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在田野中伸展,路两侧杨树成荫,人在其中行走,不受烈日曝晒。
这是北郊通向山区的村道,行走的人不多。
王若愚孤零零的身影,显得孤单无依,脚下蹒跚,步履踉跄,脸颊红肿走样,跌跌撞撞挣扎着奔向山区。
西南角三四里,便是血腥满地的吉祥寺。
身后脚步声急促,三名大汉健步如飞,片刻便到了他身后,突然互相一打手式,脚下一慢。
他似乎不知道身后有人接近,走一步使得停下喘息。
像一个风烛余年的老病鬼,去死不远,一脚已踏入坟墓的黄泉新客。
三大汉到了他的右首,缓步超越。
“真是你,王若愚。”最先超越的大汉看清他的面容,脸露喜色,手一伸便扣住了他的右肋:“你不是被黑龙带走了吗?怎么落了单?”
他踉跄止步,摇摇若倒。大汉不让他倒下,牢牢地扣住了他。
“半途有……有人拦……拦截,他……他们都……都被杀……杀死了。”他喘息着说话若断若续:“我……我只好自……自己走……”
“妙极了。”大汉兴奋得几乎跳起来。
“妙……妙什么?你……你是……是谁?”
“咱们开封三义。在下姓韩,呼风唤雨韩宏,你该听说过咱们开封三义的名号。”
“没……没听说过。”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人物,难怪没听说过咱们的名号。”呼风唤雨脸色不悦。
“现在听……听说过了……”
“运气来了,泰山也挡不住。”呼风唤雨另一手扭转他的手臂,牢牢地擒住了,扭得他大叫起来:“咱们躲在一旁等候机会,没有机会只好暂时离开。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碰上了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妙哉。”
“你们不是被……被惨烈的恶……恶斗吓……吓走了吗?”他身陷危境,说的话依然伤人自尊:“韩……韩老兄,碰……碰上我你们一……一点也……也不妙,你……你们要……”
“把神力金刚那份藏宝图的下落告诉我,咱们放你一马。”呼风唤雨手上加了一份劲,将他已被扭转的手臂向上稍抬:“说,饶你一死。”
“哎……哎哟!轻一点……”
“说,不然先扳断你这条手臂。”呼风唤雨厉声催促:“说!快。”
“哎……”
“王老兄,光棍不吃眼前亏。”另一位拍拍他的头,脸上有猫哭老鼠的表情:“你已经只剩下半条命,再也禁不起几下折腾了,说出藏宝图的下落,免得多吃苦头,咱们保证不虐待你,保证放你一马,决不食言。”
“你们的保……保证……”
“咱们开封三义,可是响当当的道上好汉,一言九鼎,信誉保证。”呼风唤雨抢着接口:“义字当头,决不会苛待你的。”
“我想信……信任你……你们的保……保证……”
“放心啦!信任我。”
“告诉你们之后,如果我又……又落在黑……黑龙手中,我要不要也……也告诉他们?”
“你设法躲避他们呀!”
“我……我这鬼样子躲……躲得了吗?”
“好吧!咱们带你找地方躲起来。”
“到处都有抓住机会就锄除竞争者的高手名宿,你们自己也恐怕躲不掉,还肯违反杀人灭口江湖规律,带我躲起来?笑话,你们可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好汉,而是见利忘义贪婪怯懦的杂碎。”
他结结巴巴有气无力的现象,突然一扫而空,咬字清晰,而且中气充沛。
开封三义大概乐透了,得意忘形没留意变化。
“去你娘的!”呼风唤雨怒叫,把他的手猛地抬高三寸:“快说,说……说……”
他身形疾转,完全符合标准的反擒拿技巧,被扭转的右臂,紧贴着背部,转身时左手肘“噗”一声,撞在呼风唤雨的左耳门上。
解说反击的技巧平平常常,本来很难对付一个武功小有根底的人;这是最普通的基本武技,哪能用来对付一个高手?
