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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拖尸体是男士们的事,两位姑娘在茅亭中歇息。

  “姐,你是怎么一回事?”夏冰黛眉深锁,盯着千幻夜叉关切地问:“你不断看你的手,不时无缘无故摇头,有什么不对吗?”

  “我的手,好像愈来愈反应迟钝了,发射暗器,已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千幻夜叉举起双手,不住抓握、放松:“好像多了一层没有感觉的皮……”

  “哎呀!”

  “早两天会觉得麻麻痒痒,今天不麻不痒了,却变成了感觉迟钝,好像手上有一层硬壳,”千幻夜叉惶恐的神情显而易见:“偶或觉得头有点昏眩,昏眩为期甚短,当时意志便不能集中,而且微觉恶心。很糟糕,我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形,尤其是这双手。”

  “老天爷,姐,这不是好现象呀!”夏冰焦灼地捉住她的手,不住拍打,揉搓:“有何感觉?这里呢?这里如何……”

  “好像真的多了一层没有知觉的皮,更像你在替我隔靴搔痒。”

  “姐,你不要吓我。”夏冰急得快要掉眼泪了,突然大叫:“仲秋哥,快来,快来……”

  禹秋田匆匆洗掉手中的血迹,听叫声急切,心中一惊,飞奔而至。

  “小冰,怎么啦?”

  “你……你快检查姐的手,还……还有她的头,不对劲哪!她……她她……”夏冰惶乱叫嚷。

  夏冰词不达意,但禹秋田似有预感,谎张地抓起千幻夜叉的手,一面检查一面问症状。

  “糟!那天我应该起疑的。”角秋田记得那天进食时,千幻皮叉猛擦手掌的事:“显然,情形愈来愈严重了,这是恶化蔓延的症状,问题是到底是何病变,又由何种物体导致的。”

  “仲秋哥,有……有办法医治吗?”夏冰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流下脸颊。

  她是一个敏感的小姑娘,好恶爱憎写在脸上,而且有点多愁善感,心地善良的人,通常犯有这种毛病,为了一条小虫的死,也会掉上几滴眼泪。

  “但愿我知道就好了。”禹秋田心中大乱:“如果所料不差,已经拖了三天,一天比一天严重,以后呢?我们赶快走,到南京找专治疑难杂症的郎中。”

  “你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好不好?”千幻夜叉叹了一口气:“这点麻木感觉我忍受得了,相信不久之后,会慢慢好转的,不要大惊小怪啦!”

  所有的人都过来了,北人屠尤其关心,问长问短,急得头上的青筋也在抽动。

  “这种日渐恶化的怪症,是很难慢慢好转的。你不急我们急。”禹秋田五内如焚:“小红,想想看,三天前你曾否吃过,足以引起恶心的食物?”

  他算是白问了,众人一同进食,同一种食物,连水也是相同的竹筒所盛的。

  “双手曾否把玩过什么奇怪的小动物?”他不死心,继续迫问。

  “没有呀!我连小猫小狗都不喜欢碰呢!”千幻夜叉摇头苦笑。

  “我们准备立即动身。”禹秋田跳起来叫。

  “仲秋哥,你不能急。”夏冰苦着脸:“你一急,我们都六神无主了。”

  “那就走吧!”北人屠挟起了刀囊:“该死的鱼鹰,到现在还不露面,不等他了,他不是一个好主人,天知道他怀了些什么鬼心眼?居然……”

  “且慢!”角秋田心中一动。

  “怎么啦?”

  “会不会与色鹰有关?”

  “怎么可能?除了那天我们四个人,喝了他的招待茶水之外,饮食都是我们自备的。”

  北人屠的思路相当敏捷:“再说,四个人喝同一壶茶,其他三人都没有任何症状。就算鱼鹰用了鸳鸯壶,也没有理由计算小霍呀!目标应该是你或我。”

  “不对,我想想看,那天……”

  “那天有个小女人,用泥抉戏弄我。”千幻夜叉亿起当时的情景:“我追她,哎呀!”

  “小红,怎么了?”禹秋田惊问。

  “那……那狭窄的、粗糙的夹墙,当时,我是摸索过去的,墙有砂状的刺……”

  “我们去看!”禹秋田跳起来。

  “是有一种淡淡的怪味,不是泥腥。”禹秋田仔细举着油灯,察看两面的粗糙夹墙,用鼻子嗅闻。

  “没有任何理由,筑这种粗糙的墙。”北人屠大声说,“将泥糊上去,也决不可能出现这种形状与纹路。问题是,用何种工具能糊抹出这种会擦伤人的平面来。”

  “用特殊手法抹上去的。”禹秋田咬牙说:“任何人经过这里,除非身材特别矮小,都必须用手撑扶着挤来挤去,轻者擦触掌皮,重者可能磨损皮肤,所以从这里潜出潜入的外贼,必定受到伤害。该死的!这见多识广的可恶飞贼,我等他!他防贼的技巧高明着呢!”

  刮下一些碎砂用碗盛了,占据了鱼鹰的家。

  禹商东商南兄弟俩,也把船撑过来拖上滩岸。

  次日一早,禹秋田找来了一根大木棍,先从近河滩的两栋茅舍开始,一阵乱棍,把两栋茅舍打得稀烂,连泥墙也打平了。

  拆屋的巨大声浪,远在数里外也可听得一清二楚。

  “明天拆三间。”他向寂静的湖面大叫:“或者,用火烧。”

  今晚,他们有卧室就寝了,睡了三天草窝,快要成为野人啦!

