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劫后余生者匆匆离去,走的路是随州,不再前往瑞云谷夺金了。武道门既然一反往例,大开杀戒清除前来夺金的人,谁还敢再冒送命的危险,继续准备在老虎嘴旁拔毛?黑吃黑的希望已绝,不走才是大蠢驴呢!
鬼怕恶人蛇怕赶;武道门一反往例大开杀戒,真吓坏了不少人。
罗远不死心,留心勘查线索。
昨晚仅在集中的民宅内,寄宿的人死掉三分之二。仅罗远所住的小店与左右邻,就留下十三具尸体,有一大半是在梦中被杀的。
找出不少遗落的暗器,却没发现那种用弩筒发射的牛毛毒针。
他捡回那张小圆桌,上面留下七种暗器,共有十八枚之多,镖、刀、袖箭、三棱针……一应俱全,就是没留下牛毛毒针。
他找到仍在右邻寄宿的苏若男。苏姑娘仍然用怪怪的眼神瞪他,但已没有愤恨的神情,却也不怎么友好,躺在床上不向他道谢。
苏若男身旁的六位随从死了两个,都是被暗器击毙的。她共中了两枚毒针,但不是牛毛毒针,而是长有四寸的花蕊针,尾端的针孔可穿定向丝穗,形如花蕊,优点是可以用手指弹射,缺点是只能直线飞行。由于有丝穗定向,所以易被对手发现而能及时闪避。
伺候苏若男的女随从,似已知道他要知道些甚么,友好地含笑将两枚毒针递到他手中。
“是一个女蒙面人发射的,用的手法是满天花雨。”女随从加以说明:“爷台昨晚如果晚到一步,我家小姐必定落在他们手中了……”
“她死不了。”他截断女随从的话,将针丢在桌上神情不友好:“只要你们把飞天蜈蚣和飞虎交给他们,便可平安无事了,其他被波及枉死的人,可就没有你们幸运啦,”
“爷台…”
“你们最好赶快和你们的人会合,他们是不会甘心放弃的。”他掉头便走:“昨晚老凶魔居然不亲自出马,委实令人莫测高深,我得去找他们的踪迹,你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家家闭户,人心惶惶。
已经完成编组的壮勇,吓得再次收起刀枪,不敢再扬言驱逐外来的暴客,连在外走动的勇气也消失了。这些村集的好勇斗狠子弟们,真正看到死人,而且是许多死人,胆都快被吓破了。如果集场的子弟被杀掉一二十个人,那会是何种情景?
小街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走动,任何人皆可看出,他正在火头上,虽则他身上没佩有刀剑,仍可感觉出他是危险人物,谁要是撩拨挑衅,将成为一头发威的猛兽,所以见好离开他远一点。
小店昨晚遭了无妄之灾,毁了一间客房,破了几处屋顶,死了七名寄宿的旅客,店东叫苦连天。好在有五湖游龙出面,出钱出力打点,请人将死者抬至后山草草安葬,集内的保正甲首不敢出面干预。
死者中有一剑愁和追风快刀,那姓孙姓李的两个人不在内,被蒙面人带走了尸体,没留下追查的线索。
五湖游龙也不敢断定,昨晚袭击的人是不是老凶魔的爪牙,老凶魔的确不曾现身,所使用的暗器中,也没有牛毛毒针。
这位年轻剑客,极力替武道门辨护,坚称武道门的人,不可能扮蒙面杀手,也从没发生过事先赶走或杀戳前来虎口夺食者的前例。甚止有意无意中,放任前来夺食者活动,藉此可以提高威望,因为他们有能力保护所获的赎金,足以打发身手超绝的贪心鬼。
走了十余步,便到达小店的店门。店门半闭,五湖游龙不在,带了雇请的工人,抬了收硷的尸体到后山去了,店内有工人在修理房舍。
他的住房彻底毁坏,一些行囊也被波及,被硝镪水蚀成腐灰,损失不轻。他拒绝迁走,店东也不敢赶他走,而且也需要他善后,他与五湖游龙都主动挑起善后的责任。
街尾突然出现五个男女,为首的中年人粗壮如巨熊,佩剑挂囊穿了青劲装,昂然而来不可一世。
左邻的白妖狐恰好启门外出,刚好与五男女照面。
罗远也在店门外止步,虎目炯炯目迎昂然而来的五男女,看气色,这五位仁兄仁姐,昨晚一定不曾受到袭击,脸上看不出倒楣像。
五男女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但却在十余步外的白妖狐面前止步,把目光转投注在白妖狐身上。
粗壮如巨熊的人,大环眼异光暴射,傲慢肆无忌惮地打量美艳的白妖狐,像在审视牲口,大环眼中没流露情欲,不像是欣赏绝色美女。
白妖狐是江湖浪女,多大场面没见过?一点也不介意对方的逼视,美丽有人欣赏不是坏事。
“你像是有话要说,说甚么?”白妖狐用挑衅的口吻笑问,并没生气。
“有事找你。”巨熊声如洪钟,字字震耳。
“找我?咱们认识吗?你是老几?”
“有事,附带传口信。在下姓晁,人熊晁武。”
“人熊晁武?唔,好像听说过,有点印象,不是默默无闻的人。但我不认识你,你为何找我?”
“你一身白,一定是宇内三狐的白妖狐白天香,没错吧?”
“在大宁集现身的人,都知道我是白妖狐。”
“那就找对人了。”
“你的意思……”
“午正时分,集北的翠峰草亭。你们宇内三狐,必须前往与敝长上见面。”
“必须?这……”
“对,必须。”人熊用权威性的口吻强调:“你们在这里鬼混,妨碍了咱们的事,因此敝长上要向你当面说明白,晓以利害。如果不去,后果自负。”
“哦!厉害。”白妖狐忍住怒火,语气娇娇柔柔地:“后果两字,委实令人心中懔懔。会无好会,干甚么呀?是不是太严重了些?”
