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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大风老道

  柏青山受胁迫,已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他不再慌张,不再激动,一次经验一次教训,他变得老练多了。

  西玄炼气士既然想要雷琴,用意极为明显,使用雷琴必须具有用琴的秘诀,必须知道以神御音的心法,并不是有了雷琴,任何人皆可以音制人的。老道已有将雷琴攫为己有的贪念,自不会唾手放弃可传援心法秘诀的费姑娘。也就是说,如不迫得太紧,费姑娘仍是安全的。

  不等老道数至第十数,柏青山已取过小琴手中的雷琴,缓缓放在楼板上,镇静地说道:

  “琴在此,要不要递给你?”

  老道冷冷一笑,精明地说:“你们都走开。”

  柏青山向后退,冷笑道:“好,咱们走开,可惜你未练过琴,琴到了你手中,毫无用处。”

  “你放一万个心,贪道自有主意,现在,你去擒魔女与取七星剑。”

  柏青山向华山二老举手一挥,沉静地说:“老前辈,你们请便,此地的事,不劳诸位来担心的。”

  “谢谢老弟台援手之德。”四海游龙感激地道谢。

  “不敢当,诸位是否想杀入中寨?”

  “但咱们无法飞渡……”

  “跟我来,从地道走。”

  “谢谢。”

  柏青山转向身侧的小琴低声道:“你两人也随我离开。”

  “但……小姐……”

  “在炼狱寨的事未决定前,小姐无妨。离开之后,你两人藏身远处监视等我,不可妄动,我会制造机会置妖道于死地的,走!”

  临行,他又向老道问:“妖道咱们等会儿在何处见面?”

  “就在此地。”老道颇为自信地说。

  他呵呵笑,说:“好,就在此地,不见不散。”

  他领着小琴小剑跃下瓦面,飘落后院向小琴道:“等会儿你收集引火物,听我的招呼放火烧屋。”

  房屋虽以石为墙,但内部仍然用木材所建造,不怕从外面用火攻,但在内部放火,同样受不了。

  暂且放下妖道的事,柏青山领着关中群雄,肃清了从地道反攻的炼狱寨高手,更以雷霆不及掩耳的奇速,从地道突入中寨。

  火龙队听从柏青山的指挥,首先便从内部放火,十八具火龙筒,烧得炼狱寨的高手们焦头烂额,大败亏输。再加上勇悍如狮的柏青山放手搏杀,炼狱寨便注定了覆没的命运。

  占据了后寨,关中群雄反客为主。

  炼狱寨死剩的人四散,逃入谷中各自逃生。

  主凶无盐魔女从前寨杀出,去向不明。

  柏青山悄然回到前寨,示意小琴放火。

  楼上怎么躲得住呢?西玄炼气士只好带了心兰与雷琴,很狼狈地下楼逃命,走的也是谷口方向。

  柏青山带了小琴小剑悄然跟踪,找机会救人。

  这时候,他暂且放下了魔女与灵犀甲的事,费心兰的生死,在他来说,才是最迫切,最重要的大事了。

  无盐魔女被他两掌所震飞,虽不曾受伤,但头脸手脚暴露在灵犀甲外的部位,被两仪神功震得肌肤发麻,骨痛欲裂,已吓破了胆。

  但魔女不甘心,她怕柏青山,但却不在乎关中群雄,她仍在各处作困兽之斗,搏杀那些搜寻她的人。

  炼狱八地煞全部葬送在柏青山手中,直接导致炼狱谷败亡的命运,中后两寨被焚,子弟们死的死,逃的逃,星散而走,死伤大半,空前惨败无可挽回,她怎肯甘心?

  前后谷口皆被后来赶到的中原群雄所封锁,唯一的出路是秘道了。

  魔女知道大势已去,但她不甘心,不肯一走了之,仍留在谷内截杀追逐她的群雄,希望能避开柏青山,而能击毙终南隐叟与华山二老。

  她却不知,头顶上空,云中鹰王的那只灵禽金鹰,已经盯住了她。

  西玄炼气士带了费心兰与雷琴,离开大火冲天的炼狱寨,急急奔向秘谷口,打算先离开不归谷再说。

  妖道在脱身期间,用不着姑娘使用雷琴,因此制了姑娘的双曲池,令姑娘双手不能动弹,等于是绑了姑娘的手。

  妖道自己挟了雷琴,催促姑娘急走。

  已经通过了十八重炼狱,沿谷道向南急赶。

  姑娘一面走一面问道:“妖道,你以为这样便可逃出谷口么?”

