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家具生火,房中大放光明,驱走了寒流。
脱下老羊穿外袄,矮小的人曲线毕露。
“中了暗器呢?抑或是制了穴道?”李平平笑问。
“身柱穴被制。”年轻女郎亮晶晶的明眸紧盯着他:“好……好象不是普通的手法……”
翻过女郎的身躯,探索片刻。
“那家伙一定是出身黄山武道门的弟子,用是是疑穴逆经手法,用软字诀制你,他不想要你的命要活口。”
“哎呀!是他!”女郎惊叫。
“怎么啦?他是谁?”
“武道门已有三传门人……”
“不错,该门的祖师爷玄灵丹士,目下仍然健在,山门建在天都峰南的云深下院。”
“妖道的样传弟子五人,老二元坤法师在江湖无恶不作,满手血腥,去年在郑州糟蹋了杨家的两个闺女,杨家死七伤六血案如山。这几处,一些凶残恶毒的人,纷纷潜来京都,投效那些害民贼。”
“你说错了,不是害民贼,而是祸害天下的屠夫。”李平平咬牙说:“我想,这家伙必定不在路家的铁血门,不然他会与神剑天绝站在一边,以投入曹家的天龙地虎的成份大,你认识他?”
“我是追踪他而冒险潜来就都,希望能捉他押回郑州法办的,没想到……”
“没想到,他反而蹲在你的身后,乘机擒住了你。”李平平苦笑。
“天杀的!报应真快呀!”女郎沮丧地说:“我从后面出其不意,制了百步夺命余光的身柱,立即被这恶贼从身后制住了我,李兄,能……能替我疏解吗?”
“能……得费些许工夫,哦!你怎么知道我姓李?”
“我也在酒坊进食呀!"
“原来如此。等你身躯稍暖和些,再替你疏解,可以事半功倍,而且不会受苦,解逆经手法,身躯寒冷强直,你会大吃苦头的。”
“这是什么地方?”
“南郊的一座农舍废室,只好抓家具生火。”
火势渐旺,李平平扶起女郎就火取暖,地上有麦秸,不小心会引起火星波及。
“我姓贺,叫……淑华。”女郎一直等他问姓名,他却不想多问,只好自己红着脸自道芳名。
“哦!我想起来了。”他说。
“李兄,想起什么?”
“你一定是新郑老槐庄,荡魔一剑贺大侠的千金,贺庄主一代侠义英雄,也许你贺家真的拳剑冠绝武林,但也不至于派你一个小姑娘,冒万险天涯追凶呀!你老爹是怎么一回事?”
“去年,我爹被好朋友暗算,右手经脉僵化,已无法提剑了。”贺淑华黯叹息:“我贺家与郑州扬家沾了些亲戚,我能撒手不管吗?"
“又是一个不自量力,远走京都寻仇的笨女孩。”李平平摇头苦笑:“假使元坤法师投入四家中的任何一家,你的结局是极为可悲的。小女孩,赶快回去,也许还来得及,不然……”
他所说的又是,是指追魂姹女追寻妙手摘星的事。追魂姹女总算明时势知利害,在他的掩护下,承认失败远离京都,暂时放下报仇的念头走了。
“只是,李兄,我……我不甘心啊!”
追魂姹女也说过同样的话,最后不甘心,也得甘心。
“要等到枉送性命才甘心吗?”
“李兄,能帮助我吗?”
“抱歉,我李不平白天帮替人报仇。”他断然拒绝:“我杀人,也从不以任何藉口替自己辩护。
“那元坤妖道恶残凶毒天地不容……”
“小女孩,我不是执法的人,也不是神可以替天行诛。除非我目击发生,不然决不以任何藉口多管闲事,你老爹仗剑行侠,宇内同钦,声誉之隆,有口皆碑。老实说,令尊其实并不能代表正义,更不是报应神明的化身,所以我不能帮你。”
“李兄……”
“小女孩,如果你知道你在向什么人求助,保证你魂飞魄散。呵呵!闭上眼睛,运气吐纳,我替你解禁制。”
铁血门大举出动,搜捕一个叫李平平的人。
天龙地虎出大举出动,搜索神秘黑豹。
其实,四家的人都在搜索黑豹。专做伤天害理的事,谁不怕仇家黑豹行刺?
