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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神出鬼没

  他要向东厂专讨两万银子的债,这家农户要想拥有这笔银子,要辛苦工作一千年。

  巡抚署的走狗,不算外快,更不算非法所得,每月也净领一百五十两银子,比毛巡抚本人正式的俸禄也多一倍。

  难怪有那么多人,愿意冒生命危险,铤而走险刀头舔血,多赚多花死了也痛快。

  蚕吃桑叶的响声,并没影响他锐敏的听觉,蚕房外有人蹑手蹑脚接近,轻灵的脚步声瞒不了他。

  他正在伸手逗弄那些粗如小指的蚕宝宝,并没抬头向外瞧。

  “有事找我,只要招呼一声,水里火里,我杀神姬玄华奉陪。”他声如洪钟,声震室外:“谁要是胆敢伤害这些生活困苦的可怜虫,姬某如不把他剁碎喂猪,就是狗娘养的,从此不再在江湖现世。”

  “咱们谈谈。”外面的人说:“在下决无恶意。”

  “到前面大池塘的柳树下等我。”

  “在下候驾。”

  他踱出院子,那人已经飞越厢房的屋脊。

  “是这个混蛋!”他自语:“一定满脸霉相。”

  闹湖蛟倚在柳树干上,的确是一脸霉相,扮成一个村夫,往昔的雄风再也不存在了。

  “前天晚上你没攻上船?”姬玄华走近:“你这狗养的倒有几分亡命英雄气概,胆敢反叛打起专使的主意来了,狗改不了吃屎,强盗永远是强盗。”

  “我上了船,而且宰了一个用匣弩的人,也挨了一矢。”闹湖蛟拍拍左肋,大概伤势轻微:“生死一笔那混蛋,竟偷向苏州卫借来了匣弩火器,是准备杀你的,我却差一点点做了您的替死鬼。”

  “生死一笔和飞天豹子,发誓要剥你的皮,昨天追入太湖的人还没回来,你却躲在城外快活。那天晚上我躲在仓房一带,你这混蛋却抢先一步下手,误了我讨债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来找我?”

  前天晚上,是费文裕冒充他,带了他的雁翎刀,故意吸引走狗眼线注意,也表示虎丘生祠受到旱天雷抢劫,与他无关。

  其实他已经知道闹湖蛟的什谋,闹湖蛟与往昔的贼伙定计,他就在室中潜伏,心中一动,决定提早向走狗下手,让水贼们牵制生死一笔一群高手,他放心大胆洗劫走狗,还真没料到生死一笔,弄来了匣弩和九龙筒来对付他,闹湖蛟真的几乎做了他的替死鬼。所以,他见了闹湖蛟心中好笑,也突然兴起惺惺相惜的念头,敢和东厂专使作对的人,值得相惜喝采。

  五岳狂客那些人,如果不是与走狗们作对,他才懒得和他们打交道呢!本来就是道不同的天生对头,不互相仇视打起来已经不错了。

  “我找你,想和你谈一笔交易。”闹湖蛟说:“我帮你造势让你顺利讨债,你配合我抢他们的运货船,表面上两不相涉,暗地里联合行动各取所需。你的实力,我的人手,联合行动就是成功的保证,有兴趣吗?”

  “废话!我抢货来干什么?”

  “货船上有他们暗藏的金银珠宝……”

  “你算了吧!那是假的,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金银珠宝早已秘密运至虎丘魏奸生祠藏匿,就在你们袭击专使船只,旱天雷洗劫生祠的前一个更次,搬上事先修妥的快舟,驶往浒墅关远走高飞了。”

  “那是从杭州先后秘密运来藏匿的珍室,与及李太监存放在织造署的珠宝珍饰古玩。而生死一笔先后三批专使搜刮来的金银珍宝,的确要亲自带走藏在船上。”

  “别说外行话了,阁下。”姬玄华冷笑:“金银确为李太监的,已经换了庄会票,抢到手也是废物,只有他们在京都才能兑现。我不是普通的强盗,不抢货物,那不是我的风格,免谈。”