一击即中,轻轻松松。
问题出在呼风唤雨把他看成半死人,毫无警觉心。
耳门禁不起一击,呼风唤雨一声未出便松手昏厥。
“咦……”另两位大骇,急急伸手拔刀。
一声长笑,打击如轰雷掣电。
把三个昏迷不醒的人,塞入路旁的水沟,他重新一步一步向前走,脚下踉跄要死不活。
不久,脚步声又到了身后,一条铁臂抓住了他,一拖便倒,像是昏厥了。
他已经虚弱得像是衰老的半死人,任由搬弄摆布。
“咦!王小辈,他怎么在这里?”拖倒他的人讶然惊呼。
来的人有七个之多,熟悉而又陌生,只能看到双眼,是黑龙。
“先带走再说。”另一人说。
是自称妙手毒心的人,冤家路窄。
七个人大汗彻体,身上血迹斑斑,最少有三个人衣裤上的血迹是溅上去的。
每个人都接近力尽境界,喘息声急促,要把虚弱的他带走不是易事。
他双目半闭,气息奄奄。
浑身臭汗的人背着他走,沿途不时换人轮流背。
他似乎对外界的反应一无所知,但却知道已离开小径越野而走。
不久,前面的人发出呼啸声。
不久,背他的人更换成强健的大汉。
“江副会主,你真会办事啊!”他听到有人向妙手毒心大叫大嚷:“你把我用来对付神龙的人,召走了一大半,用来对付凝真观的一些狗男女,断送了我一大半得力弟兄,你……
你你……”
“也不能全怪我,谁知道她们突然多了好几个可怕的高手?”妙手毒心也大叫大嚷分辩:“清除她们以免碍事,并不是我的主意。我原来的打算是进一步拉拢她们的,偏偏就有人用特大号的嗓门反对,认为她们藉口捉王小辈报受辱之仇,真正目的是志在藏宝图,须及早清除以免后患。坚决反对拉拢的人中,你的嗓门最大。”
“该死的!你休想用不相干的理由,来掩饰你的失败无能……”
“好了好了,没有争辩的必要,目下最紧要的事,是防备追来的人撒野。”妙手毒心一面走一面说:“一定会有人追来的,咱们好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考验吧!”
不久,他被丢入一间小室。
这座山脚下的小村,只有三二十户人家,农舍零零落落。
全村没有一户稍像样的人家,毫不引人注意。
六个男女接近村西的小冈,居高临下察看良久。
金门圣女浑身大汗,衣裙似可绞出水来,彩衣裙裹住丰满的胴体极为诱人。淑女圣女的形象一扫而空,不再美丽如仙,只是一个肉感诱人的女人。
“不可能躲到这种地方藏匿呀!”她向身旁的灵飞姹女说:“师父,后面山坡的树林岂不隐秘安全?躲在这种土瓦屋内,比困兽的处境更恶劣呢!”
“你留心看。”灵飞姹女脸上的脂粉已荡然无存,已可看出老纹,语气倒还精力充足:
“那些惶然的鸡犬,茫然失措村童,他们不是躲藏,而是在等候追踪的人光临。”
“他们知道我们会追来?”
“大白天难隐踪迹。你忘了,他们是如何找到吉祥寺的?”
“他们的人也不多了……”
“仍然有决战的能力,他们该已歇息养力,精力已复七八成,正在严阵以待,咱们得特别小心。”
“妙手毒心是我的。”金门圣女向身后的同伴咬牙说:“进了村子,你们切记不可各自为战。”
七煞真人脸色特别狞猛,举步领先便走。
“他们不往山林逃匿,反而躲在村落里,委实令人起疑,莫测高深。”老道向众人指示机宜:“如非必要,你们尽量避免混战,我要逐一送他们下地狱,要他们神形俱灭,哼!”
