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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室门虚掩,一推便开。

  暖流扑面,室内有两个大火盆,炭火熊熊,三个劲装大汉正在火盆旁喝茶烤火取暖。

  “你们三位倒是安逸得很呢。”他跨入室门,信手将门带往火盆走近:“三个人两盆火,你们真会享受。”

  三大汉吃了一惊,对他这位不还之客大感诧异。

  “咦!你是怎么进来的?”一名大汉站起问,手按上了刀把:“你是……”

  “我是南湖营派来传信的信差。哦!好冷。”他走近火盆,挟了竹杖双手伸向火盆取暖:“那边这进行得很顺利,这边的人怎么都不在?哦!你们是追魂一剑的朋友吧?陈大人的人都走了7”

  “你的口信是……”

  “要亲向陈大人禀告。你们……”

  “我们不是追魂一剑的朋友,而是奉陈大人的差遣,在此地暂时自管房屋的,其他的人都走了。”大汉的鹰目中冷电四射:“你在南湖营那一部门当差?你不像在旗。”

  “我那有在旗的命?水师营也没有汉军旗的人,我只是一个跑脚的……”

  大汉扭身、拔刀、挥出,刀光有如电光一闪,刀风发出可怖的厉啸。

  贴身而立,这一刀又狠又快,断无不中之理。

  国华身形一扭,反而贴近大汉的右背侧,贴身而立前后挤在一起,随势而转像是无质的虚体,不但避过一刀急袭,而且左手锁住了大汉的咽喉,右手扣住了大汉的右肘,真力随发,肘骨立立断。

  “砰!”他将大汉推出,重重地撞中刚站起的另一名大汉,两人跌成一团。

  他拾起落在地面的竹杖而不拾刀,闪电似的点出,正中第三个大汉的左太阳要穴。

  说快真快,瞬间三个大汉全倒了。

  相撞的两个大汉死了一个,颈骨折断右肘碎裂,怎能不死?

  他抓起尚未爬起的第二名大汉,首先两掌劈在肩尖上,抓小鸡似的拖近火盆,抓住小辫子将头脸慢慢推向熊熊的炭火。

  “饶命……饶命……不……不关我……我的事…”大汉狂号。

  “什么不关你的事?”他沉声问。

  不祥的预感,像触电般袭击着他。

  “那……那是长……长上既定的计……计划……”

  “狂龙是你的长上?他人呢?”

  “带了追……追魂一剑走……走了,去……去捉雷……雷霆剑的家……家……”

  “到何处去抓?”他心中吃惊,暗叫大事不妙。

  “我……我不知道,只……只有追魂一剑知道。”

  “这狗娘养的杂种!也破口大骂:“原来他回是这样怕狂龙的,他用出卖雷霆剑的家小保全自己。老兄,追魂一剑的家小呢,好像他家里有百十名男女。”

  “这……”

  “说!我要找他们问话的。”

  “你……你找……找不到他们了。”大汉战栗着说。

  “为何找不到?”

  “在……在后园的地……地窟里。”

  “带我去找,地窟躲不住的。”

  “不用去了……”

  “你不去?”

  “长上一走,这里的人全被赶人地窟。一大江硬着头皮实供:“毒魔丢人一大包他威震武林的断肠飞雾;雷神炸毁了地窟出口

  “老天!百余条人命……”他厉叫:“男女老幼……这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为了追魂一剑的一窟珍宝。”

  “人为财死:象因齿焚身……吴会昌哪!你拥有许多财宝,却不知利用财宝自救,害死了许多人,也害死了自己。”

  他踉跄出室,感到心头无比的沉重。

  他也会杀人,也曾杀过许多人。但在他这一生中,从来就不曾杀害过无抵抗力的人,更不用说杀害老少妇孺了,而狂龙这些人……”

  大汉幸运地保住了老命,许久才神魂入窍,当检查了两位同伴之后,便知道同伴已经死了。

  “我得走,赶快回城报信。”他惊然地自语,匆匆取了自己的应用物品,转身准备溜之大吉。

  这里,已经用不着派人守候了。

  刚转过身来,却又像触电般僵死了,只感到浑身发冷,心向下沉。

  室门口,站着一个蒙面黑袍人,一双虎目露出巾外,冷电森森带有三五分鬼气。

  “你……你是……”大汉心虚地叫问。

  “把刚才发生的经过情形,仔细地-一道来,不许隐瞒任何细节。”蒙面黑袍人阴森森地说:“刚才那位挟了竹杖的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更需一字不漏从实说来,不然……

  哼……”

  最后那一声哼,真让大汉浑身发冷。

  “你……你是谁?”大汉硬着头皮问。

  “不要问我是谁,你只需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一仔细说个一清二楚。”

  “你…”

  “快说!”