“的确严重。”人熊神气地说:“大宁集已经受到严密监视,只有不相关的南下远走的人,可以安全离去。有关的人与北行的人,如不听命行事,格杀勿论。”
“哦!真的严重。”白妖狐笑不出来了,脸色一变:“贵长上是……”
“你们宇内三狐曾经到过京都。”
“没锗,见识过京华人物。”
京都,一般人印象模糊,甚至张冠李戴,弄不清何处是真正的帝都。
永乐大帝迁都北京,把原来的京师称为南京。下一个皇帝洪熙,又把京师(北京)
称为行在。目下的宣德皇帝,仍在“行在”称帝。直至下一个皇帝正统,才永久将北京定为京师。在民间,通常把皇帝所在地称为京都。由于目下京师仍称“行在”,所以百姓真弄不清真正的京都在北京或南京。
行在,意思是皇帝巡幸所居的所在。皇帝以四海为家,所以称居住的地方为行在。
这是说,洪熙、宣德、正统三个皇帝,都将目下事实上的京师,当成巡幸天下时的居处,而非永久的帝都。也表示这三位皇帝,都有意远离蒙古人,等机会回到南京花花世界,做太平皇帝,重新把南京定为京师。
事实上有明一代,京师数度被蒙古人逼京。把皇都靠近强敌,也只有永乐大帝有这种魄力。儒弱的皇帝,刀兵一起强敌就兵临城下。
人熊与白妖狐所说的京都,当然是指“行在”。八辈子没离开乡土的百姓,怎知京都何在?
“你该听说过京都四公子。”人熊的目光,转向正缓步接近的罗远,大环眼中有警戒的神情。
“唔!有这么一回事。”白妖狐因罗远的接近,而恢复轻松的神情:“听说是某些权贵的子弟,据说拳剑非常了得,武功源出燕山三护卫,父执辈出身飞龙秘谍。你是说,贵长上是……”
“无双玉郎董冠章。”人熊的嗓门像是增高了一倍。
“原来是这个纨绔子弟呀?他未免跑得太远了吧?”白妖狐脸色微变:“京都四公子从没远离京师,在京都斗鸡走马,居然出现在数千里外遥远的湖广,委实令人难以相信。他以为湖广的英雄好汉,都必须听他的号令?他是不是热昏了头?”
“放肆!”人熊沉喝,大环眼一翻威严慑人:“话在下已经传到,遵不遵悉从尊便,反正命是你的,你不珍惜谁也保护不了你?”
“你应该知道,我的主人会保护我。”白妖狐得意地瞥了罗远一眼:“今天我能活着站在阳光下,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的主人?”人熊一怔。
“对,我的主人。正确的说,是宇内三狐的主人。我的主人,比你的主子无双玉郎强一百倍。”
“谁是你的主人?”
“他就站在你旁边。”白妖狐向罗远一指。
“他?你不是整得他们灰头土脸的八极雄鹰吗?”人熊大感讶异。
“对,八极雄鹰就是我。你认识我,很好。”罗远直逼至八尺内,双手叉腰屹立如山:“我听你说了一大堆狂妄不中听的话,非常刺耳。大概贵长上所指的翠峰草亭之会,也包括我八极雄鹰了。”
“对,有你一份,而且你是主要的目标。”
“我准时到。”罗远冷冷一笑:“昨晚在下宰了不少鼠辈,他们是你们的同伴吧?”
“敝长上今早才赶到,才知道骆军帅昨晚并没成功地残灭你们,而且损失了不少人手,极感不悦,所以决定亲自出马,必须最有效地收拾残局。你是罪魁祸首,必须替咱们死去的人偿命。阁下,不要打算偷偷逃上走,逃不掉的。”
“去你娘的混蛋,你们是甚么东西?居然敢说我八极雄鹰偷偷逃走,你再说一声试试?”
一听这些人是摄魂天魔的同党,也证实昨晚袭击的人,是摄魂天魔的爪牙,他怒火上冲,忍不住破口大骂,要激对方撒野。
他泼野发威的形象相当恶劣,毫无高手名家的气概,而且身材也没有人熊壮实,还真有点小鬼向金刚叫阵挑战的意味。
人熊本来对他颇有顾忌,怀有强烈的戒心,但开始面对面打交道,在身材上便占了上风,戒心逐渐减弱,甚至转变为轻蔑,觉得传闻并不可信,八极雄鹰不过如此而已,气势那像一个武功超绝的高手?因此所说的话,愈说愈傲慢。
“该死的狗东西。”人熊立即被激怒了,戒心丢到九霄云外去啦!怒火冲天一挫马步,大骂声中虚空一拳攻出,可怕的拳劲像雷霆,挟无俦的风雷声,向八尺左右的罗远攻去。
是可外发的拳功,性质与撼山拳或百步打空拳相近,丈内很可能把对手的身躯打扁击飞,至少也将胸骨折断五脏六腑一团糟。
突下杀手,攻其不备,这一拳势在必得,出手也没有高手名家的风度。怒极的人,就是这付德行。
行动完全陷人罗远的算计中,怒急了硬往陷井里跳。罗远双盘手一拂,劲烈的拳风被引偏,不但没被拳劲震退,反而左脚进马步无畏地切入,不退反进,左爪闪电似的抓住了铁钵似的大拳头,扭身便掉。
街上已出现看热闹的人,苏若男居然也忘了针伤,带了两位随从,在门口观看。
白妖狐本来惊叫出声,人熊愤极下毒手淬然急袭,面对面用绝学发拳,罗远必定不死也将重伤,大事不妙,靠山要倒啦!
变化太快太突然,任何人也无法插手。
一声狂叫加上一声狂笑,乍合的人影乍分,身材巨大沉重的人熊,手舞足蹈飞起丈高,砰然一声大震,撞砸在对街的墙壁上,房舍摇摇,檐瓦掉落好几块,沉重的身躯反弹滚了两滚,呃了一声便失去知觉。
“你们四个狗男女一起上。这种货色也敢在我八极雄鹰面前传信示威,简直没把自己当人看。”罗远向脸色大变的四男女,轻蔑地伸一个指头勾了两勾,表示四男女联手上:“你们可以用刀剑暗器,上啦,别客气,生死各安天命。”
四男女怎敢撒野?交手的经过他们并没看清,抢先动手被摔昏的人熊被摆平,却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胆气已被罗远吓飞了。
四人一打手式,不再理会罗远的挑衅,抬了被摔昏的人熊,狼狈地匆匆遁走。
罗远冷冷一笑,目光落在白妖孤身上。灵狐与艳狐也出来了,脸色仍不正常。
“你胡说八道些甚么?”他向白妖狐虎目一瞪:“我已经宣布你们的自由,对不对?”