  千幻夜叉愈来愈感精神不济了,手掌发麻的感觉已传至小臂,手腕的转动显明地发僵。

  点起了油灯,禹秋田细心地替她揉动双手,推拿麻木发僵的肌肉关节,不住柔声安慰她。

  夏冰在一旁帮不上忙,坐立不安,不住掩面饮泣,完全乱了方寸。

  有一个坚强的大男人在旁照料,至少可以控制紊乱的情绪。

  “是否感到好过些?”禹秋田无限关切低声问,双手揉动力道渐增。

  “没有用,仲秋。”千幻夜叉的情绪,出奇地低落:“我……我想,我不中用了……”

  “千万不可失去信心,小红。”禹秋田心中一酸,深深吸入一口气:“那老贼会现身的,撑下去,小红,不要让我失望,我……”

  “也许,这是上苍的报应吧!”个性坚强的千幻夜叉,凤日中终于有了泪光:“记得,你说过,你不用暗器杀人,虽则你是宗师级的暗器大行家,你接暗器的手法,可说举世无双……”

  “不要说这些,小红。”

  “所以,我尽量克制使用暗器的冲动。而这次,以及在江宁镇,我克制不了自己,我一而再使用无影神针。所以,上苍从我的手开始惩罚我……”

  “我不听这些,姐。”夏冰伏在她身上,泪下如雨:“你使用无影神针,都是为我,上苍应该惩罚我……”

  “不关你的事,小冰妹……”

  “不,该怪我,是我在蚌埠集与他们结仇,而且害死了两个旅客。天啊!为什么受害的不是我?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感恩图报,而是你我一见如故,我好喜欢亲近你,爱称。我只有兄弟没有姐妹,我好寂寞,我……”夏冰又哭又叫,尽情倾诉:“姐,不要弃我……”

  “小冰妹,不要哭。”千幻夜叉出手,轻抚夏冰的秀发,像在抚摸心爱的妹妹,她自己泪下如断了线的珍珠:“我是独生女,比你更寂寞。真的,我把你看成让我呵护关心的小妹妹。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个注定是你的,上苍不会拿走;不该是你的,绝对保不住。我活了廿二年,上苍该要我回去了。”

  “不!我不听你说这种话。”

  “你要听,小冰妹。”千幻夜叉绵绵的目光,含泪注视着直吸气的禹秋田:“这段日子里,我发觉仲秋哥不再讨厌我了,我好高兴,我在梦中也在笑。小冰妹,我走了之后,不要为我悲伤,人早晚要走的,迟早而已。”

  “姐……”夏冰哭了个哀哀欲绝。

  “我走了之后,什么事你要和仲秋哥商量。我太刚强,刚则易折。他也刚。你兰心蕙质,善良纯洁,有你调和他的刚,我很放心……”

  禹秋田嗯了一声,踉跄出室定了,脚下蹒跚,像是肩上负了万斤重荷。

  北人屠出现在床口,牙关咬得紧紧地。

  “小霍。”他的嗓音全变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女儿。廿午前,我曾经有过一个小女儿,她三岁,死在我的怀里,和她娘一起死在我怀里。”

  “褚……叔……”千幻夜叉颤声低唤:“大婶和小抹一定在天……上……”

  “天地混沌,我不信天。地方豪强械斗,波及我家,这是千万年来,老掉牙却一而再重演的老故事,平凡得让人打瞌睡。此后,我杀。这也是无体无止的老故事,有人,就有刀剑,就有杀。我亲手埋葬了妻女,你去了,我也要亲手埋葬你……”

  “褚叔,求求你,不要说,我受不了。”夏冰打着床拄哀叫。

  北人屠也嗯了一声,出室走了。

  天终于亮了。

  禹秋田赤着上身,剑捆在背上。

  他动手扎火把,脸上肌肉绷得紧紧地。

  “你做什么?”北人屠问。

  “焚村。”他头也不抬:“然后,焚洲,焚所有的洲,然后……”

  “还有然后?”

  “有。”答得坚强有力:“驾舟穷搜沿湖各村落,凡是这座鬼村的人,杀!”

  “算我一份,主人。”

  “好。”

  他举起扎好的火把,虎目中杀机怒涌。

  “贼,永远是贼,偷偷换接见不得人的减,不拔掉贼根贼苗决不罢手。”他举火把怒吼:“他胆敢坑害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小姑娘,我为何不能残杀他的老少妇孺?他以为他逃得掉?少做清秋大梦。”

  “给我,我到厨下点火。”

  四面八方,传来连绵的芦哨声。

  “来了,你的刀利吧?”他向北人屠大声问。

  “保证杀人如割草。”

  湖上传来桨声,第一艘渔舟从芦苇丛中驶出,接着,另一方出来了第二艘。

  每一艘渔舟上,皆站着六名大汉,赤着上身,手中有刀有剑,有鱼叉,有铁桨,有镰钩。

  共出来了九艘渔舟,在卅步外一字排开。

  水波一动,鱼鹰和闹海神较,穿了水靠,各带了一把分水刀,出水踏上滩岸。

  一声剑玲,禹秋田阴沉沉地拔剑出路。

  刀光霍霍,北人屠的泼风刀发出隐隐龙吟。

  剑向前一指,杀气汹涌如潮。

  “你是我的!”禹秋田向远在卅步外的鱼鹰一指:“生死簿上,阁下的大名已勾。”

