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笔银钩发觉是两女和秋华,气得暴跳如雷,这种偷看演艺的事极为犯忌,难怪他发火,气势汹汹地拔剑纵出,想将秋华击倒再说。他当然知道秋华定是两女引来的,但已顾不了这许多。
“且慢!敖兄。”虎枭沉喝。
铁笔银钩应声止步,虎枭接着问:“他们是谁?”
毒爪搜魂摇头苦笑,接口道:“那是大哥的两位爱女……”
“男的呢?”虎枭抢着问。
“是本寨的客人,姓吴,名秋华,是个江湖同道小辈,绰号叫四海游神,在敝处托庇避仇。”
“叫他们过来,贫道要问问他们。”
不等铁笔银钩招呼,秋华已举步走出,步履从容安详,毫无惧容。两女脸色苍白,紧随在秋华身后。
四枭先前目中生光,狠狠地打量两女,但听说是铁笔银钩的爱女,似乎泄了气,不再打量两女,目光在秋华身上集中。
秋华在丈外止步,长揖为礼,从容地说:“江湖后学吴秋华,参见诸位前辈仙长。”
四枭懒得回礼,四双怪眼厉光闪闪,狠狠地在秋华浑身上下转。久久,虎枭方向铁笔银钩问:“敖兄,令媛想必是一时好奇,前来见识贫道们的剑阵,不必怪她们冒失。其实,贫道的剑阵并不怕人看,更不怕有人偷招,即使剑道通玄的行家,也无法看出剑阵的奥秘来。
呵呵!想不到敖兄居然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千金,可喜可贺,不知有婆家了么?”
铁笔银钩喝令两女先向四枭行礼,然后说:“琳儿已结婚数载。次女年仅二八,还没有婆家,还得请诸位道长留意哪!”
“呵呵!一句话,包在贫道身上。”虎枭怪笑着说。
“咦!这位吴施主人才出众,气概不凡,器宇风标大佳,不错嘛!”豹枭欣然地说。
“仙长过奖了,晚辈为人愚鲁得很呢!”秋华欠身答。
“你闯荡江湖多少年了?”虎枭问。
“晚辈行道江湖将近十年。”
“怎么咱们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
“晚辈庸碌,近两年方闯出名号来。”
“你多大了?”
“晚辈二十出头,十岁便在江湖流浪。”
“你有何防身绝学?”
“晚辈善用柳叶飞刀。”
“兵刃呢?”
“晚辈用剑,也用刀。”
虎枭向豹枭挥手示意说:“老二,将剑给他,咱们看看他的艺业。”
豹枭拔剑抛过叫:“接着,掏出你的真才实学来。咱们这次重出江湖,志在广结同道共谋富贵,看看你配不配跟随咱们闯天下。”
四枭要秋华献艺,其实是要摸清他的底,只消演练一套剑法,老江湖便可从剑法中看出门派出身来。
秋华聪明机警,当然知道对方的用意。好在他的恩师所学广博,曾经专为他创下一套装点门面的剑法。所谓装点门面,那是说专供那些想探底的人看的。严格的说,那该属于舞,而不是真正用来拼斗的剑术。虽说是舞,但从手跟心法步中亦可看出功力,并不简单。
他接过剑,退后丈余,说声“遵命”,从容再上前献剑,然后疾退而回,剑诀一引,立下了门户。
他的剑法共有四十九招,当然他不敢藏私,以免被看出破绽,札实地凝神运气,剑动罡风发,前出“花中吐蕊”,后发“回头望月”,手眼心法步丝丝入扣,六合如一,从容舞完四十九招,神定气闲地收势上前行礼,呈上长剑欠身道:“晚辈献丑了,见笑方家,尚请诸位前辈不吝指教。”
虎枭直摇头,说:“不行,不行,到底不是出自名门,全是下乘手法。但也有可取之处,你的内力修为已经有很好的基础,意神控制由心,只消略加指点,便不难日进千里。
你,大概有了五成火候,令师何人?”
