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原著小说
簪中录(青簪行)原著小说

首页 ›› 影视原著小说 ›› 簪中录 ›› 簪中录2·九鸾缺 ›› 十五、上穷碧落

簪中录

簪中录2·九鸾缺

十五、上穷碧落

  郭淑妃从内室出来,哭着扑上来,帮他抚着胸口顺气,声音也是嘶哑喑塞:“陛下……陛下,我唯一的女儿……竟就这么没了!那凶手……那凶手,必要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不但白得耀眼,而且冰凉光滑,如玉般的质感。

  皇帝已步往前殿,看见几个宦官慌张的神情,便问:“立政殿内,为何惊惶?”

  皇帝望着这个天底下自己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女子,竟一时无言。

  飞溅起的水珠洒落在他端着白瓷盏的左手之上,紫色的衣袖被溅湿,甚至他苍白的脸颊上也溅上了两三点水珠。

  “而这三桩杀人案,很有可能是一个凶手连环作案,作案的手法,参考的是那张画,”黄梓瑕沉吟道,“所以,滴翠是前两桩案件凶手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是已经在暴怒中失去理智的父亲,当今皇帝李漼。

  李舒白和黄梓瑕对望一眼,李舒白拿起画,示意她过来一起看看。

  “母妃去年薨逝了。在她去世前几天,仿佛回光返照,认出了我。可能是上天垂怜,我本来以为,她记忆中的我,会一直是十年前我幼时的模样。”他唇角像往常一样,含着微微的笑意,可眼中却涌上了水汽,“母妃趁着自己最后的清醒,将这张画给了我。那时我本不在意,但到她去世之后,我才发现,这是母妃亲手交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所以虽然觉得是我母妃发病时乱画的东西,但也一直放在书房。直到前几日,我在张行英家中,看见了这一幅画……”

  “所以这才是让人不解的地方。而张伟益自己,其实也是一头雾水。因为他是在先皇苏醒之后,便赶紧退下来,毕竟他一介民间大夫,怎么可以旁听宫廷大事?”李舒白微微皱眉道,“宫中存档,也是如此记载。先皇苏醒,张伟益退出。未到宫门,后面有人赶上,说皇上感念张大夫妙手,钦赐御笔一幅。他大喜过望,赶紧朝紫宸殿叩拜,又收了卷好的画,一边走一边打开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惊愕难言。”

  韦保衡勉强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了,他的眼中全是泪,虽然竭力抑制,可依然滚滚落下来,无法自已。

  黄梓瑕说道:“奴婢定会将此案真凶擒拿归案,因此恳请陛下留住公主府一干人等性命,奴婢好一一盘查询问,以期早日破案,擒拿真凶!”

  皇帝的声音在死寂的堂内回荡,隐隐回荡,却越显得悲恸。

  她不由自主地便拜倒在地,说:“杨崇古见过王公公。”

  “去吧。”他面无表情,略一抬手。

  凶器是插在她胸前的九鸾钗,毫无疑问。因刺中了心脏,公主在短暂的挣扎之后,便立即死亡。而在她的挣扎之中,九鸾钗的钗头与钗尾连接处断折。

  他说着,取过身边的那个扁盒子,将它打开。

  李润手捧着茶杯,轻声叹道:“不敢有瞒四哥,这幅画,是我母妃画的。”

  “都是……都是我的错,”他喃喃说着,声音虚浮,“夔王和你,都早已叮嘱过我……说过要守着公主……可她要出门,我却没拦住……”

  李舒白正在车上看公文,眼皮都不抬:“限期几日?”

  被抛下的郭淑妃怔怔地站在殿内,回头看见徐徐走近的王皇后。王皇后面上露出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在她耳边问:“淑妃是打算依靠同昌吗?可本宫却不知道,历朝历代中,有哪一个妃嫔是靠着女儿固宠上位的?”