小村的巷道曲曲折折,散落的房舍杂乱无章,任何一处仓房、牲口栏、鸡舍、猪圈等等角落,皆可能有暗器射出,有人偷袭,所以必须步步提防。
惶乱走避的村民,狂吠的家犬,迎接这六个浑身血污汗水的男女,关门声此起彼落。
兵刃暗器随时准备挥出发射,六个人分为前后两组深入村中心。
他们必须凭经验,估计哪一家可能有人藏匿。
“他们还有七个人,应该有勇气堂而皇之和我们了断。”灵飞姹女与七煞真人,并肩走在前面,愈走愈感到不安:“没有扮胆小鬼躲起来的理由,他们是威震天下的两条龙之一。
我们来了,他们应该挺身而出呀!”
“唔!有点不对。”七煞真人的脚下愈来愈慢,像嗅到猎物的豹:“如果他们斗志已失,应该躲到后山藏匿,或者越山而走,不可能在村中逗留。”
“你的意思……”
“我们大意,闯进他们的秘窟了,退!”
老道打出退的手式,手中剑突发龙吟。
秘窟,表示是黑龙在汝州临时建立的指挥中心。
她们在吉祥寺的寄住处,也就是她们的秘窟。
老道的话一明二白:这里并非七个人逃来藏匿的地方,而是秘窟所在地。秘窟是首脑人物坐镇的中心,人数不但可观,而且都是身份地位极高的人。
她们循踪穷追,以为对方只剩下七个人而已。
双方人数相当,放胆穷追理所当然。
但却没想到,对方另有充足的人手,她们犯了穷寇莫追的大忌。
还来不及退走,右侧不远处的一家农舍前,出现三个只露出双目的,所穿的黑紧身与头罩,是名贵的绸制品,品质比妙手毒心那些人所穿的高级多多。
一看便知这三个人,不是妙手毒心七个人中的三个,衣裤上没有血迹,没有汗水。
不幸而料中,所有的人心中悚然。
黑龙的首脑人物现身,以逸待劳。
而她们却是精力已耗掉一半,接近强弩之末境界的弱者。
退路已绝,后面也有三个人现身。
必须避免受到围攻,老道急打手式,退到左面的农舍前晒麦场,必要时可退入农舍负隅顽抗。
片刻,对面已聚集了二十二个人。
妙手毒心七个人也在内,衣裤上的血迹汗水一看便知。
“贫道有幸,总算能见到黑龙会的会主了。”七煞真人沉声说:“贫道极少在江湖走动,但据贫道所知,两条龙在江湖扬威将近十载,真能与黑龙会打交道的江湖朋友,屈指可数。哪一位是会主?”
“会主不在此地,你不妨把我当成会主好了。”为首的人语气阴森冷厉,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气势:“老实说,你们还不配与敝会主打交道。”
“凭贫道的名头……”
“老道,一个过了气的高手名宿,提当年的名头唬不了人,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你真知道?”
“不久之前知道的,所以,我知道江副会主袭击吉祥寺,损失了二十余位弟兄,栽得不冤。江副会主只知道许姑娘的师父,是早年名号响亮的灵飞姹女,却不知道与灵飞姹女曾经合籍双修,仙逝将近二十年的你仍在人间。你的玄天摄魂剑术与元神御发七妖剑,可能杀掉咱们一半弟兄。你,假死逃世的七煞真人。”
“你说的,一个过了气的高手名宿,提当年的名头唬不了人。”老道的鹰目中,冷电湛湛慑人心魄。
“事实如此。”
“你敢接受我这个过了气的高手名宿单挑吗?”
“用不着我这种当代高手对付你。”
“你的意思是围攻混战?”