  “那么,你的债永远讨不到了,他们随时都可能动身,你既上不了他们的船,也弄不沉他们的船,船一发航,你只能干瞪眼。”

  “船与货是荀秋阳南货行的,荀东主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交通官府不是他的错,情势不由人,他不敢不交通官府。”姬玄华沉下脸郑重地说:“只有你这种下三滥的强盗,才什么人都抢。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老兄,姬某不做这种难以安心的买卖。”

  “你会后悔。”闹湖蛟失望地说。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很多事做与不做都会后悔,我前天晚上所做的事就十分后悔。”

  “你没动手是幸运……”

  “我不是指被你们抢了先的事,而是指我慢了一步,该发不发,事事谋而后动,错失了良机,你走吧!我这附近经常有人伺伏,认识你的人很多,若不走你一定永远后悔。”

  姬玄华下逐客令。

  闹湖蛟打一冷战,警觉地向四面张望,眼中有极端警戒的神情,随即匆匆走了。

  一声长啸划空而至,绵绵不绝变化万千。

  啸声的种类甚多,本来是一种单纯的,发泄感情的奔放表现,后来演变成为表达各种讯息传递消息的信号,利用舌头与音量的控制,发出各种变化多端、绵绵不绝可以及远的声音,已经不再局限于仰天长啸发泄胸中快意的意象了。

  如雷霆横空,若天风降临,似万马千军奔腾呼号,像惊涛拍岸……似乎连大地也在震撼,林木簌簌波动,这啸声真有远传千里外的威力。

  姬玄华出现在农舍至枫桥镇的小径中,腰间佩上了雁翎刀。

  迄今为止,他出现在大庭广众间,从来不带刀,因为无此必要,他不是杀人的屠夫。现在,他带了刀。啸声传警,表示将有劲敌光临,劲敌已被费文裕所发现,这啸声是费文裕所发的。

  农舍至枫桥镇仅两里左右,他要主动向劲敌挑战,以免累及农舍一家老少。

  他在明,费文裕在暗,合作日渐圆熟,如非来了真的劲敌,费文裕不会用啸声警告他,所以他要带刀。

  他有点怀疑,生死一笔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派出大批高手远离府城对付他?那走狗头头正为了水鬼劫船的事大忙特忙呢!

  对面百步左右,一群男女看到他了,脚下一慢,片刻突然两面一分,隐入路两侧的竹木丛深处。

  他第一个念头是:不是东厂的人,也不是另两家的走狗,但举动带有明显的敌意。

  有三个人不曾隐伏,在路右的一株古枫下相候,古枫已大半凋零,满地红叶。

  是三个女人,一主两婢,主人穿了鲜艳的碧翠衣裙,风一吹裙袂飘飘,绣带轻扬,远看像是凌空飞降的仙女,所佩的剑装饰华丽,穿得更华丽。

  头上是盘龙髻,是少妇们最时兴的发式。这种发式需有名贵首饰相衬,这位少妇就钗簪俱全,即使在远处,也可感觉出明艳照人的高贵风华慑人。

  他缓步接近,心中疑云大起。

  三家走狗都有不少美丽的武功高强女英雌,但没有一个会具有这种风华绝代的气质。以镜花水月来说,她们流露在外的艳冶风情极为诱人,却缺乏这种高贵的风华,更没有令人不敢亵读的气质。两位侍女穿绿衣裙,眉目如画,年华双十。婢美,主人哪能不美?一个刁女人,决不会在身边跟着几个娇艳的婢女自找麻烦。

  他在路中站住了,目光的的紧吸住美丽少妇的眼神,这是一个令男人不能不看的美丽女人,即使她身上佩有杀人的剑。

  “你看什么?无聊!”右边的侍女不悦地质问,柳眉倒竖杏眼睁圆,居然另有一番迷人的风韵。女人年轻貌美,即使发怒也令人心动。

  “看美人呀!”他脸上绽起怪怪的笑意:“世间的人不论男女,对美好的事物皆有欣赏的欲望。你们美如天仙,打扮得如花似玉,不会是为了给自己看吧?女为悦己者容,那是假道学夫子骗鬼的话。诸位总不会要我闭上眼睛非礼勿视吧?全苏州的人都知道我是花花公子,要我不看美人,岂不是强人所难吗?你很美,似乎婢胜夫人……”