一天……两天……
黑豹一直不会再现,但疯狂的搜寻也毫无线索。
李子平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毫无所获。
第五天,紧张的气氛渐渐松弛了。五天来闹了个人仰马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再紧张下去,人都快被逼疯啦!再不松驰下来喘口气,谁也受不了。
这天傍晚,曦春园一如往昔戒备森严了。
在曦春园活动的人,本来以天龙会为主,但自从黑豹起身掳走一个人之后,情势迫人,大事不妙,所以地虎盟也不得不派人充实曦春园的防守力量。
今晚,会议改在大厅堂举行,天龙地虎的首脑人物几乎全部列席,秘密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我们不能再在黑豹身上浪费工夭了。”地虎盟的副盟主,徐娘半娘依然眼光四射的天外流星宫夫人,用她那特有的嗲甜嗓音说:“这位杀手掳了咱们一个人,咱们就闹了个人仰马翻,再这样闹下去,咱们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曹大人已经下谕警告,要撤换咱们这些所谓办事不力的人呢!
“宫夫人,难道我不焦急!’飞云神龙显得坐立不安,“武清候那笔藏珍还没追现,七省都指挥的行都司军费扣除额还没催促,十三笔边银常期限不足要求展期缓缴……该死的!就因为人手不足呀!”
“汤兄,其实,咱们不需要如此反应过度。’地虎盟盟主旋风狂虎冯益冷冷地说:“众所周知,黑豹作案通常得手之后,就远走高飞,这该死的杀手如果放开脚程夜间赶路,一个时辰跑五六十里该是正常的速度。这时,很可能已远出数千里以外了,咱们仍在此地大举搜捕,委实失策,必须放弃了,汤兄。”
“问题是,黑豹这次不可能作案。”飞云神龙肯定地说:“七八年来,他作案的手法是一击必定得手,留下人来,留下尸体,从没有掳走目标的前例。”
“咱们的人被掳走,铁定与他的买卖无关,他是……”
“是什么?”
“他为自己的事肆行报复。”飞云神龙悚然地说。
“汤兄的意思是……”
“他已经发现真象。”天龙会副主笑客席元冲,脸上已没有笑容:“本来,按情理是不可能的,该切断的线索全切断了,善后的工作也做得十分彻底,不可能查出任何线索,可是,他来了,除非这黑豹是假冒的,不然……”
“不然,咱们谁也休想安逸。”飞云神龙以悲观的口吻说:“黑豹如果为自己的事报复,那将表示血腥大屠杀,即将光临咱们这些人头上,谁也休想置身劫数外,如果他真的发现真象……”
“我要剥朱洛的皮,汤兄最好别护他。”旋风狂虎凶狠地说:“前后共花了两万三千两银了到头来仍然惹祸上身。”
“如果他真的发现真象,很可能仍在京都潜伏伺机呢!”另一位地位甚高的人不安地说:“拖得愈久,对咱们愈不利,他暗我明,而且有的是时间,况且……”
“况且什么?”旋风狂虎问。
“他如果把这件事透露给铁血门……”
“不会,黑豹不会做两面拿钱的狗屁事。”飞云神龙肯定地说。
“不管怎样,咱们不能长远如此拖下去。”天外流星宫夫人说:“咱们何不将计就计,透露放弃搜捕的举动,改为派少数人暗中调查,见机行事,我会找一批暗中调查的行家,从事调查黑豹的下落。”
“法不传六耳。我想,你可以着手进行。”旋风狂虎当然支持副手的计划,意思是要宫夫人暗中秘密进行。
“正是此意。”宫夫人说:“我所要找的人,与任何方面无关。老实说,能否请得动他们,我还没有多少把握呢!只能抱姑且试一试的态度进行。”
众说纷法,会议进行了将近一个更次,拟定了不少计划,谁也无法预测这些计划是否管用有效。
不错,黑豹有的是时间。
做买卖,是有时效的;替自己做事,他从容得很。
李平平就象一头伺鼠的猫,极有耐心地守候好时机。
老鼠早晚会出洞的,只要有耐心等候。
他有计划地慢慢制造一些小事故,以掩护真正的行动目标,转移外界的注意力。
李平平这个人,就是转移注意力的人。
铁血门的人,皆奉命留意这个叫李不平的人。
敢向铁血门的鹰犬挑战,这还了得?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在老虎嘴边拔毛,活得不耐烦了。
京都的人士,十之八九对四家的刽子恨入骨髓,只有十之一仰他们的鼻息,也倚赖他们乱口食发财。因此,李不平不是过街老鼠,替他喝彩的人却有九成。
而事实上,京都有上百万人口,没有几个人认识他李不平,除非他走在大街上高呼姓李,不然谁知道他是老几?