“不,你只配和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玩命。”
“可恶……咦……”
老道身形一晃,伸手反摸背心。
灵飞姹女与老道并肩站在一起,也突然脚下一乱。
六个人雁翅列阵的,右侧两人是金门圣女,和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左侧并列的,是一个老道婆,和一个相貌狰狞的大汉。
“你回头看看。”为首的人大声说。
六个人全部扭头察看,脸色大变。
身后三丈左右,农舍的大门本来是关闭的。这时却两扇木门大开,两个爬伏在门两侧门限下的老道,正徐徐挺身爬起。
两老道的手中,各有一根三尺长紫蓝色喷管。
“七步追魂针!”金门圣女尖叫。
那是七步追魂针的吹管,追魂女魅常春莺的暗杀利器。
七煞真人与灵飞姹女的背心上,吹针贯入腰带上方。奇准地击中命门穴。
吹针飞行无声,三尺长的吹管,在管长的十倍距离内,劲道最为猛烈。
“他们是上清宫闲云真人的弟子,真正的无名小卒。”为首的人声震四野:“他们是暗中跟着江副会主来的,誓报师仇和咱们合作。”
金门圣女一声厉叫,挥剑向农舍猛扑。
两老道往堂后一钻,溜之大吉。
七煞真人和灵飞姹女,同时扭身摔倒。
七步追魂针并不表示走七步栽倒,而是指走七步所需的时间。用这种针击中人体,由于针尖淬有令知觉麻木的药物,因此中针人毫无所觉,仍然继续走动,约走七步便倒下了。
中针人不会倒下即毙,如无独门解药,拖不了一个时辰,死活控制在追魂女魅手中。
王若愚如果体质不异于常人,没有度劫的神功克毒,早该死在洛阳了。
金门圣女急怒攻心,疯子似的冲入农舍,目光紧随着往堂后逃的两老道背影,急怒中失去应有的警觉,挺剑无所顾忌地冲入大门。
乡村农舍的门限高有两尺,用意是防止鸡鸭入屋,或者防止小孩出门乱跑。
人躲在下面,冲入的人很难发现,而且追逐的人必定飞跃而入,速度甚快。
两老道就是伏在门两侧的门限下,吹管依托在门限上发射吹针的,依托稳定,所以奇准无比,门外的人以背相向,根本不可能发现吹管。
追魂女魅暗算王若愚,是躲在窗内吹管依托在窗格上,无声无息地发射吹针,一击即中。
武功高明百倍的人,也会栽在无名小卒的有计划偷袭下。
门限悄然升起一根锄头柄,原来还隐伏着另一个人。
锄头柄升起的时间,计算得十分准确,不但绊中右胫,而且一沉一升,在丰满的后臀敲上一记。
一声惊叫,金门圣女摔倒在堂屋里,身形还没稳住,背部已被一个黑龙爪牙压住了,拳掌齐施,脑袋挨了几下狠的,完全失去挣扎的机会。
门外,狂笑声震耳,老道婆、美女郎、面貌狰狞大汉,陷身刀山剑海中,作垂死的挣扎。
农舍的卧室空间不大,家具坚实而简单,囚禁四个人倒还不算拥挤,门外有一个人把守,一举一动皆在看守的监视下,想逃走难比登天。
其实用不着看守,四个人两个昏迷,一个王若愚成了半死人。金门圣女不但被制了穴道,手脚被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床上,四个人都不可能逃走。
门外隐隐传来各种声浪,是人人皆知的格斗搏杀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内室,难怪门外那位看守,守住四个完全没有活动能力的俘虏,依然显得紧张不安。
王若愚像个衰老的老病鬼,倚坐在床后松垮垮地,似乎随时皆可能一口气接不上去见阎王,无神的双目半闭,脸上被金门圣女纤掌所留下的浮肿,已消了许多,仍可看到青紫的瘀痕。
金门圣女双手被背捆,有一根牵绳绕套在脖子上,无法将双手从脚下缩到前面来,手在背后没有活动的机会,也无法降下解开脚上的捆绳。
“都是你!”她泪流满脸,但神情厉恶向王若愚嘶喊:“都是你惹的祸,我凝真观完全毁在你手中了,一生心血毁在你手中,我……我变鬼也饶不了你……”
王若愚半闭的双目,懒洋洋地睁开了。
“你这女人是个疯子,一个没有人性的疯子。”王若愚说话有气无力,脸上的怪异笑容很吓人:“你怎么怪起我来了?”
