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我有钥匙,现在就去。
那是一幢新的大厦,房东太太的单位在三十四楼,面积六百多呎,客厅有一列落地玻璃,可以看到整个西区的风景。
我站在窗前,竟然看到你住的地方。
西环最后的一间屋,顶楼有灯光。
我要这个地方。我跟徐铭石说。
你不先问问租金多少吗?
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这里。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
真好笑,突然又这样心急。
我伏在窗前,像从前一样,遥望你住的地方,我喜欢可以这样望着你,知道你在某个地方。
虽然这天晚上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凌晨四点多钟,你打电话来给我。
有没有吵醒你?你温柔地问我。
我刚刚睡着了。我告诉你。
对不起。
不要紧。我幸福地抱着电话。
我在医院里。
你彷佛在告诉我,这一晚你一直待在医院,没有回家。
嗯。我轻轻地答你。
不打扰你了。你说。
不,我也睡不着,我迟些要搬了。
搬到什么地方?
蒲飞路。
我们很近啊。你说。
是很近,还是仍旧很远?
你睡不着吗?我问你。
我已经把自己训练得什么时候也可以睡着。
你还没有忘记她吗?
你没有回答我。
房东找人把房子翻新一下,她说大概需要一个星期。
这个星期,我已迫不及待为新居添置东西。
把手烧瓷砖拿去装裱时,经过一间义大利灯饰店,我被里面一盏玻璃吊灯吸引了视线。
那盏吊灯,半圆形的灯罩是磨砂玻璃做的,当灯亮起时,温柔的灯光把整间灯饰店都浮起来。
我看看价钱牌,售价是我半个月的租金,我舍不得买。
这盏吊灯,我们只来了一盏。年轻的男店员说。
可惜价钱很贵啊。
但是真的很漂亮。他说。
还是不要了。
我正想离开时,他对我说:这盏灯是有名字的。
灯也有名字的吗?我回头问他。
是这盏灯的设计师给它的。
它叫什么名字?
恩戴米恩的月光。
为了名字,我把灯买下来。
恩戴米恩是神话里的人物,有人说他是国王,但是大多数人都说他是牧童。
恩戴米恩长得俊美绝伦,当他看守羊群的时候,月神西宁偶然看到他,爱上了他,从天而降,轻吻他,躺在他身旁。为了永远拥有他,月神西宁使他永远熟睡,像死去一样躺在山野间,身体却仍然温暖而鲜活。每一个晚上,月神都会来看他、吻他。恩戴米恩从未醒来看看倾泻在自己身上的银白色的月光。痴情的月神永恒地、痛苦地爱着他。
你就是我的牧童,可惜我不曾是你的月光。
晚上待在烧鸟店,你好几天没有找我了。
那天晚上,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你没有跟孙米白一起,不是为了让我安心吗?为什么又不理我?我是不是在追求他?我问惠绚。
这样还不算追求,怎样才算?她反问我。
真令人难堪。
我在安慰自己,你不找我,因为你很忙。况且,你也不一定要找我。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不见的盟誓,对吗?入伙那天,徐铭石和惠绚来替我搬家。
上一次搬家,是和政文搬到薄伏林道,那天很热闹,政文、康兆亮、惠绚和我,四个人忙了一整天。
今天,冷清得多了。
他好歹也应该来替你搬家,不然,怎么做你的男朋友。
惠绚一边替我拿棉被一边说。
他还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接过她手上的棉被说。
从这里看出去很漂亮。惠绚站在窗前说。
可以看到西环最后一间屋。我说。
在地图上,我这里与你那里,距离只有九百公尺,比以前更近。
原来是这样。惠绚说。
徐铭石替我把灯悬挂在床的上空。
很漂亮的灯。他说。
它有名字的,叫恩戴米恩的月光。我说。
灯亮了,整张床浮起来,诉说着一个痴情的故事。
夜里,我把你送给我的星星贴在天花板上。
我看到你的家里有灯,你是一个人吗?我立刻打电话给你。
回来啦?我问你。
你怎知道我回来?你愕然。
你通常都是这个时间下班吧。我撒谎。
这几天好吗?你问我。
我搬家了。
新居怎么样?
有兴趣来吃一顿饭吗?
好呀,你煮的东西那么好吃。
明天晚上有空吗?
明天刚好不用上班。
那就约好明天。
黄昏,我匆匆离开布艺店,准备我们的晚餐。
你在八点半钟来到。
要不要参观一下?
这盏吊灯很漂亮。你说。
它叫恩戴米恩的月光。
它有名字的吗?
我是为了名字才买它。
是不是那个神话里的牧童?
你也知道那个神话吗?
他一直都在山涧里熟睡,像死了一样。
他没有死,他是被深深地爱着。
是的,他没有死,他被深深地爱着。你说。
我把晚餐端出来。
这里是不是可以看到西环?你站在窗前问我。
我怎能告诉你我是为了这里能望到西环而搬进来?我想是吧。
看着你津津有味地吃我做的羊肋排,我突然觉得很幸福。
一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你,你做的菜那么好吃。你说。
什么意思?我心里突然有些生气,你这样说,是不是说你不喜欢我?没什么意思的。你向我解释。
这个时候,你的传呼机响起。
会不会是医院有急事?
电话号码不是医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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