这天近午时分,他踏入颇有名气的崇文街燕居酒坊。这间酒坊卖京酒,全天供应,备有下酒的熟食,另设有专卖酒的柜台,提酒葫芦酒的顾客比食客多好几倍。
卖京酒的酒坊名目不多,云酒,冬酒,莱酒,乾榨黄,木瓜,良乡酒等等。冬天,良乡酒最畅销,也只有冬天才买得到良乡酒,入春会变酸,一煮就是乾榨黄了。
店堂食客不多,要午后才有大量顾客上门。
他占了一副座头,叫来两壶良乡酒,下酒菜简单,一碟兔脯,一碟酥鱼,一碟蹄筋,再加煮粟和核桃,有果有菜相当丰富。
随后跟入的有三个人,皮帽皮靴,穿了马皮(白狐裘)名贵外袄,身材都不高。
穿这种名贵白狐裘的人,进这种大众化的酒坊,本来就令人感到怪异,等三人掀起皮帽掩皮,摘下皮帽,更令人吃惊。
是三个年轻貌美的女郎,酒坊罕见的特殊食客。
八仙桌可容八位食客,三位女郎毫不客气,占住了三方,摆出三娘教子的阵仗,三双明亮的大眼紧盯着他,似笑非笑流露出诡谲的神情。
跑来招呼的店伙,呆在一旁不知所措。
“她们送酒菜呀!笨头。”李平平推推店伙:“看她们那一身公主贵妇打扮,会少得酒钱吗?”
“不请我们?”那位坐在对面,有一张俏皮瓜子脸的女郎笑问。
“有理由吗?”他笑问。
“你叫李不平?”
“如假包换。”
“有人从大通关悦来老店,查到你的底。”
“这是老把戏,懂吗?哈哈……”他大笑:“这就可以留下线索,让有心人查根底,查出千里外,算是有所交代啦!江湖朋友很喜欢玩这种老把戏,有时候不怪灵光的,偏偏大多数所谓执法人或有心人,就喜欢拼命去查。”
“我知道。”女郎老气横秋地说:“江湖人往来某一处大埠,通常都喜欢使用几种方法……。”
“对,我喜欢其中的四种。”他接口说:“其一,规规矩矩使用合法路引,过关盖印遇渡验章;其二,伪造证件,化装易容;其三,冒充权势人士,大摇大摆招呼;其四,直走或绕道,日行三百夜走一吉。今天你在京都看到我,明天同一时间,我已经远在千里外的顺德府逍遥。”
“你这次用第一种?”
“对。"
“为何。”
“非说不可吗?”
“我坚持。”
“好,我说,有好些犯了众怒,或者存身不得的高手名宿,纷纷溜到京师来谋求发展。结果,一个个全成了出入地狱,可以生活在阳光下的新人,名利双收的英雄好汉,甚至有了一官职神气得很。我好生羡慕,也就不甘寂寞前来碰碰运气,有什么不对吗?”
“你也违了案犯了众怒?”
“这倒没有。”
“李兄,你外行。”女郎调侃他,咭咭娇笑。
“怎么外行?”