“你这杀千刀的贼胚,当初如果你乖乖让我捉住……”
“你已经不是人了,所以说的不是人话。”王若愚直摇头:“你有这种禽兽想法,真该把你剁来喂狗,你根本不配称人,而是一头疯狗。幸好你没在紫禁城坐上龙座做皇帝,否则一旦坐上去,天下间连毛虫蚂蚁也别想活了。天杀的!是谁教养出你这种女人的?”
看守转身堵在房门口,发出一阵狞笑。
“王小子,你不必和她计较。”看守的目光,落在金门圣女高耸的酥胸上:“我们有专门对付这种烂女人的专家,不会把她剁碎了喂狗,辣手摧花暴殄天物岂不可惜?她将会发现,不该托生到世间来。”
“她本来是你们的朋友,你们能苛待她吗?”王若愚的话,显得增加了两分生气,不再要死不活。
“狗屁的朋友。”看守粗野地说:“这贱女人与咱们的江副会主,的确有几分交情,但她帮助江副会主,不是没有代价冲交情而相助的。”
“银子?”王若愚苦笑:“没有利,哪有义?”
“你离开熊耳山,改走山区不回硖石镇,江副会主带了两三个人追踪,发觉你改道,已来不及召集人手了。所以仓猝之间,请这贱女人相助,给了她不少银子。她计算你失败,不但没退回银子,而且与江副会主闹翻了,恶言相向,警告江副会主,不许干预她和你的事。
咱们就心知肚明,这贱女人已经知藏宝图的事,以报仇为藉口找你,其实志在神力金刚那份藏宝图。”
“你们错了,她的确想杀我泄愤。”
“哼!得了藏宝图再杀你尚未为晚,一举两得,她贪心得很呢!所以咱们提防着她,本来不屑与她计较,岂知她得寸进尺,转而用什么秘密消息交换咱们帮助她对付你,咱们不得不断然处置她。你小子能惊走九幽门的保护神西城炼气士,宰了红尘双邪,可知必定非常了不起,怎么会落在她们手中的?怪事。”
“事先已经有人发现她们可疑,提醒我注意。”王若愚懒洋洋伸伸懒腰:“我进出过凝真观,她的人一接触我,我便知道她们的底细了。”
“知道底细仍然被捉,你真聪明机警呢!”看守嘲弄地说,没留意他的语病。
“她们这种爱美的荡妇,浑身必定香喷喷撩人情欲。”王若愚继续透露一些语病。
“这样才能迷死男人呀!没有一个男人喜欢浑身臭的女人。”
“所以,我一嗅到她们身上所散发的迷人香,便知道她们的来历底细呀!干脆就让她们如意了。”王若愚突然咧嘴一笑:“我也是一举两得呀!或者说一石二鸟,我相信从她们身上,一定可以找得到你们。”
“什么,你找我们?”看守总算听出语病了。
“对呀!你们不断计算我,白天以江湖朋友本来面目出现公然活动,谁也不知道哪一位是黑龙的人,我总不能向所有的人逐一查问呀!所以只好冒些风险,让你们的人带我到他们的秘窟啦!没料到最后经由这个女人达到目的,实在意外,本来我不知道是她唆使追魂女魅向我下毒手,所以并不计较她在金门山向我施暴的罪行,无意利用她接近你们。也许,该算是天意吧!”
“唔!你这混蛋的话……”
人影忽隐忽现,现时掌已劈在看守的耳门上。看守刚警觉地扬剑,根本不曾看到人从床上飞起,耳门一震,便失去知觉。
“我的话你懂得太晚了。”王若愚向昏倒在地的看守说,将夺来的剑轻拂了几下试试是否趁手。
“咦!你……你你……”床上的金门圣女大惊,像是见了鬼。
“你的逆经制脉绝技火候不差,十分歹毒。”王若愚虎目中神光湛湛,哪像一个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人?拂剑的龙吟振鸣,已表示内功旺健:“如果我真的昏迷不醒,你应该可以制住我但我如果清醒,你无此可能。你的门人在使用离魂香之前,我便知道她是凝真观的人了,我会上当吗?你真笨!”