  “咱们不走谷口。”老道傲然地说。

  “那你……你打算在附近等柏大哥找你?”

  “你是他的妻子,他会来与贫道联络的,贫道何用找他?出谷之后,贫道只消放出消息,他自会送上门来,那时……哈哈!贫道便可高枕无忧了。”

  “你能出去?”

  “贫道整整花了三月工夫,方发现不归谷的秘道口,保证可以安全出谷,……伏下,有人来了。”

  前面传来了脚步声,但等他们伏下,脚步声已止。

  老道十分精明,低声道:“绕过去,走右面山崖的溪岸。”

  刚绕出一座石壁,前面突传来急促的叫声:“禀寨主,大事不好,秘道口有一个自称大风道人的贼妖道,堵住了秘谷口,谁也不许过去,请寨主赶去毙了他。”

  “他只有一个人?”是无盐魔女的声音,发自前面的乱石矮树丛。

  “是的,只有他一个人,五叔三位老人家,距妖道丈余,便被妖道大袖所发的罡风震得浑身骨肉欲散,跌出三丈外。幸而老道似乎无意杀人,不然……”

  “你们可由谷口冲出。”

  “不行,赶来助关中群雄的中原一群高手,已经把住了谷口,夺了我们的滚雷木炮,不许任何人出谷。”

  “好,我去看看。”

  西玄炼气士一惊,低声道:“糟!秘谷口不能走了。”

  “你出不去啦!妖道。”姑娘冷笑着说。

  “你别高兴,贫道如果出不去,你也休想安逸。”

  姑娘把心一横,大声说:“你同样是待毙之猪……”

  老道吃了一惊,低叱道:“噤声,你想死不成?”

  “唰”一声响,有人从前面窜来。

  老道一把拖了姑娘,向左急窜,窜抵溪旁的乱石杂树丛,火速伏倒。

  蓦地,前面三四丈一座巨石顶端,出现了无盐魔女的身影,喝道:“给我滚出来纳命!”

  一声怒啸,左侧小树下跃出一个花甲老人,剑虹飞射,向石顶扑去。

  无盐魔女一声娇叱,连人带剑向下俯冲。

  双方半空中相遇,花甲老人扭身一剑挥劈。

  无盐魔女的七星剑一振,“叮叮”数声轻鸣,花甲老人的剑断成数段,剑虹再起。

  两人同时落地,花甲老人的身躯先降,半片脑袋飞坠石下,脑浆洒了一地。

  西玄炼气士心中一震,脱口低叫:“七星剑果然利害,大名鼎鼎的大河黑龙竟接不下一剑。”

  姑娘冷笑道:“还不解了我的穴道,以便用雷琴毙了魔女?”

  “这……”

  “你不是要魔女死,和要七星剑么?”

  “这太过冒险。”老道迟疑地说。

  “冒什么险?”

  “谁敢保证你不会乘机也用琴音制我?”

  “你这妖道……”

  “闭嘴!”

  姑娘把心一横,突然大叫道:“无盐魔女快……”

  西玄炼气士一掌将他的口掩住,不让她再叫。

  晚了,左右方衣袂飘声大起,跃出三男四女。

  无盐魔女也突然出在前面的短乱草石中,喝道:“什么人?出来。”

  一名中年女人切齿叫:“是用琴的黑小子与一名老道,分了他们的尸。”

  西玄炼气士大骇,人急智生,挺身而起奸笑道:“是程寨主么?贫道西玄炼气士,是暗助寨主而来的。这位是琴魔的女儿费姑娘,贫道已将她擒来了。”

  姑娘突然爬起,大声说:“妖道是黑风帮主公孙云长的堂兄,是他指使关中群雄杀你报仇,并妄想夺取你的七星剑,他的堂侄万里孤鸿公孙无咎,上次前来拜会寨主,用意是想行刺为叔报仇,可惜无机下手知难而退……”

  西玄炼气士急急接口,道:“寨主,请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贪生怕死,事急的时候便含血喷人……”

  魔女亲见费姑娘以琴音对付关中群雄,也亲见老道替群雄说情,怎会相信老道的话呢?