  侍女受不了啦!一声娇叱,声到人到,两丈空间一闪即至,似乎人会像流光一般射出,也像变化幻形,事先看不见动态,一动人已近身。

  玉掌眼看及体,纤纤玉指光临五官,这一抓下去,很可能抓瞎双睛,鼻毁唇裂甚至齿落,五个指尖很可能比钢铁更坚硬,连石头也会被抓裂。

  可是,姬玄华的手长,巨掌已按上了侍女高耸诱人的酥胸,距玉乳不足半寸。

  假使他的掌再伸长些,保证可以……

  侍女大吃一惊,可怕的掌劲已先一刹那压迫敏感的胸部,纤手已经全部伸直,距姬玄华的脸仍有半寸,如果再进半寸……

  事实上不可能再进半寸,掌劲已构成一道无形的墙。而姬玄华的手肘仍是弯的,随时都可能伸直,一定可以压平高耸的玉乳。

  神功骤发,侍女的左手立即吐出,袖底藏花从右臂下猛地袭向姬玄华的手臂,爆发出可震腐对方骨肉的奇异劲流,是一种极为邪门的怪功,对方的抗拒力愈大,自行消散的崩溃力愈强。

  一声爆响,与姬玄华也同时发出的掌接实。

  一声惊呼,侍女像蝴蝶般飞出丈外,裙带飘扬,真有点像佛门弟子眼中的仙女飞天。

  “七成火候的六合解脱魔功,假尼姑潮音魔尼的邪门禅功绝学。”姬玄华脸色一变,举左掌略加察看:“我这只手相当幸运,居然是完整的。”他向脸色也微变的少妇招手:“婢的造诣已可跻身超等高手之林,你这做主人的,想必足以威震武林,足以横行天下。来,把你的绝活掏出来赐教,让在下见识见识,揉合佛道两家精华,参悟出来的六合解脱魔功,到底有否毁天灭地之能。”

  另一侍女凤目中冷电暴射,手按上了剑把跃然欲动。

  “不要让修行不够的人和在下玩命。”姬玄华一字一吐,虎目中杀机怒涌:“身怀不可测绝技的人,招一发生死立判,你们有十三个男女,每一个人可以耗损在下一招的精力,你这做主人的牺性十二个人,就可以任意宰割我了。所以,我要用另一种方法杀,不费精力便可杀死你的十二个人,你最好不要把我的话当作虚声恫吓。”

  侍女仍然不服气,冷哼一声踏出一步。

  “在下再说一遍,不要派您的人枉送性命。”姬玄华再提警告:“姬某知道你美如天仙,身怀傲世奇学,所以尊敬你这真正强劲的对手,希望你也能把在下看成值得尊敬的劲敌。”

  路两侧,共有十名男女钻林而出,气氛一紧,强烈的杀气弥漫。

  雁翎刀出鞘,他举刀仰天长啸,先如九天龙吟,然后从激扬中转变为大沉,连绵如狂风暴雨。

  似乎林木簌簌而动,风并不大,林木却像被无形巨大狂风暴雨所撼动,林中的雀鸟陡然惊飞,恍若阴霾四合天昏地暗的前奏,这种用大沉法发出的啸声震撼力最大。

  十名男女脸色大变,气势急剧消沉。

  啸声延长片刻,可知他的中气是如何充沛。

  雁翎刀也出现了异象,光华的的像一支火把。

  路对面踱出青衫飘飘,恍若临风玉树的费文裕。

  “兄弟,你请我出面,我好高兴。”费文裕笑吟吟,但虎目中杀气涌腾:“也感到光彩。”

  “敌势过强。老哥。”姬玄华说:“这十个男女,绝对比生死一笔那些人高明,联手一击。必定天崩地裂,小弟不得不请老哥出面解救啦!”