“京都这雇人,是由亲信主寻找可用的人为对象,再由忠心耿耿的人推荐引介,新进人员还得一让步由外往内爬升,决不大开方便之门,收容所有的阿猫阿狗。”
“你既然没有人推存介入,本来就无门无人,却又逞强卖弄,打了路家的人,岂不是自绝门路?”
“哦!这……”
“你到底想干什么?”女郎正色问:“看不惯君昏臣暴,主持正义
“哈哈哈……”他狂笑。
“怎么哟?有何好笑。”
“我来京师,即使有一百个理由,其中绝对没有这个理由。”他毫无顾忌大声嚷嚷:“我家世代白丁与官无线,君昏与我们何干?家不在京师,臣暴以岂奈我何?正义?哈哈?正义几文钱一斤,有何价吗?”
“那你…”
“你可不去问问神剑天绝。”他脸一沉,冷笑:“那混蛋一进店堂,就看不顺眼,一坐下就像皇帝一样要骂要打要赶我走。我如果被吓得象羔羊,日后我还能在京都混口食?你告诉他,日后休让我碰上,而且他最好永远不要落单。他还欠我六剑的债,早晚他必须偿还,哼!”
“他人多……”
“我知道。”他又冷笑:“三五个人,他奈何不了我?人多,我走,人少,我揍他个鸡飞狗跳。你转告他的主子铁血门主天骄殴良,少派人公报私仇找我行凶。这是我和神剑天绝个人的恩怨,惹得我火起,我会象神秘黑豹一样,直接找王子讨公道,诸位姑娘,满意了吗?”
“暂时满意了……”
“那就好,我真不希望每次进食,都惹起麻烦有人打破头。酒菜来了,敬诸位一杯。”
酒过三巡,他那豪迈的形象令三女折服。
“李兄,天骄殴良想见你。”女郎一面剥食核桃一面,用柔若无骨的纤指轻轻捏,须用小锤敲的核桃应指中分。
“谢了,不是门路。”他一口拒绝:“我打了神剑天绝,铁血门大举搜捕我,我送上门去,岂不是自投虎口?我又没发疯!路家高手太多,俗语说:“宁为鸡口毋为牛后,铁血门概不考虑。”
“曹家,如何?天龙地虎,随你选。”女郎一语惊人,不象是说话。
他一怔,搜索对方的眼神。
“怎么啦?”女郎笑问。
“你代表那一方说话。”他反问。
“唔!也许吧!不然,要不了多人,就会话不投机,挥臂抡拳打破头。曹家,你作得主?”
“我来做说客,不是吗?”
“要找人投靠,须找实力最强的主子,这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谁违反了谁倒霉。所以,我得考虑考虑。”他当然不会轻易地应允。
“我知道你会慎重选择,所以说良禽择木而栖。哦!你落脚在何处?”
“开玩笑,如果有一定的地方落脚,我早就死定了。哦!失礼,请问诸位芳名?"
“我姓赵,她两个姓钱孙。”
“真是绝配,哈哈……”他大笑,笑得邪邪地:“四个男女,赵钱孙李,百家姓的前四姓都有,大概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
不远处的一副座头,两名食客突然离座。
“是有故意替你们安排的,下一步是替你们撮合在一起连床大被快活。”徐徐走近的三角脸中年人不住阴笑:“当你老兄自以为好梦连床艳福齐天,你老兄清醒时就会发现已成为砧上岗位了,老天爷不会作这种巧安排,那是阎王爷的事。”
三女倏然变色而起,手本能地探入狐裘下方,裘内藏有小刀匕首一类利器,随时可以拔出发威。
除了四家的鹰犬走狗之外,没有人敢携刀佩剑在京城内走动,只能暗藏短小的兵器,非必要不敢露刀。
“阴雷使者花重光,你不要脏嘴缺德,有失高手名家的风度。”赵姓女郎愤怒地说,明亮的大眼睛中有强烈的戒意,“你想干什么?"
