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一笑,接口道:“莫三爷确是派人找到在下了,在下已向他表示决不介入任何人的纷争,出门人少管闲事,实在找上来只好面对应付。在下前往鹦鹉洲,确是找人来的。”
王排头三角眼阴沉不定,嘴角泛起一丝阴森森的笑意,行先敬上一杯酒,方以谨慎的态度问:“老弟台兄所要找的张全,是不是与老弟有过节?”
“没有……”
“那你……”
“他很像在下一位故友,那已是十年前的事。本来他与在下同在城内政和坊落店投宿,在下曾他谈,尚未问他的底细,便被他的同伴插翅虎从中打岔,因此失之交臂,心中委实放不下,所以找他相会与他恳谈,不知是不是仍在洲上呢?”
“他还在。”
“哦!他在何处?在下……”
“老朽派人去叫他来一趟。”
“这样好了,不敢有劳排头……”
“你找不到他的,请稍候、老朽去找人叫他来。”
王排头告辞离席外出走了,林华心中明白,这位王排头必定另有秘密藏人的地方,专门包庇亡命的勾当。只须从张全口中探出藏身处所,便可到狼枭的藏匿处了。
他一面留心时刻,一面与姜排头闲聊,约有两寸香光景,王排头进来了,但张全并未同来。
“这便易算藏身处有多远了。”他想。
“老朽已派人前往促请,咱们先喝两杯。”王排头说。
酒酣,他信口问:“两位排头问出些甚么消息,那些人为何胆大得竟敢前来寻仇?在下真不明白,那些人没理由打你们的主意,你们赚的都是辛苦钱哪?”
王排头三角眼不住眨动,吁出一口长气说:“他们不是冲本帮而来,而是来找一个人。”
“不是王排头么?”
“不,是一个胜谢的人。”
“原来贵帮遭了池鱼之灾。”
“又不是尽然。这位姓谢的,在江湖有一个不雅的绰号,叫做狼枭。”
“绰号确是不雅。他是老朽的故人之子。”
“难怪他们找上了你。”
“老弟台可知一个叫做沙千里的人么?”
“知道,那是一个初出道便名震江湖的少年人。”
“狼枭在汉口渡头,带来了沙千里的一位女伴,已传出口信,要沙千里带白银一千两前来赎人。”
林华登时就白了脸,放下酒杯不悦地说:“原来贵友是个贩卖人口的下流贼。”
“老弟台,真像未明之前,请勿枉下定论。同时,绰号稚与不雅,并不能证明人好坏。”
“这不是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么?”
“正相反,其中内情颇为复杂。”
“愿闻高论。”
“老朽不能明告。总之,这件事狼枭是有理的一方……”
“排头对是非的看法,似乎不违世俗。”
“不,是非不离世俗,黑决不是白。那沙千里是个好色而狂妄的人,决不是老弟所想那么简单。那女人是自愿跟狼枭来的,此中秘辛老朽也不明白。”
“排头敢与沙千里作对,恐怕有点不自量力吧?”
王排头冷冷一笑,说:“老朽无意与沙千里作对,这件事老朽不作左右袒,鹦鹉洲不是排帮的私产,任何人皆可在洲中自由去留,谁要找狼枭,他可以自己去找,但要求老朽将人赶走,老朽无能无力。沙千里要来自可找到狼枭,排帮的人决不出面干涉,当然也不买任何入的帐,决不能赶走狼枭。汉川八义找老朽的晦气,他们找上了排帮的人,无意与江湖人为难、大家各谋生路,彼此没有利害冲突,本排的人尽力忍让,真要欺人太甚,咱们仍可一拼。同时,本帮中也有些弟兄是江湖的人,闹翻了彼此都没有好处,咱们离乡背井谋生,没有些许能耐岂敢地外闯荡呢?”
“排头能让在下见见狼枭么?”
“恕难应命,老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决不出卖朋友,务请谅我。总之。狼枭在洲中藏匿,该出面时,他自会出面,老朽无法法勉强他?反正沙千里不久可到,可能在午后光临,届里狼枭必定出面,老弟且拭目以待。”
林华无法丛这老狐狸口中套了线索,颇感失望,也就不再提起,以免对方生疑。
筵席将散,一名大汉领着张全匆匆入室。
“小兄弟,请坐,你认识这位老弟台么?”王排头含笑招呼。
张全颇感意外,告坐毕,摇头道:“小可不认识,但曾见过一两次,听说他叫林宗如,小可只知他投宿在城中的平安客找。”
“张兄,……你是不是感到与兄弟颇为面善?”林华问。
“这个……倒是真的。”
“你是不是也姓林?”
