍者,取亲中裙厕牏,身自澣洒。”苏林云:“牏音投。贾逵解《周官》云:‘牏,行圊也。’”孟康曰:“厕,行圊;牏,中受黄函者。东南人谓凿木空中如槽,谓之牏。”余案《说文》以牏为筑墙短板,度侯切。而《玉篇》、《集韵》,以牏行圊字为从广从俞,音投。由是知中裙者,谓其父之中衣也。厕牏者,谓其父圊溷之板也。是二物者,建亲自澣洒,以见事亲孝谨如此。而颜师古不从此说,乃谓亲身之小衫,若今言汗衫是也。果如颜氏之说,则汗衫谓之厕牏,有害于理,而石建澣洒汗衫,亦未足为孝谨之至也。盖其义当如苏林、孟康之说。故后人循袭,所以谓如厕为厕牏,其说良自于此。余尝怪李济翁《资暇集》云:“俗命如厕为屋头,称并州人咸凿土为室,厕在所居之上故也。一说北齐文宣帝,怒其魏郡丞崔钦瓒,以溷汁沃头,后人或食或避亲长,不能正言溷,因影为沃头焉。”盖济翁当时著论,亦不考究《汉书》厕牏之说,但随俗语谓为屋头或云沃头,误也。

  乐部

  杨文公《谈苑》载:伶人王感化,少聪敏,未尝执卷,而多识故实,口谐捷急,滑稽无穷。会中主引李建勋、严续二相游苑中,适见系牛于株枿上,令感化赋诗,应声曰:“曾遭宁戚鞭敲角,几被田单火燎身。独向残阳嚼枯草,近来问喘更何人。”因以讥二相也。又中主徙豫章,浔阳遇大风,中主不悦,命酒独酌。指北岸山问舟人,云皖公山,愈不怿。感化独前献诗曰:“龙舟万里架长风,汉武浔阳事正同。珍重皖公山色好,影斜不落寿杯中。”中主大悦,赐束帛。余读《江南野录》,载李家明事:当嗣主时为乐部头,能滑稽,善讽谏。亦载二诗,其词大同小异。《咏牛》诗曰:“曾遭宁戚鞭敲角,又被田单火燎身。闲背斜阳嚼枯草,近来问喘更无人。”《龙舟》诗曰:“龙舟轻飐锦帆风,正值宸游望远空。回首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到寿杯中。”嗣主因恸,俛首而过。《谈苑》以感化为建州人,《野录》以家明为庐州人;《谈苑》谓中主,《野录》谓嗣主:未详孰是。

  寒鳖

  唐李济翁尝论《文选》曹植乐府云:“‘寒鳖炙熊蹯。’李氏云:‘今之湆肉谓之寒,盖韩国事馔尚此法。’复引《盐铁论》‘羊淹鸡寒’,刘熙《释名》‘韩羊韩鸡’,为证寒与韩同。又李以上句云:‘脍鲤臇胎虾’因注:诗曰‘炰鳖脍鲤’。五臣兼见上句云脍,遂改寒鳖为炰鳖,以就《毛诗》之句。又子建《七启》云:‘寒芳莲之巢龟,脍西海之飞鳞。’五臣亦改寒为搴。搴,取也,何以对下句之脍邪?况此篇全说修事之意,独入此搴字,于理未安。上句既改寒为搴,即下句亦宜改脍为取,纵一联稍通,亦与诸句不相承接。以此言之,明子建故用寒字,岂可改为炰搴邪?斯类篇篇有之,学者幸留意。”所载此而已,余观《荆楚岁时记》云:“鸡寒狗热,历兹承久。”乃引《释名》云:“韩国之食。”又云:“崔植薄徒。”见史篇,则作寒字。语言错乱,竟未详其旨意。然以此考之,益信其使寒字,而五臣注解,乃妄有改易明矣。

  惧税

  《南唐近事》云:“金陵建国之初,军储未实,关市之利,敛率尤繁,农商苦之,而莫达于上。时属近甸亢旱日久,祈祷无应。上他日举觞苑中,宣示宰臣曰:‘近京三五十里皆报雨足,独京城不雨,何邪?得非狱市之间,冤枉未伸乎?’诸相未及对,申渐高历陛而进曰:‘雨惧抽税,不敢入京。’上因是悟之。翊日下诏,停一切额外税,信宿之间,膏泽告足。故知优旃漆城,那律瓦衣,不为虚矣。”又《江南野录》载李家明从嗣主游后苑,登于台观,盛望钟山雨,曰:“其势即至矣。”家明对曰:“雨虽来,必不敢入城。”嗣主怪而问之,家明曰:“惧陛下重税。”嗣主曰:“不因卿言,朕不知之。”遂令榷务半而征之。余尝考二说大同小异,然《近事》及及当作以为。——恶人谷珠楼哈哈儿注。国初,《野录》以为嗣主;《近事》谓申渐高,《野录》谓李家明,其不同如此,孰谓书可信邪?

  一麾

  《笔谈》云:“今人守郡谓之‘建麾’,盖用颜延年诗‘一麾乃出守’,此误也。延年谓一麾者,乃指麾之麾,如武王‘右秉白旄以麾’之麾,非旌麾之麾也。延年以《阮始平诗》云‘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者,山涛荐咸为吏部郎,三上,武帝不用,后为荀勖一挤,遂出始平,故有此句。延年被摈,以此自托耳。自杜牧为《登乐游原》诗云:‘拟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始谬用一麾,自此遂为故事。”凡此以上,皆存中之语。以余意测之,杜樊川之意则善矣,而谓之拟把,则尤谬也。盖自作太守,而谓之一麾,于理无碍,但不可以此言赠人作太守耳。宋景文公诗云:“使麾得请印垂腰。”又云:“一封通奏领州麾。”又云:“乞得一麾行。”又云:“竟获一麾行。”是真得延年之意,未尝谬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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