“揭发你们泰山元君下院三妖神的阴谋,有什么不对吗?”阴雷使者在八尺止步,另一同伴则有意无意地移至通道堵住出路。
泰山东北地区,另建了一座元君下院,位于从山深利,看客们足迹难至,只有江湖人知道这座下院的底细,但能获准自由往来出入的人并不多。
三妖神的居所,三个名号响亮的女妖神巢穴。
她们不是带发修行的女尼,也不是正式的姑娘,而是以修长生不老术的玄门女修士身份,在神仙胜境中快活逍遥的女妖神。
她们不姓赵,钱,孙,而是花神杨晶英,木神柳莹秀,石神柏翠玉。
李平平对元君下院三妖神毫不介意,但却对阴雷使者花重光怀有强烈的戒心。
上一代的天下四大杀手集团,整整为祸天下半甲子,随即先后被愤怒的侠义道集团,连根拔掉风消云散。
之后,新的六大杀手集团起而代之,杀手行业决不会因此而凋零,甚至于杀手人愈来愈多,江山代有人才出,世上新人换旧人,只要有人,杀戮永不会终止。
七杀门,是最后垮台的集团,销声匿迹整整十年,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七杀门最后一位门主,正是这位阴雷使者花重光。
元君下院三妖神,在这位阴雷使者面前,有如小巫见大巫,身分,名头,声威……相差太远了。
所以,三妖神色不厉而内茬。
“你少管本妖神的事。”花神仍然嘴硬。
“你只是天外流星那贼淫妇的朋友而已,那配替曹家的天龙地虎招人入伙?不要自抬身价好不好?阴雷使者阴笑,目光落在安坐不动的李平平身上:“老夫可以代表铁血门的弟兄,欢迎老弟加入咱们的行列。”
“神剑天绝是有点嚣张,无意中得罪了老弟,受到老弟的教训,罪有应得,殴门主的确传下话,希望与老弟见面亲近。”
“黄鼠狼给鸡拜年,哼!"花神悻悻接口。
“女人,你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阴雷使者鹰目怒睁,杀气腾腾:“别给脸不要脸!”
“你……”
“你再说一声试试?”
花神打一冷颤,愤愤地退后两步。
“李老弟,意下如何?”阴雷使者换上笑脸,这种笑充满了凶兆。
“花前辈先来,想必早已听到在下与三位女神所说的话了。”李平平暗中戒备,神色却轻松镇定:“在下与神剑灭绝的过节末解,的确不宜与贵门亲近,前辈枉邀盛情,在下心领,而且十分感激。”
“老弟,你说过,必须投向实力最强的一方……”
“不错,京都四家中,路家确是实力最强的一家,但在名利方面,所获得最丰的却以曹家为首。而真正的权势,却掌握在门家。”
“门家不算什么,空架子而已。”阴雷使者冷笑:“名义上,门逵大人位于路家之上,其实星斗营根本不敢过问外事,那有什么权势可言,老弟……”总之,在下到京师没几天,的确非要冷静观察一段时日,方能决定取舍去留。”
“老弟,你一定要弄明白。”阴雷使者变了脸,黄鼠狼式的笑意消失了。
“明白什么?”
“老夫的邀请,是不容拒绝。”阴雷使者露出狰狞的面目,暗中行动待发的神情,瞒不了有心人。
“是吗?”李平平也在神功默运,现在,花前辈,你碰上第一个敢拒绝的人了。”
“壮哉!斯言!”花神居然用难懂的话喝彩。
“可恶!赶他们走!"阴雷使者向同伴下令。
“且慢!”李平平长身而起,伸手虚拦向三妖神接近的人:“在下的事,与三位妖神无关。”
“老夫正要找你。”阴雷使者狞笑。
“在下候教。”
“你以为你击败了神剑灭绝,就敢在老夫面前充人样?”
“在下再说一遍,神剑天绝侮辱我挑战,而非我有意在他面前充人样。你,也是如此。可以说,一直都是你们逼我,我充不充人样无关宏旨,有关的是我必须挺起胸膛活得有尊严,阁下,要不要到门外去?”