“我又上了你的当,天杀的哪!”
“我也经常上当呢!但我从不怨天尤人。”
“你这恶毒的狗……”金门圣女尖声咒骂。
“你比我恶毒超过一万倍。你骂吧!我不计较。”王若愚掉头往房外走。
“救……救我走,不……不再恨你……”金门圣女哀叫,女强人的形象消失了。
“你像一条毒蛇,我怕你。”王若愚在门口转身:“我不杀你,已经情至义尽了,碰你的运气吧!许观主,不要把我看成真的笨蛋。”
“我有重要的消息交换。”
“没兴趣。”
“本来我打算向黑龙要求交换的。”
“你仍然可以作为和他们打交道的押宝赌注。”
“是与你有关的消息。”
“这期间,任何消息皆与我有关。”
“有关你日后安全的消息。”
“我天天都得耽心安全。”王若愚再次转身举步:“似乎所有的江湖龙蛇,都在打我的主意,其实我身上根本没有藏宝图。”
“求……求求你,救我,我的消息,绝……绝对值得你救我,你不会后悔……”金门圣女崩溃似的哀求,连滚带跌下了床。
王若愚转身入房,用剑割断捆她的绳索,略一检查,解了她的气海禁制。
“我再上一次当,以后再后悔好了。”他指指昏迷在地的七煞真人与灵飞姹女:“我没有解药,他们是你的难题。你最好先把他们藏妥,以后再设法解救。”
“但你……”
“我曾经九死一生,如无张姑娘身心俱疲照料,我的尸骨早已喂了蛆虫,一定在洛阳腐烂了。”
“我相信你。我的消息是……”
外面怎么可能杀声不断?王若愚大感狐疑,所以他没收了看守的剑防身,必要时他会用剑杀人。
他一直对挥剑杀人兴趣缺缺,除非情势险恶无法避免,他甚至很少用刀剑向对方的要害招呼。
凝真观的人已经全军覆没,谁还有能力向黑龙大举攻击?由各种声浪估计,双方人数不少,搏杀十分激烈,可知袭击的人实力极为难厚。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黑龙,花了许多心思,总算找到黑龙的秘窟了,可不能让别的人占了先。
敢向黑龙挑战的,只有神龙和九幽门。三雄不并立,三方都有各方必欲得之而甘心的藏宝图,都想全部获为己有,也有意锄除劲敌独霸江湖,早晚会拼个你死我活,只许有一方在江湖唯我独尊,藏宝图也就成了导火媒,势必利用这次机会,一劳永逸解决。
两条龙在崤山和龙门,都曾经发生严重的冲突。这次,应该可以彻底解决了。
倒垂着剑奔出堂屋,黑龙的人全都不在农舍,可能敌势过强,所有的人都出动了,不再兼顾俘虏,看守是唯一留下的人。
现在看守已经被打昏,屋中一无所有了。
村中似乎除了死尸,不见有活的人拼搏。
杀声传自村后的山坡,那一带林木葱茏,不是可以放手拼搏的好斗场,精明机警的人胜算稍大,精绝的武技反而不易发挥威力,因此有些人认为技差一筹,宁可藉草木弥补武功的不足,选择树林拼搏,万一不敌,逃走也容易得多。
“但愿他们的会主在这里。”他自言自语,向村后走去,从容不迫像个游山的人,轻拂着长剑神态悠闲,惊心动魄的打斗声,丝毫不影响他的情绪。
山的坡度平缓,满山全是松林,林下野草稀少,视界隐约可及百步外。
有不少人奔东逐北,黑龙的人特别引人注目。地下不时可以看到尸体,受伤无法走动的人倚坐在树下,等候同伴救助。
偶或吹来一阵血腥味,附近必定有人被杀。
他缓缓向上走,向人多处接近。
绕过几株合抱大的老松,右侧一株老松下,突然冲出一个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像一头扑向猎物的猛虎,手中短而沉重的紫金虎抓,挟风雷而至。
劲风虎虎威力千钧,迎头爪落急似惊电。
他向侧一闪,绕松干从另一面钻出,从容不迫恰好躲过迎头一爪,轻灵滑溜避招,恰到好处。
“慢来慢来!”他怪叫,身形一闪到了另一株古松下:“不关我的事,这是你们的战争。”
中年人循声扭身反扑,而另一株树后,闪出一个黑龙爪牙。
是从他藏身的右后方闪出的,恰好与八字胡中年人照面。
“拿命来!”中年人怒吼,虎爪拦腰便扫。
“铮!”