  一声刀啸,大汉拔刀出鞘。

  蒙面黑袍人右手一抬,手伸出袖口,相距约丈二左右,掌轻飘飘地向前吐出。

  一无风声,二不见异状,三没听到劲流旋动,这一掌似乎毫无劲道。

  “呃……”大汉叫,上身一挺,退了两步,手中刀突然失手落地。

  “你愿意说了吧?”蒙面黑袍人一面举步接近一面问,眼神更严厉了。

  大汉一阵头昏,一阵恶心,就浑身战抖,最后发出痛苦的呻吟,痛得浑身冒冷汗,双腿似乎拒绝支撑沉重的身躯,双膝一跪,摇摇晃晃向下跌倒。

  “痛楚片刻即止,再片刻,痛楚再次光临,比现在强烈一百倍。”蒙面黑袍人冷酷地说:“你如果认为你撑得住受得了,你就撑好了,反正我不急。”

  “我说,我……说……”大汉崩溃了。

  蒙面黑袍人在大汉背后连拍三掌,大汉的痛苦神情慢慢减轻了。

  “说吧,我在听。”蒙面黑袍人退至一旁冷冷地说。

  大汉不敢不说,蒙面人则一面听,一面提出重复再述的要点,问得十分仔细。

  不久,蒙面黑袍人缓步出室。

  “奇怪!这小伙子到底是何来路?”蒙面黑袍人自言自语:“我得发出信号,各方面同时进行。哼!居然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时,九江镇总兵官尚未充立,九江的城守营由南昌后营派人兼领,派有一位游击负责城守,衙门就设在城内东北角。

  那座有名的齐云楼,成了防军的了望台,城中发生各种大事,楼上的卫兵都可以早早发现。

  京师来的要员们,就住在城守营衙门内的宾馆。

  有关逆犯、强盗、暴民、严重扰乱治安的罪犯,军方皆可径行逮捕,一进了城守营,想进来可就难了。除非罪犯的确不是逆犯,而又牵涉到地方的重大刑案,这才接受德化县或九江府的行文改提,交由地方官审判。

  宾馆在衙门的东门,一座楼,三栋独院,另设有角门与外界相通,出人不需走正门。说是角门,其实大得可通轿马。但平时有卫兵把守,出人的人盘查极严。

  宾馆的贵宾,绝大多数是武职人员。

  文官方面,除非是与该营的官员沾亲带故,不然概不招待,也没有任何汉人文官够资格前来作客。”

  天一黑,宾馆的警戒加强了一倍,外面有岗哨,内部有宾客自己派出的警卫,闲杂人等想混进来,简直是妄想,决不会成功。

  他们是从江州老店迁来的贵宾,但江州老店仍然留了一批人。

  这就是狂龙要直去办事的地方,他是早上迁来的。

  得自吴家的大批珍宝财物,直接运来这里收藏。他老谋深算,不敢收藏在江州老店,在守营衙门绝对安全。

  南湖水师营和九江城守营,水陆两皆派有专人听候他指挥调度。

  九江府衙德化县衙,也派有捕房的干练人员听候差遣供给消息,权势之大,可想而知。

  经过一天奔波,捉了不少人,获得大批珍宝财物,也得到许多线索,他可说满载而归,心花怒放自在意中。

  掌灯时分,食厅中灯火通明,取暖的火盆炭火熊熊,厅内热流荡漾温暖如春。

  这是专供贵宾用膳的小食厅,今晚仅设了一桌盛筵。

  狂龙与他的六名心腹,一面吃喝一面商讨工作进行的手段与战略。所有的招待人员,不论男女皆严禁进入。

  厅门是闭上的,垂下的重帘可以挡住透人的寒气。门外,两名警卫站得笔直,威风凛凛,在甬道上的两盏灯笼照明下,可看出是一男一女,两人同样神气,可知女的也受过严格的训练。