  “其实他们早已把我也算上了,他们是对付你我两人的。兄弟,你如果不请我出面,日后我一定揍得你头青面肿,给你没完没了。”

  “你不出来,我哪会有日后?一击之下,我便被摆平在这里了。”

  “不会的,兄弟,他们不是无耻的牛鬼蛇神,不会一拥而上。但车轮战是免不了的,这固然可以耗损你的精力,而付出的代价却又太大了,所以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最好不会。”姬玄华的话充满凶兆:“来一个杀一个,决不迟疑。”

  “会也无妨。”费文裕长剑出鞘,弹剑作龙吟:“我能一举歼灭黑龙会上百名杀手,以及两批东厂专使。你把鱼藏社近五十名杀手,几乎斩光杀绝。你我两人联手,足以气傲天苍。”

  “美丽的姑娘,看你的了。”姬玄华用刀无礼地向少妇一指:“划下道来!”

  “千军万马,咱们兄弟俩可以杀个七进七出。”费文裕豪气飞扬举剑:“十三个人,何足道哉?”

  少妇居然没生气,嫣然一笑毫不激动。

  “你们两位,把苏州闹了个血肉横飞,还嫌不够吗?”少妇笑问。

  “债务未清,能嫌够吗?两万银子,在大河南岸,可以买六七千亩地,甚至更多。”

  “我负责给你两万银子,请你远离疆界。”

  “不,谢了。”姬玄华断然拒绝:“冤有头,债有主;你给我价值十万银子一船货,我也不会接受。”

  “唔!似乎你知道我的来历。”

  “不知道,猜想而已。”

  “怎么说?”

  “你如果是三家走狗的人,不会装模作样摆出气势来唬我。荀秋阳南货行之所以能名满天下,商誉有口皆碑,固然得力于交通官府,但主要仍是倚仗本身的实力,如非真正必要,和气生财不以武力介入,所以知道该行隐藏有超尘拔俗高手的人并不多,我就是知道此中秘密的一个。老实说,你们介入我的事,不算聪明。”

  “很笨?”

  “不错,因为我已有对付你们介入的准备,不是强龙不过江,我不是来苏州送死的。你那位侍女仓猝间应变的奇功,可借用转化我的劲道,加强奇功的爆发力,我听说过这种奇功的来龙去脉。荀秋阳南货行有你这种高手暗中保护,难怪盛名历久不衰。今天你们既然介入了,介入的责任在贵方,结果谁也无法预料,贵方所付出的代价将空前重大。我姬玄华敢与皇家厂卫作对,哪在乎荀秋阳南货行三五十个人?荀东主一定很有种,他敢用身家性命,和我一个天下亡命相搏,这份勇气委实令人肃然起敬,也不敢领教,愚蠢已极。”

  “你在威胁我吗?”

  “事实是你在威胁我。”姬玄华冷冷一笑,游目四顾:“你总不会领这一群身怀绝技的高手,前来和我笑谈天下事,或者吟风弄月吧?”

  “这个……”

  “你是一个风华绝代的贵妇,我这花花公子看你一眼就成了罪犯,所以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是吗?”姬玄华明白表示不再理论:“现在你人多势众,是势强的一方,我等你们发动,是时候了,姑娘。”

  “原来你是有备而来的,苏州的人全被你的花花公子形象愚弄了。”少妇的笑容消失了,粉脸涌起森森寒气:“因此已没有什么好说了。你们两位在苏州出足了风头,成为名震江湖的英雄好汉,而苏州的人却感到水深火热,你们威胁到我们的生存,我摆出实力,表示我有实力做后盾。我愿意转承债务,也表示我不想走极端两败俱伤。看来,双方似乎非走极端不可了。事实上我公然浩浩荡荡而来,已明白表示我无意炫耀的诚意,所以也不打算和你们生死相拼。我给你三天时间。”

  “给我三天最后离境期限?”