  公主是不可能痊愈了。

  里面放着折叠好的一张纸,似乎是府中侍女绣娘们用来描花样用的旧绵纸,上面用眉黛潦草绘了两三团黑墨。这几团涂鸦,与张家的那幅画一样混乱不堪。

  公主的遗体停在正厅,皇帝离开之后,周子秦就擦了把汗,低声自言自语:“夔王爷在哪儿啊,他不在我好怕……”

  李舒白与李润自然也都有如此疑惑,当时先皇已经是弥留之际,他所应该做的,绝对不是给一个民间医生赐画,而应该是部署自己身后的朝廷大事。

  死于凤鸟飞扑啄心的,是被九鸾钗刺死的同昌公主。

  这个备受天下人艳羡的公主,在金梁玉柱之间长大,遍身罗绮,珠围翠绕——可谁会知道,她居然在双十韶华,死在那样一个荒僻角落的杂草野蔓之中——仅仅只是离开了她的侍女们短短一段时间。

  黄梓瑕忽然在这种阴冷之中回过神来。这个大唐皇朝之中,能有资格穿紫衣的内侍,唯有一个人。

  黄梓瑕见他这个模样,也只能再劝慰几句,带着周子秦出了公主府。

  马车向南而去,是鄂王府方向。黄梓瑕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默然问:“王爷也觉得,这是那幅画上的第三幅涂鸦?”

  所有人跪倒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声息。

  他抬起右手,轻轻擦去脸颊上的水珠,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她听着他阴寒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一把抽回自己的手。

  那两条小红鱼立即向着那些凝固的细微血块扑去,贪婪地吸吮她手指上的血迹,那种细微的麻痒让黄梓瑕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顿时冒了出来。

  李润回忆当时情景,说道:“那时我年纪尚幼,但也知道父皇因误服丹药,自那年五月起便圣体不豫,至七月已经整日昏迷。御医束手无策,我们几个尚在宫内的皇子,想见一见父皇,却始终被宦官们拦在外面,不得而见。当时京城各大名医纷纷应召入宫,却都无能为力……”

  皇帝问她:“此处可好?皇后看来似乎颇为喜欢。”

  “戴罪立功吧。”黄梓瑕刚说完,里面已经有人大步迈出来,狂怒地大吼:“公主府中,是谁跟着同昌出去的?所有人,统统给我陪葬!让他们到地下继续服侍同昌!”

  生前盛景,死后哀荣,都与她没关系了。

  她又气愤又悲恸,背转过身,捂着脸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公主府中已经乱成一团。

  黄梓瑕在心里这样想。等郭淑妃走了,她慢慢站起来,长叹了一口气。

  一个清朗而略偏尖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枝上鸟,水中鱼,花下人。盛景流年,不知杨公公心不在焉,想些什么?”

  已经干涸的血迹,在清水之中剥落,细小的血块涤荡开来。

  就在郭淑妃走下台阶时,外面有几位宦官疾步奔来,除一直候在外面的长庆之外,还有郭淑妃宫中的大宦官德正,更不应该出现的,是公主府及夔王府的宦官。

  “那个张行英——”李舒白的目光转向窗外,“一直在大理寺外蹲着,像什么样子?你让他回家安心等消息,或者干脆将他从左金吾卫调过来,跟着你一起办案,替你们跑个腿也行。”

  李舒白摇头:“已经薨逝。”

  皇帝早知她已经对自己来意一清二楚,心思被人戳穿,不由得略显狼狈,只得说道:“皇后若喜欢清静,朕也可成全。”

  黄梓瑕低声道:“伤势危重。”

  黄梓瑕听说之后,不由得与周子秦一起站在公主府内,低声叹息。

  他的目光转向那幅先帝御笔,脸上疑惑浓重:“可,为什么父皇会留下这样一张画,而我的母妃,为什么在犯病十来年之后,还要偷偷画出这幅画,并且交到我的手中呢?”

  黄梓瑕有点惊讶地看着他:“王爷的意思……是宽恕张行英了?”

  她说着,目光又向外望了望。

  “嗯,我也听说了,”李舒白叹道,“这幅画,我也在同昌遇难之前曾见过,却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当时要是能察觉出异样,或许今日,也会有不同。”

  守候在公主府外战战兢兢的那一群宦官和侍女们,陡然听闻这个晴天霹雳,顿时个个哀哭出来,垂珠等人更是瘫倒在地,面色惨白。

  太极宫的午后,就连风都是舒缓而宁静的。

  他疼爱了二十年,那个任性、骄傲、倔强的女儿,不在了。

  他说到此处,喉口哽住,连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李舒白微微眯起眼看着她,说:“废话,你这遮遮掩掩和他私下来往的模样,谁看见了不烦?”