“晚辈艺自家传。剑术刀法,皆由家父亲炙。”
“令尊何人?”
“家父安恕公,曾在山东振远镖局任赶车把手。”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什么?你父亲在镖局中干活的?”虎枭变色叫。
“家父一生潦倒,任赶车把手等于贱役,一生不得志,只干了三年便丢了饭碗。不然的话,晚辈小小年纪,岂会沦落江湖?”秋华不慌不忙,从容地说。
赶车把手不是镖师,按规矩决不和劫镖的人动手,能将车赶跑就赶跑,跑不掉将车一停,丢掉缰放下鞭,一概不管,劫镖人也就按规矩不和车把手为难,虽然吃的是镖行饭,却不算是跟黑道朋友作对的人。
虎枭果然不再追问,虎目一翻,大刺刺地说:“跟随贫道闯天下,贫道传你两手绝活,怎样?”
秋华断然地摇摇头,说:“追随前辈闯天下可以,学两手绝活不行。”
“怎么?你……”
“家有家规,门有门风,未得家父允许,晚辈不敢投师学艺。”秋华振振有词地说。其实,他对四枭的艺业毫无兴趣,论真才实学,四枭比他的恩师差远了。唯一可学的是四绝剑阵的袭击手法。但四枭显然不会将四绝剑阵相授,而且经过刚才的目击经过,他对剑阵的错身、换位、掩护、截击等等妙诀,已摸索出些少门径,假始能追随恶贼们一段时日,再能目睹他们与人交手,他深信有把握参透其中奥秘。同时他必须保持自己的狷狂风度,岂能随随便便跟人学艺?
毒爪搜魂看不顺眼,喝道:“好小子!你竟敢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平白放弃这种大好机缘,你是何居心?”
虎枭含笑摇手阻止毒爪搜魂发威,说:“贺兄,别怪他,年轻人存有门户之见,理所当然,只怪老一辈的人愚昧,成见太深,不仅本身不求进益,固步自封,更扼杀了下一代精益求精的欲望,难怪他们只能抱残守缺,庸庸碌碌过一生。小辈,你答应随贫道闯天下了?”
“惟前辈马首是瞻。”秋华装得毫无机心,欠身回答。
“那就好,你可以走了。”虎枭挥手说,转向铁笔银钩道:“敖兄,贫道争取敖兄的客人,幸勿见怪。”
铁笔银钩已被四绝剑阵所镇,怎敢说个不字?强笑道:“道长抬举他,乃是他的缘份,兄弟也替他庆幸哩!走!咱们到秘室详谈。”
虎枭向秋华叫:“吴秋华,今晚二更初,带上你的兵刃,随贫道到城中一走,见识见识。”
“是,晚辈听候驱策。”秋华欠身答,行礼告退,偕两位姑娘走了。
他心中稍定,总算有机会离开了,晚上到城中走走,可能有助入云龙一臂之力的机会,万一不对劲,尽可一走了之。
就此一走了之,他委实不甘心,偷鸡不着蚀把米,丢了五百两黄金和马匹行囊,未免太不值得。他心中不住打算,暗中已有所决定。
小小的眉县城只有数百户人家,陌生人到了此地,确是无所遁形,决难逃过暗桩眼线的监视。
穿云拿月一群人,寄居在城东姓万的两栋大宅内。据眼线说,入云龙与华山老人先后赶来会合,仍然落脚在万家。至于那群神秘的女人,依然下落不明,她们匿居城廓,经常秘密变换住处,不易跟踪。