张全坚决地摇头,说:“不,小姓张。”
林华剑眉深锁,向王排头说:“王排头请留心看看。在下与张兄的面貌……”
“咦!你两个确是有六七分相像,尤其是侧面来,更有八分神似。”王排头颇为困惑地说。
“自从第一次在客栈与林兄见面后,兄弟确有似曾相识之感。”张全颇为友善地说。
“张兄的身世,可否见告?”林华不死心地追问。
“兄弟自幼流落江湖,自懂人事以来,只知父母不知在何处,被人诱拐卖给一个人鼻朝天绰号叫五岳朝天的人,不多久又被卖给了一个叫瘸子刘武师。他是唯一的不将兄弟看成畜类的人,虽则他老人家严厉得不近人情。有时他情绪好些甚至将兄弟看成朋友。至于幼年的事,兄弟早已淡忘,不复记忆了。”张全心情沉重地说。
“五岳朝天……晤,江湖上好像听说过这么一个人。”林华喃喃地说。
“那人好可怕。”张全心犹有余悸地说。
“张兄是任何处跟随五岳朝天的?”
“好像是在山东洲。太久了,有点记不清了,兄弟不怎地,经常恍恍惚惚神守不舍,记性不好,前情往事不复记忆,有时记起来却又杂乱元我章希奇古怪。”张全不胜烦恼地说。
“小兄弟这次是随插翅虎三个人来的,本帮有插翅虎的朋友,他们与莫三爷的人起了冲突。被朋友接来洲中暂住的。”姜排头从旁解释。
“张兄今后意欲何往?”林华问。
“师父有一位朋友随太湖一君在江湖闯天下,颇为得意。这次我们在山东混不下去,闯了不少的祸,存身不得,便南下太湖投奔朋友。没想到太湖一君已经返回湖广,重建集贤庄招纳天下英雄,因此,师父带我们前来武昌,希望在水路朋友住处,打听那位朋友的下落,以便请他再引至集贤庄投奔太湖一君。”
林华脸色沉重,说:“张兄,太湖一君不是甚么好东西,你们地投奔他,岂不是自甘堕落?”
“小弟身不由已,师命难违……”
“但你可以劝告令师,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找一份正当活路……”
“我们本来就不是甚么好人。”
“知耻近乎勇,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便应该改过从善……”
“林兄,不必说了。”张全烦恼地说。
“兄弟希望与令师谈谈。”
“不可能的,家师不听任何人的话。”
“你们在山东底出了甚事?”
“杀人”
“这……”
“小弟不愿再谈,告辞了。”
“你们何时离开?”
“小弟不知道。”
“行前,兄弟希望见见令师。”
“那……小弟爱莫能莫助,家师不会见你。”
“为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家师只与同道打交道。再见。”
张全不再逗留,匆匆告辞走了。王排头不住打量林华的神色,喝了一回酒说:“林老弟,老朽明白了。”
“明白什么?他不解地问。
王排头将三只酒杯摆成三角形,指指点点地说:“这是沙千里、狼枭、你。”
“排头位于何处?”
“老朽与另一些看风的人,不在其内。”
“在外看风色?”
“不错”
“张全他们四个人呢?”
“他们是局外人,你找他们不看了。”
“为什么?”
“他们是投奔太湖一君的人,虽与沙千里有关,但尚不敢介入,老朽已派人送他们过江了。”
“排头怎知在下是三者之一?”
“张全已证实你是林宗如,武昌的鬼见愁正在找你,可是你却在莫三爷处声称要投奔沙千里。鬼见愁不屑与沙千里的打交道,但他并未下令捉你,你对莫三爷说是投奔沙千里,为何不在武昌等候?老弟台,老朽有忠言相告。”
“在下洗耳恭听。”
“不管你为何而来,为谁而来,最好尽早离开,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如果在下不走呢?”
“大丈夫恩怨分明,老朽欠你一份情,但我无法保护你。不管任何一方的人,皆是武林中的高手精英,排帮的人不敢招惹是非,想保护你也力不从心。老朽不能因个人的恩怨,拖排帮数千名子弟落水。莫三爷与康二爷都来过了,老朽已向他们表明了态度,只能告诉他们人确在本洲,排帮不干预任何一方的事,汉川八义前来找我,委实不该。”
“那么,排头置身事外好了。”
“老朽委实不得已,实感抱歉。除此之外,不知有否需老朽效劳之处?”