  远在卅步外,鱼鹰依然可以感觉到强大杀气的压力,心里一紧,脸色渐变。

  “好重的杀孽!”鱼鹰心中惊叫,感到握刀的手,出现反射性的痉挛,掌心冒的汗与水混成一切。

  “哈哈哈哈……”鱼鹰大笑,向前走,笑得相当勉强:“也许你真有霸王之勇。”

  “昨日你已经见识过了。”

  “但你绝对杀不了我。”

  “不久自可分晓。”禹秋田用手向北人屠一指:“他,山东褚安平,北人屠。”

  连闹海神蚊也打一冷战,倒抽一口凉气。这头蛟即使不认识北人屠,必定听说过北人屠的名号。双方第一次见面,只通姓不道名,鱼鹰还以为北人屠是禹秋田的仆从呢!岂知却是威震江湖的大杀星。

  “你这些子弟。”禹秋田加重心理压力:“三分之二是他的。他的刀很利,不会痛的。”

  “不要把嗓门愈放愈大了,阁下。”龟鹰撇撇嘴:“我可以用一百个人换你一个,但你舍不得换。”

  “必要时,我舍得的。”

  “像刘玄德?夫妻如衣服?”

  “我还没成家呢!”

  “好,就算你还没成家。”鱼鹰收了刀:“你说,换了你,泄了底,你会不会放人平安离去?”

  “也许你不会,任何人不会,但我会。”禹秋田豪气飞扬:“有时我也杀人灭口,但决不恩将仇报。而且,我不是大嘴巴胡说八道的人,该守秘的事,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我相信的是就事论事。”

  “那么,昨天的大屠杀即将重演。”

  “不要威胁我。如果你舍得,早已经扑上来了。”

  “天杀的老贼,你说怎办?”他咬牙说:“你说得不错,如果我舍得,早就扑上用剑裂了你。开出合理的价码来,不要狮子大开口。”

  “避免泄底的最好办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依你的办法,当然是灭口了。”

  “不需血腥暴力。”

  “废话!”

  “老蛟,告诉他。”鱼鹰向闹海神蛟说。

  “结亲。”闹海种蚊懒洋洋吐出两个字。

  “什么?”禹秋田一头雾水。

  “诱使你女伴中毒的人,是老鹰的爱女。”闹海神蚊阴阳怪事:“她很喜欢你。两家结了亲,你就不会泄老丈人的底了,你说妙不妙?”

  “去你的!我一辈子没听说过,这种荒谬绝伦的事。”禹秋田跳起来:“连我老爹老娘,也不会替我作主娶个媳妇进门,你以为我是垃圾收藏家?”

  “混蛋!我女儿可不是垃圾,岂有此理。”鱼鹰暴怒地吼叫,冲上恶狠地就是一刀。

  禹秋田一跳八尺,当然他知道鱼鹰无意真砍他一刀。

  “老贼,不要撤野。”他也怪叫:“惹火了我,小心我拆散你一身老骨头。”

  “你少臭美。”

  “你听我说。”禹秋田压低声音:“你对我一无所知,只知道我杀人如屠狗。你在用女儿,生的幸福做赌注,把她嫁给一个你一无所知的人,嫁给一个凶残强悍杀人如屠狗的人。

  老天爷!天下居然有你这种不爱女儿的父亲,我真想狠狠接你一顿。”

  鱼鹰气消了,想了想拍拍自己的脑袋。

  “你是强盗?”鱼鹰问。

  “差不多。”

  “土匪?”

  “也差不多”

  “那一家的子弟?”

  “你少来。”禹秋田收剑大笑:“哈哈哈……你套不出什么口风的,我是比你更坏的坑人专家,真正老江湖的老江湖……”

  “又来吹牛了,混蛋!”鱼鹰也笑了:“你摆出放火、杀人等等,虚张声势的外强中干面孔,就知道你是一个混小子。”

  “把你哄出来了,不是吗?”

  “到屋子里去,把解药给你,给我滚!”

  “遵命。”

  “泄了我的底,我会找你。”

  “你根本不用耽心,我布下天罗地网,杀光了鹰扬会的人,用意就是灭口,减少你的麻烦。”

  “你好狠,小子。”

  “那是不得已,大叔。”

  “毕竞太残忍了些,小子!”

