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座山,看不见半里外的情景。五个人在露宿处枯等,眼巴巴空焦急无可奈何。苏若男尤其焦急,真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天爷保佑,草木声籁籁,钻出脸色苍白,冷汗彻体,浑身软弱发抖的罗远,好像没断了胳膊没少了腿,但虚脱的形象简直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的死尸。
“你……你你……”苏若男大惊失色,踉跄抢出急扶:“你受了伤……”
“让我歇……息……”他看到同伴,支撑的意志力消失了,摇摇若倒:“还……
好,我已服……服了保命丹,需歇……歇息片刻……”
苏若男扶他倚在树下坐稳,焦虑地替他检查伤势。
“歇息片刻?你得躺下来三五天……”没有外伤,苏若男更为忧虑,气色如此差,定然是内伤沉重,内伤比外伤要严重得多:“你在发抖……”
“不是力尽发抖,而是内寒冷得发抖。”他开始放松身躯,不再用意志力抗拒:
“此地不安全,他们很快会搜到此地来,片刻我的气血稍顺,必须动身绕山远走高飞,暂避凶锋才能保住老命。”
“他们……”
“挨了一记方便铲,劲道可及丈外。一记天雷掌,和一记阴雷掌。天杀的混蛋,没有丝毫高手名宿的风度,出其不意突下毒手,他们侮辱了练武人的风骨。我死过一次了,他们必须受报。”
“你说什么天雷掌阴雷掌,真的?”男随从赵叔脸色一变,抽口凉气急问。
“错不了。”他肯定地说:“内外家绝技的渊源派流,外发及体的现象,我懂得不少,涉猎颇广。真要事先有所防备,他们还要不了我的命。以他们所表现的威力估计,真下了半甲子甚至四十载的苦功,必定是具有甚高地位的高手名宿,为何表现得如此卑鄙?我算是栽了。”
“老三,想起什么吗?”男随从赵叔向同伴问。
“十个僧道,有男有女……”同伴随从老三姓李,相互之间平时不叫名,老三神色渐紧,喃喃自语,突然像想起了些怎么:“他们从北边来,摄魂天魔这些年,一直在山东活动……”
“佛母唐赛儿唐寡妇再造乾坤。”
“哎呀?崂山七子,山东三佛。”
“对,就是他们。”赵叔倒抽一口凉气:“唐佛母事败,在法场裸身飞升脱逃。
天下大捕僧道,解送京师指认首从。崂山七子与山东三佛躲起来了,一直不曾露面。
这次南来,很可能放弃山东的根基南来发展。他们的武功与道术,更足以称仙称佛,武功中的天雷掌阴雷掌,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和威望,号称掌功中,出神入化的绝技,丈内谁也禁受不起全力一击。”
“狗屁的绝技。”罗远咬牙叫:“你少替他们吹牛。走,必须赶快脱离险境。”
他挣扎而起,苏若男抢先架住了他。
“小伙子,你这鬼样子能逃走?”男随从赵叔拉开苏若男:“我身材比你壮,背你走胜任愉快。走啦,别害羞不好意思。”
不管他是否愿意,强制将他背上。
他早已看出苏若男的男女随从身份特殊,不可能是随从。他也无意搜幽探秘,不想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体力未复,那堪快速攀山越岭逃命?必须及早远离险境,而且要快,只好由赵叔背着走。
急急如漏网之鱼,不辨方向逃命第一。
翻越两座山,他们在一条小溪旁歇息。
后面,隐约传来两声长啸。听声源,正是他们动身逃走的地方。
“他们在召集搜散了的人。”男随从不胜忧虑:“在这种山林中奔逃,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除非下一场暴雨,不然他们会追来的。”
“你们先走。”罗远已元气渐复,已经可以用快步行走了,他需要时间,时间是恢复体能的关键:“你们的人在瑞云谷,决难禁受这十个僧道的雷霆攻击,务必要你们的人及早趋避,预作提防。我缠住他们,不让他们早早赶往瑞云谷。”
“你?你现在……”苏若男立加反对:“你还禁得起他们一击?你算了吧!我们……”
“再过一个时辰,他们找不到我,就无奈我何了,我有把握稳住他们。”
“可是……”
“不要可是。别忘了我是出入深山大泽的采药人。我会设下一些机巧,引他们捉迷藏,一定可以迟滞他们的行动,其至可以愚弄他们。人多反而误事,不易隐藏。我一个人行动,十万大军也难将我搜出。”
“小姐,真需有人赶到瑞云谷示警。”那位叫五姑的女随从忧心忡忡:“这十个僧道突然出现,突然发起雷霆攻击,我们的人如果事先一无所知,剩下的恐怕就没有几个人了,肯定会死伤惨重。”
按这些僧道攻击罗远的卑鄙手段估计,端云谷之会突然出现,出其不意发起猛烈攻击,武道门的人必将首先遭殃。其他准备浑水摸鱼的各路群雄,更可能受到致命的扫荡,杀戮将比大宁集更惨烈,参予的人难逃大劫。他们在大宁集便大举产除参予的群雄,大宁集远距瑞云谷七十里,到达瑞云谷的人,怎能避免受到他们歼灭的噩运?