  而道长仅丈余,衔接一条宽阔的走道,左通客厅,右至内堂各客院。两端虽在警卫的视线外,但灯笼的光芒可辨纤毫,安置的角度相当巧妙,人接近甬道三丈左右,影子便会投映在南道口被警卫发现。

  天黑不久,谁也想不到有人胆敢前来踩探;

  初更天,不是夜行人活动的时光。

  内院客堂方向,出现一个灰色的身影,灰色夜行衣,灰色仅留双目的头罩,外有灰色薄绸披风,剑系在背上,走动间披风微动,声息俱无。

  进膳期间,各处很少有人行走。

  夜行人是真正的行家,贴着壁根挫低潜行,这一来,影子的投射减至最小最少,接近至南道口一丈以内,影子还没出现。

  两个男女警卫屹立在门左右,丝纹不动有如石人。

  夜行人只要冲出甬道口,便会与警卫面面相对。

  问题是,夜行人在找到目标之前,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不能被警卫发现或缠住。

  夜行人如果冲出,必须无声无息地在丈外把两个警卫摆平,在这种地方,太难了。

  夜行人从披风内掏出两只布袋,轻巧地伏在壁根下摸索片刻。

  两个警卫十分尽职,一刀一剑随时皆可能迅速拔出,两双怪目监视着四周,拉长耳朵倾听一切声息。

  一只花猫突然出现在两道口,脚步不稳摇摇晃晃。

  男警卫首先看到了猫,用手向猫一指,向女警卫承意。女警卫屹立不动,注意力在猫身上集中。

  吱吱两声鼠鸣,窜出两只地斤重的饿鼠。

  鼠似乎昏了头,向前窜走,窜过摇摇着的花猫左侧,似乎突然发现了猫,或者嗅到猫的气息,突然折向加快急窜,恰好窜向两警卫把守的市道。

  男警卫基手一抬,透风缥破空而飞,贯人刚转身注视窜鼠的花猫肩胛骨。

  一声惨叫,花猫摔倒了。

  灰影像一阵风似的,飞人前道,半空中双手虚空抓出,人已近身。

  “呢……”两警哨同向前栽,脑袋像被无形的猛兽利抓所爪,出现五道创痕,深抵脑部血流脑溢。

  夜行人身形下落,虚空向倒地的男女警卫各拍一掌,脑袋应掌血肉模糊,五道创痕立即消失了。

  说巧真巧,食厅门恰在这时被拉开。

  “有刺客……”启门的人大叫。

  “砰!”门猛地闭上了。

  夜行人正想一脚端向厅门,想破门而人。

  警钟声突发轰鸣,警讯传出了。

  夜行人一跺脚,闪电似的飞退。

  整座宾馆人影飘摇,但除了警钟声之外,没有任何人发志说话哐下令,各就定位有章有法,丝毫不乱,可知全是些训练有素,默契熟练的行家。

  夜行人轻功之佳,骇人听闻,当各处有人闻警出动时,他已经到达宾馆的东面院墙附近了,距被警卫发现的主宾馆食厅,已远在两百步以外。

  但是,仍然未离开宾馆的范围。

  墙根下闪出一个高瘦的人影,劈面拦住了。

  “哈哈哈哈!你是我的贵宾。”高瘦人影狂笑:“我,飞魔,在此恭候阁下。别走啦!”