“唷!你抖起来了是不是?”白妖狐眉花眼笑,不在乎他不友好的狞猛形态:
“有我们这种名动天下的美女做随从,你还不愿意,受委屈的可是我们呢!你成名了,就想把我们丢垃圾似的扔掉?”
“你……你这……”
“我这妖妇,我承认,但并不损及你的英雄形象,你八极雄鹰是一鸣惊世的英雄……”
罗远哼了一声,扭头向街尾走。
“老爷,要外出侦查,一定要带剑。”白妖狐娇笑着抢出,将佩剑摘下递过:
“我相信集外必定高手云集,出去的人必定九死一生,一定要把兵刃……”
“你少费心。”他大叫。
“我知道老爷很了不起,但你的生死关乎我们的安危,你死了,我们也活不成。”
白妖妇的嗓音又媚又娇,但句句带刺:“你毕竟不是真的万人敌,赤手空拳……”
罗远那配与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狐斗嘴皮子?气冲冲地大踏步急走。
街头跟路奔来两个中年人,气喘如牛身上有血迹,提着的包裹被割破几条缝,脚下不稳狼狈已极。
“下行的路已……已被截……截断,咱们走……走不了……”最先奔到的中年人濒临力尽气竭境界,说的话破碎难辨字音:“诸位,咱……咱们必……必须团……结以谋生……生路……”
下行,指到随州的回头路。刚才人熊还宣布,不相关的人,可以南下远走安全离去,显然是骗局,南下撤走并不安全,零星离去的人死路一条。团结所有的群雄,也许能杀出一条生路。
所有的人皆脸色大变,心中发冷。仅一个摄魂天魔堵在路上,想冲出的人必定被摆平任由宰割,走不了。
留在集上的江湖群雄没有多少人,有些人天没亮,就心胆俱寒早离疆界溜之大吉,是否逃掉了,谁也不知道。这两位中年人受伤逃回,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宇内三狐公然宣称是罗远的随从,罗远目下是唯一能和老凶魔周旋的人。可是,一个初获名号的后生晚辈,想获得那些高手名宿认同不是易事,想获得他们的信任拥戴,更是难上加难。
前来参予宇内三狐会商自保大计的人,数不出几个。幸好主要的苏若男,与及五湖游龙天涯孤凤,总算前来参予,他们对罗远深具信心。事实上他们也别无抉择,情势逼得他们必须采取统一行动。
罗远不在,宇内三狐擅自作主成了主持人。
“老凶魔的主人,已可肯定是这个甚么京都贵公子的爪牙。”五湖游龙是三龙之一,见闻却不比宇内王狐广搏,当堂提出疑问:“罗兄已认定老凶魔是武道门的人,显然判断错误。问题是,他们为何要屠杀前来参予夺金的江湖群雄,倒因为果找错了对象,说不通呀!他们该去找武道门的人。白姑娘,你像是对这个京都贵公子,怀有强烈的戒心,你一定了解这个甚么玉郎的底细吧,”
“谈不上了解,只是凭猜测而已。”白妖狐郑重其事说明:“如果我所料不差,咱们的处境将极为凶险,即使这次能逃过大劫,日后也将旦夕在生死关头徘徊。”
“有这么严重?”苏若男意似不信。
“我在京都混了一段时日,多少了解一些情势。在京都,京都四公子算是可以翻云覆雨的人物;但在咱们这些江湖人士心目中,他们与咱们风牛马不相及,谁也没放在心上。但这次居然出现在这里,可就不寻常了,而且爪牙是一大群可怕的高手,老凶魔居然也成了他的爪牙,委实令人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苏若男仍不满意。
“当初永乐大帝谋夺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主力是燕山三护卫,三护卫的主力是飞龙秘谍,执行飞龙在天大计的人,就是他们那一群密谋。永乐帝在南京即位,飞龙秘谍另成立太上皇机关东厂。京师北迁,组织扩大了三倍。而飞龙秘谍的基本组织,仍在暗中存在。先后三位皇帝,一直就没放弃追杀废帝建文的努力,奔走天下明暗中搜捕的人,仍以飞龙秘谍为主干。”
“这件事我们略有风闻。”苏若男说:“目下以锦衣卫名义,在四川搜捕,盯牢了武当祖师张三丰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风雨云雷四神。”
“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五湖游龙接口:“张大仙与永乐大帝订有密约,保证废帝建文不会出面夺回江山。但三个皇帝都不放心,搜捕的计划四十多年来从没间断。
唯一有能力保建文废帝出面争回江山的两个人,一是张大仙,一是周大仙周颠。周大仙据说已经在庐山飞升,所以专使盯牢了张三丰。建文废帝如果还没归天,目下该已是年届古稀的人了,还有出面夺回江山的精力吗?见鬼,这些事,与咱们江湖人无关呀!”
“你真笨,还不明白?”白妖狐摇头苦笑:“武当开山至今已有卅年,张大仙四出云游躲藏,但武当山门的弟子却分开传艺,以内家拳秘学与少林分庭抗礼。目下弟子已经传了四代,这两代弟子十之八九替官府效力。这里距武当近在咫尺,这位京都贵公子,你能保证他下是搜杀建文废帝的无数专使之一?如果是,咱们这些人的处境,你不觉得危险万分?”
这一番话,让所有的人脸色大变。
有两位仁兄脸色泛灰,夺门而走。老天爷,谁敢沾惹这三四十年来,在天下各地神秘活动的专使,
“吓走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呀!能逃出他们的封锁网吗!”苏若男向夺门而走的两位仁兄背影大叫:“联手一拼,是唯一的生路。”
“算了,谁也没有胆量向那些人反击,仅一个摄魂天魔,就足以让这些好汉们丧胆了。”五湖游龙叹口气苦笑:“白姑娘,罗远兄知道情势吗?”
“他不可能知道情势严重。”白妖狐显得忧心仲仲:“他本来就不是江湖人。如果让他知道,恐怕也会一走了之,那些人拦不住他,我们可就惨了。而且他一口咬定是武道门所为,不会相信我这种猜测的判断。”
“那就不要告诉他,能瞒就瞒。”五湖游龙郑重地说:“咱们的希望在他身上,得靠他杀出一条生路来。”
“他怎能凭那些杀手叫出的武道门切口,就横定了心咬定是武道门的人所为?真是岂有此理。”苏若男焦躁地为武道门辩护:“武道门从不做这种不上道的事。切口人人会叫。那些人如果真是武道门的人,会砸自己的招牌,灭自己的威风,引起江湖共愤?”