黑龙爪牙的尖刀,闪电似的封住了虎爪,两人火杂杂拼上了。
他懒得留下观看结果,大踏步离去。两个家伙实力相当,短期间难分胜负,没有留下看结果的必要,他要找的是首脑人物,那个黑龙爪牙不可能是首脑。循人声找,必定可以碰上拼搏的人。他的穿着打扮与众不同,碰上任何一方的人,都会引起冲突,刚才两方的人都向他攻击。
危机四伏,电光一闪,有人从侧方的大树后,发出一枚三梭镖。
人却从树的另一侧抢出,单刀似雷霆,凶猛地光临他的腰脊。
他急冲两步,镖擦背而过,身形右闪,贴在一株巨松后再疾旋而出。
是一个浑身血污的人,手中的单刀有血迹而缺了锋口,相貌狰狞,呼吸不稳定。
“混蛋!你这家伙发镖毒得很呢!”他破口大骂:“教你使用镖的师父,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死在黑龙手中,算你娘的走了狗运。”
“怎么会是你?”这人一扑落空,再发现镖偷袭也劳而无功,十分吃惊,看清是他更为惊讶:“你不是被黑龙弄到手了吗?”
“原来你认识我,混蛋!你是来向黑龙抢夺我的?”
“嘿嘿嘿……”那人狞笑:“你算什么呢?可利用的小辈而已。你只是咱们安下的一步死棋,作为咱们消灭黑龙的借口而已。你最好不要死得太早了,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滚吧!现在咱们还不想除掉你。”
“我明白了,你是电剑公子的人。”
“在下是他的朋友。”
“朋友?不是党羽?”
“去你娘的!滚!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要去找电剑公子。”他邪笑,转身举步:“那混蛋精得很,大概已经找到黑龙的会主了。他利用我,我为何不能利用他?好哇!看谁的道行高。”
“你说什么?”那人在身后厉声问。
“我去找电剑公子,刨出他的老根来。”
刀风虎虎,那人从他背后扑上了。
铮一声大震,他大旋身一剑崩开了临颈的一刀,左手切入,啪一声给了对方一耳光。
“哎……”那人斜冲出丈外,晕头转向,砰一声撞在古松上,枝叶摇摇,松针飘落如雨。
“他娘的!你以为你们真吃定我了?”他一把扣住那人的咽喉,将人抵在树干上:“我已经知道你们的根底了,咱们还有一笔账好算呢!”
扣住脖子一阵推拉,那人的后脑不断撞在粗糙的树干上,刀丢了,双手死命抓扣扳扭要弄断扣喉的手解脱。但撞了十余下,再也受不了啦!发出几声绝望的叫喊,最后昏厥了。
“我要口供。”他将人拖倒,几耳光把人打醒:“把你祖宗十八代的狗屁事,全部挖掘出来……”
黑影狂冲而至,是两个黑龙的人,看清情景,两人左右一分,有点意外惊讶。
“咦!你怎么可能完整无缺地逃出来?”右首那人由于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法看到脸上的表情,只能从口气中听出惊讶:“居然帮助我们对付这些狗养的江湖龙蛇,而且居然把大名鼎鼎的穿心镖贾勇弄到手,这么能耐?”
