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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女儿与元帅爹爹的“生离”“死别”  

  走进北京市新街口外大街一幢警备森严的小区,笔者很轻松便找到了朱敏的家。一进门厅,映入眼帘的是一尊朱德半身塑像,这尊塑像和军事博物馆及四川仪陇朱德元帅故居所安放的两尊塑像出自同一位雕塑家之手。塑像两旁还摆放了些绿叶盆景,刹时让人感受到几分有别于平常人家的肃穆庄重。

  朱敏和老伴刘铮都是非常随和的老人,瘦高身材的刘铮招呼访客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坐后,他才蹒跚着走在沙发前坐了下来。一进朱敏家的门厅,便让人察觉这个家庭异于平常人家的气氛,而客厅里的摆设装饰则无不使这个普通的居室打下特殊家庭的印记,让人感觉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朱德纪念室。

  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的是,客厅正面墙上正中悬挂着朱德标准像;展示柜中陈列有朱德、康克清与朱敏、刘铮的合影照片,及朱德与爱女朱敏的合影照;沙发后面墙上悬挂有几幅用玻璃镜框镶着的朱德手写的书法作品;墙角小桌上还摆着一个朱德、康克清合影镜框——很自然地,我们的话题从朱德元帅对女儿及女儿这个家庭的影响开始……

  如果一个人每换一个环境便换一个名字,那么每个名字无疑是每段人生历程的见证;也能想象,频频换着名字的人势必有着不同一般的人生阅历。开国第一元帅朱德的独生女儿朱敏便是这样一个频频改名的不同寻常的人——在她出生后,爹爹朱德替她取的第一个名字,也就是她的乳名叫“四旬”;不到一岁时便离开母亲寄居姨妈家,那时的她曾改名“贺飞飞”;而爹爹曾照族中排辈给她取大名为“朱敏书”,来到延安爹爹身边后又被改做“朱敏”;赴苏联学习时,爹爹曾为她取化名为“赤英”。

  对于朱敏来说,自己身体里流动着爹爹的血,更延续着爹爹的精神血脉。然而,令人心酸的是,虽然每个阶段朱敏所叫的名字都与爹爹息息相关,但在她与爹爹共存的50年生活长河里,分离的时间远远多于团聚的日子。和其他平常家庭的孩子相比,她得到的父爱和母爱相当少。父母之爱,对于14岁以前的朱敏来说是一片空白。

  朱德与贺治华在滇边盐津县结婚,他们在德国哥廷根城奥古斯特大学学习社会科学时开始共同孕育一个小生命。尽管后来贺治华与朱德之间信仰已经相异,共同语言越来越少,贺治华的行为也深深刺痛朱德,但朱德还是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1926年,依照党组织的安排,朱德和贺治华离开德国,横渡波罗的海前往苏联。朱德进入莫斯科东方劳动大学求学,将已经临近预产期的贺治华安置在莫斯科郊外的一个农庄。

  当年4月,40岁的朱德喜得爱女,女儿的模样让他百看不厌。为纪念自己40岁得到这个女儿,朱德为爱女取乳名“四旬”。四旬之年对于朱德来说,在这一年他迎来女儿的同时也迎来人生重大转折——为支持北伐战争,中共中央决定从国外抽调一批军事、政治工作人员回国参战。女儿没出世之前,朱德已接到国内通知,这是他自1922年赴德国留学后第一次执行中共中央的命令,第一次将自己的追求和理想付诸行动。但是,心爱的小四旬刚满月,无法忍受漫长路途的颠簸,朱德只好离别女儿,独身踏上回国的征程。谁知这一别竟是14个寒暑!