  “不错。”

  “在下不领情。”

  “你不走?”

  “不走。”姬玄华声如沉雷。

  “那么,三天之后我先处理五岳狂客那群捣蛋鬼,再和你们了断。”

  “我等你。”

  “一个时辰之前,穿云玉燕母女,已经成了笼中之鸟,那些侠义英雄的事容易处理。”

  “今晚,我到皋桥西面的荀秋阳南货行走走,看高姑娘母女囚禁在哪一座坊。”姬玄华心中一跳,但神色更冷静:“我带刀去。”

  “那些侠义英雄与你无关。”

  “我曾经与高黛小姑娘共过患难。”

  “我等你。”少妇冷冷一笑,举手一挥。

  十三个人,大踏步走上了口头路。

  “很烦人是不是?”费文裕收剑问。

  “是烦恼。”姬玄华也收了刀,剑眉深锁。

  “你如果烦恼不安,那就输定了。”

  “必要时……”

  “不要说必要,兄弟,你不是放得下的人。”

  “可恶!”姬玄华跺脚。

  “要去?”

  “一定去。”,

  “对付得了吗?”

  “一定。”

  “我相信你对付得了。”

  “我从不低估敌人,”姬玄华说:“我看这位大美人,六合解脱魔功火候有九成,不但解脱不了你老哥的摄魄玄阴寒玉功,也解脱不了我的六阳大真力,除非你我皆不幸地受到骤然无备下的致命一击。”

  “反正我会在暗中接应你。”

  “谢啦!老哥,有老哥接应,小弟的胆气也壮些。”

  只有三个人至枫桥镇码头,准备上代步船返回府城。

  领队的花甲老人身材高大,所留的掩口大八字胡,仅有几根泛灰,依然目朗神清不现老态,用青布卷了剑挟在臂下,腰脊挺直双脚硬朗。另两位壮汉粗眉大眼,相貌威猛虎背熊腰。

  刚要跳上船,一旁来了三个男女,一个个面目阴沉,眼神极为凌厉,那个干瘦的老女人,更为阴森冷厉。

  是东厂的档头,威震江湖的魔道三煞星:大煞乔森、二煞冷梅、三煞陈宗,都是宗师级的惊世名宿。

  “如何?”大煞乔森拦住了花甲老人。

  “栽了。”花甲老人脸色冷漠,爱理不理。

  “你们去了多少人?”

  “能去的都去了,东主的十大保镖全用上了。”

  “结果……”

  “诸位在镇上,一定听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两声长啸。”

  “没错,真有裂石穿云的威力。”

  “那就是姬玄华与神魔费文裕的啸声,一刀一剑两端一堵,咱们十几个人如羊见虎。乔大人,请转告专使,咱们这次不得不招惹了杀神两魔,而且被他们认出根底,诸位可以一走了之,咱们今后将永无宁日灾情惨重。拜托拜托做做好事,不要再逼我们跳刀山剑海好不好?留一碗饭给我们吃吧!驱虎斗羊对你们又有何好处呢?”

  “咱们只要让那两个人犯,知道贵行有保船的力量就达到目的了。”大煞阴阴一笑:

  “让他们知道你们的力量并不薄,让他们有所顾忌,轻易不敢试尝登上货船行凶。在苏州期间,不会再让你们和他拼命啦!凭你们几个没有名气的保镖,能派得上什么用场?你们走吧!”

  “你们还没打算走?”花甲老人间。

  “快了。”大煞口风紧,掉头走了。

  花甲老人冲三煞大踏步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偕同伴登船,两名舟子立即解缆启航。

  “他们真不急于动身呢?”那位豹头环眼壮汉苦笑:“咱们真的灾情惨重,今晚恐怕有些人,看不到明早的旭日初升。”

  “他们要等从虎丘偷走的船,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动身。”花甲老人拍拍壮汉的肩膀,暗示不必操心:“今晚可能不会有祸事,唐姑娘正在设法消除灾祸。”

  “我看靠不住,福老。”壮汉显得忧心忡忡:“唐老伯这次派一个冒充大人的小姑娘来,就是一个错误,面对两个凶神恶煞似的大男人,她连下令攻击的勇气都没有,咱们怎能寄望她……”

  “不许胡说。”福者瞪了壮汉一眼:“你懂什么?你只会逞匹夫之勇,宁斗智不斗力,你懂不懂?”