  夜行人斜向飞升,一跃之下远了三丈外。

  飞魔果然名不虚,名副其实,夜行人身形下落,飞魔已衔尾紧临上空,双足像剪刀似的向下急绞。

  夜行人一站即起,但不是向前飞纵,而是鱼龙反跃倒飞回原地。

  “你倒是机伶。”飞魔怪叫。人毕竟不是鸟,不能在势尽时倒飞,必须脚沾地才能发劲折向,也在脚点地时以同样身法倒翻而退。

  可是,夜行人似乎更高明,身形再斜飞而起,双方立即拉远至四五支外了。

  “人是我的!”狂追的飞魔怪叫。

  两个黑影已经从左右抢到,不理会飞魔的怪叫,双剑突然汇集,剑气涌发如狂风暴雨。

  夜行人已身陷危局,已来不及逃避了,猛地拔剑招出指云扫地,铮铮两声金铁的交鸣传出,三支剑几乎在同一瞬间接触,火星飞溅。

  两个黑影咦了一声,被震退丈外。

  飞魔到了,丈八长的飞爪呼啸而至。

  刚电射而来的另三个黑影同时到达,同时从三面递剑,彻骨生寒的剑气先一刹那压体,聚力行雷霆一击。

  黑夜中交手,出招完全靠经验与本能,有如赌命,毫厘之差,生死立判。

  三剑一爪汇聚,每个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高手。

  夜行人脱不了身,除了全身自保别无他途。

  一声冷叱,他的剑挥出了,身形奇奥地随剑扭动,似乎并不是他运剑,而是他随剑闪动腾挪。

  身剑合一,人的神形附在剑上,剑术的无上境界。绝大多数的剑术名家,穷一生精力参研侵淫,依然无法达到这种境界。

  响起一阵奇异的震鸣,人影倏分。

  飞爪回头上飞,飞魔机警地扭身控爪。

  另三支剑的主人,同被震退三步。

  “咦!”掠来的三个人影同声惊呼,其中一个随后叫:“可能吗?”

  夜行人身形一晃,马步一乱。

  飞爪回旋,发出惊呼的三个人影也同时发剑。

  夜空中,突然传出一声娇笑。

  “从这一面脱身!”一个娇小的黑影出现在夜行人的右手,剑攻向一个黑影同时娇叫。

  “哎呀……”黑影惊叫,斜窜丈外,反而挡住了自己的一个同伴。

  夜行人一剑挥出,身形下挫,硬接三剑一爪。

  “铮……”剑突然碎成寸段飞散了,飞行的厉啸十分惊人。

  人影似心流光,三两闪基尔失踪。

  “幻形术!用暗器打他!”有人大叫。

  可是,夜行人已经不见了,接应他的娇小黑影也失了踪,像是平空幻化了。

  娇小的黑影匿伏在城根下,久久不动。

  城上有哨兵,有巡逻往来,但不曾留意城根下的枯草丛中有人潜伏。

  子城大乱了半个更次,官兵结队而出搜捕刺客。京师来的高手们,三五成群飞檐走壁扁搜城中每一可能潜伏歹徒的角落。

  一无所获,刺客必定已经走了。

  子城渐归平静,已是二更末三更初。

  登城的石级旁附近全是瓦烁,和凌乱的枯草。

  曾经先后有多批官兵与鹰犬上下城头,皆不曾发现附近有任何岔眼的事物。

  最近的民屋也在百步外,这附近是禁区。擅自登城的人罪名不小,不可能有人胆敢在这不可能藏人的地方潜藏。

  娇小的黑影,就潜伏在距石级不远处的草丛中,蛰伏不动无声无息,一双星目透过草隙,全神贯注留意石级附近的动静。

  久久,她的耐心委实令人赞赏。

  终于,她看出异动了。

  夜间视物,眼角余光比正视更灵敏,正视反而看不见小移动的物体,如想看清目标物,最好将视线投向可疑目标的止方或侧方。

  她就是这样发现目标的,看四周没有人走动,猛地眼间便到了登城的石级旁。

  “你果然还在这里。”她低声说:“老天爷!你像一条冬日蛰伏的虫。”

  城根近石级处有物移动,灰色有怪斑的怪影一闪,立即变成百色的人影。

  “还是一条变形虫呢。”她说,发出银铃似的轻笑:“难怪他们出动了许多许多人,白忙了一场。”

  “你怎知道我藏在这里?”灰影说话了,是王国华。

  他那件怪披风一面是灰色,一面灰色另加褐色不规则斑点,可以依据藏匿的地方来变自己的外型。

  “我跟你到达这附近,突然失去你的形影。”她到了国华面前说:“我相信你不是鬼神,不可能幻形上遁,一定躲在这附近,突然被我料中了。”

  “你白天不可能进城跟踪我,怎么知道我今晚要来子城找那些凶手?”

  “我娘身边有两位仆妇,她们是很能干的。我娘说:受人之恩不可忘。你救了我,娘要我为你尽力。”

  “胡闹!你知道你冒的风险有多大吗?”

  “我不管,我……”

  “赶快回家,不然大叔可要恼了。”国华拍拍好的肩膀:“不过,我还得谢谢你。”

  “谢我?”