“哼!小辈你……”
“在这里并无不可,不过最好来些文雅的。”李平平手一按面:“阁下的暗器,武林无出你手,只隔一张桌面,你的暗器不会失手吧?”
他真会挑,挑对方最可怕的绝技赌命。
阴雷使者的雷掌,也是掌功中最可怕的一种绝学。
隔一张桌面,相距仅一丈左右,暗器一发即至,根本不可能看清,看不见又如何闪避?何况根本不可能有闪避的机会,暗器出手便决定了生死存亡。
“你要和我拼暗器?”阴雷使者一怔,心中一震。
对一个敢向拔尖暗器高手拚暗器的人,任何超绝的高手名宿感到意外的震憾。
“一点不假。”李平平语气异常坚决。
“你也会暗器。”
“会一点,但很少使用。”
“你……”
“咱们的机会是一半对一半,距离太近,机会相等,谁也无法用机巧取胜,要死,同归于尽,我年轻,有勇气赌命。你如果不敢,走,走了就不要回来,你最好保持一代顶尖杀手的豪情。”
“这有什么好赌命?而这伸手可及的距离内,除非练成了不坏金刚法体。不然非同归于尽不可,他不可能练成金刚不坏法体。”
他的同伴当然是行家,已看出情势不利。
“花老,这小子使诈……哎……”同伴心中一急,便大声嚷嚷,最后却发出惊叫。
惊叫声与怪响齐发,同伴嘴唇破裂鲜血道流,急退两步吐出一口血,血中有两颗断了的大门牙。
是从桌面飞起的一个核桃,远在丈七八左右,核桃距李平平接在桌上的手足有尺五六,却自行突然破空而飞,速度快得目力难及,一发即至桃破牙断。
所有人皆大吃一惊。
阴雷使者吓了一跳,心中更寒,感到大冷天手心涌汗,身上也因毛孔收缩而凉凉地。
李平平丝纹不动,死死地盯着他,紧吸住他的眼神,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半下。
这怎么可能?核桃竟然会自飞去,而李平平却丝纹不动,毫无用劲那导力驱使核桃的迹象。
“老夫不和你计较。”阴雷使者打退堂鼓,不愿冒险送命,徐徐后退:“你记住,老夫会找你。”
“欢迎。”李平平镇定地说:“首先,你必须找得到我,打赤脚那怕穿鞋的?我不怕你。”
赤脚表示穷光蛋,穿鞋的意思是有钱人,有钱有借命胆小,打起架来准输给穷光蛋。
同伴用手捣着嘴,先一步奔出食厅。
“那家伙应该满地找牙怎么就跑了?”花神会打落水狗,娇笑着大叫。
“咱们再不走,就走不了啦!”李平平丢下一锭碎银会帐往外走:“片刻间,保证打手涌来一大群。”
“跟我们走,保证安全。”花神快乐地跟上,毫无顾忌地挽住他的臂弯咭咭媚笑。
这是某一位公卿或富绅的花园,隆冬时节花木凋残,园中的一座独立小阁门窗紧闭,里面暖洋洋寒气全消,连小花厅也生了四只白铜火鼎,炽的无烟兽炭散发着温暖的“气流”。
有两名仆妇两名侍女供使唤,小花厅准备了一席酒食,火锅热气蒸腾,空间里流动着酒香和脂粉香。
李平平帮不上忙,背着手四处走动,东看看西瞧瞧,偶或欣赏壁间的字画权充风雅。
三妖神早已进入内室,他成了唯一的佳宾。
不久,香气更浓,白影娉婷,三位妖神换穿了玉色宽袍,云发高挑巧施铅华;袅袅娜娜出厅,一个比一个艳,真象画中的仙女。
这里薄薄的,形如道袍的玉色宽袍,真带有几分飘逸人仙气,但走动间摇曳生姿,胸部的曲线显得突出,令人想入非非。
那宽大的而仅及胸部的袖口,假使抬起玉臂,那情景真够瞧的,由于里面没穿巾身亵衣一眼可以看到腋窝,简直有意诱人犯罪。
“唷!你们可能真的已经修成仙了。”
李平平邪邪笑着,喝彩:“要不,就是成道的大仙。”
大仙,指狐仙。
“贫嘴!碎!”花神妖治地装腔作势,荡笑中掺入三分娇羞,动人极了:“你是捧我们姐妹呢?抑或是讽刺损两人?”