“他们必定赶到之后,找地方躲起来,在紧要关头突然出现,毫无疑问会突然大开杀戒。”罗远吃过苦头上过当,对这十名僧道的心态了然于胸,分析颇具说服力:
“除了这十僧道之外,告诉你们的人,提防另两个可怕的劲敌,不然必将黄金还没看到,便会全军覆没。据我所知,你们人手并不多,真正可以和他们匹敌的人,不客气地说,还真找不出几个。”
“你说的另两个可怕劲敌……”
“一个是无双玉郎。另一个你见过。”
“哦?那……”
“那个会排山袖的人,也就是他们口中所称的长上。他对你留了心,所以要爪牙活捉你。这个人,你可以和他匹敌,谁多一两分胜算,得看当时的情势而定。”
“我耽心摄魂天魔……”
“用棉絮溶蜡封耳,你可以任意宰割他。”罗远指示玄机:“他的摄魔音与九音摄魂铃,并没有震撼毁坏经脉的能力,只能以音波撼乱神智,与狮子吼具有震毁力不同。声和光是最可怕的杀人利器,但火候不足便是废物。老凶魔根基差,这辈子他休想用魔音震毁敌手的脑门了。五音不入耳,何所惧哉,你们快走吧:迟恐不及。我得着手布置了。
“你们走,务必在明晨之前赶到瑞云谷,绕远些,千万要把信息传到。”苏若男知道情势不利,必须及早向在瑞云谷的人示警,向四随从吩咐:“最好分两组走,沿途绝对避免与人发生冲突,走!”
“小姐你不走。”女随从惊问。
“我和罗爷在一起,他需要助手。”苏若男语气坚决:“不必为我耽心,生有时死有地。”
“你必须走。”罗远也态度坚决:“你帮不上忙,有你在,反而是个累赘,你禁不起他们一击。”
“累赘你也得认了,谁教你是我的主人,”苏若男脸红红地轻笑。“有你就有我,你扔不掉我的。别把我看成废物,出道三年,我未逢敌手呢!”
“你吹起牛来了。”罗远也笑了:“不过,只要放机灵些,就不会栽在只配称一流的宇内三狐手中了,你是超等的高手。你真不走!”
“不走不走不走。”苏若男一跳丈外,看出他要出手弄玄虚,向随从挥手:“你们走,向北绕,快。”
“小姐,罗爷,珍重。”四随从颤声说:“我们在瑞云谷等你们。”
“我们一定到。”苏若男的语气信心十足。
四随从拔腿飞奔,向北进入丛山峻岭。
罗远的确想抓住苏若男,强制她离去。没料到她早就揣摸罗远的心意性情,发挥机灵的智慧,声出身动奇快无比,那能抓得到?
“你真能动手布置吗?”她在丈外向罗远笑问,短期间不打算接近。
“我又没断手缺腿。”罗远只好认了,不再打算赶她走:“布置机巧,你最好虚心向我学,日后可能有大用,至少普通的机关削器难不倒你。准备动手了。”
夜间追逐,神秘地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主事人惶急之下,从瑞云谷派来策应的人。
在罗远的露宿处,派来的人与十憎道会合。十僧道羞怒交加,发誓要把罗远搜出来化骨扬灰,以洗雪这奇耻大辱。十个身手超绝的惊世名宿,竟然捉不住一个已被击伤的小晚辈,像话吗?脸往那儿放?