终南木客和翻天鹞子、天残丐三伙,则落脚在城北的客栈内,四出探索秋华的行踪,也彼此互相监视,各怀鬼胎。他们已知道入云龙到了眉县,却不知入云龙已查出铁笔银钩的身份,事不关己,他们不想过问。只是,翻天鹞子兄弟俩心中有鬼,深怕入云龙查出他们的底细,因此小心翼翼不敢大意,严禁爪牙们在外招摇,尽可能少与白道英雄照面,以免横生枝节。
二更正,三批人马先后离开了孔公寨。第一批八匹健马,八骑士是四枭、秋华、铁笔银钩和两名敖老贼的亲信。第二批是四大天王、六月飞霜、智多星与两名得力悍贼,也是八人八骑。秋华还没见过四大天王,无缘识荆。
第三批人数最多,将近三十名之多,由毒爪搜魂率领,除了敖忠留守之外,请来的黑道朋友,以及寨中的精锐,大部分高手全在内,负责临机策应,实力相当雄厚,足以和入云龙一群人放手一拼。
前两批人马,在城外西面的西望亭会合,然后分手行事,坐骑交由在附近潜伏的小贼看管。第一批负责袭击万家,由一名眼线领路,先至万家的北首小巷会合监视的暗桩,准备下手。
第二批人由眼线带着,绕道奔向城南,南大街的武功客栈中,住了一批入云龙请来助拳的朋友,这些人决不可轻易放过,预定由四大天王一一加以搏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事先已将对方的底细摸清,下手的大计策划得十分周全,志在必得,预计将可一战成功。
铁笔银钩亲自偕同眼线走在前面,四枭在中,秋华跟在四枭身后,两名亲信断后。九个人展开轻功,飞渡土城墙,从偏僻处越城而入,到了西大街的南面小巷,已经是三更初正时分,街上除柝声之外,看不到半个人影。
犬吠声此起彼落,这些畜生委实讨厌。
秋华心中暗暗焦急,替入云龙担上了心。他对入云龙不陌生,江湖上有关人云龙的行侠轶闻流传甚广,是侠义英雄中不可多得的名宿,名号响亮,与武林五老齐名,艺业甚是了得。以一比一,入云龙当然不在乎四枭,但如果想在四绝剑阵中侥幸,却又势不可能,因此他替入云龙担心,像入云龙这种可敬的侠义英雄,不该死在四枭之手,他必须为入云龙尽一分心力。
在万家北首的小巷中,铁笔银钩的眼线们事先已占用了一座小屋,不分昼夜监视着万家的动静。据眼线说,入云龙一群人自抵宅后,始终不曾外出露面。宅中入暮关门,不见有人外出活动。这几天,先后来了八批人,总数约在二十人之多。即是说,万家该有五十余名老少了。
穿云拿月带来的三十余人中,有十余名妇孺。第一次冲突,伤了五六名壮汉。因此,事实上能和江湖高手相搏的人,最多只有三五个人而已。连穿云拿月也不配和铁笔银钩动手,其他的人可想而知。所以穿云拿月所带来的三十几个人,不但派不上用场,反而是累赘。后来的二十人中,已知的人物只有入云龙和华山老人,其余的必是无名小辈,何足道哉?铁笔银钩胜算在握,所以倾巢而至,志在必得。
虎枭开始领先而行,从万家的右邻接近,站在瓦面向灯火俱无的两幢宅院打量。片刻,指着二进院向铁笔银钩低声说:“敖兄,贫道在二进院的瓦面相候,你与吴小施主及两位伴当入屋,引他们出来。看房屋的格局,入云龙与华山老狗,必定住在二进院中,走!”