“你们捉住了武道门的两员大将,当然知道武道门的底细呀!”白妖做也替罗远辩护:“不能怪他,他根本不知道江湖事。翠峰亭之会,你们去不去?”
“等罗远回来计议再说,他去我们就去。”苏若男表明也将希望寄托在罗远身上:
“我已经查出共有五批来历不明的人,在随州至瑞云谷之间神秘地出没,似乎彼此之间不相往来,也看不出联手合作的象迹,但互相之间,又似乎有某种关连,居心叵测,十分可疑。”
“有何可疑?”
“我们弄到几个人,都据实供称是被人所收买,临时组合的人,众口一词招称是前来图谋夺金的,却又招不出收买人的底细。”
“不足为奇,我也是有意前来图谋夺金的。难道你们不是吗?”白妖狐说得理直气壮:“要不是半途碰上玉虚天师,被他用重金所打动,被骗去对付千手灵宫和罗远,那会引来这许多是非?”
门外人声嘈杂,及时打断苏若男意欲回答白妖狐的话,来不及答覆是否也为夺金而来。
跌跌撞撞闯人四个人,是玉虚天师和天绝星,各带了一个随从,气色灰败,浑身汗水,汗湿了的衣裤,有些地方渗出血迹。
“咦!你们如此狼狈……”白妖狐惊问。
“别提了,时衰鬼弄人。”玉虚天师颓然坐倒在厅壁下喘息,似乎双脚已无力支撑身躯:“昨晚我们的人死掉一半。一经商量,打算穿越山林,潜赴瑞云谷,金子还没看到便在这里被杀死,实在不甘心。没……没想到……”
“没走掉。”白妖狐叹息:“所以你们逃回来了,人全被杀光啦!”
“天杀的?他们的人可怕极了。”玉虚天师拍打着地面发疯似的叫喊:“前后突然现身堵住,谁冲谁死,不冲也死,逐一消灭像灵猫戏鼠。”
“你总算走运。”
“罢了,要不是罗小子像鬼魂般突然出现,一冲之下便弄死了七个蒙面人,把其他的人吓跑,我那能逃回来:天啊?我……我的人死……死光了,我……”
“我的人还不是死光了?”天绝星绝望地说:“罗小子抓了个活口,带去找千手灵宫,但愿他能查出这些人的来路……”
“有用吗?知道来路又能怎样?”白妖狐泄气地说:“目下最迫切的问题是:咱们能否杀出重围远走高飞。咱们等罗远回来向他求救,你们最好不要再敌视他。”
“老天爷!谁敢敌视他?”玉虚天师怕罗远怕得要死,即使爪牙仍在,也不敢面对罗远的狂野搏杀。
他们在等候罗远,罗远却久久不见返回。
罗远是从集北走的,有意踩探虚实,果然碰上一大群蒙面爪牙,把玉虚天师十几个人,堵死在一座枫林内,并不积极作毁灭性的攻击,大概知道妖道的法宝相当厉害,采用出其不意突入某一角,杀掉一两个立即撤走的蚕食策略,几乎把妖道的人逐一清除净尽。
他立即从外围出其不意杀人,赤手空拳仅用爪攻击,痛下杀手抓到人死,抓天灵盖有如爪破鸡蛋。最后他捉住一个蒙而人带走,懒得理会妖道的死活。要他专程去救仇敌,他还没有这份修养,但碰上了不能不管,管了才撒手带了俘虏返集找千手灵官。
千手灵官是人精,见多识广,问口供学有专精,带俘虏去找人精错不了。
一听人熊的主子是无双玉郎,千手灵宫便变色而起。
“我先看看这个人。”千手灵官开始搜俘虏身上所携带的器物。
这人的蒙面心已被拉掉,露出本来面目。年约四十上下,五官平庸,看不出其他特征,仅身材结实,筋骨弹性特佳而已,走在街上,怎么看也不像身怀绝技的人。
搜不出任何可代表身份的器物,青劲装也容纳不下多少零碎。百宝囊中,除了五枚透风镖之外,全是些山行必具的日常用品与药瓶药袋。所用的剑丢掉了,剑鞘也看不出异样特征。
“只好弄醒他拷问口供了。”认不出这人的身份来历,千手灵官大感失望。
口供当然最有用,但如果先知道对方的来历底细,问口供定然事半功倍,省事多多。
脑袋被击中昏厥的人,按理救醒之后,短期间仍将昏昏糊糊,神智很难立即清明。
但这人双目一张,便看清了处境,不等千手灵宫有何反应,迅速地一口咬断了舌头,断舌往口外一掉,鲜血泉涌而出。
千手灵官是人精,也没料到这人一醒便有能力嚼舌,吃了一惊,颓然放手。
“口供没着落了。”一旁的罗远也大感意外,不得不承认杜费心机。
嚼舌自尽不一定会死,但想问口供已经不可能了。
“京都四公子没有任何理由,远离京都出现在数千里湖广地境的理由。”千手灵官神色不安,向罗远分析情势:“任何一位公子,皆可轻而易举霍挥一千五百两黄金,要认为他前来打武道门一千五百两黄金的主意,简直就是混蛋想法,不实际。”
“他们是武道门的爪牙。”罗远坚决地说。
“那更不可能。”千手灵官也坚决地说:“摄魂天魔这几年一直在山东活动,山东距京都不远,与京都四公子的无双玉郎攀上线,那是可能的事。武道门虽然作案遍天下,但决不可能结交京都的权贵,京都四公子反而是绑架的最佳目标,运用倒转乾坤的手段,也不可能把他们拉在一起成为一家人。”
“那你说,这个无双玉郎,带了大批爪牙在这里行凶,又为了甚么?”罗远悻然问。
“但愿我能知道就好了。”千手灵官苦笑:“为名为利,都说不通。不瞒你说,我对京都的动静所知有限,也不想知道,那不关我的事,更不配知道,仅听到一些风闻而已。这时要查无双玉郎的意图目的,只有当面逼他才能如愿。老天爷!他的实力空前雄厚,如何逼他?谁对那么大的本事逼他?”