他一掌把穿心镖贾勇劈昏,盯着两个黑龙爪牙邪笑。
“你所看到的事,决不是幻象眼花。”他轻拂着长剑,神态轻松,语气充满讽刺味:
“我平安逃出来是事实,打倒这个什么穿心镖也是事实,难道你不相信你的眼睛?不可能你们两人的眼睛都有毛病。妙哉!可找到两个在黑龙会颇有份量的人了,咱们的债务该清啦!”从这两人的慑人气势中,他估计出必定是甚有份量的人。以黑龙面目现身的人中,无法分辨出谁是首脑人物,打扮相同,动手也不分彼此争先一拥而上,除非报出身份,外人不可能分辨谁是主事首脑人物。
他把这两个人,看成黑龙的首脑人物,当然缺乏可靠的证据,仅凭他的感觉而认定。
他也心中明白,黑龙的人视死如归,想从他们口中获口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要这两个人招出身份,当然也无此可能。
“对,双方的债务该清了。”那人的语气阴森慑人,举剑向他接近至八尺左右,那是出剑攻击的最佳距离:“自从你在崤山仰天寨,与电剑公子第一次杀死咱们的弟兄开始,本会就与你有不死不休的债。”
“他娘的!你倒是善于颠倒黑白呢!”他的剑也徐徐上升。
“在下颠倒黑白?”
“正是如此。在仰天寨那些黑衣鬼怪似的人,乘风雨之夜向在下行凶,如果那是贵会的人,到底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你的债?你这是混蛋说法。”
“谁欠谁无关宏旨,重要的是一定要清理。然后是你在洛阳,公然扬言本会不但获得神力金刚的藏宝图,而且另有一份,故意造谣,让本会成为众所注目的目标。本来这次要好好活剥你的,没料到电剑公子那狗养的混蛋,突然带了大批江湖杂碎,竟然能准确无误赶来撒野,才让你乘机逃出来。人算不如天算,天堂有路你不走……”
“你真蠢,真以为我意在逃走?”
“不是吗?”
“不是,我是来找你们的。贵会主在何处?我要见他。”
“你配见咱们的会主?”
“配不配不久便可分晓,你们愿带我去见他吗?”
“你去死吧!”
两个爪牙齐动,双剑一左一右扑上了,风雷乍起,招发乱洒星罗。
王若愚致命的剑网,左右一合,有如满天繁星,更像无数迅速吞吐的电虹。
铮铮两声暴震,他竟然在同一瞬间,用一支剑硬接左右齐至的剑网,火星飞溅中,人影三面一分。
他只退了一步,手中剑立即破空而飞,如影附形盯住了右面飞退丈外的人,速度比对方快一倍,人到剑及,剑虹吐出立即左射。
“铮!”
左面退出丈外的人,封住他折向射来的一剑,反应惊人,身形未稳仍可及时封招。可是,晚了一刹那。
剑已贯入左肋,这一封封糟了。剑已先刹那入体,再被剑猛然封住。入体的剑尖扩大创口,剑孔变成裂缝,内脏向创口外迸。
“哎……”
右面那人先倒,摔倒在地挣扎,吃力地爬了两步,重新栽倒在树干下挣命。
右胸被刺中,入肺半尺,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气泡从洞孔中往外冒。
左面那人的创口更大更可怕,倒了连爬的力道也完全消失,只能手脚抽搐,在地下扭动呻吟。
“这些家伙真的是死士,可怕。”他退在一旁摇头苦笑,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左面那人实在不该封招的,一个名家高手,该知道何时不可封招。剑尖已入体,封招唯一的结果是扩大伤口,非死不可。
这表示这人要求速死,不愿被捉活口。
他向右面倒在树下的人走去,知道那胸口所中的一剑不算严重。
他下手有分寸,无意将对方置于死地,也想留活口。
那人已倚坐在树干下,凶睛怒毒地死瞪着他。
他呼出一口长气,不再接近。
“即使能捉,也得不到口供。”他喃喃自语:“得设法找问口供的专家相助,不然必定白费工夫。”
那人的左手,紧按在心房上。
他看到短匕首的柄,匕尖已插入心房。
大罗天仙,也救不了心房被刺穿的人。
他心情沉重地离去,心中毫无胜利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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