  “是的,你等于救了我。”他有点感慨:“我没有你的修养好,你的养气持志定静功夫我十分佩服。本来,我打算和他们拼命的,由子你的出现我立即改变主意碎剑脱身。他们人多,狂龙很快会赶到,我和他们拼命,必定有死无生。”

  “哦!你……你怎知是我?”她笑问。

  “我的记忆力不错,一听就知道是你。走吧!我送你出城。”

  “你……你不打算走?”

  “我要擒一两个重要人质,来交换雷霆剑的家小,所以我要等,等他们戒备松弛了再进去。”

  “我陪你……”

  “不,你万一有了……走吧!先出城再说。”

  “我不走。”她固执地说。

  “你”

  “我要知道你和雷霆剑有何渊源。”她举目注视着国华露在头罩外的亮炯炯的虎目:

  “雷霆剑只是一个地方之豪,交人往的人品流复杂,你……”

  “我根本不认识他。”国华抢着说:“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值得我敬佩的草野英雄,我愿意为他尽一番心力,如此而已。不能再耽搁了,走吧!”

  大冷天,依然有游湖的人。

  甘棠湖中有座圆墩,唐代的诗仙李白在墩上建了一座亭,后人因为他的诗中有一句:别时茫茫江浸月,所以把这座亭称做浸月亭,水中的圆墩就叫月墩,亭和墩因人而传都具有诗意。

  小艇靠上了月墩,驾舟的中年村姑跳上岸系上舟,悠闲地步人浸月亭,她是租船来游湖的。

  片刻,另一艘小舟也靠上了月墩,驾舟的是一位中年文士,狐衣狐裘,珊瑚珠瓜皮小帽,脑后黑油油的发辫直拖至腰际,大白天手中仍然握了一把描金摺扇。

  见闻广眼力够的人,一定可以看出这把扇长有一尺八,是大大的重玩意,除了外表像一把折扇之外,决不会是却是精钢要命做内胎。

  村姑盯视着含笑举步人事的中年文士,警觉地向亭角退,退出了亭栏。

  “小姑娘,我不信你敢往水里跳。”中年文士堵住了亭口,笑声和蔼可亲:“水冷彻心脾,片刻人便会冻僵。真要是掉下去的话那可真不好受呢!”

  “你胡说些什么?中年村姑不悦地说。

  “你知道我不是胡说,小姑娘。”中年文士左手轻拍着右手的折扇:“你的易容术相当高明,可是瞒不了行家中的行家。你的双目太灵秀太明亮了,你应该三天三夜不睡觉,再扮中年女人,那一定可以瞒住行家,但仍然瞒不了行家中的老行家。”

  “不错,成了精的老行家。小姑娘,你很不错,精明机警不愧老江湖,不愧称纤云小筑的门人子弟,在半个时辰之内,你竟还能扔脱了三个跟踪的专家。”

  “你也是跟踪的专家?”

  “顶尖的,无匹的专家。小姑娘,带我去见幻云姑娘,她是你的大师姐呢,抑或是二师姐?”

  “你去猜好了。”

  “我懒得猜姑娘们的心事,我做事讲求干净利落,直截了当,总之,你得带我去见幻云姑娘。”

  “你是谁?为何要见她?”

  “我是谁以后自知。昨晚与她一同前往子城大闹城守营衙门的人,敝长上要知道人的来历。必要时,你们必须把他交出来!”

  “你是见了鬼了!”姑娘说:“本姑娘今天约人在此地会面,不是为了要打听昨晚城守营宾馆闹刺客的事,希望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敢持狂龙的龙须,轰动全城人人称快,这一男一女真了不起。”

  “这……那剑术通玄、轻功已臻化境的女人,是不是你们纤云小筑的门人幻云姑娘?”

  “咱们根本不在城中住宿,昨晚在大隐屏过夜,远得很呢!奇怪!你们怎么想到会是我们所为?”

  “幻云姑娘曾经向敝长上的公子……”

  “她要寻仇报复的话,也只限于向王树公子报复。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怎会向狂龙寻衅?我们的眼线,一直就监视着江州老店,昨晚玉树公子住在店中,与他的妻子凌云燕大吵特吵,吵得全店鸡犬不宁,真要动手,该在江州老店也不在子城城守营宾馆。”

  “唔!就算不是幻云姑娘所为,但你仍然得带我下去见她。也许,在下可以化解双方的过节仇恨。”

  “办不到,你还不够份量。”假村姑一口回绝。

  “办不到也得办。”中年文士沉声说,脸色一变,露出狰狞面目。

  “哼!”