  黄梓瑕看到厅外正站在那里默默无言的驸马韦保衡,便示意周子秦噤声,走到驸马面前行礼。

  黄梓瑕迟疑着抬起自己的手,伸到他的面前。

  黄梓瑕的目光随着他们的低语,落在那幅画上。这样一张莫名其妙的涂鸦,居然会是十年前先皇遗笔,真令人意想不到。想必张伟益第一次看见这幅画时,也是觉得难以置信吧。

  皇帝脸色大变,问:“同昌如今在何处?”

  “而张伟益,就是父皇驾崩的那一日进宫的,最后一个名医,”李舒白低声说道,“我已遣人询问过他当年进宫事宜,据他回忆,他当年是京城端瑞堂名医,八月奉召进宫为父皇诊脉,但父皇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但在他施针之后,确曾清醒过来。但他与宫中众人都心知这只是回光返照,召他进宫为皇上治病,求的也只是让皇上醒来片刻,以妥善安排身后大事而已。”

  “还好,皇上对你也算是宽容了。”他终于抬眼瞥了她一下,将自己手中的公文合上,说,“公主去世时,吕滴翠身在狱中,显然没有作案可能。”

  皇帝已经出了立政殿,下了台阶。

  “去同昌府上!”他根本不听徐逢翰的话,硬生生打断。

  李舒白的马车正在等着他们。而车旁站立着一个人,正是张行英。

  李舒白摇了一下头:“当时场面混乱,没能抓到凶手。”

  发现自己最珍爱的女儿居然死在闹市街头,皇帝勃然大怒。今日当值的御医最先倒霉,因为救治公主不得力,三个人全部被拉下去杖责,她到的时候,已经当场打死了两个。

  王皇后微笑凝视着皇帝道:“淑妃是怕皇上心软,到时候有皇上最喜欢的灵徽在,或许能提醒皇上一二。”

  在他的手边,放着一个扁平的盒子。

  鱼。那两条鱼拖曳着薄纱般的尾巴,在白瓷盏中波喇一声。

  李舒白从黄梓瑕的手中接过那张纸,郑重地交到他手中,说:“多谢七弟。现在看来,这幅画必定是你母妃凭着自己的记忆,摹下的先皇遗笔。”

  郭淑妃看着她的笑容,心中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畏惧。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强自说道:“既有生子后被贬入冷宫的皇后,那便自然会有生女后上位的妃嫔。”

  “母妃说……”他默然皱起眉,目光示意左右。等所有人退下之后,他才轻声说,“母妃那时意识不清,说,大唐天下……”

  “死于鸾凤之下……九鸾钗就是飞扑而下夺命的那只鸾凤,不是吗?”他微微侧目看着她,又将那幅卷轴打开,目光从上面的三块涂鸦上缓缓移过。

  被雷劈焚烧而死的,是荐福寺中的魏喜敏。

  王皇后端坐她面前,含笑道:“淑妃毕竟不懂。本宫是皇后,是陛下正宫,天家虽无情,但十数年夫妻,无数风雨共度。这天底下,若说有一人能陪着陛下的,自然是本宫了。”

  其他人不敢出声,但黄梓瑕看到他们的神情,大家眼中的恐惧与惊骇,都显示他们在附和坠玉的说法。

  凶手仓皇逃往坊外的脚步,一路踩踏野草直至拐角处,翻越坊墙而出。此处坊墙正是靠近刚刚被清理的街道处,满街都是惶急四散的人,官府现场抓住了几个在外面的人,所有人都说自己没注意有没有人翻墙而出。

  黄梓瑕垂眼道:“公主心怀柔善,对身边人恩泽甚深,她若有知,必定不愿见陛下今日为她如此大开杀戒。”

  皇帝的脸色不觉有点难看起来:“今日只想与皇后说几句要紧话,又何必让灵徽过来,徒增事端?”