  一场可能爆发的大屠杀,在禹秋田的良言劝解,与鱼鹰的明智权衡利害下,化戾气为祥和,皆大欢喜消弭了一场浩劫。

  扬州鹰扬会的山门,终于正式关闭了,树倒猢狲散,没有人知道他们会主的下落。

  号称江南第一帮会的鹰扬会,正式从江湖除名。

  会众四散,但暗潮汹涌。

  一辆轻车,八名男女骑士,仆仆风尘向西又向西。驾车的两匹健马十分雄骏,拉这种只可坐两个人的轻车,跑起来鸾铃叮当响,显得轻快神气。

  八名男女骑士衣着华丽,头上都戴了宽边垂缨,颇为名贵的遮阳帽,连站在路旁向上望的旅客,也看不到骑士们的本来面目。

  近午时分,归德府城在望。

  车折入路商的小径,驰向三里外的城郊新安庄。

  后面两里地,两位中年骑土并辔小驰,并不急于赶路,马鞭轻摇,有说有笑西行。

  经过三岔路口,仍可看到已接近新安庄的车马背影。

  两骑士一打眼色,健马仍以均匀的速度小驰。

  “没错,那是新安庄。”右面的骑士说:“霹雷神鞭贾彪贾八爷的家,大名鼎鼎的豫东一霸。”

  “这位仁兄自视甚高,有名的投机取巧老狐狸,决不会拍胸膛抬出大仁大义,站在失败者的一边济危扶倾。他永远识时务,谁强就与谁并肩站。”另一位骑士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后,马车一定狼狈地被赶出庄外,乖乖到府城投宿。”

  “到府城等,错不了。”

  “丧家之犬,依然如此神气。老天爷!那混蛋是不是有意插标卖首?”

  “我怎么知道?反正人家必有所恃,何所惧哉?咱们走着瞧。”

  蹄声得得,驰向五里外的府城。

  新安庄距府城五里地,本城谁不知贾八爷是地方豪绅?附近十里方圆的农地,全是他的产业,也是这一届的粮绅,东乡一带农庄,都是他的农户。

  贾八爷的保镖护院,而且一个家丁,在府城走动,没有人敢招惹以免遭灾。

  骑士们在庄前停车驻马,一名骑士上门投帖。

  片刻,庄门大开,车马在三名健仆的迎接下,疾趋大宅的青龙门停车下马。

  如果是贵宾,主人应该启门相迎。

  主人不出来相迎,由仆人领了男女两主客,绕过垂花门走向大厅前的大院子。

  七名骑士与两名车夫,皆留在大门外。车上还有一位女客,也不曾下车。

  明眼人一看便知,客人并没受到应有的欢迎。

  大厅中,主人霹雷神鞭贸八爷,高坐堂上款待来客,半百年纪雄健如狮,团花理袍内,腰间缠着他那根颇有名气,可接宝刀宝剑的九合蚊筋丈八长鞭。

  鞭缠了四匝,因此显得腹大如鼓。

  客人是八表狂生和虹剑电梭,一双江湖情侣毫无倦容,男的英俊,女的艳丽,是颇为江湖朋友羡慕的佳侣,但有些人却称他们是姘头。

  贾八爷脸上看不出半点欢迎的表情,粗眉深锁,大八字黄胡一翘一翘地,似乎欲言又止。

  “江贤侄,你这样公然招摇走动,会出大纰漏的。”贸八爷声如洪钟,神情似乎骨梗在喉不吐不快:“鹰扬会山门倒了,积怨已深乘机报复的人多得很,你居然不收敛些秘密往来,早晚会碰上大钉子的。”

  “贾大叔,话不是这样说。”八表狂生的口气,有强烈的不满:“虎死不倒威;鹰扬会山门倒了,散处江湖的弟兄还多着呢!谁敢轻视我们?再说,唯一的对头禹秋田,目下在江淮附近走动,远得很呢!除了他,小侄不怕任何人挑衅。”

  “想不到经过多年磨练,你依然如此疏狂。”贾八爷摆出长辈教训人的面孔:“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没有人敢向你挑衅;愚叔我却担不起风险,人老了也家大业大,无可奈何。

  哦!贤侄意若何往?”

  “入陕,到西安。”

  “到西安?”贾八爷俭色一变:“干什么?”

  “投奔梁钦差。”

  “什么?去投靠天怒人怨的梁剥皮?”

  “小侄已走投无路,这是唯一的安身立命去处。本来,小侄想进湖广投奔陈钦差,怎奈有残剑孤星那狗东西的朋友阻挡,拒绝让小侄踏入湖广地境,所以……”

  “不要去,贤侄。”

  “这……”

  “天下异变不是常数,梁剥皮早晚会倒的,到了那一天,你们这些犯了众怒的英雄好汉,哪有好日子过?算了吧!安份些是好事。”

  “可是,小侄钱财将尽,没有大笔金银,怎能东山再起?而目下唯一能赚取巨金的地方,就是少数几位无为不作的钦差。”

  “愚叔无法说服你,遗憾。”贾八爷装模作样呼出一口长气:“愚叔事忙,还得到南下庄处理一些事务。天色尚早,贤侄还可以赶不少路呢!”

  等于是直接下逐客令,哪像一个长辈?

  八表狂生怒火中烧,但不便发作,哪有将远道而来拜望的晚辈,随随便使打发走的?

  甚至连茶也没有一杯,四名健仆站在一旁不理不睬。

  “贾叔,小侄在府城还有几天逗留,拜望几位朋友。”八表狂生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尽管心中恨得要死:“可否借尊府暂寄几天?而且,拜会朋友尚需贾叔鼎力周全,贵地的几位朋友,与小侄的交情不算深厚。”

  “唷!我这里可不是打抽丰的地方。”贾八爷立即变脸:“你可不要搞错了,新安庄是规规矩矩的地方,你鹰扬会在南京江宁镇留有疑案,你以为我敢收留你在这里惹是招非?太过份了吧?”