  怒叫道:“你这妖道该死一万次,本寨主亲见你与这贱人在楼廊上对付本寨的子弟,你才是贪生怕死。三婶,拿下他,不可便宜他了。”

  中年女人三婶一声暴叱,剑如电闪一发即至,千朵白莲怒涌,猛扑西玄炼气士。

  妖道向侧飞退,急叫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三婶折身跃上,挥剑叫:“丢你入十八层地狱,你再说好了。”

  妖道再次急闪,大叫道:“程寨主,你请听贫道……”

  无盐魔女哼了一声,喝道:“再上去一个人,免得他用游斗术干耗。”

  应声跃出一名中年壮汉,一声虎吼,迎面截住了。

  妖道被迫得火起,将雷琴向侧方的草丛中一塞,一声怒啸,长剑出鞘“铮!”一声暴响,震开中年壮汉的长剑,大旋身扭头反扑,“回龙引凤”反击中年女人,形如疯狂,剑光如匹练,剑气发如狂飚,剑气泼辣万分。

  三人展开了空前猛烈的恶斗,令旁观的人心中发毛,但见剑虹凶猛地吞吐、纠缠、旋舞、流转,快速的冲刺与迅疾的闪避,皆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险象横生,每一剑皆生死间不容发。

  好一场势均力敌的凶险搏斗,吸引了所有旁观者的目光,把心兰忘了。

  乱石堆中的心兰双脚是自由的,但身侧不远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只消她有所举动,便难逃对方的眼下,她怎能冒险爬起溜走?走不了,她心中暗暗叫苦,无论如何,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机会溜走。

  双手曲池被制,双脚力道仍在,她紧盯着中年女人的侧脸,留意对方的眼珠活动情形,悄然向侧挪动。

  真不巧,刚挪离原位,中年女人恰好转头,阴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哼了一声,大踏步向她走来。

  “糟了!”她想,接着她凤目放光,开心地一笑。

  无盐魔女注视斗场片刻,再抬头盯着上空盘旋着的一只金鹰,粗眉一轩,说:“这一对金鹰讨厌得很,我们不能在此久留。三婶,快下杀手。”

  她催促三婶,三婶剑势一紧,向妖道全力进攻,可是,妖道却改采守势,沉着应战,以一敌二仍然守得严密,以静制动反而稳住了,令三婶浪费不少精力,另一名中年人也难以近身。

  她大为不耐,向一名中年人叫:“去把那张雷琴拾来,毙了那小丫头,分尸。”

  “是,属下遵命。”中年人欠身恭敬地答,转身向不远处草丛中的雷琴走去。

  她的目光落在妖道身上,叫道:“三婶,你两人退,本寨主亲自收拾这妖道,你们先走一步吧。”

  蓦地,一个女人惊叫道:“咦!小丫头怎么不见了?哎呀!二婶,你怎么了?你的……”

  “砰!”先前走向心兰的中年女人,突然倒下了。

  心兰确是不见了,平白失了踪。

  无盐魔女一怔,不悦地叫:“你们为何不早将那小丫头擒住!没用的东西,快搜附近。”

  声落,她一声低吼,向妖道扑去,七星剑前指,身剑合一硬往对方的中宫迫进切入。

  三婶与中年人左右一分,撤出圈子。

  妖道心中一寒,向左飞闪,急叫道:“寨主,贫道愿倾力相助……”

  “嘿!”无盐魔女沉叱,折向追到,剑出“飞星逐月”,来势如电。

  妖道不得不拼老命了,猛地向侧一闪,一剑急挥,拼命了,劈向魔女的腰脊。

  无盐魔女根本不理会妖道的剑,旋身扭腰剑光流转,“嗤”一声轻响,把妖道的左耳挑飞丈外。

  “噗”一声响,妖道的剑劈在她身上,衣裂了一条缝,剑却被反击上扬,妖道的身形一晃,马步虚浮竟然未发现左耳丢了,只知耳侧一凉,似有液体流出而已,一声虎吼,惶然飞退。

  “这次要右耳。”无盐魔女厉叫,飞扑而上。

  妖道心胆俱寒,剑伤不了魔女,情势之险恶不问可知,一切都完了,人急智生,一面闪避一面大叫:“无盐魔女在……此……地哎……”