  “不要哼,小姑娘,不要给脸不要脸。”

  刷一声响,折扇打开了,一面黑一面白,九合金丝所织,两面用黑白绸粘合,白的一面画了一具骷髅。

  “阴阳夺命扇!”假村姑吃了一惊,不自禁地惊呼。

  “现在,你认识我扇魔了。”中年文士冷笑。

  假村姑地从棉袄下拔出一把晶亮的短匕首,转身倒跳出亭外。

  “你走不了的。”扇魔狞笑,也一跃出亭。

  亭两侧近水处,生长着十余株合抑大的我秃秃柳树。

  一株大柳树后,闪出一位年近花甲的穿表道袍佩剑老道,脸色阴深,满脸皱纹,目光阴森,令人一见就心中发毛,长像与气势都令人害怕。

  “扇魔!转身!”

  扇魔应声转身,阴阳夺命扇形成最有效的保护网,不怕有人偷袭或用暗器袭击。

  “鬼剑张道!”轮到扇魔吃惊了。

  天下四大剑客之一,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张道,江湖朋友闻名色变的煞星,谁冲犯了他,他就给谁没完没了,他最令人称道的德性,是决不向差劲的人主动挑衅,除非对方不服气主协向他挑战。

  “没料到是我吧?”鬼剑张道指指另一株大柳树后面:“那儿几位不长眼的混帐,他要在此地与什么人约会,要赶黄道走,贫道一耳光就把他打昏了。看来,他约会的人必定是这位姑娘。阁下是不是也要赶贫道走?”

  “在下岂敢……”

  “谅你也不敢,但如果你们十神十魔有两个以上在场,你就惨了。”鬼剑张道语利如刀。

  “这……”

  “贫道听说狂龙包庇了炼魂真君,可有其事?”

  “那是误会,敝长上从不包庇任何人,而是炼魂夫君诚心投靠敝长上,提供江湖的情势线索,向敝长上效忠,今后将追随敝长上在天下各地办案。道长是不是与炼魂真君有过节?

  相信并不是什么太严重问题……”

  “你没当几天走狗,居然就具有十足的走狗嘴脸,真是难看。”鬼脸张道毫不留情地出言挖苦:“贫道对与操生杀大权、威振天下的狂龙为敌毫无兴趣,他抓他的逆犯,他不择手段发财尽管发好了,但最好不要在贫道身上转什么不好的念头,我鬼剑张道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孤魂野鬼,谁惹火了我,绝对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敝长上十分尊敬江湖道上,那些洁身自好,不招朋引类,不组帮结伙的高手名宿,所以对道长十分……”

  “对,洁身自好的高手名宿独木不成林,不足为害,必要时除去也不难,所以狂龙从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精神,除非这种人真的妨碍了他的事。近些年来,好像他正在有计划的培植他那宝贝儿子玉树公子,建立儿子的威望,直接由儿子出面纲罗人才!”蓄死士,颇有成效。看来,玉村公子与纤云小筑的姑娘小有误会“桀桀桀……”京鬼张道怪笑:“刚才你对这位姑娘的态度,也是小误会了。好,贫道不过问身外身事,只想解决自己的问题,现在,我要你替我传话。”

  “道长有何……”

  “叫狂龙把炼魂真君打发走,不要再派人搜寻贫道的下落。现在,你可以走了。”

  “在下一定把话传到……”

  “那你怎么还不走?”鬼剑张道咄咄迫人。

  “在下要将这个女人带走。”扇魔向假树姑一指,语气相当坚决。

  “不行!”鬼剑张道断道然绝:“那会耽误你传信的时效。”

  “在下的事十分重要。”

  “你拒绝贫道的要求了?”鬼剑张道要发作了。

  “张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扇魔也翻了脸:“不错,敝长上不想与你们这种人计较,不在你们这种人身上浪费精神。

  “但你说过的,除非你们这种人真的妨碍了敝长上的事。张道,你现在已经真正妨碍了敝长上的事了,你真以为我扇魔怕你吗?”