  “这……”

  “唐姑娘本来就没有与他们相搏的打算,要咱们来只是摆摆样子而已。真要下令攻击,咱们有多少人还能活着回去?先了解对方的意图,才能厘定对策。回去以后闭上嘴,知道吗?”

  “我担心的是今晚,姬玄华胆大包天……”

  “让东主和唐姑娘担心吧!没你的事?”福老似乎胸有成竹,对唐姑娘有信心:“唐大爷如果没有把握,会派一个小女孩来撑大旗吗?”

  “咱们走着瞧。”壮汉依然放不下心。

  天色不早,姬玄华出现在镇口。

  扮成水客的老前辈霸剑张鸿儒,和他并肩往镇里走。

  “你们不用再费神去查了,更用不着冒险找走狗们拼命。”姬玄华用平静的口吻说:

  “高夫人母女,落在另一些人手中的。不要焦急,这两天我给你们正确的消息。”

  “老弟,到底落在什么人手中了?”霸剑极感不安,语气中充满焦虑。

  “我还不能透露,抱歉。”

  姬玄华不能说,万一消息传出,就难以处理了。尤其是如果让三家走狗得到风声,向荀秋阳南货行施压,荀东主怎敢不将高夫人母女交出,那就麻烦大了,侠义英雄们必将向荀秋阳南货行大举报复,必将引起轩然大波,与走狗们的正义冲突,转变成与地方豪霸的火并,三家走狗必定笑掉大牙了。

  他心中雪亮,荀家所采用的釜底抽薪手段顾忌甚多,如果将高夫人母女交给东厂走狗,后果将极为严重,所以一定不敢声张,只希望利用高夫人母女,胁迫他远离。苏州是非地,不敢把事情闹大。

  他对少妇所表达的威胁,绝对具有吓阻对方不致妄动的威力。在他与荀家了断解决之前,这件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

  “有危险吗?”霸剑仍不放心。

  “没有立即的危险。镇上怎样了?”

  “这里是他们船只必经的要道,派来活动的人,都是顶尖的可怕人物,而且不会落单,所以我们不便下手,也没有成功的把握,无法弄到活口问消息。”

  “我来处理。你们暂时不能采取暴烈的行动,你们也不宜在闹市公然扮演凶手。”

  “事实上我们也无此能力。”

  “很厉害?”

  “是的。”霸剑苦笑:“一比一,我们即使多一两分胜算,也不是短期间所能办妥的,必定缠上老半天,镇上必定鸡飞狗跳闹翻天。”

  “哪些人?”

  “为首的是魔道三煞星。”

  “哦!的确很厉害,那三个老煞星很少分开的,是生死一笔有力臂膀。交给我啦!”

  “你打算……”

  “讨债,名正言顺。”姬玄华兴高采烈:“为了讨债而满街拉拉扯扯打架,平常得很,一定有很多人看热闹,不会鸡飞狗跳罢市。”

  “他们都带有剑。”

  “放心啦!拔剑行凶的人,一定是理亏的一方,他们会成为过街的老鼠,我要他们好看。”

  魔道三煞星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他们不必化装易容在外跑动,在茶楼酒馆流连,也偶或返回码头。

  在吴县治安人员的巡逻舟歇息,有几个巡捕供他们使唤做眼线,有动静再由他们出面处理,天黑才乘船返回府城。

  他们派在这里已经两天,用意就是恐吓各方的牛鬼蛇神,不要在这里出事,大有姜太公在此的派头。

  这里是专使座舟与货船必经之地,派人在这里坐镇有其必要。三煞星武功名头皆足以恐吓各方牛鬼蛇神,五岳狂客那群侠义道英雄,也不敢公然向他们挑战,所以三个老魔神气得很,没把危险两字放在心上。