  光华一闪右耳飞走了。

  “第三剑削你的头皮。”无盐魔女叫,紧迫追击。

  妖道魂飞天外,脸色苍白惶然将剑一丢,悚然地叫:“贫道认栽。”

  光华耀目的剑虹一闪,妖道的顶门丢掉一层油皮,道髻向上一跳,跌落在地脚下。

  妖道脸色死灰,闭上双目等死。

  “你以为认栽便罢了?”无盐魔女阴森森地问。

  西玄炼气士绝望地叹息,绝望地问:“寨主能否开恩?”

  “不能!”

  “贫道……”

  “你该知道本寨主的为人。”

  “贫道听候发落。”

  “不怕你不听。”

  “贫道认为寨主目下形势险恶,需人正殷,贫道愿受驱策,将功赎罪。”

  “哼!你这种卑鄙无耻狡诈如狐的人,不可信任。”

  “贫道可当天发誓……”

  “哼!你这种人发誓,比狗吃屎一般,平常得很,你心目中根本就没有天地鬼神,修仙原是骗人的幌子。跪下!”

  “寨主……”

  剑虹一闪,“嗤!”一声轻响,妖道的鼻尖裂开,血流如注。

  妖道魂飞天外,“噗”一声跪下了。

  “把外袍长裤脱了。”

  妖道这次乖得很,脱掉道袍与长裤,快极。

  “爬下。”

  妖道爬下了,像条狗。

  “脑袋伸长些。”

  妖道认为对方要砍他的头,惊得手脚发软伏下了,哀叫道:“寨主……”

  “爬!”

  妖道不敢不爬,刚爬了两步,口中被塞入一根人颈骨。颈骨肉已脱尽,但仍然腥臭刺鼻,这一带散布着不少人体碎骨,那是野狗拖至此地吃剩的骨头。

  妖道性命要紧,咬着臭骨头吃力向前爬。

  无盐魔女桀桀笑,道:“现在你有四条腿,应该比两条腿的人快,本寨主由一数至十,数尽便追取你的性命,看你在这十数中,能爬得了多远。记住,不许站起来,追时本寨主也数十,数尽而追你不上,你可以挟尾巴滚,一……”

  妖道精神一振,像丧家之犬般急爬,数呼至八,他已爬出百步外去了。

  十数尽,无盐魔女一声厉笑,呼出一数,如飞而追。

  这明明是捉弄人,魔女自己呼数,快慢随心所欲,她可以一个时辰数一声,老道却昏了头,信以为真,拼老命向前急爬。

  呼至三,魔女已到了三十步以内了。

  “快爬呀!四!”魔女的叫声渐近。

  妖道急得浑身冒冷汗,手掌鲜血如泉。刚爬过一座大石,石后赫然蹲着心兰姑娘,向他点头低叫:“你这条笨狗!还不快逃。”

  “姑娘救我!”他痛苦地叫。

  “随我来。”

  妖道已别无抉择,跟踪便追,不再爬了,钻入石后的荆棘丛,溜之大吉。

  无盐魔女看不见石后的景物,仍向前狂追叫道:“快爬,五!”

  蓦地,后面长笑声震天,有人叫:“把雷琴递过来,饶你不死。”

  魔女大骇,脱口叫:“柏青山!雷琴不许交给他,把琴毁了。”

  一面叫,一面转身飞掠,不再理会妖道了。

  她回来得太迟了,所有的同伴皆倒地昏迷,雷琴不见了,柏青山也不见了。她感到毛骨悚然惶乱地拉起了三婶,发觉三婶并未毙命,只是被打昏了。

  三婶的伤处在脑后玉枕,这地方不易救醒,大难当头,自身难保,她顾不了属下的死活,心中一寒,丢下三婶独自逃去。

  妖道跟着心兰逃,相距约两丈,他看出心兰只顾赶路,似乎并未提防身后的人。

  刚脱出魔女的掌心,逃过死神的魔手,他不但不感恩,反而生出再次掳劫心兰的歹毒念头。

  他一咬牙,放轻脚轻,脚下一紧。

  近了,丈五、一丈、八尺……心兰仍一无所觉。

  他向前一跃,一掌拍向心兰的背心。

  心兰突然向侧一闪,恰好避过他一掌。

  “噗”一声响,他的玉枕穴一震,收不住脚步,昏昏沉沉向前冲。

  心兰扭身一脚扫在他的腰背上,骂道:“你这该死的妖道,已经无可救药了。”