  黄梓瑕与李舒白都是微微一怔,没想到这画居然出自李润母妃之手。黄梓瑕不知皇家秘辛,李舒白却十分清楚,李润的母亲陈修仪温婉柔顺,善体人意,因此先皇身体不豫的那几年,一直都是她贴身服侍着。

  他将她染血的手指,浸在了白瓷盏之中。

  他见她的目光看向那两条小鱼,便笑道:“杨公公也喜欢鱼吗?”

  “谁刺的?”他又追问。

  黄梓瑕和周子秦面面相觑,她先回过神,冲张行英点点头,赶紧到马车旁边行礼:“王爷。”

  死于严密铁笼之中的,是坐困囚牢的孙癞子。

  李舒白点头道:“我已经去内府查过宫廷存档,在先皇起居注中标明,张行英的父亲张伟益,入宫替父皇探病的时间是大中十三年八月初十。”

  他身边的徐逢翰赶紧小跑着跟他出宫门:“皇上无须担忧,公主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应该没事的……”

  黄梓瑕点头,说:“一个两个,还能说是凑巧。可到了这种巧合的地步,不去找鄂王,大约说不过去。”

  王皇后浅浅微笑,凝视他说道:“妾身并非不爱清静,但十几年来,大明宫无数繁花盛景,妾身陪着陛下看遍天下锦绣……若上天愿意垂怜,望能允我一世时光,陪在陛下身边,携手同老。”

  李润放下茶壶,发了一会儿呆,低声说:“同昌身为公主,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简直是匪夷所思……”

  “是呢,她一直说想来太极宫探望皇后殿下,只是一直不得便。今日既然有机会,我便让人知照了她。”

  大唐天下就要亡了。

  “陛下,奴婢有一言,请您斟酌!”黄梓瑕赶紧下跪行礼,说道,“陛下,公主若有知,必定不愿您如此盛怒,做下日后追悔之事,还请保重龙体,以免公主在泉下不安。”

  郭淑妃以扇掩口,笑道:“原来皇后还是喜欢大明宫吗?这倒也是,蓬莱水殿在夏日是最清凉的。可就怕几时又金风到来,到时候孤殿生凉,还要多添衣物呢。”

  周子秦的脸顿时变得惨淡无比:“那,那可怎么办?”

  王皇后盈盈下拜,等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依然还在,只是双目已经湿润了,泪盈于睫,衬在笑容上,说不出的令人感伤。

  鄂王李润往常只要无事,一直都静待在府中,今日李舒白又已派人知照,因此他们到的时候,他已煮好了茶,静候着他们的到来。

  李舒白抬眼看她,问:“你认为呢?”

  郭淑妃胸口急剧起伏,目光狠狠地望向她。但许久,她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转身匆匆向殿外走去。

  “杨崇古!”皇帝瞪着她,怒吼,“朕命你追查公主府这几起疑案,可你至今毫无寸进,贻误案情,以至于同昌……同昌……堂堂我大唐的公主,竟这样在街头……为贼人所杀!”

  但他始终还是不能出口,只能轻声说:“她颠三倒四,可能意指天下不安,大唐要衰败了……还说,这幅画关系着大唐存亡,让我一定要藏好。”

  长庆与德正立即跪伏于地,涕泪交流,不敢说话。

  王皇后微笑凝视着他,低声说:“妾身不敢喜欢,免得皇上赐臣妾永居于此。”

  郭淑妃轻慢道:“我却不敢奢望呢……”

  然而现在,有人抢走了他最珍爱的宝贝,只剩下他一个人无限悲凉地看着女儿冰冷的尸体。

  李舒白看了许久,将这张画递给黄梓瑕,然后问李润:“不知四弟这幅画,从何得来?”

  而十年后,竟然会有三桩与涂鸦一模一样的案情上演,不得不说是匪夷所思,难以琢磨。

  郭淑妃笑着,不冷不淡道:“皇后心太大了,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岂能与一个女子同老?”