“这……那位姑娘姓什名谁?”他只好避重就轻地问。
“老朽确是不知,只知那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女,眉梢眼角不但带有喜色,而且眼神不时泛现奇异的寒芒。老朽不曾与她交谈过,但一看便知是一位武艺甚有根底的女郎,真才实学比老朽高明。武昌传来了消息,说那位姑娘叫雷秀萍,不知是真是假。”
“她的像貌……”
“年轻貌美的姑娘,看相貌都差不多,反正是五官秀美,粉脸桃腮,如此而已,没有显明的特征,很难说出她的长像来。有一件事可以断定,她是跟随狼枭前来的。因为狼枭对她似乎相当客气,并无强迫她的神色表露。”
“哦!谢谢你了。酒足饭饱,在下告辞。”
“林老弟……”
“在下自会小心,排头不必关照了。”
两位排头送客外出,在大门口碰上一名大汉,大汉高举右手,连挥三次,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林华正感奇怪,王排头说:“武昌传来消息,沙千里已到了莫三爷的府上了。”
“排头怎知他到了?”
“压江亭有咱们派的人,红巾挥动。便是沙千里到了,隔江便可看到,不需派人往来传信。”
“哦!这倒方便着呢。在下也该走了,谢谢两位款待的盛情,后会有期。”
林华到了与南乞约定的地方,南乞已先到。
“沙千里已到了莫三爷家中,咱们准备了。”他兴匆匆地说。
“是不是打算先救人?”南乞问。
“是的,可惜不知像狼枭的藏身处……”他将与王排头会唔的事说了。
“呵呵!到底是老花子有见地。”南乞怪笑着说。
“老前辈……”
“我在附近隐身,先跟踪王排头,然后又跟踪王排头派去找人的人,探出藏插翅虎的四个人的地方。”
“插翅虎的四个人已经走了。”
“但藏人的地方仍在,走!
说走便走,南乞一马当先向北走,在草丛中拨草而行,惊起一群群水鸟。
正走间,林华突然说:“这附近曾经有人走动,瞧,这些草迹和地下沙土的履痕。”
两人停下细察片刻,南乞讶然道:“咦!怪事,有女人的足迹呢?”
“不仅一个女人。”林华自信地宣布,伸出三个指头又道:“有三个,其中两个穿了铁尖弓鞋。”
“约有六名男的。”南乞说。
“不,八名而不是六名。”
“不必耽搁了,走!
“是的,走,咱们要在沙千里过江之前,将那位女郎救出来。”
不久,波浪声渐大,可知已接近江边了。南乞开始隐下身形,草高及肩,必须挫腰而走。看到前面有芦草了,芦草尚未抽穗,一片浓绿。
“老前辈,这是何处?”他低声问。
“咱们目下是回北走,风涛声在右。钻出芦苇,你可以看到武昌。江边全是木排,有人客往来。往前看,可以看到汉阳另有一重要的渡口,通汉口镇,是南北最大的渡头,号称九省要津。”
“快到了吧?”
“还有半里地,快到了。”
江边有不少排夫往来,有些在排上忙碌,有些随木有察看木料。一般说来,今天江边人不多。
南乞一马当先,排草急走,不久向下一蹲,拨开草丛说:“瞧,前面那座江边的草屋。”
“看到了,不像有人。”
“那是排帮人休歇的地方。”
“他们为何不在排屋里休歇?”
“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位张全是从这屋子里出来的。”
“我们进去。”
“且慢!我先进去。排上的排头认识你……”
“晚辈从左面绕过去。”
“好,我先进去,你替我把风。我诱出狼枭,你到里面救人。”
除了江边一面,三面全是高与肩齐密不透风的野草,与高有丈余的芦苇。他们是伏在江边察看,所以看到前面位于江畔几乎衔接大排的草屋,但向内缩回,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人立即分手,南乞从前面钻入芦苇,林华则向内陆绕。
不久他接近了屋后,伏在屋角不远处的芦苇中等候南乞在屋前现身。
按理,南乞该比他先到,为何还不见现身?左等右等,等得他心中冒火,把心一横,决定独自入屋。他闪在屋角,轻轻拨开一条缝往里瞧。草屋编草为壁,不费工夫便可拨开一条细缝,里面鬼影俱无,那有半个人影?