  小琴小剑从后面跟上,小琴笑道:“这妖道艺业了得,竟然吓破了胆,只顾逃命,不知背后有人追随,想不到他如此怕死。”

  妖道爬伏在地,像条死狗,双耳没有了,头皮也掉了一层,浑身血污,耳孔已被血块凝塞,不知后面有人追随并不足怪。

  小剑上前制了妖道的环跳穴,拍醒妖道叫道:“站起来,不要装死。”

  妖道伸手摸摸脑袋,摸到了伤处,哎一声惊叫,摸了一手血,战栗着想撒腿狂奔,岂知举步尚可,奔却不行,人向前一冲,“砰!”一声摔倒狂叫道:“我……我要死了,不中用了……”

  “你死不了,一石子打昏你的头,制了你的双腿,你可以走路,但不能逃跑而已。站起来,少在世间丢人现眼。”小剑不屑地说。

  小琴的性情温柔些,不忍折磨这位贪生怕死的狡诈鬼祟的妖道。小剑却不同,说完,踢了妖道一脚。

  “哎……”妖道叫,退了三步几乎栽倒,抽口凉气恐惧地问:“你……你们为……为何救……救我?”

  小剑拨剑出鞘,哼了一声。

  妖道惊骇地后退,骇然叫:“你……你们救我又……又要杀……杀我?”

  “我家小姐有话问你。”

  “你……”

  “你如不吐实,杀!”

  “要……要要……要问什么?”

  “你那位堂侄万里孤鸿公孙无咎,目下在何处?”心兰接口问。

  妖道打一冷战,惶然道:“我……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小剑厉声问。

  “我……我确是不知道。”

  “好,我斩下你的一条爪子,你就会知道了。”小剑扬剑说,挺剑踏进一步,作势递剑。

  “把你的右手伸出来。”心兰冷叱。

  老道反而将双手藏在背后,急叫道:“我……我说,我说。”

  “在何处?”

  “他……他往北方去了,可……可能到……到京师一游,并未留……留下去向,他的行踪谁……谁也不……不知道。”

  “你这岂不是废话?”

  “我……我只知道这……这些。”

  心兰叹口气,颇为失望地说:“好吧,这件事不问你了。”

  “贫道可……可以走……走了吗?”妖道满怀希冀地问。

  “不行,还有一件事。”

  “是……是……”

  “公孙无咎所用的毒雾,是不是你公孙家的家传独门毒药?”

  妖道摇摇头道,说:“不是,舍侄的毒雾,是他的师父妙手郎君马俊,早年向灰衣使者偷弄来的。”

  “可有解药?”

  “他有。”

  “你呢?”

  妖道摇摇头,说:“那种毒雾是一种很轻的粉末,必须吸入甚多方可致命,而且毒发期如果份量不够,要一年半载方能置人于死地,谁愿意用这玩意来对付强敌?因此舍侄如不是事急,也不愿作用。贫道不用,所以也没带有解药。”

  “妙手郎君有吗?”

  “他当然有。”

  “目下他在何处?”

  “在沉沙之洲。”妖道信口说。

  “你带我们去找他。”

  “什么?”

  “你要带我们去找妙手郎君。”

  妖道忘了身在险境,居然笑了,说:“不必去了,只有阎王爷知道他的下落。”

  “可恶!你刚才说他在沉沙之洲……”

  “不错,沉沙之洲在安庆府大富泽,人掉下去连尸骨也无着落,他死在沉沙之洲已有五年,不但尸体早寒,恐怕早就化为泥污了。”

  “那么,只有公孙无咎有解药了。”

  “不错,用毒的人没有解药,岂不早就完了?”