“我怎敢?这可是出自内心的赞美呀!"他放肆地一挽花神的柳腰,挽至桌旁排排坐:“不能怪我,你们太美。”
“我心里转坏念头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真得谢谢阴雷使者,没有他捣散我一顿,那能和你们三位花一般的妖神,暖阁中放浪形骸把酒言欢?”
“不管你这冤家的话是真是假,我高兴。”
花神显出有点意乱情迷,几乎要挤入他的怀中喃喃娇笑:“要是你有心,该到泰山元君下院伴我一段时日,我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
水神替他俩斟酒,故意挽起衣袖,露出凝脂似的手臂,眉梢眼角也流露出春情。
“姐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你呀!"
木神醉人的嗓音甜甜地:“也许会早些返回山东泰山留在京都对我们没有多少好处。”
“李兄,如果我们早些动身,你会陪伴我们同行吗?”
“这个……”
“你在这里,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的,李兄。”
石神参予劝说:“不论你投奔哪一家,身分地份都不会高,每天都得替他们敛财,甚至卖命,怎么说也只算一个鹰犬,决不会成为英雄人物……”
“你们呢!你们来京师……”
“来玩玩见见世面,顺便访友。”花神说:“我们与宫夫人交情不错,她托我们探听黑豹的下落。”
“不瞒你说,我们有许多三教九流朋友可用,也许,你曾经知道一些有关黑豹的消息……”
“唷!莫不是把我当成黑豹了吧?”
“你胡说些什么呀!"花神妩媚地白了他一眼:“你多大年纪了,做我的小弟弟还嫌小呢!”
我的意思是:黑豹横行江湖七八年了,多少有几个朋友,难免有些口风不紧的人,传出一些有关他的底细。
“如果我能早些查出一些线索,在宫夫人面前就可以早些交差,我们也可以早些摆脱京都的是非,早走一天就多一分安全。”
“安全?哼!”他似笑非笑:“卷入这场是非的人,谁也休想安全。”
“咦?你是说……”
“这里就不安全。”
“废话,这里是宫夫人替我们安排的落脚处,是一位京官的大宅,谁敢前来讨野火?绝对安全……”
“真的呀!别忘了,铁血门的锦衣卫的鹰犬,别说一位京官,皇亲国戚的府第,他们也可以公然进出。”
“阴雷使者如果不带人追来,他就不配称早年杀手之雄。”
“哎呀……”
“他最好别来,哼!”李平手拍胸膛:“来了他一定会后悔八辈子。”
“不要他后悔,小弟。”
花神兴奋地娇叫。
“你胡叫什么?叫我小弟,胡搞!”他轻薄地在花神敏感地带掏了一把:为何不要他后悔。
“毙了他!”花神脸泛桃花,说的话却充满杀气。
“毙了他?这……"
“这样,我们便有早些远京离都的藉口了,宫夫人不敢得罪铁血门,必定巴不得我们赶快远走高飞,以免连累呢!”
“这……”
“冤家,你等什么?不想早走!”
“我在等一个人。”他迟疑地说。
“等一个人?女人?”