  还有一个时辰,才是他们返回府城的时刻,三人闲得无聊,登上了高处的姑苏酒楼。

  不是进食时间,楼上食客不过三成,三人占了倚窗的一桌,先叫来一些茶点干果,以便打发时间,最后再叫酒菜,酒足饭饱再登舟返城,得意得很。

  一面品茗一面聊天,三个老魔少不了牢骚满腹。他们都是名档头,在京都指挥二三十名番子,一天到晚在城内外打事件(罗织罪名勒索),大臣官绅任由他们鱼肉,何等风光?

  这次远来江南抓凶犯搜捕为首暴民,起初还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神气得很,后来被姬玄华费文裕一闹,死伤惨重人人心惊胆跳,巡抚署的走狗合作态度转变,积极改为消极,连自己人的织造署走狗,也阳奉阴违诸多嘲笑讽刺,态度暧昧甚至不友好,他们的处境愈来愈恶劣,少不了牢骚满腹。

  现在竟然劳动他们出来担任巡逻警戒,这些应该是另两家走狗的事,他们手下的一个番子,也不屑担任这种丢人的工作。

  “咱们枉有许多高手名宿,竟然对付不了两个小辈,反而被整治得灰头土脸,大败亏输,说来也真该惭愧。”三煞陈宗总算不再狂傲,说出心中的感慨。

  “咱们是离山的虎,落单的狼,人生地不熟,可用的人太少,也难怪施展不开呀!”大煞乔森大发牢骚:“唯我居士和飞天豹子都是胆小鬼,他那些手下也全是些浪得虚名的杂碎,一个个胆都炔吓破了,根本就派不上用场,甚至有吃里扒外的事故发生,故意扯咱们的后腿。”

  “两个小畜生神出鬼没,咱们动弹不得疲于奔命。”二煞冷梅有满肚子苦水:“咱们又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怎能一鼓作气把两个小畜生抓住毙了?五岳狂客那些混蛋在帮助小畜生,又有许多本地的杂碎暗中相助。相反地,咱们却有一群扯后腿的人捣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该毙了唯我居士和飞天豹子,看那些人还敢不敢怀有贰心敷衍搪塞?哼!”

  “不是说气话的时候,老妹。”大煞乔林森阴一笑:“咱们目下要做的事,是尽量拉一些人下水,以掩护咱们离境返京,能用的人全赶出来使用,所以荀东主的几个会花拳绣腿保镖,也派上了用场,人多就可以造势,两个小畜生再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够他们忙的了。”

  邻桌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丰神绝世的少年书生,穿了吴县学舍的青衫,大概是大户人家子弟,找借口逃学的不良学员,逃学在外上酒楼鬼混。

  府学、县学、书院,所有学生皆在学舍用功,今天不是休学日,士子不该在外面鬼混。

  每月只有两天休学放假,读书相当辛苦。

  三老魔不屑理会一个小书生,他们对读书人不屑一顾。

  “小畜生夜袭宾馆和珠玉画舫,都是在夜间突袭。”三煞陈宗恨恨地说:“黑夜中混战乱打乱杀,算什么玩意?他们就凭这点亡命的骁勇而已,毫无真正的英雄气概。他娘的!我希望能找到他们,用真本事硬功夫,光明正大宰了他们,哼!”

  “你仍然骄傲暴躁,会倒霉的。”大煞乔森不悦地规劝:“孙大人的四虎卫,可不是在黑夜被揍得灰头土脸的。咱们三个人,比四虎卫强吗?”

  “咱们也不见得差。”

  “是吗?”