  “你走吧。”心兰挥手叫。

  妖道大喜,指指双腿说:“贫道的环跳穴……”

  小剑上前踢了他两脚,把他踢翻在地喝道:“快滚!”

  妖道狼狈地爬起,转身逃命,逃出十余步,扭头凶狠地叫:“丫头们,贫道将在江湖等候你们。”

  三位姑娘早已走了,踪迹不见。

  他一咬牙,恨声自语道:“贫道发誓,非将她们宰了不可,她们亲见贫道被那该死的魔女所折磨,被她们将话传出江湖,贫道岂不无脸见人?且到外面去等候她们,暗中下手……”

  话未完,身后突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他大吃一惊,倏然转身。

  身后两丈一株大树下,站着中州双奇。大悲佛脸色沉重,无尘居士也脸色阴沉。

  妖道心中叫苦,精疲力竭之际,碰上这两个要命的高手,大事不妙,硬着头皮陪笑道:

  “两位……”

  “你不用到外面去了。”无尘居士阴森森地说。

  “施主,忘了贫道救你们于琴音下……”

  “哼!”

  “大丈夫恩怨分明,你们关中群雄欠贫道一份情,对不对?”

  远处心兰主婢突然现身,高叫道:“两位请放他走。”

  无尘居士吁出一口长气说:“费姑娘,这妖道将于你不利哪!”

  “不要紧,晚辈已答应放他了。”

  “老朽敢不遵命?妖道,你还不走?”

  妖道撒腿便跑,急如漏网之鱼。

  中州双奇举步向心兰主婢走去,欠身行礼,大悲合掌垂眉,念了一声佛号,神色庄严地说:“炼狱寨大事已了,贫僧与皇甫居士正要寻找姑娘,践贫僧先前的诺言……”

  “大师,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心兰急急接口。

  大悲僧苦笑道:“这件事并未过去,言而无信……”

  “青山哥已经不计较你们的事,他仍然健在,因此你们的诺言已没有存在的理由。你们走吧,请珍重。”心兰诚恳地说。

  无尘居士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欣然地说:“谢谢姑娘宽恕老朽的罪行,可否让老朽与大悲大师亲向柏老弟谢罪?”

  “他追魔女去了。”

  “哦!姑娘知道他的去向吗?”

  “两位请跟我来。”

  无盐魔女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她知道山谷各处都有人在搜寻她的下落,危机四伏,她必须早些离开,不然便得葬送在此地,果真是全寨覆没啦!

  抬头看看上空,两头金鹰已经不见了。炼狱寨方向,浓烟直冲霄汉。

  她一咬牙,顿脚大恨道:“罢了!一片大好基业,竟然断送在姓柏的小辈手中,我好恨!此仇不报,何以为人?我要活着逃出去,召集各地的子弟,报此不共戴天之仇,走!”

  唯一的出路是秘道口,那是一处奇峰下的天然石缝,形成一个里面有无数大小洞穴的秘径,有三里左右,前面皆有荆棘与藤萝掩覆,内面更增建了出入的石门,外人不易发现,发现也不敢深入探看,人在内行走,必须靠火把认明记号走动,不然可能迷失在内饿死。

  她已获知秘道口已被一个叫大风的老道所堵住,但她仍冒险,只消能冲入秘道口,她便无所畏惧了。

  秘道在一座不起眼的横谷中,草木繁茂,谷深仅半里地,一眼便可看到前面的峭壁,不易引人注意。

  距秘道口尚有三二十步,便看到秘道口左端的一株矮树下,一名老道正在倚树大睡,鼻鼾声隐隐可闻。

  修道人注重吐纳术,道行根基深厚的人,不可能有鼾声传出。她心中一宽,心说:“可能不是这虚有其表的妖道,脱险有望。”

  她隐起身形,悄然掩进。

  距老道不足两丈,她尽量挫低身躯,并不希望惊动老道,能无惊无险到达秘道口岂不万全?

  可是,当她接近至一丈左右时,却又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不杀了老道逃命,委实不甘心。

  她悄然一拔剑,正待扑上。

  老道突然老眼倏张,咧嘴一笑道:“女施主,你才来呀?”