“我能,哼!”罗远咬牙说:“他无端杀死了这许多人,天地不容,他得还我公道。”
“你打算……”
“午正,我到翠峰亭找他。我得好好歇息,养足精神和他丁断,告辞。”
昨晚累了一夜,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即将面对空前惨烈的大搏杀,他必须养足精力全力以赴。
小店主人把另一间客房清理妥当,让他好好歇息。
等候他的人不能等,时不我留,生死关头将到,必须请他主持大局。
白妖狐出现在他的房门口,大方地叩门。
“老爷,早膳送到。”白妖狐说耳的语音,透入门缝依然动听:“不开门,我就打断门日。即将生死搏斗,人是铁饭是钢,填饱肚子,你抓出的鹰爪也有力些。”
“你欠揍是不是?”他在门内大叫,猛地拉开房门怔住了:“你……你扮成千金淑女,做随从胜任吗?”
白妖狐已换了一身白衣裙,甚至加套了垂有流苏的娇媚小坎肩。人本来就生得美,虽然梳了侍女的双丫髻,没施铅华没戴佩饰,反而更显得艳而不媚,美得脱俗,冒充淑女绝地对适合身份。唯一不配称淑女的是,她佩了杀人的剑。
白妖狐将盛了食物的大托盆,双手捧高递近他面前,嫣然一笑,老实不客气向他挤近。
“我曾经见过那位玉郎,真的风流倜傥,像唱元曲的优伶,有人称他为再世潘安。”白妖狐一步步把他往房里挤,笑容又娇又媚:“他身旁经常带有两三位侍女,一个个貌美如花。老爷,你比他更具丈夫气,英俊魁梧男人味十足,身旁也该有像样的侍女,我们和他比。老实说,他那能和你比?”
罗远那能不退?当然不能反脸生气。
“他娘的?”他故意摆出粗犷像:“你是个可爱的敌人,我算是服了你……”
“也是可爱的侍女。”白妖狐打断他的话,将食物细心地在桌上摆放妥当:“我是诚心诚意服了你。没有你,我三姐妹活不到现在。做你的侍女随从,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感到光采。我有信心,你一定可以把那个油头粉脸的玉郎赶回京都。”
门外,苏着男脸红红地,趑趄不前,但最后仍然艰难地迈步入室。
“我也是一个可爱的侍女。”苏若男回避他的目光,脸红到脖子上了。
她仍穿了劲装,曲线玲珑,刚健婀娜,与白妖狐的淑女气质迥异,但同样女性味十足,少女的美虽然与盛年的白妖狐不同,却另有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流露,羞涩而又鼓起勇气的神情,也极为动人。
白妖狐一怔,颇感意外。
“老爷要你做他的女人,你要和我争侍女的地位?”白妖狐满脸不高兴,没想到苏若男胆敢跟来:“这里没有你的事,我也不希望你爬到我头上发施号令。”
侍女与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意指情妇。情妇虽然没有主母的地位,但毕竟比侍女高一级,所以白妖妇话中带刺,不希望苏若男获得情妇的地位。
苏若男羞得无地自容,也就恼羞成怒,本来就性情有点火爆,所以芳名叫苦男。
一声剑鸣,她拔剑出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总算能忍住不掉下来。
“干脆我们把账算清楚。”她的美丽面庞由红转青,剑举起了:“我能忍受你的暗算,忍受不了你对我的侮辱。不是你就是我,我……”
罗远不得不挡在两女中间,阻止两女动武。
“好了好了,别再闹了。”他感到头大,不能偏袒那一方:“咱们之间的小冲突,实在没有计较的必要,彼此没有仇恨,幸好也没造成伤害。引发冲突难免兔在嘴上逞能,伤害到对方的自尊,所以说相骂无好口。我承认我修养不够,在市井厮混口没遮拦,我道歉,千万别计较。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还不坏,大家交个朋友,别把我那些胡说八道的讽刺嘲弄话放在心上。目下情势恶劣,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对外。两位也可能还没进早膳,何不一同进食,商讨该如何杀出一条生路来,事前有计划,胜算可多增加几分。”
妙极了,两女就等他这些话。
苏若男不是气量小的人,转青的脸立即恢复红润,欣然收剑走近,不愉快的感觉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也饿了。老爷,饭菜稍后有人送来。”她拖条凳打横坐下,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性情变得快:“白姐,我承认你各方面都比我行,只要你不存心作弄我,我相信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除了武功她觉得比白妖狐强之外,她各方面那能与白妖狐比,白妖狐曾经捉住她,这是事实。论江湖经验与心计,她差远了。
“只要你真的不记恨,我那敢作弄你?”白妖狐也见好即收:“你的人多得很,高手如云。说实话,你的人躲到何处去了?能不能在紧要关头赶来?”
“已到瑞云谷去了。”苏着男叹了一只气:“如果我的人在,至少不会如此绝望。”
“你们不要讲泄气话好不好?”罗远豪情勃发:“人多没有用,山林旷野任我纵横;告诉你们,人绝对没有虎豹熊黑凶猛厉害,我曾经赤手空拳,闯入虎群力搏十二头猛虎。”
“嘻嘻!你少来。”苏若男娇笑:“你说你是采药人,我看靠不住。”
“甚么?你……”
“别以为我是外行。”苏若男用行家的口吻说:“猛虎不成群。除了繁殖期,雌雄虎短期间在一起之外,其他时间两虎相逢,肯定会斗得皮开毛掉。猛虎的猎区地盘,约在四十里左右,非繁殖期,连雌虎也不许接近,那来的虎群?”
“天地丕变,就有虎群出现。而且天地丕变,十之八九世间会出现刀兵劫难,信不信由你。”罗远说得煞有介事:“四年前我随家师,在山东沂州山区访一位前辈,我独自入山寻觅药踪,就碰上了虎群。那年南京、北京大地震九次。那年,汉王高煦在山东造反。巧吧?”