  次年夏天,小四旬的姨妈奉外婆之命从成都万里迢迢赶到中苏边境,从姐姐手中接过不到1岁正在患病的小四旬。在姨妈和外婆身边,小四旬慢慢长大了,并改名为贺飞飞。第一次认识爹爹是在成都街头的一幅悬赏“朱毛”人头像上,朱敏回忆说:“那天,外婆悄悄告诉我,那个‘朱’就是你的爹爹。”当时,朱敏觉得心口一热,突然非常想见到自己的爹爹。后来,已经熟悉了“贺飞飞”这个名字的她也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朱敏”。她从外婆和姨妈那儿听来种种关于爹爹的传说,脑海中也不断地塑造爹爹的具体形象。

  1938年,周恩来和邓颖超通过多方打听,找到了时年12岁的朱敏。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容亲切的周恩来给少年朱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还记得,当周恩来第一眼看到自己时,非常惊讶地对邓颖超说:“这个孩子多像朱老总!”在周恩来提出想把朱敏送到延安与爹爹朱德团聚时,外婆一听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死活不肯放身体不好的外孙女走。于是,周恩来和邓颖超临走时拿走了一张朱敏的照片,带给朱德。朱敏还记得自己当时到成都照相馆照了一张穿学生装的半身照,照片只有一寸大。周恩来拿在手里,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说:“照片太小了,你爹爹要戴老花镜才能看清楚你的模样。”

  两年后,国共关系开始恶化。国民党特务打听到朱德的女儿藏在贺家,一天,姨妈突然被国民党警察抓走,幸好姨妈一口咬定朱敏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才使她幸免于难。但是,不安的气氛在家里越来越浓。一天早晨,外婆在被窝里,叫着外孙女的名字:“飞飞,外婆不能再留你了!”从外婆嘴里,朱敏第一次知道母亲已经离开人世的消息。尽管无比留恋外婆及这个家,但14岁的朱敏知道自己只有“走”这一条路了。没过多久,邓颖超又一次秘密来到成都,接走了朱敏和她的表妹。

  那时,正好有一批共产党的医务人员从成都出发到延安去,表面维持“国共合作”局面的国民党不得不放行。朱敏与表妹也被编入这支医疗队中,在医疗队必须穿军装,尽管当时朱敏比较胖,但肥大的军装穿在身上仍显得不合身。只学习了三天包扎技术,朱敏便随队出发了。沿途,国民党军队和特务检查很严,除了审查证件,进行盘问等事外,还要当场考察。在整支队伍中,朱敏的个子最小,衣服又不合身,引起了特务多次怀疑,但凭着自己速成的包扎和战地救护技术,她终于通过了特务的多次考察。当年11月,医疗队通过国民党封锁线,到达革命圣地延安。

  坐在马车上,朱敏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延安风情,远远便搜索起爹爹的身影来了。一个站在高高的土墩上的中年男人映入她的眼帘,他穿着八路军军装,腿上打着绑腿,直觉告诉朱敏,“这个人就是爹爹”。她顿时忘记了路途上曾为如何开口叫爹爹的苦恼,脱口而叫:“爹爹……爹爹……”朱德也一眼认出了女儿,他跑过来,一把将女儿抱下马车。原来朱敏还想好了几句问候爹爹的话,可是在爹爹怀里她却只顾流泪,爹爹用大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可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爹爹又抹……是啊,14岁时才与自己的爹爹初次相逢,那种欢欣与伤感交织而成的复杂情感,让少年朱敏怎能承负得起!这也是她人生当中最为难忘的情景。

  到了爹爹身边,朱敏亲身感受到外表平静内心炽热的爹爹一片舐犊情深。“原来以为爹爹忘记了我的模样,哪知他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我的出生日,阳历是哪天,阴历是哪天,清清楚楚。我这时才觉得爹爹想我想得好苦。如果不是为了革命,为了抗日,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我的!”康克清见着朱敏也非常高兴,好像见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地兴奋,拉着朱敏的手问长问短,久久不肯松开。