他似乎看到桌上一张白笺,压地一块木头上,便不顾一切向里钻。白笺上歪歪斜斜写了一行字,写的是:“沙大侠足千两文银留置桌上,至正西岸接人。狼枭启。”
他心中暗暗叫苦,白费了许多功夫。显然,木排上必定有人监视着草屋,如果来的不是沙千里,而沙千里又不将银子留下,怎会在西岸找到人?他一咬牙,决定在此等沙千里现身,便钻出草屋,掩好草壁,转身先找南艺。他找到南艺了,老化子被人击昏在距分手处不足十丈的芦苇中。他大吃一惊,赶忙将南乞弄醒,紧张地问:“老前辈,你被人制了脑户穴,怎么回事?”
南乞脸色泛青,吃惊地说:“我怎么知道?糊里糊涂便倒下见鬼!难和我老要饭的开玩笑?”
能不知不觉将老江湖南乞击昏的人,必定是比南乞高明的人,那还了得?两人不由心中懔懔,南乞更是紧张万分。
“谁还有这份功力?”林华惊奇地问。
“这人似乎并无恶意。”南乞抓起飞蓬头困惑地说,摇摇头又道:“脑袋还在,运气不坏?”
林华的目光,却在附近插寻可疑踪迹,他失望了,怎么看不出这附近有人留下踪迹,他失望了,怎么看不出这附近有人留下踪迹,在野草芦苇中行走,稍大些的兽类也可留下痕迹。何况一个人?但他找不到,有的只是南乞留下的痕迹。
“会不会是王排头他用妖术捣鬼?”他想,却不好说出,因为两人都不信妖术,说出来岂不可笑?
“你到小屋看过么?”南乞问。
“看过了。”他将发现字条的事说了。
“你怎样打算?”
“在此地等沙千里。”他又将揣测的变化与打算说了。
“我认为你可以到西岸去等。沙千里会来的。你如果不先到西岸守候,等那位姑娘在沙千里的手中,一切都嫌晚了。”南乞慎重地说。
几经商量,他认为南艺的话有道理,南乞再表示意见说:“我留在此地蹑他的后路,你在前面等他,只要等到姑娘现身,你负责救援姑娘,老化子则先扯住他的后腿。你把姑娘弄至安全的地方,再来接应我,如何?”
“这……好,我到西岸去等,说不定或许能先一步找到那位姑娘呢?”
两人立即分手,各奔东西,他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工夫,几乎搜遍了西岸两里以内的一草一木除了一些水禽之外。
连兔子也不见一个,夹河宽约半里地,两岸全是木排,中间留下五六丈宽的河道,水排上只有几座排屋中有人。
他找得不耐烦,心说:“我该逐屋搜寻,人可能藏在排屋中。”
可是,他又怕打草惊蛇,万一对方误会他是沙千里岂不弄巧反拙?正迟疑间,远处一座排屋中的人影一闪。
“是女人。”他脱口叫,立即抢入江岸,纵上木排。排屋中钻出一男一女两个蒙面人,男的带了剑,熟练地拔剑砍开一段小排,将排向对面一推,木排向前移动,到了对岸,两人向他举手招呼,如飞而遁,他奋起急追,也弄到了段木排。等他渡过河追入汉阳地境,那一男一女已经登上彼岸、走了个无影无踪。
他发狂般穷找,最后找到一条小径,许久方找到两名土著,一问三不知,两名土著坚称不曾见过从洲上过来的一男一女。正在彷惶无计,却听到西北角树林处,远远地传来了一声长叹声。
他遁唉声来处越野急追,奔了一里外,他突然止步,停下来沉思,他开始怀疑,怎么一切事情皆不如意?这一男一女为何要诱他过河?唉声是不是引他的钩饵?南乞不知如何被击昏的?对方为何不取老花子的性命?再想远些,南乞是否可能在大白天跟踪王排头的人?王排头外表阴险内心可能确有感恩图报之念,不然为何劝他尽早离开?
再想这些,大名鼎鼎的江湖游侠南乞,据说为人猖狂不羁,情才傲世,嘻笑怒骂游戏风尘,但这次相处数日,怎么看不到南艺的狂态流露?相反地,为何反而言听计从毫无不可一世的狂傲态度流露?