“令师是那一位高人?”白妖狐笑问,有意探底。
“不高不高,还比我矮半个头。”罗远怪腔怪调:“可是我如果偷懒,他老人家揍起人来,比天神金刚还要可怕,几乎会把我打矮一尺半尺。”
“大概你经常偷懒。”苏若男掩口而笑。
“不偷懒同样会挨揍,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呀!”罗远一脸委屈像:“怪只怪那些古圣先贤,留下一些让后世奉为圭桌的教训,说甚么玉不琢,不成器;又道是棒头出孝子,严师出高徒;又说……好了,饭菜来了,再又说,那就肚子要造反啦!圣贤保证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揍我一顿。”
店伙刚好将食物送入,两女笑了个花枝乱抖。
彼此之间谈不上仇恨,一经化解自然前嫌尽释。险恶的情势,也推波助澜把他们紧密地牵连在一起。这一顿早膳,无形中促使他们结合成三角同盟。
急难关头,有一个勇谋兼备,有决心有毅力的人出面领导,常会在难苦中度过难关。
当他们一行廿二人,出现在翠峰亭时,任何强劲的敌人也会动容,在发起攻击时必须多加考虑;考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把他们送下地狱。
前面,罗远、白妖狐、苏若男,形成先锋三角战斗群,左手是木制的长盾,右手是锋利的剑。胸背,是三层牛皮粗制的前后护甲,下面有护胫护膝。盛满暗器的囊置在腹前,稍有不便但可当护腹甲使用。
后面,三或四人成一组,打扮相同,行动如一,每一组就是一个坚强的战斗体,数组一合,便是可相互支援的大阵。
对方有弩筒发射的牛毛针,有各种大小型暗器。所以罗远严格要求,搏斗时以防御为主,各人所站的位置,必须形成圆围防御小阵。短兵相接,则从某一点毅然锲入,相互交叉攻击,不必冒进逞个人英雄。敌众我寡,个人英雄观念是自寻死路;统合行动,三个人可击溃三倍以上的劲敌。
罗远有意示威,七组人列阵行进。中途停顿两次,停顿时快速地形成圆阵,一众男女支盾扬刀,屹立如山冷静从容,真有泰山难以撼动的气势。动时步伐也相当整齐,不像是临时奏成的乌合之众。
翠峰亭也排列了近百名男女,目迎这七组严肃整齐的怪行列,一个个脸色渐变,甚至有人露出惊容。渐来渐近,逐渐传出嗡嗡的议论声。
中间在亭口列阵的主事人,真像一位年方弱冠的美少年,宝蓝色鲜艳的博袍,迎风飘举神韵飘逸,脸如冠玉五官俊秀,果然英俊潇洒欠缺头巾味,不愧称再世潘安,名实相符的无双玉郎。
左右,两男两女四护卫,男的英俊魁梧,女的刚健美丽,年纪都在廿四五左右,有一般逼人的威严气势流露,成熟男女的风华,把无双玉郎的风流俊逸气韵衬得更出色,当然打手保镖味也浓厚。
后面一大群三山五岳、高高矮矮排列在一堆的男女,全都是青劲装爪牙,形形色色阵容相当壮。摄魂天魔仍穿了青长衫,站在无双玉郎右首不远处,狰狞阴森的长像,与无双玉郎形成强烈的对比。
翠峰亭前面有十余亩大的平坡,长满及胫的茅草。罗远的三人小组首先踏入草坪,举剑一挥。
这是号令。后面的六组人,步伐如一两面一分,一声低喝,圆阵形成,廿二个人凝神屹立,丝纹不动像是石人,廿二双充满自信的大眼,凝视着前方冷电湛湛。生死关头,有豁出去决心的人,就会有这种傲视天苍,有我无敌的无畏气势流露。
苏若男向站在罗远左后侧的白妖狐,瞥了一眼撇撇嘴,意思是说:这位玉郎的侍女,不怎么样嘛。
比起无双玉郎左右两女卫,她和白妖狐并不逊色。白妖狐美而艳,她灵慧秀逸。
其实,丽质天生的漂亮女人在一起,如果不在梳妆打扮培养气质上下工夫,很难评论谁最出色,梳妆打扮才能显露出绝代风华。
西子王嫱穿上村妇装,粗头乱服往淑女群中一站,还能流露出绝代风华吗?现在,她们都成了即将生死搏斗的女英雄,那能呈现亮丽的风华?所以看不出甚么出色的神韵。
先用剑发出信号,罗远独自大踏步出列,直逼至亭口两丈左右,挟盾横剑有如天神。
“我,八极雄鹰罗远。”他声如洪钟,虎目中神光四射:“昨晚你们谋杀寄宿大宁集的江湖朋友,到底有何用意,理由何在,我要公道。你们是何方神圣,亮出旗号来。单打独斗倚众群殴,咱们一概奉陪。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孩子,你定然是甚么无双玉郎董冠章了,神气得很,你过来。”
有人咒骂着作势冲出,大概对他的话大起反感,有辱主子的尊严,却被无双玉郎伸手所阻止。
“你最好设法管住你这一群暴民。”罗远的语音震撼山林,从攻心下功夫:“他们如敢不知死活冲阵,我保证片刻间便宰掉你们一半以上的爪牙。小孩子,你不准备过来和我打交道吗?过来,别怕,我不会咬你的,我会保持打交道的风度。”
他所有的话,都以强势的语气压迫,表示这廿二位江湖好汉,不是等宰的可怜虫,对方人数虽多,吓唬不了这些英雄豪杰。
无双玉郎的怒意写在脸上,被他的话激怒了,伸手阻止随从跟上,独自向他接近,那双明亮的星目,狠狠地盯着他,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我要把你这些狂妄的话,打回你肚子里去。”无双玉郎的声调怪怪地,一口卷舌的京腔也怪怪地:“你是明知必死,所以干脆卖狂吗?”
“哈哈!正相反,我八极雄鹰有十成必胜的信心,我有把握以最少的代价,屠光你们这些杂碎。”罗远狂笑,豪情骏发:“你的爪牙军师摄魂天魔死伤惨重,他就是最佳的活见证。我八极雄鹰在大宁集崭露头角,迄今为止,还没碰上真正的敌手。也许,你那位练成排山袖的人,勉强可以和我周旋三五下,最后他一定死。
“你是真的狂,哼!”
“狂者进取,有甚么不对吗?闲话少说,把你的用意和理由说出来,我在听。”
“你们妄想前来夺金发财,以便名利双收,妨碍了我们,必须加以清除。”
“胡说八道。即使是武道门的人,也无权提出这种不讲江湖规矩不上道的要求。
黑吃黑是江湖所公认的正当手段,看谁神通广大是行规之一。你是武道门的人吗?叫阴阳使者出来和我理论。即将血流山野,你一个小孩子难当大任负不起责。
“我是来找武道门打交道的人。”无双玉郎正式表示态度:“所以要清除你们这些妄想混水模鱼的人。你像是知道我的来历。”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罗远避免正面答复:“你派那位自称人熊的人传话,已经亮出你的名号,他所说的无双玉郎,想必就是你了。”
“对,那就是我。我已经表明我的立场,不许你们妨碍我和武道门打交道的事。
我要求你们立即向后转南下随州,放你们一条去路,如何?”