铁笔银钩鹰目炯炯的向下打量,天字中浓云密布,星月无光,看不真切。他向秋华举手一招,像鸿毛般无声无息飘身而下,到了天井旁,闪电似的藏身在院门旁。
秋华接着飘下,贴身在壁角中。
两个悍贼左右一闪,把守住前院的后院门,手按剑把行功戒备,准备截杀闻警奔出接应的人。
怪!宅中声息全无,寂静如死。
小窗的缝隙中,透出一线昏暗的灯光,可能是厅中的长明灯所发的光芒。
铁笔银钩没打算偷袭,但老奸巨猾不敢大意,贴在窗缝上向内瞧。
妙极了,厅中有一个仆人打扮的花甲老人,正在剔亮神案上的长明灯,一面挑起灯芯,一面向厢房叫:“年福老弟,是时候了,该起来啦!宗老爷子和柯爷在老槐冈大会群雄定计进袭孔公寨,这时该饿了,要咱们三更正将点心送到,再不走可就晚啦!挨骂事小,误了他们的五脏庙要事,咱们罪过哪!”
“来啦来啦!沈老爹,穷叫什么?吵醒了邻居才是罪过呢!”房中有人回答,中气充沛,可能是个壮年人。
铁笔银钩一怔,宗老爷子当然是指华山老人宗政奎,柯爷该是入云龙柯贤,监视的人明明说万宅的人不曾外出,怎又到了老槐冈大会群雄了?老槐冈在南门外三里地,那是一座平冈,长了不少老槐树,冈的西端有一座破败的大树将军庙,附近别无村落,荒草迷径,古槐阴森,是一处相当荒僻的所在,冈南还有一座乱葬冈,白天也鬼打死人,晚间更不消说了。
老贼心中暗惊,难道说,入云龙已知他今晚要来,事先躲开了不成?
他招来秋华,附耳说:“你监视屋内,我去知会道爷们一声。”
秋华已听到老仆人的话,说:“敖前辈,这样吧,晚辈跟他们走一趟老槐冈,探明后再回来禀报,怎样?”
“不行!”老贼断然地说,稍顿又道:“等送点心的人离开后,咱们先入屋看看,如果确实没有人,再跟踪送点心的人到老槐冈不迟。”
说完,拉了一名悍贼退走,纵上瓦面会合了四枭,略一商量,四枭开始伏下隐起身形,派悍贼速去知会第三批负责接应的人前来会合。
不久,后院中出现了两个挑着担子的黑影,举步如飞,沿着小巷抄出,直奔南面城根。
铁笔银钩一面派悍贼跟踪,一面立即撬门而入,与秋华狂搜二进院。
所有的房间全是空的,鬼影俱无。老贼经验丰富,立即判断该老仆的话不假,不再多留,出屋发出一声暗号,循两黑影的去向急追。
秋华仍跟在四枭身后,心中疑云大起。他不像老贼奸猾,只凭情理判断,觉得其中疑云重重,感到老仆的话说得未免太巧。同时,以他的眼光看来,那位老仆神态安详,举止从容,决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再说,江湖中人饿上三两无平常得紧,何必在夜间送点心?既然在城外大会群雄,难道不会预先准备食物?犯得着派人出城送食?
他心中一宽,但也感到些许异样的紧张,心说:“饶你敖老贼好猾似鬼,也可能吃亏,入云龙已布下天罗地网,引贼入瓮,我夹在其中,说不定要倒霉,大意不得,我得善自为谋,免得受到池鱼之灾,划不来。”
两个挑担子的黑影穿街越巷,脚下不徐不疾,在狗吠声中,到了近西门处的城根下,似乎不知身后有人跟踪。
土城墙高仅丈余,内侧的防跌女墙甚矮,可看到城头的光景。太平盛世,除了城楼之外,没派有巡城的人,连更夫也踪影不见。
两黑影突然飞跃而上,肩上的担子毫不碍事。
秋华心中一震,心说:“老天!这两个家伙如果是仆人,鬼才相信。”
铁笔银钩鬼迷心窍,依然毫不醒悟,急起直追。
越过城墙,两黑影身形突然加快,去势如劲矢离弦,越过麦浪似海的田野,奔上了荒郊。
后面五六十丈,四枭奋起急追,全力施展。铁笔银钩的轻功似乎要高明半分,与四枭齐头并进。跟来的那位悍贼,跑得气喘吁吁,渐渐落后。
秋华只用七成真力施展,但却装得是全力奉陪,而且十分逼真,额上见汗,脚下有点乱,气息不稳定,紧跟在四枭身后,徐徐向后拉远一二尺。
两黑影超过几处荒野,走上了入山的小径,似乎脚下并未用全劲,依然保持同样的距离,时快时慢,恰到好处。
三里地转瞬即至,前面已是老槐冈。
“快追上,先活捉他们拷问口供。”虎枭低叫,脚下一紧。
可是,两黑影也突然加快,不久便进入槐林,只片刻间便踪影俱无。
铁笔银钩似乎有点醒悟,一面追一面说:“罡风道长,有点不对劲哩!”