  她一声怒叱,飞扑而上,剑化长虹,猛刺老道的心坎,要将老道刺钉死在树干。

  “嗤”一声轻响,剑贯穿了树干。但老道却不见了,像幽灵般平空幻灭啦!像在用隐身法。

  她一声娇叱,大旋身一剑后挥。

  身后不见有人,白费劲。

  “怎么?你这把七星剑真好,用来刺树,未免太大才小用了。”原先的大树下传来了老道响亮的笑声。

  她再次骇然转身,老道似乎刚才并未离开原地,仅挪动些少部位而已,仍然倚躺在树下,用手指拨弄着她刚才留在树上的剑孔,脸上笑容依旧,盯着她怪笑。

  她悚然而惊,不敢再冒失扑上了,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我吗?哈哈!云游四海的修真老道,道号叫大风,女施主有何指教?”

  “让路!”

  “咦!怪事年年有,不归谷似乎特别多,贫道挡了你的路吗?”

  “没有挡路就好,本姑娘错怪你了,抱歉。”

  她镇静地用话套上对方,绕路而走,突向秘道口一跃而进,在超越老道的刹那间,她洒出了断魂毒雾。

  老道向上飘,端坐在树端的嫩枝梢上,树梢成为一个大蒲团,坐在上面似乎没有丝毫重量,轻如鸿毛屹坐如山,笑道:“女施主,秘道门口已被贫道闭上了,进不去啦!开启的机捩已经陷死了。”

  她发疯般拍打推撞着秘道口的石门,砍掉了附近的藤萝与树木,但堵住秘道口的那座形如巨石的门,丝纹不动确是陷死了。

  她绝望地退出,扭头凶狠地注视着安坐树梢的大风老道,心中暗暗叫苦,有点毛骨悚然。老道像是悬空坐在树梢头,这种不可能的情景,竟然千真万确地出现在她眼前,怎不令她心惊胆跳呢?

  “你闭死秘道,有何用意?”她色厉内荏地问。

  老道依然笑容满面,说:“防止另一批人再来重建杀人秘窟。”

  “你是关中那群匹夫请来的人?”

  “不是。”

  “你何苦多管闲事?”

  “世间如果没有多管闲事的人,你们这些以吸血为生的人,岂不是更为恶毒更为嚣张?”

  “你……你想怎样?”

  “贫道堵塞秘道的心愿已了。”

  “你这该死的妖道。”她愤然叫,向树下走来。

  老道大风笑嘻嘻地说:“刚才你使用的毒雾,差点儿要了我老道的命,我怕你好不好?”

  声落,像一团轻絮般,飘落树下撒腿便跑。

  她胆气一状,衔尾狂追,怒叫道:“我非宰了你不可。”

  只追了三二十步便追上了,一声怒叱,她一剑点出。眼看要将老道一剑穿心,得手了,老道要命归天了。

  “救命!”老道叫。

  她突觉眼前一花,老道竟鬼魅似的消失了。

  按理,身法再快,也快不过眼睛,但她竟然未看出老道是如何消失的。

  她骇然转身,怔住了。

  老道仍在原处倚树而睡,可听到鼾声。

  “我碰到鬼了。”她脱口叫,不由毛发森立。

  人怎能与鬼斗?她扭头撒腿便跑。

  “不说再见吗?”身后传来老道的叫声。

  如果往右逃,便是前谷的出口,那儿已被后到的中原群雄所占领,封锁了出路。往左,便是进炼狱寨的路。

  炼狱寨大火冲霄,等于是阻断了走后谷的道路,后谷口是否已被人所占,难以逆料,这场大火不易熄灭,必须等火场冷却方可穿越逃向后谷。

  她不走了,往一处石缝中一钻,忖道:“且在此地躲上一两天,除非他们带了猎狗,不然休想找到我的藏身处,等他们走后再出谷,召集子弟报仇雪恨,杀他个日月无光血流成河,不然难消此恨。”