  “我知道你并不怕我鬼剑张道,你只担心贫道误了你擒人的事,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罗!对,你阁下正神功默运,准备用你的阴阳夺命扇攻击了。”

  “不要图一时快意,张道,何苦与咱们这些人为敌?敝长上不会容忍挑衅的人……”

  “是他向贫道挑衅,阁下。”鬼剑张道阴森森地说:“他包庇炼魂真君在先,接着派走狗搜寻贫道的下落……”

  “敝长上只想为你们两人化解过节,请相信敝长上的诚意。”

  “他的诚意只要于想乘机要我听命于他,可借我鬼剑张道对向任何人低首下心毫无光趣。他狂龙虽则走狗众多,但想要贫道屈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你给我上船滚,给你十声数送行。一!”

  扇魔狠盯了鬼剑张道一眼,收了扇向系舟处举步。

  “不需叫数送行,在下自己会走。”扇魔一面走一面说:“你定会有后悔的一天,而这一天将会很快地到来,咱们后会有期,山不转路转……”

  转宇余音未落,且阳夺命扇向后一拂,破风厉啸刺耳,三枝扇骨像三道电茫,凶猛地成横列射向身后丈余的鬼剑张道。

  人防虎,虎亦防人;鬼剑张道闯了大道辈子江湖,见过无数希奇古怪的杀人方法,早知扇魔的底细,暗中早已留了神,怎会上当?

  剑以更快的速度出鞘,风雷骤发,响起三声铿锵的震呜,三枚精钢打磨、锋利如刀的扇骨,在剑尖前几乎同时向侧方飞走了。

  人到剑到,数道电虹射向已转过身来的扇魔。

  阴阳扇乍张,黑光白芒熠熠耀目,刹那间暴响震耳,连拍三下换了两次方位,剑被扇拍偏压力大减。

  可是,第四剑却不可思议地从扇风的空隙中射入,看似不中,但恰在扇来不及封挡的部分一换而入。

  “哎……”扇魔惊呼,飞退丈外,拖在脑后的长辫子断了一大半,左外肩也被剑划破了狐裘和锦衣,可能肌肤已挂了彩。

  “再接贫道几剑,好手难寻,机会不可错过。”鬼剑张道傲然说,其实心中暗惊,似乎没料到对方能接下这诡异霸道的一剑。

  不等剑张道扑上,扇魔已转身飞跃,两三起落便跃登小舟,拉断系索脚一蹬湖岸,小舟有如离弦之箭,破水飞驶水声哗哗,直冲出二三十步以外,这才驾起长桨,向对面的湖岸划去。

  鬼剑张道跳上假村姑的小舟狂追扇魔。

  “船是我租的……”假村姑急急尖叫。

  合兴居是一家卖糕饼,普卖时鲜果品的小店,外面搭了茶棚,夏秋之间,这里是附近居民品茗聊天,打发日子的公众活动处所。

  在乡村,乡老们聚在一起话桑麻;在合兴居,人们谈江上的活计和见闻。

  总之,日子并不难过,只是人丁日繁,远赴外地谋生的人渐多,见闻也就比往昔广阔。

  比方说,江宁方面所发一的重大事故,不出十天,便会在九江轰传。

  合兴居就在兴隆栈和兴记酱完之间,这条城西街人们能常叫作钞樯关街,东面两里外是帆墙林立的钞关,西面街尾通向海天堤,小路连结海船窝。晚膳后,人们三三两两来于合兴居湖上一茶壶,一些下酒的干果,一坐就是好半天,直至灯火阑珊,这才回家睡大头觉。

  左首有一家小小的店,但没有店名,再过去就是兴记酱园了。

  小店的店主,是一个半百年纪的干瘦汉子,干的是新兴七八十年的行业剃头。

  剃头修脚最下作;这一行业委实令人泄气,被列为贱业。

  剃头行业的业主,即使子孙们万分聪明万分俊秀,读了一千车书,也不能参加朝庭的抢才考试。

  便他们的生意,却是怪兴旺的。

  以往,男人的头发长了,可以自己剪。换了朝代,那就非得做剃头匠不可啦!前半部脑袋要剃光,后半部头发要结辫,自己怎能动手剃?确是大麻烦,所以剃头匠应而生,而且生意不错。