“什么不对?”虎枭问。
“这两个家伙不像是下人,别中了他们调虎离山的诡计。”
“先追上再说。”
“这……咱们接应的人还没赶来……”
“有咱们几个人足够了。”虎枭傲然地说,毫无顾忌地冲入林中,如入无人之境。
铁笔银钩心起反感,追上说:“夜黑如墨,林中昏黑,两个小辈轻功奇佳,咱们……”
虎枭追不上两个挑了担子的人,本来就心中有气,脸上挂不住,不由气往上冲,叱道:
“叫追的是你,不叫追的也是你,你在我面前说话怎的这般随便?”
“在……在下……”
“说!这儿何处可以藏人?”
“树林广约半里方圆,何处不可藏人?”铁笔银钩抽着冷气答,感到这位老凶枭说话未免有欠思索。
“我问你何处可以容纳大批人聚会。”虎枭不耐地问。
“冈西有一座大树将军庙,那儿易于辨识,是聚会的好去处。”
“走,你领先。”
铁笔银钩带着他的手下领先而行,秋华仍然跟在四枭身后,暗中运功戒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七个人悄然向西走,利用巨树的荫影俺身,疾趋大树将军庙。
第三拨接应的人,这时刚飞越城墙,向老槐冈急赶。
大树将军庙建在数十株三人合抱大的槐林丛中,庙前有五株亭亭如盖的古槐,下面寸草不生,形成一座广约亩余的有盖广场,庙本身破败不堪,庙门都朽腐了,檐牙崩塌,墙壁摇摇欲坠,点点大的一座破庙,哪有半个人影?
相距十余丈,七人站住了,戒备着先打量四周形势,然后在虎枭的引领下,七人排成一列,徐徐向庙门接近。
“没有灯火,不像有人。”豺枭用他那特殊的沙哑声音低声说。
“老四,你带吴秋华在前面走,管他有人没人,先看看再说。”虎枭断然下令。
狼枭奔雷羽士拉拉秋华的袖口,喝声“走”!