从瑞云谷派来的二十二个地位颇高的人,搜杀罗远的态度更为坚决,与十憎道誓不罢手的态度相吻合,双方仅在如何进行搜索的行动上小有歧见而已。
派来的人中,有无双玉郎在内,他的随从减少了两个。在所有的人中,他显得落漠,显得懒洋洋提不起劲,从不主动表示意见,气色倒是大佳,似已恢复元气,罗远并没在他身上留下伤害的遗痕。
领队的人生得高大雄伟,泛黄的虬须戟立,发根也有点泛现黄中带灰,像貌极为狰狞威猛。佩剑特别沉重,是双手才能使用的所谓宽锋剑,与一般江湖高手所使用的狭锋剑重一倍以上,如果单手使用,手膀真需有千斤神力,才能挥舞格斗。
“大师对分区画界搜索有何高见?”领队人向为首的释法安大和尚征询意见。
“贫僧反对划分搜索区,但同意分组进行。”大和尚浑身汗水,挟了沉重的方便铲在山林搜索,是相当累人的:“你看看所留下的遗痕,小狗的人数不少,不会变成鹰一起飞走,走的必是同一方向。只要循遗迹穷追,一定可以赶上他们的。脚程快的人编成三组,有发现时两端一围,谅他们插翅难飞。贫僧当先,不要再拖延了。”
“董公子意下如何?”领队人转向无双玉郎问。
“我没意见。”无双三郎漠然一笑:“贵上已经取消我指挥贵门弟兄的特权,我的贵宾地位已名存实亡。家父那些老弟兄,也责怪我不负责任,指责我阵前换将不当,居然不怪那些不幸死了的骄兵悍将不支持我,把失败的责任归罪在我头上,却不敢埋怨你们的军师无能。贵上勒令我抱伤听候你们打探差遣将功赎罪,我不能不来。你没有问我的必要,我不能再负任何成败责任了。”
虬须领队人身旁,站着英俊潇洒的副指挥,这人不但年轻英俊,而且身材修伟,穿一袭青衫,英俊中透露出几分文质彬彬书卷气。与无双玉郎相较,无双玉郎像郎,这人却像俊伟书生,多了几分丈夫气。
“冠章,还在生气?别放在心上好不好?”副指挥笑吟吟举手阻止虬须领队变睑发话,再亲昵地轻按无双玉郎的肩膀:“门主被折损了许多弟兄的事故,激怒得焦躁不安,激愤中难免在言辞上急不择言,斥责的话也难免损及你的自尊。冲你我的交情份上,不要计较好不好?”
“你荣任第二副门主,也该替我说公道话呀,但你没有。”无双玉郎伸手一拔,拔开搭在肩上的手:“算了吧?我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反正等你们确定建基所在之后,我便北返向家父覆命,今后不可能南来,与诸位相处一堂了。我仍然做我的京都四公子之一。你在南方建基业,京华秀士陈士秀的名号,是不是该改了?这里距京华足有三千里以上呢,正所谓一隔三千里。”
“你仍在计较。”京华秀士脸一沉,吸引人的笑容消失无踪:“不能怪我不替你说话,而是你的伤其实算不了怎么严重,居然不明大义不知利害,居然明知故犯推卸责任,犯了阵前换将的严重错误。如果你肯负责,络军师能强迫你交出指挥权吗?
你……”
“陈士秀,我郑重警告你。”无双玉郎拂袖表示愤怒:“不要再指责我的不是。
我不想为人谋而不忠,所以我没一怒立即北返。我不否认奉家父之命,南下替你们开创基业助一臂之力,但主要是冲你我的交情,而愿意助你一展长才的。即然你也不支持我,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出生入死而又得受你们斥责埋怨,我生得贱是不是?”
“冠章,冷静些好不好?”京华秀士又换上了笑脸:“门主仍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会向你赔不是的,他的确不该把失败的责任推在你头上。派你跟来,主要是在我们的人中,你是唯一可以和罗小狗匹敌的人,所以……”
“你又说错话了。”无双玉郎打断对方的话,指指表情怪异的十僧道:“诸位老前辈要生气了。他们把八极雄鹰杀得亡命而逃,你却说我是唯一可以和他匹敌的人,诸位老前辈要在湖广重建山门,你不要打击他们的威望好不好!”