  这位剃头匠姓沈,人生得干瘦,手艺却不含糊,真有一刀在手,问天下头颅几许的气概,在本地甚有名气,街坊戏称他为沈一刀。

  已经是未牌是分,江风凛冽,街上行人稀小,有些店铺干脆关了店门,掌柜和伙计在店堂烤火取暖,顾客自会推门进来交钱。

  合兴居的店门下了重帘挡寒风,店门便没关上。

  沈一刀的剃头店,门是掩上的。

  王国华坐在酒客稀小的合兴居店堂内,一个人占了一桌,两壶酒,两碟干果,花生炒豆都是酒鬼的最好下酒菜。

  目前他就像足了一个酒鬼,风帽塞在腰带上,拉开老羊皮外套的掩襟,古铜色的脸膛油光闪亮,酒意上眼有点朦胧,两撇大胡子沾了酒渣,吃像甚恶,一条腿支在条凳的另一端,左手的酒杯舍不得放下,右手抓五香豆一颗颗往嘴里丢。

  这副德行,真像码头上的脚夫,更像一个混混,实在恶劣。

  两个店伙闲得无聊,坐在厅堂中间的大火盆烤火。火盆旁的大水壶,水已经成了百沸汤,从壶口不住喷出蒸气,并且发出喷喷的怪声。

  门帘一掀,冷风随着食客进入店堂。

  一名店伙急急离开火盆,含笑上前招呼。

  “道爷请坐,喝两杯酒挡寒呢,抑或是彻壶茶?”店伙一面清理桌面一面问:“大冷天,喝两杯暖暖身子真不错,只是小店没有热菜供应,十分抱歉。”

  是鬼剑张道,剑隐藏在宽大的青道袍内。

  “这位道爷不渴酒,给他沏壶茶。”邻桌的国华似知非笑盯着张道说。

  鬼剑张道一怔,阴森的目光像利钦般向国华投射。

  “你胡说些什么?”鬼剑张道不悦地问。

  “呵呵!在下不是说得清楚明白吗?”国华笑容可掬:“道爷,你真的不能喝酒。”

  “你说得出道理吗?”

  “喝了酒,手会发抖,大有关系。手发抖,运剑就不够灵活,不能神动剑合,那是十分危险的事。”

  “唔!好小子,你是冲贫道来的。”鬼剑张道的眼神又变,变得列阴森,更可怕。

  “冲,有善意的冲,有恶意的冲……”

  “你是善意呢,抑或是恶意?”

  “善意的。”

  “但愿如此,你认识我?”

  “天下四大剑客之一,晚辈怎能不识?”

  “说说你的善意。”

  “前辈落脚在后院里,出人越墙不走店门。”国华指指西壁,意思是指隔壁的剃头店:

  “自以为很秘密,可惜忘了这里是五爪蚊的地盘。右邻的兴隆栈,就是五爪蚊解兴隆开的,附近有风吹草动,他会第一个知道,地头蛇是有些神通的。”

  “你也是地头蛇?”

  “不是本地的。”

  “你的意思是贫道有危险?”

  “是的,除非前辈立即远走高飞,走得远远的,走了就不要回来,更不要被那条过江的强龙看到。”

  “贫道要办的事未了,不会远走高飞,贫道也不见得怕那条过江的强龙。”

  “前辈,不要固执,更不要估计错误。”

  “小辈你说什么?”鬼剑张道冒火了,听不进逆耳忠言,自负的性格愈老愈难改变。

  “前辈请先别生气。你以为狂龙不愿与你为敌,犯不着为了一个二流高手炼魂真君和你反脸成仇。

  “可是,你要知道,炼魂真君的炼魂魔笑,可以制倒一流高手,对狂龙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不放弃替他效忠的炼魂真君,前辈明白晚辈的意思吗?”

  “贫道明白。哼!贫道等他们来。”

  “他们会来的。如果晚辈所料不差,先遣高手已封锁了剃头店,不信可出店瞧瞧,便知晚辈所言不虚。”国华喝干了碗中酒,放下碗:“而且,这间店片刻之后,就会有人进来察看了。要走,还来得及。”

  “你为何通风报信?”

  “同仇敌汽。”

  “贫道不认识你。”

  “晚辈姓王,王寄。”

  “好,贫道领你一份情。”鬼剑张道离座,走到国华的桌旁,拎起酒壶,喝干了半壶剩酒。

  “得赶快走了,前辈。”国华关切地催促。

  “你不走?”

  “他们不会找一个不相关的人物。”

  “你不会是小人物。”鬼剑张道阴笑:“敢在贫道面前谈笑自若的后生晚辈,贫道还没见过呢!小子,咱们后会有期。”

  “好走,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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