刚要举步越出,庙门口黑影乍现,接着是一声震耳的奇异怪笑传到。
黑影高约丈四五,黑暗中看不真切,仅凭这庞然巨物似的身材,便可吓破胆小朋友的胆。
豹枭艺高人胆大,他心目中根本没有鬼神存在,一声低啸,狂风似的刮出,左手疾扬,一把小飞叉发如奔电,向巨大的黑影劲射而去,人跟踪扑进,长剑出鞘,身剑合一飞扑而上。
狼枭来不及招呼秋华,也凶猛前扑。
虎枭和豺枭晚一步跟进,声势汹汹。
巨大的黑影突然疾返入庙,一闪不见。
“得!”小飞叉插入门柱中,半步之差,未击中黑影。
“和他们在外面决战,骂他们出来。”虎枭沉喝,阻止豹枭追入庙中。
铁笔银钩刚想跟上,突觉身后劲风压体。
劲风压体并无其事,假使身后真有人袭击,决不会先感到劲风压体后挨揍,迹近失实而夸张。这只是练武人的本能反应,本能地觉得身在危境,有人在后窥伺袭击,幻党中似乎感到神经紧张有物压体而已,并非真有劲风压到,这种本能反应并非每个人都具有的。
他不假思索地向侧一挪,一声低叱,魁星笔先发制人,后挥护身,身形右旋。
糟!一笔落空。“噗”一声闷响,背心被一块拳大干泥击中,打击力道奇重,泥块震碎,他也吃不消,向前一颠,几乎栽倒,眼前金星乱舞,喉中发甜,仿佛发觉有人扑到。
同一瞬间,秋华也感到危机临头,有人在后袭击。他机警绝伦,敌暗己明,不是反击的时候,因此他不撤剑,也不向侧闪,猛地向前一仆,贴地前射丈余,方扭转身躯,同时拔出一把飞刀。
一块碎泥从他的身躯上空飞过,劲风虎虎。
近身偷袭的是一个中等身材黑影,泥块落空,似乎怔住了,不敢跟踪迫进。
秋华本想发飞刀袭击,但心中一转,忍住了。
黑影向后飞退,一闪不见。
秋华身侧的悍贼,这时趴伏在地“哎哟哟”鬼叫连天。
不远处,铁笔银钩又被一个黑影拍中一掌,向后踉跄急退,挥舞着笔和钩护身。黑影不敢恋斗,见好即收,急退数步一闪不见,像幽灵般消失在黑暗的槐林中。
“哈哈哈哈……”四面八方狂笑声震耳,音源似在十丈外的槐林暗影中。
四枭已闻警回扑,但暗袭的人已经退走了,铁笔银钩怎受得了,早已气得脸色发青。
悍贼胁骨挨了一击,受伤不轻,坐在地上呻吟。
秋华缓缓站起,说:“咱们身陷重围,敌暗我明。”
虎枭向庙前一指,说:“咱们在庙前向他们骂阵,他们会出来送死的。”
秋华扶起悍贼,七人急趋庙门广场,一面说:“先留意头上,也许树上躲有人。”
声落,头顶上黑影急坠。
秋华走在最后,黑影飘落猛扑虎枭的顶门,劲气压体,悄然急袭。
虎枭艺臻化境,怎会上当?而且事先已得到秋华的警告,头顶下扑的人活该倒霉。他向侧一闪,一声叱喝,白虹一闪,剑气彻骨奇寒。
这瞬间,豹枭也斜掠出剑了。
飘落暗袭的人,并无伤人的意图,只想凭自己的奇快身法用肉掌袭击,戏弄下面的人,却不知对手是凶名昭著的四枭,估计错误,以为来人大不了是铁笔银钩的爪牙,没有什么可怕的,黑夜中又看不清来人的庐山真面目,也就无法辨别来人的身份,贸然下扑,断送了老命。
凝霜剑无坚不摧,气功护不住体,剑过无声,下扑的人双手立折。不等他发声,豹枭的剑光临体,“嚓”一声轻响,剑过腰断,血雨缤纷,肚肠外流,尸体一声未出,砰然堕地,死状极惨。
“抓两个活的。”秋华低叫,但已叫得太晚了,双方接触生死立判,快得如同电光一闪,声到惨剧已生,回天乏力。
“噤声!”虎枭低喝,四人贴树各站方位。
铁笔银钩蹲在树根下,凝神戒备。
秋华丢下已可行走的悍贼,藏身在另一株树下,先凝神用目光搜寻头上的枝桠是否有敌踪。这时,他已顾不得别人,只顾自己的安全,对方悄然出手袭击,彼此身份不明,他只好为自己的安全打算了。
林中黑暗,四野死寂,只有朗朗虫鸣乱人听觉,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
他心中有点紧张,先前对方出手暗袭,只是存心戏弄,并未下毒手,不然铁笔银钩和那位悍贼,必定贼命难逃,如今伤了对方的人,对方必定以牙还牙,看来今晚凶多吉少,他必定卷入漩涡脱不了身,大事不妙。
庙门黑影重现,两个身材修长的人赤手空拳缓步而出,直向四枭所立的树下走来。相距两丈外,两黑影从容止步,并肩而立,左首的黑影用清亮的声音说:“在下卫大年,请敖当家现身面商要事。”
卫大年,那是渭南的名武师,与穿云拿月是知交好友,在江湖上颇有名气。
铁笔银钩不予置答,徐徐挺身站起。
四枭贴树而立,树下漆黑,不易发现。
卫大年看到了铁笔银钩的身影,但无法分辨面貌,便张开双手徐徐走近,一面说:“在下未带兵刃,以诚意和敖当家商谈,请问阁下尊姓大名,能请敖当家前来一见么?”