  “差点没命了……”

  望着女儿所在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灼热的怒火终究慢慢变得冰凉,哀痛从头顶如水银般贯入,侵袭了他全身。火焰终究被寒意吞噬,他忽然明白,曾经抱在怀中的那一团软软的肉,已经不在了;曾经咯咯笑着喊他父皇的那个声音,已经不在了;曾经抓着他的手臂撒娇乞怜的那双手,已经不在了;始终怀着崇拜仰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也已经不在了。

  这是在他身边十多年的女子,宫中的美人如花朵般一季季开过,再不复当时颜色,唯有面前这个人,却在他身边绽放得日益华美,鲜润娇艳。

  立政殿高穹伟户,一派雍容气度。

  而黄梓瑕则一脸肃穆,跪地禀报道:“启禀陛下,同昌公主在前来太极宫时,于平康坊遇袭。”

  十分适合王皇后的地方。她居住在里面,就像是盛绽于金井阑之内的牡丹,美得无比和谐。

  “受伤了?”他又问。

  皇帝只觉得气血上涌,头晕目眩。他靠着梁柱,目光看向殿内,却只看到垂在同昌公主之前那重重的纱帐。

  青冥荡荡,长天悠悠。同昌公主已经魂归碧落黄泉,与这个人世,再无关联了。

  她四五岁才会说话,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得活”。他还没听清楚那是什么意思,迎接他登基的仪仗已经到了门口。他相信这个女儿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他对她爱逾珍宝,而她也坚定不移地相信,她的父王是她最强大有力的屏障。

  王皇后多年后宫纵横,对她早已了如指掌,便问:“灵徽今日路上耽搁了吗?”

  “纵然寒凉,但若论起景致,那里是除了陛下所居外,整个宫中最好的,我看若有机会的话,淑妃想必也会喜欢那地方吧。”

  “已尽快送往公主府,也到宫里召太医了。”

  “其实我……早已觉得这幅画不对劲。”李润面露迟疑,艰难说道,“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事太过诡异,就算我后来回到府中,翻来覆去想了这好几日,也依然没有头绪,恐怕只能请四哥为我解答疑惑了。”

  郭淑妃不服气,脱口而出:“灵徽是我女儿,她过来有什么僭越的……”

  黄梓瑕正在出神,忽然听得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话,顿时吓了一跳,往前迈了一步才回头看那人。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理智几乎已经被怒火灼烧殆尽,一时竟认不出他是谁:“谁再有言语,一并拖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碗大一个白瓷盏,中间游曳着两条红色的小鱼。

  可,即使是满树花朵扑簌簌落在他身上,即使他面带着淡淡微笑,他依然是阴寒的。他的目光落在黄梓瑕的脸上,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噤。

  “什么南齐潘淑妃,什么潘玉儿!一个数百年前的鬼魂,怎么可能带走朕最心爱的公主!”皇帝站在殿前,吼叫的声音似有嘶哑,却依然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暴怒杀机,“查!给朕查清楚!是谁在装神弄鬼,是谁在妖言惑众,是谁……杀了朕的灵徽!”

  “最匪夷所思的,却不是公主的死,而是……”李舒白示意黄梓瑕将带过来的那幅画放在几案上,展开给他看,“七弟见过这幅画吗?”

  黄梓瑕默然,只跪下向他叩首,郑重地说:“是。”

  “出殡之前。”

  皇帝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望着她说道:“皇后好生将养吧,待朕再想想。”

  他垂眼看她,抬手示意她起来。他看着她手上的些微血迹,问:“听说……同昌公主出事了?”

  他猛然转身,眼睛瞪向同昌公主停尸的方向,胸口急剧起伏,悲怆与愤恨如同有形的火焰般在他身上燃烧,让他几乎要倾覆了面前的公主府,杀掉面前所有人给自己的女儿陪葬。

  皇帝怒吼:“朕命你追查这几起疑案,可你至今尚无寸进,以至堂堂我大唐朝的公主,竟这样在街头……为贼人所杀!”

  皇帝性子本就温文宽厚,此时听她这般说,又想起往昔种种,眼看她还是一如当初的模样,挽成三叠堆云髻的发间,翠雀金簪步摇妆点,一身彩绣辉煌,却浑没夺取她慑人的光彩分毫。

  黄梓瑕只觉得后背的汗微微渗出来,那种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她匆匆行礼,说道:“王公公恕罪!小的恐怕要立即去公主府了。”

  皇帝也是诧异,问:“灵徽要来?”