  八炭狂生气得几乎要吐血,委实下不了台。贾八爷与他老爹交情匪浅,他在鹰扬会荣任副会主期间,往来途经归德,贾八爷哪一次不竭城欢迎?

  “人杰,天色尚早,我们走吧!”虹剑电梭忍无可忍,倏然推椅而起,凤目带煞:“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世态炎凉,没有雪中送炭的人。咱们再不走,恐怕就难看了。”

  “贾兴,送客。”贾八爷拍案极不礼貌下令,愤然转入内堂走了。

  “当我八表狂生重新站起来,获得扬眉吐气的一天,我会回报今天所受的侮辱,你给我记住了,贾彪!”八表狂生悲愤地向内堂大叫。

  不久,车辚鳞马萧萧,驶向归德府城,果然不出两骑士所料。

  只有锦上添花,投人雪中送炭。

  东关的来福老店,是颇具规模的客栈。

  虹剑电梭愈来愈出落得娇艳动人,成熟女人的风韵,取代了青涩少女的含蓄,为了博取八表狂生的欢心,她每天都打扮得如花似玉。

  八表狂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美女鉴赏家,相处一段时日后,她使知道情郎的这种不良习惯了,也曾为了小美人夏冰的事发生勃豁。八表狂生不但不理睬她,反而又打又骂警告她不许多管闲事。

  她也许有点犯贱,八表狂生愈是嚣张,她愈加顺从,地已被八表狂生完全控制了身心。

  恋奸情热的人,就是这副德性。

  上房的客院,住宿的旅客品味要高些,而且多半据有女眷,闲杂人等不许乱闯。

  距晚膳时光已是不远,她梳洗毕打扮得花枝招展,改穿了有坎肩的月白色衣裙,与大户人家的淑女比较毫不逊色,启开明窗探头外望,想看看院子对面,用甜甜银嗓子说话的女人,相貌是不是可与嗓音相配?

  合该有事,一探头,恰好有位青衫旅客经过长廊,看到了她,猛地邪邪一笑,色迷迷地用手向她招了招,秽亵的神情令人可憎。

  她对八表狂生死心场地温柔,对陌生人可又是另一副女皇面孔。

  在姘上了八表狂生之前,她在江湖走动,本来就是不饶人的女光棍,到处惹事招非乘机扬名立万,得罪她的人,保证会灰头土脸。

  她不知道自己倚窗外望的神韵,是如何吸引人犯罪,登时怒火上冲,淑女的气质消失了。

  “该死的!你找死?”她不假思索开口骂人,老毛病又犯了。

  中年青衫旅客一怔,鹰目一翻。

  “唷!你这位娘子泼辣得很呢!”青衫客脸上的邪笑消失了,换上了阴森狞笑:“很够劲。喂!你是用这种手段勾引我吗?”

  她压下跳窗而出的冲动,顺手抓起窗台上的一盆小矮菊盆裁。

  不等她将盆栽掷出,廊下急步来了她的一位同伴,那是男骑之一。

  “朋友,你说什么?”她的同伴厉声问,大概曾经听到青衫客那段刺耳的话。

  “你要听?”青衫客毫不示弱。

  “不错,我才有打掉你满口狗牙的藉口。阁下,你再说一遍试试?”

  “哼!你倒会说大话。”

  “更会揍人。”

  “口气不小,贵姓?”

  “公孙浩,五毒殃神,没听说过吧?”

  青衫客哦了一声,冷冷一笑。

  “听说过,落水狗。”青衫客说;“他娘的!你是不是跑错了地方?”

  “你阁下……”

  “开封飞刀张。他娘的!你耀武扬威到咱们河南来了,河南不是丧家落水狗乞食的地方。”

  五毒殃神吓了一跳,凶焰尽消。

  开封飞刀张,江湖上几位飞刀圣手之一,三丈内飞刀百发百中,连珠飞刀三把可以同时贯入钱大的小孔内,这种人惹不得。

  五毒殃神害怕,虹剑电梭不怕,猛地一长身,飞身穿窗而出。

  “该死的狗东西。”她像男人一样破口咒骂:“飞刀对电梭,本姑娘要你后悔八辈子。”

  飞刀张傻了眼,这才知道她是谁。

  两个暗器名家赌命,同归于尽的机会有七八成,极为凶险,手一动便可能结束纷争。因此名家之间,通常避免冲突,了解暗器的人,才知道暗器拼搏实在冒险,宁可保持距离,非必要决不轻言用暗器决斗。

  女人气量小些,不讨回公道决不甘休,一开口便要求赌命,没有回旋的余地。

  人声吵杂,店伙及时赶到解围。

  “诸位客官,请息怒,包涵一二。”店伙打恭作揖求:“大热天火气旺,有话好说,大家让一步,天下大可去得。诸位一生气,小店担待不起。”

  飞刀张冷冷一笑,徐徐向后退,双手外垂,十指缓缓伸屈,鹰目紧吸住虹剑电梭的眼神。

  “你们像瘟疫,到何处何处遭殃。”飞刀张一字一吐:“免费奉送请位重要的消息,因为我很欣赏你这种反叛性高的女人。”

  “该死的!你要说什么?”

  “有人给我捎口信,要我探听八表狂生的去向。看来,真是你们了。”

  “谁?”