再想想,名满江湖的南艺,似乎修为有限得很……他心中一震,不再追踪,扭头狂奔。
他心中已有所决定,不走原路,扑奔上游半里地江边的一座高冈,攀上一株大树顶颠,洲中景物尽在眼下,一览无遗。远处洲中心王排头居住的村落中,不见半个人影如同死村。
渡头,四艘大船傍水停靠,可隐约看到那些忙碌的船夫,居然被他看到几个穿劲装的带兵刃的人,相距五里左右,他依然可以分辨那几个人确是劲装的武林人。
“沙千里来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显然来了四船人,沙千里已倾巢而至了。
他的目光落在前边的西岸,妙极了,野草摇拽分张,有数十个人低头疾走,从两侧向那儿包抄。
“如果我还留在那儿,有麻烦了。”他悚然地想。
看不到东面囚人的草屋,料想那儿必无动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被狼枭掳来的人是不是雷姑娘?”他不守地思索。
他看到西岸那些人已完全伏了。并未派人出来查可中整理水排的排夫,像一群伺鼠的猫一无动静。他目光落在先前追赶一男一女与四五名青衣人,正往先前过河处急赶,时隐时现,速度奇快。
“好啊!我棋差一着,完全落在他们的计算中了。”他抽口凉气说。
洲上地方空敞,四周是水,他的水性不弱,空敞的地方不怕群殴。沙千里倾巢而至,他并不害怕。
“如果狼枭的掳的姑娘真是雷盟主,我不嫠她岂不失信于甘龙?”他自问。
他定计将沙千里引来决战,沙千里既然将计就计来了,他岂能退缩?
“走!为了我的诺言,我也得去抢救雷姑娘出险。”他下决心自语。
他走下河岸,探出芦苇向一名排夫招手。
他换穿了排夫的衣裤,重新回到鹦鹉洲。为免牵连排帮,他又重新换上自己的衣衫。能在一无遮掩的河面上平安渡过江面不被发现。他又成功了一半。
他在草丛中潜行,不久,他听到前面传来一声轻咳。
前面十余大的草丛中,两名中年人正在细声交谈,坐在工营中,如不接近便难发现营中藏有人,坐在上首的中年人又轻咳一声,说:“怪,怎么还不下令封四周?沙爷难道不如道林小狗尚未远离么?”
另一个嘿嘿笑,说:“曾兄,你真傻,偌大的洲,怎样封锁?林小狗志在救出那位小丫头,也有意引沙爷到洲上决战.他怎会不战而逃?反正早晚要排个死活,他未能将人救走前,是不会溜之大吉的。”
曾兄不住摇头一说:“我看靠不住,他又不傻,眼看咱们来了数百名高手,他能不走?
只要往水里一跳,咱们谁也拦他不住。尤其是至今尚无消息,即使他这时不走,等到天黑。
更不易挡住他了,不乘机大搜索,怎能抓得住他?守株待兔不行的。”
“哼!用不着咱们担心,放心啦!沙爷自有打算,曾兄,你知道那位女的姓什么名谁?
林小狗何在武昌放出谣言说出姓雷的?”
“我也不知道,听狼枭说,那丫头确是姓雷。”
“真的?”
“大概不会假。这件事本来是沙爷一手所安排的。”
“你怎么知道是沙爷一手安排的?”
“我听到沈天福兄说的。”
“武昌的莫三爷知道这件事么?”
“如果让那小痞棍知道,沙爷岂算是雄小大略的人中之龙?别胡扯了,留心听信号,可不能误事。”
“光天化日,怎会误事?咱们……”话未完,这位仁兄突然向前一扑。
“咦’你……”曾兄也爬下了。
不久,曾兄倏然醒来,第一眼便看到身侧坐着的陌生人,本能地心中一震,挺身而起。
一只大手按住了他,陌生人咧嘴一笑,说:“你老兄如果说话不留心,在下认为大得足以被人听到,那么,你这一辈子算是毁定了。”
他怎敢违抗了?压在胸口的手重逾千斤,压得他胸腔几乎要炸裂,浑身没有任何反抗的力追,知道利害,脸色泛灰恐惧地说:“在……在下小声说话就是,尊……尊驾……”
“你已经不配反问了,对不对?”
“你……”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我……”
“你如果不对,后果你该明白,足下贵姓?”
“在下……曾源”
“我……”
“你大概不想飞了,在下先替你折下一条翅膀来……”
“不!不要,在下正……正是冲天鹤。”
“莫三爷来了么?”
“没来,这里用他不着。”
“康二爷呢?”
“康二爷根本不知情。”
“你又想断手脚了……”
“在下说的是实话,他也是受害人之一。双鬼一蛟是水爷的人,故意唆使汉川八义他们找门路到鹦鹉洲闹事,以便诱使姓林的深信不疑。”
“胡说!双鬼一蛟认识姓林的……”
“不!双鬼一蛟不认识姓林的,他们只知奉命散布消息,其他概不过问,他们没受约束,所以任意胡来,居然在城外做案,被一群不知的人宰了,听说有一鬼落在鬼见愁手中、必定凶多吉少。”
“你认识姓林的么?”