果然十僧道大不愿意,要发作了。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释法安大和尚一铲拍在一株大树干上,枝叶摇摇,枯枝败叶纷纷下堕:“你们再讨论商议没完没了,每多说一个字,罗小狗这些人就多逃远十步八步,多说十句八句,再也休想追上他们了。你们不追,我们追。”
“好吧?咱们分组循踪追。”虬须领队断然下决定:“诸位,长上严重指示,无论如何,必须阻止罗小狗前往瑞云谷撒野。至少在明午之前,不许他接近瑞云谷坏事。
杀死他,是唯一可以阻止他前往瑞云谷搅局的良策。现在,咱们来分组。”
“他一定死,连他的鬼魂也到不了瑞云谷。”大和尚凶狠地一顿方便铲:“瑞云谷是贫僧预定重建灵严寺的所在地,任何妖魔鬼怪也休想在内游荡。那一千五百两黄金的一半,就是重建灵严寺的专款。”
丛山峻岭中难辨方向,陌生的地方知道方向也没有用,能行走的地方不多,绝大多数地方寸步难行。即使是练成铜筋铁骨的人,也不可能通行无阻。
但意在逃走的人,必定寻找高行的地势行走,比方说山鞍、山坡、溪流、谷地……
必定比爬越山岭来得容易些。追踪的人,当然也有这种想法。
有些地方,即使留心细察,也不易发现逃命者留下的踪迹,也可能有意加以掩饰,不留下行走过的痕迹。因此负责快速领先追踪的人,不可能一追到底,经常得停下来重新寻觅踪迹,事实上不可能快速急迫。尤其在可能转向的地方,逃走的人很可能故布疑阵,足迹指向错误的一方,那就得回头重找痕迹了。
并不如想像中顺利快捷。三十二个人分为三组,其实在追过第三座山峰之后,三组人便连串在一起了,浩浩荡荡前进的速度大减,全成了用树枝刀棍开路的开路先锋,把追人的事暂搁脑后,累得人仰马翻。好在走走停停时行时止,倒也不怎么太过辛苦。
无双玉郎与两随从,分配在最前面的一组。这一组十一个人,除了武功超一流之外,也都是精明的老江湖,也有寻踪觅迹的专家,爬山攀崖的好手。
他走在最后,追上罗远之后才用得着他打头阵,最前面有觅迹的专家引导,其他的事用不着他烦心。
女随从跟在他身后,有时替他拨开挡路的树枝杂草。
“少爷,你不该在激愤中,透露返回京都的念头。”女随从突然低声说:“尤其是你已经打发两个人动身,事先并没告诉方门主。”
“你看出什么了?”他也低声问。
“少爷.你还不明白吗?”
“你是说……”
“他们根本不希望你离开,建立山门的大战还没着落呢,迄今为止,仍没发现半个武道门的人出现,引蛇出洞的大计可能落空,他们肯让你走?老实说,九幽门还没有一个真正可以撑大旗的人,他们需要你支撑大局。”
“十僧道已经赶到,他们已经用不着我了。”
“是吗,七仙三佛真能撑大旗?我看靠不住,一个八极雄鹰便让他们人仰马翻了。
少爷,快找机会离开,不然……”
“你知道,我……我仍然难以割舍……”
“这就是你被抓牢的弱点。””
“烦人…”
“日后更烦。少爷,陈士秀是不会北返京都的,在南方他才能大展鸿图。在京都,他的名气压不下京都四公子,没有他发展的空间,至少十年内不可能在京都领袖群伦。
所以,他不可能让你走的。”
“这……”
“不错,他喜欢你,但老爷不喜欢他,他在咱们董家没有地位。就算他成为董家的娇客,也无法取代你京都四公子的地位。在南方,情势不同了,如果他建了根基,你就不重要了。权势会使人盲目。其他儿女私情,在他这种人的心目中,只是无关紧要的身外琐事。”
“你不要胡说。”他有点不悦。
“是吗?事实如此。”
“这……”
“少爷,你得当心,提高警觉。”
“咦,你的意思……”
“你临阵换将,不负责任而导致死伤惨重。私自打发两个人从大宁集动身返京,向老爷禀告一切。然后又表示打算丢手不管,透露北返的意愿。”女随从旁观者清,冷静地分析:“包括门主在内的人,都是雄心勃勃阴险冷酷的娇兵悍将,会容许你妨碍他们在南方建山门的大计?”
“他们敢阻止我北返?”
“不敢?陈士秀乖顺地把你半强迫带来,就是看牢你的一步棋。你不觉得,他对你的态度已有显著的强硬转变?”
“我……我也觉得有点异样……”
“所以,你必须严加提防……
“你是说……”
“少爷,要留下你,一个大男人知道该怎么做,该知道如何制造机会。”
“什么?”他一怔,脸色渐变:“他敢?”
“为何不敢?毕竟这是对他最有利的事,一个普通的男人,也会用心机不择手段以达到目的。少爷,我经历过许多千奇百怪的事,相信我的判断,好吗?”女随从叹了一门气:“我会留心防范,但关键仍然在你,你自己把持不住或不愿把持,旁人是无能为力的。”
“别说了。”无双玉郎生气地拔开挡路的一段横枝,手一松横枝飞堕枝叶折断惯出:“谅他也不敢。”
横技折断惊动了后面跟来的另一组人。
“不要发出太大的声浪。”后面一组人的领队是法安大和尚,不悦地叫:“以免猎物惊觉。”
无双玉郎一跺脚,愤愤地脚下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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