  先后有五批人从崖脚下搜过,谁也不知她躲在草丛中的崖下石缝内。她可以从草隙中看到外面的动静,外界的人却忽略了她。

  她有两次忍不住想冲出,把经过的人宰了,却又怕留下痕迹,或者怕对方出声呼援,那时便不易藏身了,因此不得不强按心头的怨恨,定下了心神躲藏。

  不知经过多久,终于,她感到疲倦了,闭上双目养神。

  朦胧中,突听到一阵清越的琴音,令她悚然而惊,睁开双目从草隙中向外瞧,只觉心向下沉,情不自禁打一个冷战,倒抽一口凉气,心中叫苦。

  三十步外的一株大树下,死对头柏青山安坐在树下,膝上放置着那要命的雷琴,正在泰然自若地鼓琴,优美醉人的音符充溢在天宇上,悦耳动听毫无火气,神态悠闲,似已全神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浑忘身外事物。

  “他是不是冲我而来?”她悚然地想。

  但在意识中,她知道柏青山不会是冲她而来的。任何人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无盐魔女,会不顾身分将声誉置于不顾,躲在这种毫不引人注意的洞穴石缝中藏身。除了巧合,她想不出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柏青山的头徐徐抬起,目光落在她的藏身处,似乎淡淡一笑,笑得她打一冷战,心中发毛。

  “他好像知道我藏在此地。”她悚然地想。

  有了脚步声,不远处施施然来了大风老道。

  她又是一惊,暗叫不妙。

  柏青山停止弹奏抱拳一礼笑道:“大风仙长,晚辈感谢仙长解救敝女伴之德,铭感五衷,请过来坐地一叙。”

  大风仙长脚下如行云流水,大袖飘飘含笑而来,呵呵大笑在一旁坐下说:“施主琴上的造诣出神入化极见功力。”

  “仙长夸奖了。”柏青山谦虚地说。

  “呵呵!能赶兔子吗?”

  “仙长笑话了。”

  “呵呵!你不是为赶兔子而来的?”

  “不是……”

  “呵呵!当然,施主琴艺通玄,更有神物雷琴相辅,相得益彰,可降龙伏虎,百丈内石破天惊,要说你是为赶兔子而来,未免委屈你了。”

  “仙长言中有物。”

  “呵呵!贫道猜想你在操琴伏魔。”

  “仙长泄漏了天机。”

  “施主打算怎样?”

  “这件事深令晚辈为难。”

  “因何为难?”

  “这个……”

  “不能说?不可说?不便说?”

  “晚辈确是不便启齿。”

  “是为了那借字?”大风反问。

  柏青山一怔,惑然问:“老前辈亦能未卜先知?”

  “施主是不信?”

  “信,王敕兄就是个神乎其神的人物。”

  “你信仙道之事?”

  “晚辈即以为仙道无凭,但王敕兄的事,却令晚辈深感迷惑。”

  “世间无凭之事,确也不易解释。但真要是此道中人,并不认为神秘难解,这些事不能说,不可说,施主如果存疑,便是着魔。”

  “仙长认识王敕兄吗?”

  “认识,他是石匣函书的得主。”

  “哦!他是……”

  “他其实已是我道中人,绝非白莲会妖匪。”

  “晚辈知道他不是。”

  “施主有何疑难?”

  “晚辈接到王兄的神秘书柬,要晚辈……”

  “要借灵犀甲?”

  “是的,咦!仙长似乎已知……”

  “那书信是贫道代送的。”

  柏青山吃了一惊,恍然道:“原来仙长早有安排。”

  大风摇摇头,苦笑道:“又不尽然,王道友远处山东,所获有关江湖的动静消息,皆从传闻中得来,并非未卜先知,他不知不归谷炼狱寨内十八重地狱的可怖内情,那借字是贫道建议他写的,他原意是说取。”

  “哦!其中用意……”

  “当然,王道友也确有些神通,他曾因施主的事,向贫道问计,贫道概略地知道炼狱寨的内情,这个借字对你可能有好处,如果说取,你将杀入谷中,恐怕就没有这么幸运因祸得福了。佛门弟子重视因果,我道中人则重视劫运天意。”

  “仙长从山东便一直跟在晚辈身旁吗?”

  “你对了一半,你能应付逆境时,贫道便撇开不管,让你自己去磨练。”

  “仙长为何不早些将书交信给晚辈?”

  “早些交给你,便赶不上天下群雄铲除不归谷十八重地狱的热闹了,你一人前来,毫无机会可言。”

  “哦!仙长有先见之明……”

  “只消在江湖留些神,不需先见之明。说吧!你到底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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