情势转变得急转直下,明白地表示不再“清除”。无双玉郎显然被他的强硬态度所撼动,不想付出惨烈的代价,和平解决是上策,人多不一定稳操胜算。
“我无权干预其他朋友的行动,你的要求我无法答复。”罗远断然拒绝对方的要求,事实上他也无权干预其他朋友的行动。
以千手灵官来说,与夺金无关,他能干预得了吗?他要北上到南阳府,那能乖乖地被赶回随州走回头路,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在暴力胁迫下低头,其他的人他更管不了。
“看来,如不断然打发你,我将付出可观的代价,甚至可能得不偿失了。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当然,我在这里威风八面,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虚张声势唬你们吧!”
“我就要看看你凭甚么狂。”无双玉郎双手一提,拉开马步,“把你身上的零碎卸除吧:我不会用暗器对付你,公平地用拳剑决生死,我要公平地杀死你,让你死而无怨。”
“他娘的!我总算有点尊敬你了。凡是敢公平决斗的人,都值得尊敬。”罗远泼野的老毛病又犯了,嘴里不干不净嬉皮笑脸,放下木盾,脱下胸背的皮革:“你可以用暗器,别客气,公平面对面交手,任何物品皆不能算暗器。来吧!小孩子。”
对方不拔剑,他也收剑立下门户,但徐徐向前移位迈进,摆明了不采守势,语气则表明让对方主攻,逼进则表示对方出手他就要反击回敬,气势磅礴,意志力已将对方束紧在神意控制圈内,一发动将石破天惊。
正面向前逼进,不是绕圈子争取空门。绝顶高手相搏,不可能争空门浪费时间,也没有空门可争,唯一可做的事是强攻猛压,以实力和技巧,无畏地紧迫攻击决战,强存弱亡,最好一招便把对方摆平。
一声冷哼,无双玉郎被强烈的气势所迫,突然进发无穷劲道,左手吐出宽大的袖口,云龙现爪劈面便抓,宛若电光石火,斜身逼进速度已至极限。
罗远取绰号为鹰,因为他善用爪,妙极了,碰上一个爪功相当的对手,速度颇令他吃惊,不假思索地小臂疾抬急抄,金丝缠腕反扣对方的脉门,感到手臂微震,强大的劲流直迫肩胳。
但他受得了,反震的内劲硬把袭压的无穷劲道逼退,平爪排劲直人,指尖将及对方的手腕。
这瞬间的接触,强烈的内劲已无可避免地,发生了猛烈的撞击力,双方似乎势均力敌。
双爪几乎同时搭上了对方的手腕,第二次无穷的内劲猛然迸爆。
双方的手腕皆强韧无比,抓不住扣不牢。
这瞬间,无双玉郎的左手大袖,猛然从下方一抖一振,蓦地风吼雷鸣,像是聚然刮起一道龙卷风,罡风的压力有如万斤巨槌猛然砸撞。
说巧真巧,罗远也同时用左手来一记袖底藏花反拍而出,恰好与袭来的强劲袖风,在下盘遭遇。
出手的变化太快,谁也没看清他们攻招接招的招法。高手贴身相搏,很可能在电光石火似的瞬息间,连攻三五招一气呵成,完全以心意神主宰反射性的活动,也就无可避免地双方同被击中,因为事实上反射性的出招,不可能料中对方的攻招技巧和手法。如果要害被击中,一照面便你死我活了。
一声蓬然大震,人影乍分,同被震得向后滑退丈外,罡风形成一道劲烈的气旋,四面一迸袅袅而散,草梢摇摇。
罗远再退了三步,才能稳下身形,小腹被袖拍中,像被万斤巨槌所砸,砸得气血激烈翻腾,护体神功几乎被击散,产生肌肉挤压的痛楚感。
无双玉郎更多退了一步,右肋近胸处被罗远的巨掌拍中,几乎拍断两三根胸肋骨,俊美的脸蛋红润突然隐去,变成泛白转青,星目的湛湛奇光,也一度隐去。
都没被击中要害,都禁受得起。
真碰上可怕的对手了,罗远的野性猛然爆发,一声低吼,他飞跃而进,手脚内收缩成一团,高度仅有八尺,真像一个大肉蛋,向前飞砸而出。
手与脚可以猛然仲出攻击,对方难以料中他那一双手脚是主攻;砸势非常猛烈,足以撞倒一座大砖墙,阻挡的人如果挺不住,很可能被撞扁,也将先受到手脚的攻击,后果可怕。
无双玉郎吃了一惊,这是甚么怪打法?罗远的体重超出一半,撞上了必定灾情惨重,本能地向右急闪,身形左扭,猛地一拳捣出。
这瞬间,罗远恰好双手箕张,阻止他移位,一张一抓五指如鹰爪。
仓卒间,罗远已发现他用拳攻。身材小的人近身用拳攻,力道有限,距离不足,速度受到限制,即使被击实,也不可能造成重大灾害,所以准备承受一拳,左爪真力骤发,触及对方的左肩胸,食指疾抓肩井穴。
双方都是估计错误,拳爪及体。
砰一声大震,罗远的左肋挨了一记力道万钧、直震内腑的重拳,护体神功被压缩至极限,有自爆的险恶情势发生,双脚仍没着地,失去发劲抗拒的力源,整个人斜震飞起直飞出丈外,落下时几乎摔倒。
拳着肉的响声爆发的同时,也传出裂帛声,无双玉郎的亮丽宝蓝色长衫,连肩带袖被抓裂、撕剥,被罗远抓在手中,露出细皮白玉的肩膀手臂,与及肩下方一片胸肌,洁白的肌背,更出现四道苍白色的抓痕,片刻之后,肯定会出现皮下淤血的抓痕。
“破山拳!”踉跄稳下马步的罗远惊呼,脸色泛青,大汗淋漓,吸口气双手向斜方高举,五指下张,像两只大钢钩,更像传说中的恶鬼攫人状,脸上狞猛的神情极为吓人,起步一跨八尺,作势扑上。
无双玉郎也脸色泛灰,呼吸不稳,以右手的大袖掩住裸露的左肩臂,徐徐退走移位。
“给你们一个时辰南下离去。”无双玉郎一面移位一面说:“未牌正发起攻击,留在集上的人,一概扑杀,决不留情。”
男女四卫一闪即至,两面一分,拉开马步准备出手,掩护无双玉郎迟。
罗远略一迟疑,不再逼进。无双玉郎那一记可怕的破山拳,让他吃足了苦头,余痛仍在,真力耗损了不少,还真不敢接受四男女的攻击。
白妖狐与苏若男也飞奔而至,跃然欲动。苏若男很细心,抢盾拾甲匆匆替他系妥。
