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眼大汉走向悦来客栈的店门,那是禹秋田投宿的客店。
店门外的驻轿广场,有两名轿夫坐在一乘暖轿杠上聊天。
“认识那位仁兄吗?”那位长了一字粗眉的大汉,向暴眼大汉的背影呶呶嘴,向同伴低声问。
“神鹰淳于明。”另一个轿夫也低声答:“听说他投靠了某一个组合,相当受看重。这家伙十分精明机警,咱们最好少与他照面为妙,七只鹰都是惹不得的人物。”
“是不是鹰扬会?”
“不知道。”
“如果是,那该算是自己人……”
“李兄,你可要放明白些。”一字粗眉大汉郑重提出警告:“咱们冲江湖道义,替祝堡主办事,与鹰扬会无关,咱们不想沾惹这些倚仗人多的强梁。祝堡主已经明白地表示,他与鹰扬会只是利害结合的暂时性同盟,如果咱们把该会当成自己人,以后保证没有好日子过,知道吗?”
“咱们的大爷替祝堡主办事,还不是冲五千两银子份上?”另一个轿夫不住冷笑:“所谓江湖道义,你我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知道大家是同站在一边的人,是否办起事来要方便些?”
祝堡主懂得相互利用的手段,咱们为何不能?大爷应该知道他们双方的事,也应该将情势告诉我们的。”
“大爷有大爷的主见,咱们只管负责交办的事,不要横生枝节好不好?嘿声!正主儿出来了。”
两个旅客神态悠闲地踱出店门,向街北泰然而行。
为首的人,青衫飘飘,像一个中年文士。后跟的是一个小厩,十来岁稚气未除,唇红齿白,清秀脱俗,像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书童。
两轿夫相互打手势示意,先后衔尾盯梢。
青衫中年人信步而行,街上行人稀稀疏疏,有一半商店已经关门大吉,大街已没有商业区的风貌。
“他们跟来了。”青衫客用只有紧跟其后的人,方可听到的听音说:“我猜,他们已经认出你的身份了,所以一落店便盯上了我们,得特别当心。”
“不可能的。”小书童说:“我已经完全改变了外形相貌。”
“问题是,你女扮男装逃不过行家的法眼。”青衫客说:“不要把敌人估计得太低,那不会有好处的。”
“姨,你却又把敌人估得太高了。”
“是吗?经过庐州的失败,姨的胆量愈来愈小了,我宁可高估了敌人,而不希望估低了重蹈覆辙。”
后面跟踪的两轿夫,当然听不到青衫客两人的对话。
彪形大汉找到了客栈的掌柜,机巧地查阅了禹秋田在旅店流水簿留下的资料,查出他的姓名叫禹九州,一个上江的行商。
禹秋田的行囊并没交拒,大汉无法检查他携带的行李。
一个时辰后,悦来客栈多了四名陌生伙计。
一条小径沿江岸婉蜒南伸,这是江畔村落的往来通道,甚少外人行走,所经处全是偏僻的所谓蔽地,有些地方则是水田,不时可以看到田里有巡田的农夫。水稻已结实累累,收获期已是不远。
小小的芦湾村,座落在江湾的底部,是一座小小的渔村,只有三二十户人家。
西面江滨没建有码头,渔船都半搁在摊岸上,潮水上涨便浮在水面,因此退潮期间,渔船下水必须用人力推下去。
江岸长满了比人还要高的芦苇,密密麻麻连绵如绿屏,上至江宁镇,下迄太平府,绵绵不绝极为壮观,也因此而形成许多人迹罕至的沼地。
江心也不对出现一些小洲,有些已成了永久性的洲岛,有些则潮来时消失,退潮时浮现,是水禽的栖息区,也是歹徒们的藏匿处。
那些成了永久性的沙洲,不但芦苇密布,也长了一些草木,不但是水禽的繁殖区,也是私条们的活动基地。
偶然或可以看到两岸府县的巡捕,登洲作例行性的巡视。可是,从没听说过何时缉获了歹徒。
理由很简单,水军或巡捕的船,从洲东登洲,歹徒们已先一步从洲西走掉了,反之亦然,你来我往谁也奈何不了谁。
走私者的船,都是小型的快舟,靠岸便拖上岸藏入芦苇深处,即使走近也无从发现。
芦湾村,就是私枭们的连络站。各式各样,各路各道的牛鬼蛇神,皆在这个余里长的江滨进进出出,各种型式的快船皆在夜间活动,白天则拖入芦苇深处藏匿无影无踪,谁也不管他人的闲事,各有主顾,互不侵犯。’
当然免不了,经常发生凶杀案件。
村东三四里,便是通向太平府的官道,往北可直达南京,往来十分方便。私货就利用官道南北运输,由有权势的人士支持,龙蛇混杂,组织颇为健全。
这天,午后不久,村东北的大树下,两个大汉不安地往复走动,显得焦灼不安。
其中之一是九州神眼南天禄,天长堡的得力爪牙。
“鹰扬会派人约会,似乎神情不友好。”另一名大汉眉心紧锁.有点不安:“又没说出原因,口气强硬,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南兄能猜出他们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吗?”
“谁知道呢?见面就知道了。”九州神眼气冲冲地说:“目下他们的布置部署,完全我行我素得很,凡事都不与咱们商量,咱们成了听爷行事的走卒,只有听他们摆布了。他娘的!我要把人带到大胜关,与堡主会合,不想留在此地看他们的脸色了。”
“堡主已经答应他们,先办他们的事。”大汉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你把人带走,堡主会责怪你的。他们会向堡主施压力,以拒绝帮助堡主搜寻禹小狗那些人作报复。”
“你以为他们真有履行协议的诚意?哼!”