  郭淑妃眼看着皇帝起身走出去,不由脱口而出:“陛下不是有话要对皇后交代吗?”

  黄梓瑕望着被抬出去的御医,皱眉低声说:“你先关心我们自己吧,皇上亲口吩咐我们负责此案,结果案件未破,公主被杀,你觉得皇上会放过我们?”

  那里面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在他还是郓王的时候,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看不到明天,身边所有人都怀疑他,唯有这个女儿,软软地偎依在他的怀中,将他当成自己唯一的倚靠。双臂抱着他的脖子时,她的目光总是闪闪发亮地望着他,就算郭淑妃想要抱她,她也不愿意松开手。

  这样想着,至少,感觉十多年的感情不是白白浪费了。

  能够盗取九鸾钗的人,必定与凶手有重大关联。

  是一个身着紫色宫服的男人,看来约莫三十出头模样,他的皮肤异常苍白,眼睛又异常深黑,修长而瘦削的身材倚靠在身后的花树之上。

  “可是,我们发现的时候,公主已经死了,再怎么妙手,也无力回天啊……”周子秦一脸惊惧,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崇古,这可怎么办啊?这样下去,皇上迁怒他人,我怕有不少人要遭殃啊!”

  黄梓瑕低声说:“然而,这来之不易的短暂清醒,为何最终变成了先皇给张伟益赐画?”

  “杨崇古,就算你把整个京城翻过来……”皇帝缓缓抬起手,挡住自己眼中涌出来的眼泪,却挡不住声音的哽咽、身体的颤抖,他极慢极慢地说着,仿佛怕自己的气息一旦松懈,就要恸哭失声。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上面残留的同昌公主的血迹。

  黄梓瑕立即站起,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快步逃了出去。

  李舒白点头道:“是出事了。”

  李润捧回这幅画,更加诧异,问:“那幅画,是先皇……遗笔?”

  出了公主府所在的十六王宅,黄梓瑕呆住了,周子秦也呆住了。

  他神情依然平静,只有唇角微微一丝冷漠弧度:“来,把你的手伸过来。”

  郭淑妃呆了一瞬间,然后顿时察觉,他必定是将女儿的死迁怒于自己了,认为若没有她为了扳倒王皇后,特地召女儿进宫,女儿就不会死在街头的那一场混乱之中。

  李润顿时手一滞,有一两点茶水溅到了外面,他却毫无感觉,只怔怔地看着在茶杯中旋转的茶沫子,嗓音艰涩得仿佛是从喉口硬挤出来的一样:“是……怎么死的?”

  他微点一下头,示意她上车,又隔窗对周子秦说道:“子秦,你和张行英先去大理寺,我们马上就来。”

  “他现在在哪里?你去哪儿找他?”黄梓瑕无奈问。

  先皇驾崩那一夜,她因悲伤过度而崩溃,以至于神志不清,形同痴傻。李润在征得太妃们同意后,将母妃接出宫在自己王府供养。

  黄梓瑕黯然,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只能说:“驸马请节哀。”

  一瞬间,她想到了上次在太极宫,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目光如同毒蛇的男人。

  黄梓瑕捧着那张绵纸,问:“请鄂王爷恕奴婢冒昧,太妃在将这幅画交给王爷时,可曾说过什么?”

  话一出口便知不妥,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黄梓瑕正在沉思,却没注意到有人接近了自己。

  皇帝袍袖一拂,大步向宫门口走去,一边再也忍耐不住,大喊:“逢翰!”

  “四哥,听说同昌在平康坊出事了?”他亲手为他们斟茶,沸腾的茶水烟气袅袅,氤氲的气息让整个茶室都变得虚幻起来。

  张家的画勉强可看成是三个人死亡时的模样,这幅画与之大致轮廓相同,细节却对不上,完全不知所云,只能看成是三个墨团。

  李润点头道:“在张行英家中见过一次。这没想到……当时我们几个人指着上面的这三块涂鸦,随意笑语……居然全都成真了。”

  看来,此案的主要线索,除了比对现场痕迹之外,还有就是要彻查,当时在公主府的重重看守之中,到底是谁能将九鸾钗盗走,又在今日以九鸾钗将公主刺死。

  迁居于此已有月余,皇帝此时忽然携郭淑妃来访,她自然知道是什么用意。但她恍如不觉,笑颜雍容,举止神情舒缓自然地迎接他们入内,仿佛自己依然身在蓬莱殿,手握大明宫数万人乃至天下千万人的性命际遇,谈笑自如。

  皇帝顿时震惊,问:“遇袭?可有受伤?”