  “千幻夜叉霍红姑。”

  “还有谁?”虹剑电梭一惊,心中一凉。

  “不知道。”

  “你出卖朋友?”

  “冲江湖道义,张某曾与千幻夜叉有一面之缘的交情,所以答应她,没附有任何条件。

  我希望你们赶快离开河南地境,以免累及咱们不少乡亲。”

  “那贱女人在何处?”

  “比你们早到一天。”

  “不可能!”虹剑电梭尖叫:“她……她还在江淮一带游荡。”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心里明白。”

  “鬼才相信你的话。”

  飞刀张冷冷一笑,转身走了。

  客店占地甚广,房舍众多。

  飞刀张跨入另一进的大院子,对面廊下站着的一个壮年旅客,跨越栏干也踏入院子,有意无意地身躯随着他转动,目光冷森狠盯着他。

  “你认识千幻夜叉?”旅客突然问。

  “咦!你……”他脸色一变。

  “我等你的回答。”

  “可恶!阁下……”

  “你为何冒充飞刀张?”

  “混蛋!我本来就是飞刀张。”

  旅客淡淡一笑,左手一抬。

  电光闪烁,三把薄薄的回风柳叶小飞刀,在上空有次序地翻腾,轮流上飞下落,有如活物。

  “你……你你……”他大吃一惊,脸色冷灰。

  “我,张士强,简称飞刀张。”旅客手一张一合,三把飞刀蓦然失踪:“你也是飞刀张?也是开封人?未免太巧了吧?”

  “我……我我……”假飞刀张颤抖得牙齿也在震动,语不成声。

  “亮你的飞刀,让我见识见识你这位本家。”

  “放我一……马……”假飞刀快要崩溃了,双腿已在弹琵琶:“我……我不知道你……

  你也来了,你很……很少离开开封……”

  “谁派你传播这种消息的?”

  “我……”

  “你不说,我送给你一把飞刀。一把,你必须碰你的运气了,老兄。”

  “新……新安庄贾……贾八爷。”

  “哦!为什么?”

  “他……他希望八表狂生那……那些人,早早离境免得连累他。”

  “你可以走了。”飞刀张挥手赶人。

  真的飞刀张进入一间客房,掩上门。

  “都听到了?”他问。

  里面躲着高大的北人屠,招摇头苦笑。

  “开封飞刀张,真有那么大的名气?”北人屠说:“一连出现两个假的飞刀张,真的飞刀张不气才怪。”

  “他不会,喜欢还来不及呢!”这位飞刀张也是假的,他是化了装易了容的禹商东:

  “二少爷了解这个人,修养不错。很不妙,褚叔。”

  “怎么啦?”

  “怕死鬼如果真的怕死,赶快远走高飞,二少爷就赶不及了,这个混蛋贸八爷真该死!”

  “正相反,怕死鬼不敢走。”北人屠肯定地说:“他怕被咱们追上,在路上呼救无门,叫天不应。”

  “那……”

  “他会躲在客店里,咱们怎能杀入店里行凶?等找到机会,出其不意溜之大吉。呵呵!

  贾八爷反而帮了咱们一次忙,真该谢谢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希望你估计正确。”’

  “一定正确,包打保票。”

  北人居估计完全正确,八表狂生知道走不了。

  虹剑电梭不是不信,而是不愿相信。

  一匹健马出了东关,向新安庄飞驰。

  庄门外,三名保镖站在紧闭的庄门前,叉腰凸肚像威武的门神,把关的天将。

  健马飞驰而至,是八表狂生。事急矣!这里只有贾八爷可以帮助他。

  他忘了上次所说的狠话,忘了所受的侮辱。

  “干什么的?”一名保镖大声喝问。

  “在下江人杰,求见贾八爷。”八表狂生飞身下马,牵着坐骑赔笑脸:“劳驾兄台通报。”

  “八爷不在家,到南下庄去了。”

  “兄台请包涵。”他不得不低声下气恳求:“在下已是走投无路,如果八爷肯……”

  “老兄,你放明白些。”保镖厉声说:“你撂下那么多极话,如果认为八爷受得了,那你一定是疯了,至少也快要疯了。八爷不宰了你永除后患,已经算你祖上有德啦!你滚吧!

  小心本庄的爷们改变心意剥你的皮。”

  “兄台……”

  保镖大为不耐,发出一声呼哨。

  庄门拉开,冲出八个人。

  “把他弄到东下庄处理埋掉!”有人大叫。

  他一看不对,飞身上马狼狈而遁。

  健马不再飞驰,人与马皆显得垂头丧气。

  完全断绝了求援的门路,八表狂生绝望地胡思乱想,思量下一步的打算。

  蹄声得得,后面一匹健马轻快地接近。

  转头回望,不由大吃一惊。

  “是他!”池心中狂喜暗叫。

  骑士在他扭头回顾的瞬间,便已认出他的面目了。

  “咦!江副会主,你怎么在这里?”骑士策马接近,颇感意外。

  “没什么副会主了,南兄。”他长叹一声:“你一个人落单?贵堡主呢?”

  是天长堡地位颇高的人物,九州神眼南天禄。

  “我是替堡主传信的,传回山西。”九天神眼也喟然一叹:“贵会闭了山门,实在可惜。哦!难道迄今仍然不知道贵会主的下落?”