  在爹爹随身带的笔记本里,朱敏看到他一直珍藏着自己刚出生不久在莫斯科郊外草地上的照片,由于年月已久和随身携带,照片已经发黄卷角。“那时,看着自己小时候的傻样直乐,还体会不到这张小照片寄托着爹爹多少思念”,多年以后,重新回忆这些往事时,朱敏对那张小照片的印象却日渐加深,因为那里有爹爹深沉的父爱。

  刚到朱德身边的第一个晚上,没有睡意的朱敏赖在爹爹的炕上,仔细观察爹爹的模样。朱德长着黑眉毛、黑眼睛,一头略卷的黑发,还是个大胡子,虽然现在刮得很干净,从发青的两腮上一眼就能看出胡茬。朱敏怎么看怎么觉得爹爹就像个农民,而不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但这样朴实、慈祥的爹爹,同时又有坚定、威严的一面,虽然与想象中的爹爹形象有一定差距,朱敏还是更喜欢现实中的爹爹。

  到延安的第三天,毛泽东到朱德的窑洞来串门。朱敏以前在国民党悬赏图上见到过毛泽东的画像,今天突然见到真的毛泽东,便好奇地高声叫出:“爹爹,毛泽东来了,毛泽东来了……”毛泽东拍拍她的头说:“才来就给爹爹当通讯员了,不简单!”朱敏抬头看着毛泽东,觉得和悬赏图上有一点差别,那就是眼前的毛泽东嘴下边有颗黑痣,便天真地问:“你真的是毛泽东吗?”这下把毛主席给问乐了,他笑呵呵地反问:“难道还有假的毛泽东?”毛泽东走后,朱德郑重地对女儿说:“虽然我比毛伯伯大8岁,但为了表示尊敬,你以后要叫他毛伯伯。”

  在延安,和爹爹去参加舞会是朱敏的乐事,她喜欢听留声机里放出的世界名曲,也非常高兴能在舞会上看到许多领导人。有时,为了让忙于工作的爹爹放松一下,朱敏还受康克清妈妈的“指使”,拉爹爹去参加舞会,借口便是“毛泽东伯伯也来跳舞了”。这样的借口屡试不爽,后来朱敏才明白,爹爹敬重毛泽东伯伯,就算是自己不跳,到场也能为他助兴。“爹爹跳舞时一脸平静,脚步一丝不苟,目光注视前方”,朱敏笑言,曾有外国作家形容爹爹跳舞好比一辆坦克,平稳扎实,勇往直前,和他的为人一样。而毛泽东跳舞的舞姿也不算好,舞步特别简单,但他很会开玩笑,常把舞伴逗得走错了舞步。领导人中,周恩来的舞跳得最棒,他的华尔兹无人能比,一个整场的旋转可以不停歇。

  可是,尽管与爹爹的团聚来之不易,但在延安与爹爹一起过了第一个春节后,朱敏又一次面临与爹爹分别。那天中午吃完饭后,朱德没有去开会,他盘腿坐在炕上,用慈爱的目光默默看着女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递了过来。朱敏接过一看,是介绍苏联国际儿童院简况的,心里很纳闷:爹爹让我看这个干什么呢?看着女儿一头雾水的“憨相”,朱德不禁笑了起来,他问朱敏:“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和你一样,当八路军!”朱敏的人生理想脱口而出。朱德又笑了,他问:“打完仗以后,还要干什么?”这个问题朱敏可从来没有想过。于是,朱德告诉女儿,打完仗后要建设新中国,需要大量的有知识有文化的专业人才。而且,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朱敏,她将和毛泽东的女儿娇娇去苏联学习,并给她定了规矩:“20岁以前不许谈恋爱,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你的体质差,容易生病,要想法把身体锻炼得强壮些。”窑洞里一时陷入沉寂,朱敏只听见爹爹沉重的呼吸声,她知道这是爹爹长征过雪山时落下的支气管炎后遗症……望着爹爹期望的眼睛,尽管不愿意,朱敏还是默默地点点头。