“不认识,只知道姓林名华,绰号是江湖浪子。”
“鬼师王排头是你们的人么?”
“排头不敢过问沙爷的事,不帮助任何人。”
“但你们却诱使汉川八义夜袭排帮。”
“总该有些人倒霉的,不如此便无法引来江湖浪子了。”
“南乞是你们的人么?”
“南乞?在下没听过他是咱们的人。”
“他目下在何处?”
“听说在南京一带。”
“沙千里带来些甚么人?”
“太湖一君师徒,还有九个指老道……”冲天鹏说出了一大堆人名。
林华暗暗心惊,但依然沉着地问:“沙千里不是在樊口访友么?他怎么会把江湖一君请来了?”
“沙爷根本不在樊口,他到岳洲去接前来武昌访友的太湖一君,其实太湖一君也并非到武昌访友,而是在此等候从山东回来的一批手下,从樊口来的是分水夜叉史天佑,武昌的消息完全由史爷控制,他带来了四艘大船,午间方到达武昌,恰好接到赶来的太湖一君与沙爷一群水陆群豪了。”
“哦!原来如此,你把沙千里的绝妙神策说来听听,看他布置如何布下天罗网捕江湖浪子,好不好?”
“那么,说说你们一批人的事好了。”
“我们这一批共有廿四名。负责把守这一带河岸,不许任何人往来,随时以信号告知河湖浪子的行踪。”
“但你们并不认识河湖浪子。”
“动手时便知道了。发现外人便一律下手擒捕,岂能不知道?”
“你知道在下是谁?”
“你是排帮的人么?阁下最好置身于事外,放了我.咱们凡事好商量。”
“在下江湖浪子。”
冲天鹤大吃一惊,但“噗”的一声响,脑门便换了一记重击,人事不省。
附近全是沙土,林华迅速的挖了一个坑,把人埋上,只露出脸部,身上盖一层薄上压不死人,上面栽了小草,连脸部也盖上了。点上两位仁兄的穴道,六个时辰内他们休想醒来。
他远远走出里外,在河滨的沙土埋了皮护膝和兵刃衣物,脱得赤条条的转入芦草中,在水深五六尺处一伏折芦管通呼吸,有人搜近则没入水中,没有人则露出脑袋察看动静。
附近未留下任何痕迹,他已有了万全的打算,先后有三批人经过附近搜索,一无所获。
全洲如临大敌,排帮的人全部被集中在村内,洲上禁止集体外人走动,洲中心荡起了一座四丈高的望台,监视全洲的动静。
初秋时分,洲地上野草丛丰茂,芦苇尚未发芽,不时有雷雨,因此草丛间润湿湿的,有人从东南角放火无法燃烧。同时,排帮的人也坚决反对放火将人驱出,不仅安全堪虞,也怕引起官府的注意。因此放火之事中途而止。
搜索组队分八组,每组十人。在望台的旗鼓下,开始梨田式的搜察,一切劳而无功。夜幕光临,洲上需要大量的人手,江外系木拓是的四艘船,只派了三人把守,一个眺望,两个在舱面上睡觉。
三更天,四艘船灯火全无,把守的人坐在船头,监视着在星光下白蒙蒙的无数木排,任何人在排上走动,也难逃眼下,谁也休想接近船只。
一个赤条条的身影,从舵后爬起来,幽灵似的沿船顶爬下了前舱面,首先便在睡死了的两个大汉头上,替他们开了个小天窗,然后便不知不觉的接近了守望台的身后,无声无息的,像是无形质的鬼魂,他就是林华。
守望台做梦也没想到身后有人,咽喉突然被一条铁臂锁住了。
他不慌不忙,先将三具尸体摆好,然后逐船的弄手脚。船上不用灯盏,用烛。他点起一根烛,找来一些衣服和易燃物品,堆在烛下五分。烛燃下五分,必可将衣物引燃。
逐船准备停当,他将缆绳砍断,只留前后两根;每根弄断四分之三,江上风浪不小,船不佳摇晃碰撞,不片刻,断缆便会自行拉断了。
他放掉排帮的小艇,方钻入水中走了。第一艘大船离开了,向下游漂流。
当第三艘船挣断了缆,船上突然起火。四艘火船向下漂,夜黑,风高,浪险,火烈,大火照得满江红,惊动了江左右两府的居民。鹦鹉洲上更是乱糟糟,有不少人在排上奔跑,跟着船叫喊,还想登火船呢,可是谁也不敢上船,也上不了船,船已向江心漂走了。
大乱中林华穿上下衣裤,小心翼翼向村中,而是在了望台下露宿,江中出事,他们并未离开,仅在原地等候消息。
台架以木排搭造,全是最佳的五丈长巨杉,基宽三丈见方,赫然是庞然巨物。
上面有了望与司灯号的人,下面四周搭了草壁,里面藏着了位女犯。在东席地坐着廿余个黑影,沙千里一身白衣,踞坐在西首,向火光烛天的江心注视,北面上首坐着一个只有一条右脚的狰狞老人。
“这小于精灵得紧,八成儿是他搞的鬼。”东面一个黑影说。
“他居然敢绝咱们的退路,可恶。”另一个发表意见,语气愤怒。
“可知这小辈是如何狂妄,抓住他,老夫动手将他碎尸万段。”另一人气冲冲地说,卷轴捋衣不胜愤怒。
“去搜他!”