  “怎会不知道呢!会主的行程有案可稽的,只是不便也不忍宣布而已。”

  “不忍?死了?”

  “别说了。贵堡主目下在何处?”

  “抱歉,在下不能说。”

  “你送信回天长堡?”

  “是的。”

  “经过府城,千万要隐起行藏。”

  “为何?”

  “千幻夜叉在城里,禹小狗想必也在。”

  “哎呀!”九州神眼惊叫:“真的?”

  “可韶是真的,所以我向贾八爷求救。”

  “糟糕,我得走。”九州神眼不安地说,兜转马头加上一鞭,健马发蹄狂奔。

  “原来祝堡主也走上这条路,老混蛋一定在后面,九州神眼这家伙,没说一句真话。”

  他喃喃自语。

  传信至山西,应该继续往西走,而九州神限却是兜转马头,反而向东往回走的。

  加了一鞭,他策马急驰,一面想:我得设法与祝堡主会合,要死也可以拉一个陪葬。

  祝堡主在江宁镇最后一击,并没与禹秋田遭遇,眼看鹰扬会的人死伤枕藉,父子俩立即悄俏带了人溜之大吉,所以实力仍在。只要能与祝堡主父子会合,至少也可以一拼。

  抱着一线希望,他回店立准备分派人手,由五毒殃神出马,不分昼夜东行,打听祝堡主的下落。

  五毒殃神是八表狂生的死党,地位虽低,武功却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而且善用可令人气血崩坏的奇毒,对八表狂生忠心耿耿。

  健马鞍后携有马包,一看便知道是长程旅客。

  五里、十里……已是日向西沉,晚霞满天,倦鸟归林,黄昏降临了。

  按八表狂生与九州神眼相遇的地段估计,加上时间的预测。祝堡主父子的位置,如果是旅程,那就该在廿里外。如果是匿伏,就无法估计了。

  五毒殃神是老江湖,他不打算夜间也赶路,夜间不可能沿途找人,打听九州神眼的去向,错过可就无望啦!

  前面路有出现一度小小的村落,近路的两家小店,一线酒旗子,一家供应旅行用百货。

  小店前拴马栏,拴了五匹健马,鞍后有马包,显然是错过宿头的旅客,在小店用晚膳。

  这种路旁的小店,可以接待错过宿头的少数旅客。

  “晚膳有着落了!”他心中狂叫:“就在这里投宿,没有赶路的必要。”

  拴妥坐骑,他挟了马包踏入店堂。

  店堂灯光明亮,目光首先落在那位英俊的年轻人身上。

  还有女人,幽香扑鼻。

  “老天爷!冤家路窄。”他脱口狂叫,扭头便跑。

  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偏遇顶头风。

  人走起霉运来,连盐钵子里也会生蛆。

  五毒殃神想偷懒,不肯遵八表狂生的指示昼夜兼程,天一黑便打算落店休息,睡个好觉再说。

  他随八表狂生逃离江南,这期间饱尝到丧家之犬的苦味,倒霉透顶,到处都不受欢迎。

  这次八表狂生知道千幻夜叉竟然在归德,而且比他们早到一天,这可急坏啦!显然千幻夜叉是冲他们而来的。

  事急矣!狗急跳墙。

  目下的情势,重新与祝堡主联手是唯一的去路。

  在没联络上祝堡主之前,最重要的事,是如何逃避千幻夜叉的报复性袭击,这个鬼女人会千变万化,被缠住后果可怕。

  五毒殃神在店堂看到的五位男女旅客中,其中穿红的正是他要逃避的千幻夜叉霍红姑。

  江宁镇决战的后期,千幻夜叉是以本来面目出现的,穿红衣裙,夏冰姑娘则穿绿,鹰扬会的人一清二楚,看一眼就可以认出她的身分。

  他最佳的反应就是逃跑,吓了个屁滚尿流。

  五位进食的男女旅客,本来并没留意他,他的惊恐反应,反而引起注意。

  “是这个坏蛋凶手,五毒殃神!”

  夏冰姑娘对他的印象,和八表狂生一样深刻,认出是他,立即高喊着离座急迫,速度比他快一倍。

  如果去抢坐骑,很可能来不及上马。

  窜出店,他采取了正确的行动,将马包向后一扔,阻止追出的人,向屋角一窜,老鼠似的窜入店侧的树林。

  马包向门投掷,夏冰姑娘不得不伸手抓住,身形一顿,慢了一步,没看到他贴地窜走的身影。

  五毒殃神是颇具名气的高手,不是胆小鬼,但千幻夜叉与夏冰姑娘,却是超等的高手,高手碰上了超等高手,逃跑并不丢人。

  他用的是鼠窜术,这就失高手的身分啦!但事急矣!用狗爬术也未尝不可,只要能脱逃,什么术都不丢人,性命要紧。

  他真用对了方法,追出府外的五个人,都不知道他是连爬带窜走掉的,无法衔尾穷追。

  远出里外,他躲在一处草丛中藏身,蜷伏如猬,体积缩小至最大限,天色昏暗,即使走至身边,也不易发现草中有人,绝对安全。

  “真该死!不是说那夜叉已早一天到达府城吗?”他心中响咕,疑云重重:“显然她刚从东面来:府城那个夜叉又是谁?”