“唷!弄碗醋来吃吗?”他邪笑。
这刹那间,他蓦然心动。
等一人:穿心剑朱治。据俘虏的口供,穿心剑带来了一组人,到宣府找那儿的宣大总管督申擎立,追讨新划卫田的奉输银九万两。
新划卫田名义是边地,其实有一半是强占的民地,申总督先划后报,答应奉献给昭武伯曹大王十七万两贿款,由曹公公吉曹求皇早批准的。
该案是八月下旬批义兵部照办,申总督从所拨发的十三万亩垦殖费项下,吞了五万两,再从各边卫卫田筹措的相对款项下,再中饱五万两,却仅孝敬昭武伯八万两银子,余款订于第二条三两次后拨款从中补足。
昭武伯每天派人赴宣府催献计献策贿款,最后则天龙地虎派凶悍的人到宣府坐索,领人就是穿心剑朱洛,朱洛本来就是军户的校尉。
等朱洛,不如等宫夫人。
天下流星宫夫人,是地虎盟的副盟主,应该知道雇请杀手刺杀铁血门主三绝秀主的事情,何必浪费时日等穿心剑朱洛回京?
事故经讳已经查出脉胳,大可不必从主事经手人口中加以证实,只要所用手段不违反自己所订的规矩,不妨权宜行事。
心念一决,他感到心情出奇地轻松,在这里枯等,可能夜长梦多,早些解决便可早离是非地了。
“那么该听说这个人。”他的确想起一个人。
“说呀!"
“武门的才二,元坤法师,俗家姓名叫黄坤,在江湖行走不时两种面目出现。”
“哎呀!你怎么认识这种人?”花神脸色一变:“那……那是一个……"
“一个为恶江湖无恶不作,坏事做尽恶贼。”他想起荡魔一剑的女儿贺淑华:“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找他,是因为那天傍晚惩戒神剑天时绝时,他在旁弄鬼,有人认出他的身分,所以我要找他。”
“他就在地虎盟有一份好工事,宫夫人知道他这个人并不受到盟主旋风狂虎的重用,只派他办一些眼线的工作。”
“他很机警耳目灵通,只是犯案太多,旋风狂虎。怕引起非议,所以不敢重用他。算了吧!这种人真不值得你计较。”
他有点恍然,元坤法师受到重用,也知道犯案太多,所以丢掉贺姑娘之后不敢声张,难怪铁血门并没有派人追究姑娘的事,天龙地虎众爪,也没有人提及贺姑娘这个人的消息。
贺姑娘曾经帮助他,制止百步夺命余光施放暗箭,自然地,他也替贺姑娘的安全担心。
贺姑娘的爹,是侠义英雄中极为难得甚受尊敬的人,这种人如果在京师露面,必定引起难以收拾的结局。不论四家的任何一家,公私两面都不会容许他存在。
京都四家中,大部分魔犬是道恶名昭彰的货色,甚至有水陆强盗混迹其间,邪魔外道比比皆是,所以十余年来,侠义道高手名宿在京都绝迹,敢于接近南面保定府的人,就没有几个。
即使有,也是不敢露面悄然来去。
“好吧!这笔帐以后再找他算。”
李平平顺手推舟表示放手:“咱们先用食物填空腹,拼起来心有劲有些,但不能吃得太多,酒最好少沾为好,那会影响手眼法步的灵活,无法全力施展……"
你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
花神不想放弃酒增加情味的机会,替他将酒杯递近嘴唇:“这里不但是公卿禁地,也十分隐秘,阴雷使者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使,决不会找来此地……”
“不是找,是跟。”
他就花神手中喝了一杯酒,色迷迷地伸手微笑轻抚那软弹得破的桃肋,没忘了给荡女一些手眼温存:“假使你没将那些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眼线放在心上,不会有好处的……。”
话未完,唿哨声划空透窗缝传入,门窗封闭整修得不留丝毫缝隙,但声音仍传入。
“灭杀的!真来的了呢!"花神跳起来咒骂。
“赶快换装,还来得及。”李平平投着而起,信手取过三只精致的小酒杯纳入掌心:“我先在阁门守候,免得让他痛打进来面子难看。”
三妖神这种勾引男人的装扮,怎能出去与人交手?不冻僵才是怪事,急急返回内间换装。
拉开雕花阁门,彻骨寒风一涌而入。
“喂!你们真勤快呢!”李平平高叫,背着手出门步下石阶:“大概邀来不少高手,人多人强。”
奇怪,阴雷使者好象没有来,他在弄什么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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