“去搜他。”
群情汹汹,有人站起来叫。
沙千里沉静地笑笑,朗声道:“诸位请少安毋躁,他就要来了。”
“他敢来?”有人大声质问。
“呵呵!他会来的,不信且试目以待。”
“恐怕你又弄错了吧?”独脚人冷冷地说。
“晚辈不敢自诩料事如神,但这次引虎入阱的妙计,仍然是成功的,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只不过被他机警地逃脱大难而已,早晚他要技穷而死的。”
“他恐怕逃走了。”
“不会的,有这位姓雷的姑娘在此,他不会逃走的。”
“他难道是傻瓜不成?”
“他不傻,但自命英雄却是致命伤、快准备,他该快到了……”
语未完,东北角不远处一声长笑,林华的语声传到:“在下早就来了,你们的话在下全听见啦!你们的船尚未起火,在下就已经在此等候你们了。”
了望台上一声怪啸,声落,四周火把通明,廿余名高手飞掠而上,像一群狼。
四周共有四十余枝火把,共有六十余名大汉,形成一道大圆环,每人相距在七八之间,圈子甚大,发话的人定被反困在内。其中廿名大汉携了弓箭,箭上弦引弓待发。可是,圈子内不见有人,东北角似乎少了两枝火把,原来有人不守其位,草声簌簌,发话的人已经走了。
一阵子好追,不久便将人追丢了,林华故意要试试这些人的脚程,至此心中大笑。
沙千里与四名高手不参予追逐,仍在原地安坐。大笑道:“他这种调虎离山之计,已经没有人上当了,太陈旧啦!哈哈,咱们慢慢等他,他会前来送死的。”
追的人尚未完全返回,四周的火把尚未熄灭。
“生起营火,咱们等地来。”沙千里向台下十六名刀斧手叫。
三名刀斧手将火把插入预堆好的柴草堆中,蓦地,上空传来一声惨叫,叫声摇曳了而下,极为凄厉刺耳。“蓬”一声又震,台上掉下一个人来,跌得骨头皆已崩散,脑浆进裂。
尸体的胸口,端端正正地贯入一枝箭,直透背部。
“被箭射死的,咱们里面有奸细。”检查尸体的人怒吼。
沙千里脸色一变,说:“是他弄死了咱们的一位箭手弟兄;把箭夺走了。”
“快下来,上面危险。”一名留了三给长髯梳了道髻的中年人向上大叫。
了望台上端本来有两个人,死了一个,另一个人正爬伏在台顶打抖,听到叫声便迫不及待问下爬,只爬下三级绳梯,突然狂叫一声,几乎向下飞坠。
中年人勃然大怒,向西北角弦声传来处飞跃而走。
“三弟,不可造次。”一名秃中年人大叫,急起阻拦。但已拦不住了,中年上已经远出五六丈外,秃顶中年人一面叫,“他杀了咱们的弟兄,不杀此恨难消。”长髯中年人一叫面飞掠,一面怒叫。
沙千里向独脚人举手示意,急道:“钟兄弟,自乱脚步。晚辈去追他回来……”
“啊……”远处惨叫声震耳,打断了他的话。
“钟贤侄完了。”独脚人惊叫,单足一点,左手的拐杖一举,人已平空射出三丈外,势加劲夫离弦,功力之精深,委实惊人。
独脚人追出,沙千里却打退堂鼓,向两名大汉叫:“快上去,举信号令西北方位的现身阻截,快!”