  他并不知道,飞刀张是假的,消息也是假的,更不知道八表狂生的长辈贾八爷在弄鬼呢!

  “我得回去通知副会主。”

  他倒是忠心耿耿,比擒龙客桀骜不驯的表现好得太多了:“早知道这夜叉根本没有在府城,岂不早离疆界平安大吉?”

  他不再理会追查九州神眼下落的事了,回去警告副会主,才是当务之急,不能在这里久躲。

  仔细倾听良久,再慢慢将头伸出草梢,警觉地察看附近可有异状,直至将四面八方看清,才断定附近无人。

  夜风萧萧,鬼影俱无。

  “五行有救了!”他心中一宽:“老天爷保佑,摆脱她们了。”

  刚小心翼翼站起,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阴森的怪笑,有如鬼怪发声,入耳便全身毛发寐立。

  他大吃一惊,倏然急旋身,剑已在手,左手也完成用毒制敌的准备。

  仍然鬼影俱无,他锐利的鹰目一无所见。

  他不是一个怕鬼畏神的人,猛地斜跃两丈,飞掠而走,出其不意脱离现场,反应极为敏捷。

  突然以高速脱离不测的险境,通常可以争取到有利的时间和空间,有些人受惊就吓呆了,注定了要任人宰割。

  他以为他反应快,岂知一跃之下,单足点地正要再次起跳时,眼前人影乍现。

  他的确称得上高手,反应之快极为惊人,人向下挫、前伏,不但消去冲势,而且在身躯前沿的同时,左手打出一枚淬毒钢镖,更喷洒出致命的剧毒粉末。

  淬毒钢镖是吸引对方注意的诱饵,毒末才是他制敌的利器,尤其在这种仓卒遭遇的情势中,对方十之八九会被他成功地杀死。

  眼前朦胧的人影凭空消失了,镖与毒白用啦!

  一长身,正要向前飞跃,突觉后颈一紧,巨大的扼力,把他扼得眼冒金星,浑身一震,气散功消,剧痛君临,不知人问何世。

  “谁暗……算……我……”他狂叫。

  他被按倒在地,脸深陷在草中,幸好不是坚实的地面,草有空隙可以勉强呼吸,不至于窒息,甚至可以让他张嘴呼叫。

  制他的人很有经验,反扭他的手,用膝压住他的腰背,开始卸除他身上的零碎,最后只剩下一条裤子遮丑,搜得十分的底。

  “呵呵呵!你真健忘呢!”

  制他的人怪笑,放了他的手,一脚把他踢翻了两匝。

  “禹秋田……”

  他惊骇其名,爬起发抖。

  确是禹秋田,他一点也不健忘。

  他总算清醒了,千幻夜叉两女既然出现,有禹秋田在,该是合情合理的事。

  千幻夜叉与夏冰姑娘固然可怕,禹秋田更可怕。

  “猜中了,有奖。”

  禹秋田嘲弄地说:“挺起胸膛来,我无权要你的老命,你只是鹰扬会的一个小星主,而且不曾先向我动手动脚,所以我不杀你,我是一个相当讲理的人。”

  “那……你你……”

  “这里距府城有十八里。”

  “我……我不知道。”

  “你应该在府城,或者到了六十里外的宁陵县。”

  “这……”

  “可是,你从府城来。”

  “我……我往回走……”

  “往回走,一定有理由,一群丧家之狗,是不可能走回头路的,我要知道理由。”

  “我……我要另谋出路。”他依然忠心耿耿,信口文吾:“是……是各谋生路的时候了,跟……跟着副会主实……实在不是了局,没……没有人再……再帮助我们,东山再起毫……毫无希望。”

  “是吗?你这种人的话,十句中没有半句是真的,不用残忍手段逼供……”

  他一咬牙,猛然飞扑而上,双爪抓上盘取五官,下面双脚踢端小腹,扑势极为凶猛,算定了突袭必可成功,掏出了所有的精力孤注一掷。

  禹秋田身形略闪,一掌劈在他的右肩肿骨上,有如千斤巨锤,给了他一记重击。

  砰一声摔落……

  还来不及挣扎,右腿挨了一踹,肉裂骨伤痛彻心脾。

  又被按住了,劈劈啪啪挨了四记耳光,再被抓住发结,把他的头拼命撞击地面。

  “放……我一马……”他狂叫:“烧……命……”

  “你准备招了吗?”

  禹秋田放了他,站在一旁笑问,揍人时不带火气,问话也不带火气语调温和,用这种态度问口供,通常问不出什么来的。

  禹秋田问话的态度不凶狠,他反而心惊胆跳。

  “我……我我回……回去找……找人……”他只好吐实,免得皮肉受苦。

  “找什么人?”

  “九州神……眼……”

  “咦!天长堡的人?”禹秋田一怔。

  “是……是的。”

  “天长堡的人不是躲起来了吗?好家伙!原来暗中跟在你们后面,难怪在别的地方,查不到任何线索,你们这一招相当高明啊!你们完全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还以为你们闹翻了,绝不可能仍在一起呢!高明!”

  “我们本来就……就不在一起……”

  “真的?”

  “千真万确,我们……”

  “好,说吧!我在听。”

  “是这样的……”

  他乖乖地将经过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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