不远处出现两个人的身影,是黄山邪怪和五毒殃神公孙浩。
黄山邪怪陈又新伤已愈,被禹秋田打得变了形的面孔,也恢复原状了,只是气色仍有点不住。往昔高高在上的钟情不复存在了。
两人的脸色都不友好,大踏步而至似乎火气甚旺。
九州神眼两个人,早巳知道黄山邪怪两人的身份,一个是护法,一个是星主,是鹰扬会地位甚高的高阶层人士,颇感意外。
凭九州神眼的身份地位,差得太远了,真不配与老魔打交道。
“陈前辈亲临,在下深感荣幸。”九州神眼的气消了,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恭敬地抢先行礼打招呼:“在下是江宁以南的主事人,依约前来听候指示,但不知……”
“祝堡主何在?”黄山邪怪并没回礼,沉着脸问:“贵堡主应该在这附近,派有重要人员协同合作的。”
“敝堡主在大胜关附近,与江副会主一同行动,前辈应该知道的。”九州神眼气往上冲,受不了激:“在下的身份地位,当然不能与前辈比,但天长堡,我九州神眼的地位并不低。”
“好,就算你是祝堡主的亲信,你作得了主。”
“应付突发事故,在下可以全权作主处理。”
“好,你知道庐州所发生的事故吗?”
“这……那时,在下隐身在池州候命,庐州所发生的事故,是从堡主口中知道的。”
“那你就作不了主。”黄山邪怪毫不客气:“你最好传信给贵堡主,叫他赶快去见敝会主。”
“为何?”九州神眼一怔,已感觉出有点不妙,已有不测的大事故发生了。
“为何?哼!庐州传来消息,至安福园子称姓田的四个人,冒充本会他人前往安福园闹事,确是贵堡的人嫁祸惯技。哼!只有贵堡的人,才知道安福园的秘密。”
“前辈请不要血口喷人……”
“闭嘴!”黄山邪怪怒叱:“郎家第一次到逸园驱逐本会的人,探得虚实佯行退走。接着便派郎二小姐的姘头,再次潜入逸园折辱老夫,夺走栖霞幽园被本会擒获的人质,显然也出于贵堡主所授意。
虽说过去的事,没有追究的必要,但冒充本会的事犯了大忌,本会岂能不了了之?你们合作的诚意显然别有用心,不可信任。”
“胡说八道!”九州神眼不再示弱,愤然吼叫:“你是见了鬼了。敝堡主一听说江副会虫突然到达庐州,便匆匆撤离,示弱回避,犯得着和贵会玩嫁祸的把戏?阁下,你最好带了确证,再去找敝堡主理论,别闹笑话好不好?要找敝堡主,你们自己去找好了,告辞。”
“站住!”黄山邪怪喝住了转身欲行的九州神眼,朋碉冷笑:“贵堡主根本不在大胜关,本来他应该与江副会主,陪同丰源栈的东主四海苍龙,坐镇大胜港,等侯江上各路朋友传回的消息。但他今早使带了人,悄然离开了,迄今还不知去向,老夫以为他到了本地区呢!你是他的亲信,应该知道他的下落,最好带老夫去找他,不然……”
“不然,你要吃掉我?”九州神眼咬牙说。
“必要时,我会的。”黄山邪怪狞笑,向前逼进。
利害相结合的人,最后必将因利害冲突而决裂。这两股自以为强大的人,表面上协议合作,其实各怀机心,各为自已的利益而各自为政,尔虞我诈,各显神通,一有冲突就露出极不相容的本来面目。
九州神眼虽则愤怒得七窍生烟,但毕竟心怀恐惧,猛地斜跃丈外,抢至上风拔剑在手。
黄山邪怪的大崩阎王散,具有无穷慑人的威力,抢上风是唯一可靠的自保良方,随风飘散的毒物,决不可能伤害位于上风的人。
“你来吧!你这种下三滥的用毒前辈,如此而已。”九州神眼抬起左手,指尖出现一星寒芒:“你毒咱,在下用暗器,双方赌命胜负各半,在下有勇气和你赌命,只怕你输不起。”
“你的暗器还不配替老夫抓痒。”黄山邪怪傲然一抖大袖,作势扑上。
远处传来呼叫声,一名大汉飞掠而来。
“启禀护法,有急报。”大汉气喘吁吁叫喊着奔来:“十万火急。”
黄山邪怪退回原处。九州神眼则向同伴打手式,急急退走。
“什么急报?”黄山邪怪急问。
“镇上传来急报,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大汉上气不接下气急急禀报。
“混蛋!一个可疑的人,就算得上急报?”黄山邪怪冒火地说:“每天都可发现上百个可疑的人,恐怕你们都被急死了。”
“那个姓禹,叫禹九州。”大汉急急地道。
“禹九州,那又有何可疑?”
“毁灭天长堡的人叫禹秋田,也叫禹春山。”
“天下间姓禹的人多着呢2犯得着替祝堡主费心?”
“这一个最可疑,如果真是这个人,他不但有祝堡主的百万珍宝,也有十万两银子,道上的朋友,谁不想找到他分一杯羹?”
“镇上的人已派人禀报会主,希望这里的人,暂时丢下追查栖霞幽园众女的事,速至镇上策应,以免被那些贪心鬼捷足先登,更须提防祝堡主……”
“哎呀!走!”黄山邪怪一跃两丈,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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