两名大汉不敢上去,战战兢兢爬至台顶。悬出灯号。沙千里已带了一批人,向西面飞赶。
西北角埋伏的人,并未依灯号出面拦截。灯吊挂出了许久,却一无动静。
林华曾经放翻了一名箭手,夺到一把弓一袋箭,夜间弓箭的威力确是惊人极为霸道。
练了气功不怕刀砍剑劈的人,不运功时仍与常人一样禁不起打击,同样怕暗器,任何练气高手,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运起气功防备袭击,那是不可能的事,夜间箭来自远方,不见人影,不知警兆,不知箭来自何方,何时可临身,即使气功到家的高手,同样心中发毛悚然而惊,谁知道下一箭轮到谁了,他发现有人追索,便现身相引,向西北角撤走。当他先后时倒两个对手时,便发现第三个追上来的人,单足起落奇快绝伦。不由得心中一懔,心说:“是独脚妖曹妥协来了,且试试他的脚程。这独脚老妖比两条腿完好的人快得多,速度惊人,将是我一大劲敌。”这一引,转瞬间,便远出百十丈外。
蓦地,他感到脚下不对劲,低头一看,看到了三具尸体,再前跃三丈,又发现两具,看衣着,一眼便看出是沙千里的爪牙。
“咦!谁把这些人放倒了?”他讶然低叫。
脚下一慢,后面追的独脚妖已经乘机拉近了三丈。
“给你一箭。”他低吼,转身背对射出一箭。
黑夜中,相距六七丈,独脚妖居然可以看到来箭,人向前狂扑,拐杖一伸,“拍”地一声,击碎来箭,林华一惊,暗中叫利害,他这时不宜浪费精力与最强的对手拼搏,必须留些精神以应大局,一声长笑如飞而至。
独脚长遭妥,名列九大邪妖之一,有两位得意门入,前集贤庄在生威灵徐文活便是其中之一,另一位叫施玉峰,在江湖也颇有名气,徐文海死在江湖浪子手上,独脚妖的心情可想而知,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杀徒之很,岂能不报?所以不顾一切奋起直追。志在必得。
林华开始全力施展,要摆脱老妖的纠缠,第一次全力施展超级厉拔的轻功。去势如雷电射星,三五起落,便拉远了五丈以外,两只腿到底比一条腿快,狂追的独脚妖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暗叫:“追不上了,这畜生好高明的轻功。”
老妖心中一寒,心中顿盟退意,但冲势仍未停止,人仍向前掠走,就在他想收势而且心念已起,神动和身动正待止步的刹那间,前面八尺左右,草丛间突然升起一个高大的白影,向得令人感到这人特别高大,特别抬眼。
他倏然止步,几乎撞上了。白影突然向后飘退,保待八尺的安全距离。怪!怎么没见到白影的手脚移动,怎么像风吹一股轻烟似的飘开了?他突然而惊,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白影不言不动,像个石人,但那双映着远处火光发亮的电茫茫的大眼,证明是活人而不是石人。
“为何不回答?”他再问。
白影依然毫无反应,大袖被江风飘动,可看清既未带兵刃穿的白氏袍根本不像武林中人。
他开始走下神来,开始利用隐约的灯光打量八尺以外相距极近的怪白影。
是年轻人。脸白无须,五官清秀,嘴角含着笑意,背着手头上黑油油的发髻,插了一枝玉垂如临风玉树,是个清秀英俊的青年人,决不是鬼。
“你敢装聋作哑?”他沉声喝道。迫近一步。
白影丝毫不动,嘴角的笑意也未变。
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恕喝道:“该死的东西!你是不是沙贤侄请来助拳的人?
认得老夫么?”
白影仍然不言不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老妖真的火了,猛力出手向前一推出一掌。须发无风自摇,手掌似乎平空涨了一倍,蓦地一股怪异的潜力向前一吐,力道如山洪怒泻,野草如被狂风所摧,纷纷偃倒,沙沙有声。
相距不到七尺,手一伸已后近三尺左右,这一记内家劲道掌力击实,大石头可能被粉碎,功力之雄厚,骇人听闻。
怪,白影怎么一闪便消失了?掌力直抵二丈以上方行减弱,丈二以内的野草扔有些折断了,有些弯了腰,像一头大山猪从此冲过,野草中分,不再恢复原状,视线一清,他大骇举目四顾,身后白影人目。
白影站在他身后仍是八尺,仍不言不动。
“你是怎么变化的?”他骇然转身问道。
白影不理不睬,不像活人,他不服气,猛地滑出一拐捣出,出其不意的再次突袭,疾愈电闪一击,可怕之极,这一拐他志在必得、出手极为凶猛辛辣。
这次他留心了。看得清楚,白影是从右侧滑走的,微风飒然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你死定了!”他大喝,拐跟踪便扫,风雷骤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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