“我等你。”罗远咬牙高叫:“不必等一个时辰。”
“不要辜负了我网开一面的诚意。”无双玉郎在三丈外沉声说:“你的武功并不比我强,我绝对可以缠住你。等我的人扑灭了你的人,你的死期就注定了。”
“来来来,不要自夸。”罗远不肯干休:“好手难寻,没碰上敌手是悲哀的事。
赶快换衣服,我等你,不是你就是我,破山拳不过如此而已。”
“以后我会找你,我的决定不会更改。”无双玉郎举手一挥,百余名男女向亭后的山坡密林退。
密林中阵势的威力锐减,互相策应困难。罗远忍住下令攻击的冲动,眼睁睁目送对方从容退走。
十二个首脑人物远离人丛在藏林深处席地围坐,商议行动大计,气氛并不融洽。
无双五郎是主持大局的首脑,行动的总指挥,已换了一式同式宝蓝长衫,神色有点委顿,大概吃了苦头,短期间精力难复。
十二个人,倒有一大半属于鹰派,对无双玉郎不下令攻击,反而给罗远那些人一个时辰离境,感到失望激忿,认为是放虎归山失去战机。
摄魂天魔是主战的鹰派,更是不满无双三郎的鸽派作风,因为他曾经折损了许多人,志切复仇恨透了罗远,所以主战最力。
“他们退回大宁集据险死守,想扑灭他们更难了。”老凶魔几乎在咆啸,对无双玉郎并没流露出敬意:“董公子,长上不是派你来和平放敌的,而是必须扑灭他们,连那个小美人也一并除掉。你大开方便之门放纵他们离去,如何向长上交代?”
“你们就知道杀杀杀,仇恨迷失了灵智。”无双玉郎焦躁地大叫:“你们计算过,我们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就一比一,也得死掉廿余位弟兄,值得吗?攻心为上,我给他们一个时辰离开,不需付出代价,便可达到消除障碍的目的,岂不是上策吗?”
“可是……”
“不要可是。我问你,你们有谁能挡得住姓罗的攻击?前后你们一共牺牲了多少弟兄?结果如何?我已受了伤,决难缠住他。我不希望他杀掉我一半人,昨晚你们就断送了卅六个弟兄。”
“你不怕长上责怪下来?”另一位中年人冷冷地问。
“我负全责。”
“不惜牺牲,是咱们九幽门的优良传统。”
“我不是九幽门的人。”无双玉郎一掌拍在草地上:“我不希望家父的一些往昔弟兄,在轻举妄动下枉送性命。长上既然要我指挥,我有权依情势而采取有利的行动。”
“你的行动,却影响了本门的威望和利益。”那位面目阴沉半老徐娘,反对的神情更为露骨:“你既然不是本门的人,只是本门的贵宾,长上真不该派你来主持大局的,长上所任非人良可慨叹!”
“你……”无双玉郎气得脸都青了。
“董公子,你必须明白,令尊是长上的往昔袍泽,没错。但令尊昔日的弟兄,已经与今尊无关,他们已经是本门的人,忠于本门是他们的本份,你犯得着替他们的安危担心?他们也不需你担心。”半老徐娘这些话,已经可算是指责了:“我相信他们把你的担心,看成轻视他们的恶意,甚至会认为你把他们看成贪生怕死的懦夫呢!”
“可恶你……”
“董公子,你何不撒手不管?”摄魂天魔倚老卖老:“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你毕竟太年轻,个人武功高强算不了甚么,九幽门不是靠个人武功起家的。如果你继续负责瑞云谷的行动,咱们九幽门南下建基大业,永远休想有所成就,得乖乖偃旗息鼓北返了。”
老凶魔这番话,重得任何人也受不了。即使是贵宾而非自己人,也不能用这种口吻态度说这种话,可知这老凶魔的性情,是如何乖恹傲慢。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与交出司令权?”无双玉郎居然不生气,与倔傲夸张的无双绰号不符。
“老朽无意强人所难。”
“有人同意吗?”无双玉郎向众人问,焦躁的神情已经消失。
“老身同意。”半老徐娘首先表示态度:“当初公子御命带人赶来处理善后时,长上不是说过,公子可以便宜行事吗?公子撒手不管,也是便宜行事呀!”
“我想,不会有人反对了。我毕竟是外人,武功其实也不怎么样,年轻识浅才不堪大任。”无双玉郎叹了一口气:“目下姓罗的那些人,仍在商量进退,似乎难下决定,仍在翠峰亭逗留。骆军师,你是指挥第一级代理人。这里本来就由你主事,我带来的五十位贵门弟兄,都心悦诚服听从你的指挥。现在,当诸位之面,我把司令权正式转移给你。”
“但……公子……”老凶魔总算脸上出现愧色。
“我虽然不曾格斗而死,伤势也不轻,而且情势处置失当,不但你第一级代理人可以取代,连第二级代理人周前辈,在你不在场时,也可以越级取代。这就带我的四位随从,返回瑞云谷覆命并养伤。现在,你是这里的司令人了。”无双公子缓缓站起,脸上神色漠然:“阵前换将,本来是兵家大忌,但我受了伤,情势不由人,不得不换,你们也逼我换。祝你们顺利,我走了。”
十一个男女,甚至不曾起身相信,仅有一位中年人,眼中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可能这位中年人,是唯一的鸽派,在十个鹰派的环伺下,唯一的鸽派起不了任何作用,也就不敢表示意见。
无双玉郎一走名凶魔兴奋地一蹦而起。
“人说年轻人勇敢进取,那是欺世之谈。”老凶魔夺回指挥权,兴奋得像是忘了生辰八字:“五比一,看我们的,扑灭他们,还来得及。”
“兵贵神速,走?”半老徐娘也兴奋雀跃:“那姓罗的小辈也受伤不轻,发动愈早,成功率愈大,老身带我的人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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