  “这……”三煞脸色相当难看。

  “真要碰上了,咱们必须千万小心,你要是逞强存心奋勇一个人上,不会有好结果的。”

  袭击宾馆,袭击珠玉画舫,袭击卧龙桥鱼藏社秘窟,都是在夜间突袭,因此在一些自命不凡,自以为了不起的高手名宿眼中,那算不了什么,与武功的高低无关,只要有几分亡命的勇气,就可以在混乱中来去自如,一般的小强盗都可以办得到,难怪三煞陈宗不服气。

  小书生听不懂他们的话,背向着他们,任由他们大发牢骚,怨天恨地。

  姬玄华将袍袂掖在腰带上,流里流气不像一个上流人,尽管他穿的蓝缎子团花夹袍,是仕绅穿用的华裳,穿上龙袍也不像个皇帝,这就是目下的写照。

  手中所持的物品更不像话,是一根两尺长姆指粗的竹根,那是小顽童们的玩物,不可能出现在衣着华丽的仕绅们手中。

  这种竹根如果加细工制成马鞭,价值就不同了。但这种马鞭只在南方流行,北方没有竹。

  刚要踏进姑苏酒楼的宏大店门,身后脚步声急促。

  他倏然警觉地转身,看清了来人哼了一声。

  共有三个人,正要急步进酒楼,发现前面挡路的人倏然转身,三人本能地止步。

  看清是他,三人大吃一惊。

  至尊刀和一名弟子,还有江南剑客之一的一剑魂飞罗威。

  “你们胆敢跟在我后面暗算?活腻了?”姬玄华虎目怒张,威风凛凛。

  “不……不是的。”至尊刀惶然否认,这位苏州的地头龙,在姬玄华面前,早已变成毛毛虫:“我们想……”

  “想在我背上捅一刀?”

  “姬老弟,我……我怎敢?”至尊刀委委屈屈低声下气:“我们急于进食,填饱肚子再赶到虎丘。这两天踩探旱天雷的踪迹,累都累死了,哪有工夫再留意你们的举动?何必……”

  “你们还能探出旱天雷的踪迹?我看你们一定闲得无聊。”

  “织造署拼命煎逼,我们能不拼命察探吗?”至尊刀诉起苦来:“天老爷!谁也没见过旱天雷的真面目,怎么查?”

  “我最倒霉。”一剑魂飞垂头丧气诅丧已极:“我是唯一见过……不,还有他。”手指向至尊刀身后那位大汉:“我们是见过旱天雷真面目的人,以往谁也不相信咱们的话,现在信了,逼咱们昼夜奔忙穷找。他娘的混帐主意!旱天雷恐怕已经远出千里外了,就算我认识,在苏州附近还能找得到他的脚毛吗?”

  “你又不是狗,哪能找得到他遗脱下来的脚毛?”姬玄华嘲弄地说:“你们真的不是想暗算我?”

  “我怕你,老弟。”至尊刀的苦瓜脸委实难看:“你在东我一定往西走……”

  “那你还不走?”

  “咱们走,咱们走……”

  三人扭头急急离去,如避瘟疫。

  巡抚署的走狗,忙了个人仰马翻,生祠被劫,损失的金珠宝贝全是毛巡抚的,东厂走狗寄放的珍宝,已在前一个更次搬走了,走狗们焦头烂额,已经无法再替东厂专使对付姬玄华与费文裕。

  生死一笔暗中庆幸,反正他毫无损失,死了几个留守的小番子,算不了一回事,也就不便再逼迫飞天豹子卖命,不能再从巡抚署的走狗获得消息了。

  其实,有关姬玄华的动静消息,不需从飞天豹子处取得,姬玄华的活动是半公开性的。

  飞天豹子所供给的主要消息,几乎全是有关五岳狂客一群人的动静,对生死一笔没有多少用处。

  在生死一笔眼中,这群侠义英雄仅是癣疥之疾,起不了多少作用,不值得分心对付。他却不知,五岳狂客一群人,获得苏州地方人士的暗中支持,不但供给姬玄华有价值的消息,也派人协助姬玄华费文裕行动。可以说,五岳狂客才是他的真正心腹之患,他却看成癣疥小疾。

  姬玄华行踪神出鬼没,如果没有五岳狂客派人相助,是不可能办到的,用船往来至少得有人操舟——

  无涯扫校,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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