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浩山:
天哪!你终于回信了!你还活着!你没有被狮子吃掉!你去非洲快两年了,把那么多可爱的孩子的头刮光,却竟然连狮子的头毛都没看过,你在马拉威都做了什么啊?
短期出家是要剃头的吗?会不会有天变成长期出家?
要是我真的活到一百零六岁,变成一颗葡萄干那么小,一阵风就可以把我吹走,说不定还可以藏在口袋里,那可方便了。到时候你也能认出我来吗?我那让人一眼就人出来的标记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说嘛!
猢狲树是什么样子的?我只知道“树倒猢狲散”。
你们在孤儿院里都种什么菜?我也想去找一块菜田种菜,火锅店以后就卖我种的菜。可是,想租一块菜田要跑到元朗去呢。我正在挣扎要不要每星期找一天去耕田。熊猫的母亲当知青的时候下乡种过田,她跟熊猫说,那时候,他们几个种田的女知青最渴望的就是下雨,下雨了,大伙就可以放下手里的活,坐到屋瓦下面歇一会,看着雨打在台阶上,打在田哇上,打在远方的远方。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渴望雨声的年代。
香港今天一直下着大雨,许多年之后,还是会下雨的吧?只是,看雨的人已经不一样了。人面桃花。也许就像你说的,时间从来没有流逝,流逝的是人。
如今,我们看到雨就发愁。下雨天,客人也不来了。我上次做给熊猫吃的窝窝头很成功,所以我打算做些窝窝头,不过,我做的是小窝窝头,否则,客人吃窝窝头吃饱了就不点其他菜了。我也做一些包子,咸的甜的都有,还有汤圆。真没想到芝麻汤圆浸红汤很好吃呢,外面是辣的,里面依然是甜的。
我的天!非洲苏里族的女人都在下唇嵌一个大泥盘?很难想像嘴巴比脸大是什么模样的。她们怎么吃东西啊?她们能说话吗?下雨怎么办?睡觉时只可以仰睡么?
你问我现在是不是己经有几层下巴?
我一直都只有一个下巴!你才跟河马做亲戚!
非洲是一夫多妻制?那么,在非洲当和尚是很大的牺牲吧?你去当和尚吧你。
史瓦济兰的老国王娶了八十几个老婆?原来我的父亲三个老婆不算多。父亲年轻时在马达加斯加住过一段日子,不知道他那时会不会娶过几个非洲老婆。这些非洲女人不愿意离乡背井跟他回来,含泪把他送走。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是苏里族的?要是那样的话,她们的眼泪不都掉到嘴巴里去吗?无论掉多少都装得下,还真的很方便呢。
你问我为什么爱看长颈鹿手忙脚乱喝水的模样。就是好看嘛,我也喜欢长颈鹿纯真的大眼睛和羞涩的神情。长那么高,胆子却又那么小。
没见过眼睛不圆不大、睫毛不长不弯的非洲小女孩?我妒忌死了!我一直渴望拥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和又长又弯的睫毛。
四岁的薇雅是艾滋病童,那她能活多久?孤儿院也收容艾滋病童吗?你那边也有一个阿旺啊?我这边的是旺旺,皮肤很白。
虽然你说我是小混混收到你的信,还是很激动,这几个星期,我的心情太复杂了。
你那边能看到新闻吗?你知道五月十二日四川坟川发生七点八级大地震吗?房子塌了,山也塌了,河也塌了。熊猫那天在成都,她是地震前几天回去为窝窝头庆生的。两天没法跟她联络上,我和旺旺都吓死了。幸好,最后终于找到她,家里所有人都平安。现在每天都有余震,太可怕了。
熊猫是前天回来。我和旺旺到机场接她,见面的一刻,就像劫后重逢,三个人都忍不住哭了。别人都是送机的时候哭,哪有人接机的时候哭?我们成了怪物。哭完了,熊猫擦擦眼泪说:
“我们去吃什么?这么难得活下来,我要好好地吃!吃完我们去看姑姑。”
我们打算找一天接老姑姑出来吃麻辣火锅呢。她许多年没吃了,我们想给她一个惊喜。
孤儿院里有很多来自台湾的女孩吗?那你的国语现在是不是很棒?
香港现在很难看到星星了。有一天夜晚,我跟熊猫和旺旺坐在避风塘的海边看星星,找到几颗不太亮的,不知道它们是跨越了多少个光年来到的。以前我和你不是常常坐在那儿的石级上看星星的吗?那时的星星亮多了。
非洲人吃火锅吗?真想快递一个麻辣锅给你。法国奶酪和西班牙风干火腿本来也想留着给你,不过,既然你说我骨子里是个小混混……
秘方不是苹果,都说好像很平常,却也不平常。苹果是很平常咧。也不是你家出品的“津津”梅肉,你想得美!
再给你一个提示:这东西可以卖很贵,也可以很便宜。
随信附上夏家三姐妹的照片,站在中间瓜兮兮的是熊猫,眼睛像做梦似的是那个是旺旺,红发的看上最聪颖又苗条的那个当然是我。
我决定了,我还是喜欢写信,不写电邮,这样你可以看到我的字,像星星那样跨越遥遥远远的千山万水抵达你手里。这份感觉美好些,而且我也想看到你的字。
怎么会以为我恨你呢?从来就没有。不过,要是你敢再说我跟河马足亲戚,我可不敢打包票。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铜锣湾的小混混
二〇〇八年六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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