  启程这天,朱德和康克清、毛泽东和江青都到延安机场送孩子,一同去莫斯科的还有王一飞的儿子王继飞和罗亦农的儿子罗西北。看着爹爹和康克清妈妈一趟一趟上下飞机为孩子们送行李,朱敏心里的失落感觉稍微平息,接着生平第一次坐飞机的兴奋取代了离愁,她和其他几个孩子东摸摸西看看,都顾不上看大人在干什么了。只是,当感到飞机起飞的时候,朱敏赶紧回头寻找爹爹,只见爹爹和其他几个大人站在跑道边上,很快便成了黄土丘陵上的几个小黑点。不由自主地,两行热泪无声地滑出朱敏的眼眶,越想控制自己,眼泪却越是流个不停……

  多年后,朱敏回忆起那次离别,说:“我深切地记得飞机在延安机场起飞时,我看见机翼下那一个个渐渐变成小黑点的亲人,我的心都缩了起来,他们好像会永远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以后无论我是跌倒还是站立,我再也够不着他们的手,让他们牵我一把。这一天,我品尝了更加惆怅甚至带有恐惧的离别滋味。”

  相对于这次分别的惆怅、恐惧,与爹爹的永别是朱敏心底一道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痕,1976年7月6日成为她日历表上一个触目即痛的黑色日子。其实,那一年的6月21日本是普通的一天,因为几天前朱德还在人民大会堂会见外宾——那天朱德前往人民大会堂会见澳大利亚总理马尔科姆·弗雷泽,由于会见时间推迟,朱德没有得到通知,在开放冷气的房间里等候了近一个小时。90高龄的老人由此引发了感冒,发烧合并肺炎,引起心脏衰竭,仅仅两周时间,就离开了人世。令人们无不深感痛心的是,感冒这区区小病竟夺走了这位开国元戎的生命。

  那天上午,朱敏还在工作岗位上,得到噩耗,她赶紧来到医院。爹爹去世时,朱敏就在眼前,当她看见爹爹的心跳在监视仪屏幕上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爹爹已经90高龄了,她知道心脏停跳意味着什么。尽管医护人员竭尽全力抢救,这颗伟大的心脏再也没有重新搏动。等医护人员拔出老人身上各种针管后,朱敏扑向爹爹,紧紧抱住爹爹渐渐冰冷的身躯,放声大哭……

  即使父女俩一生聚少离多,朱德对女儿要求还是很严格。对于爹爹那种以严格要求表达关爱的特殊方式,有时朱敏并不理解,甚至感到不满、委屈。但当爹爹永远离开自己的时候,朱敏的心中只剩下悲痛、依恋和爱戴……

  朱德去世后,康克清又生活了10多年,朱敏和以前一样,时常去看望她。虽然康克清不是朱敏的生身母亲,但从她在延安第一次看见父亲时,也就认了这个妈妈。以后几十年中,朱敏将她看作自己的亲生母亲,康克清也将朱敏视为己出。

  康克清比朱德幸运,亲眼目睹了“四人帮”的垮台,看见“文革”结束,又亲身感受了我国经济改革带来的可喜变化。1992年她带着安详的微笑离开了这个生活了81个年头的世界,和朱德一起安葬在北京八宝山。

  每年清明,朱敏都要和家人去为两位亲人扫墓,去看望他们,带去她和家人的问候。有几年清明节,朱敏到八宝山为父母扫墓,因为事先没有联系汽车,到了这一天,她和老伴便招手要了一辆北京老百姓最青睐的“面的”,花30多元,同样也为父母亲扫了墓。

  如果,朱德元帅九泉有知,一定会感到由衷地欣慰,他一直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后代做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长期以来,多种病痛无情地折磨着朱敏。自脑血栓和股骨颈骨骨折后,她很少出门。前几年的时候,她还克服伤痛,亲自到八宝山为亲爱的爹爹及康克清妈妈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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