  在发现同昌公主死后,她身边的侍女们吓得全都瘫倒在地,只顾哀哭,坠玉更是吓得痛哭流涕,说:“一定是南齐潘淑妃来了!是她拿走了九鸾钗,现在又用九鸾钗把公主带走了!”

  周子秦闻言大急,不顾一切地叫出来:“陛下,公主身边人是无辜的!求陛下三思!”

  “在公主出殡之前,你要给朕一个交代。朕要……将凶手在公主灵前挫骨扬灰!”

  皇帝慢慢甩开郭淑妃的手,目光愤恨地瞧着她。

  郭淑妃跟着皇帝走出去,脸色已经煞白,她经过尚且跪在那里的黄梓瑕的身边时,气急地指着她说道:“如此惊吓皇上,等公主痊愈,你可要知道个好歹!”

  皇帝头也不回,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原本只说来探望皇后身体,也是朕关心皇后。你明知灵徽身体不好,又让她出门,又不知照朕,行事是僭越了。”

  这是一张手帕大小的绵纸,绘画的人显然毫无功底,线条歪斜无力。可以看出的是,这两幅画,基本的轮廓是一样的。第一幅,一团黑墨上一条细线;第二幅,横七竖八的线条围绕着不知所云的墨团;第三幅,连在一起的两块黑色,一块在上,一块在下。

  周子秦的脸更白了,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崇古,我们得去找夔王帮忙……”

  他点一下头,声音哽咽,也说不出话。

  黄梓瑕犹豫着,点了一点头。

  于是,就算知道了她欺骗他,就算她有不堪的过往,但他也在心里自我安慰地想,这世上,只有自己才是最适合她的人吧,不管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人,可唯有在自己身边,她才能显出最鲜艳夺目的美貌。

  “是被她最珍爱的那支九鸾钗刺死的。”李舒白说。

  公主府一干宦官宫女忙跪在地上,个个磕头如捣蒜般连连哀求。

  “不就是当初说了那一句‘得活’吗?”王皇后含笑望着她,眼中似有轻蔑,似有嘲讽,唯有嗓音,温柔婉转,轻缓徐徐,“郭淑妃,一个连儿子都没有的女人,还妄想爬到大明宫最顶端,本宫真是怜惜你。”

  “阿伽什涅,最喜人血。我听说夔王也养了这样一条小鱼,杨公公可将这个诀窍,告诉夔王。”

  皇帝狠狠一拳捶在柱子上,目光从眼前的宦官宫女身上一一滑过,恨道:“身为公主身边人,却未能保护好主人,个个该死!”

  “多谢王爷……”黄梓瑕理亏地低头,然后赶紧说:“那我先带张行英去大理寺,看滴翠会不会有什么新的供词。”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下一页

· 推荐:彩虹的重力  热血少年  甜了青梅配竹马  似水流年情不易  我知道你的秘密  明月曾照江东寒  撩了我别想跑  我有特殊沟通技巧  良言写意  余生请多指教  有匪小说 绾青丝 夏有乔木雅望天堂 心灵法医  师爷请自重  虐渣指导手册  月上重火  三嫁惹君心  无尽天灯  你微笑时很美  深海里的星星  好想和你在一起  爱情公寓5  他与月光为邻  凤于九天  报告王爷王妃是只猫  蔓蔓青萝  若解多情  老板是极品  最美不过初相见  识汝不识丁  十年一品温如言  明月传奇  史上第一混乱  司藤  心宅猎人  鹤唳华亭  从前有座灵剑山  雪中悍刀行  七根凶简  大主宰  三千鸦杀  哑舍  大唐狄公案  壁花小姐奇遇记  清明上河图密码  大唐悬疑录


簪中录原著小说 趣知识 人生格言 金庸小说 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