铁笔银钩仍然不做声,反而向后退,退过四枭藏身的巨树,引对方接近。
卫大年果然上当,举步接近说:“兄台请留步,在下有话说。”
另一名黑影也举步跟上,作势戒备。
秋华事先不知敖老贼与四枭已定下了毒谋,满以为卫大年赤手空拳出面谈判,敖老贼与四枭是成名人物,决不至于和卫大年过不去。但看敖老贼举动有异,心中生疑。
刚要抢出打岔……变生不测,剑影飞腾,人影飘摇,沉叱震耳……一切都嫌晚了,四枭已突起发难。
卫大年发觉有人扑出,向后急退,但已晚了一步,豺、狼两枭已凶猛扑到,一上一下剑如狂龙。
虎枭更快,突然飞跃两丈,越过卫大年的顶门,凌空下扑,凝霜剑如流星堕地,急袭卫大年身后的同伴。
卫大年在虎枭掠过的刹那间,大喝一声,挫身一掌凌空虚劈,用上了劈空掌力自卫,却未料到从左右扑上的豺、狼二枭随后攻到,想自救已力不从心。
“啊……”他发出一声震人心弦的惨叫,背心和下阴同时中剑,彻骨奇寒的剑尖无情地透体而过。
他的同伴也大喝一声,闪身出掌,急劈凌空扑下的虎枭腰胁要害,避开了凌空下扑的凶猛一击。
虎枭果然了得,右脚落地便猛然旋身,凝霜剑发似奔雷,扭身便扫,剑过无声,对方近腰胁的巨手齐肘而折。
豹枭配合得恰到好处,抢上一剑疾挥,黑影的脑袋飞起三尺,只发出半声惨叫,尸身倏然仆倒。
四周重归沉寂,众贼同时隐起身形,血腥扑鼻中人欲呕,不时可听到已死的尸体发出轻微的痉挛声响。
秋华感到脊梁上冷气上升,直透天灵盖,有点汗毛直竖,心中发冷。
“原来恶贼们早已商量好了,见人就杀不留活口。”他懔然地想。
蓦地。西南角的树丛中,传出愤愤的语音说:“奎老,他们既然人性已失,咱们的好朋友不能白死,他们必须用血偿还血债,用不着客气了。”
铁笔银钩哈哈一笑,接口道:“宗政奎,你敢不敢现身前来送死?来啦!姓敖的在这儿恭侯你前来纳命。”
片刻,似乎声息全无,铁笔银钩破口大骂道:“宗政老匹夫,入云龙姓柯的。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引老夫前来却又不敢出头,难道偷生怕死就此罢手不成?明日午时三刻以前,你们如果不夹着尾巴远离眉县地界,管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听到了没有?”
东南的树影中,徐徐出现三个身材修长的身影,中间,那穿一袭灰袍人呵呵一笑,用中气充沛的声音说:“老朽宗政奎。敖当家,久违了,四年前在山西,你我有一面之缘,想不到尊驾居然在此地建窟,成了老朽的近邻,而老朽却一无所知,算是栽在阁下手中了。”
“老匹夫,你少废话。”铁笔银钩叫,却不现身。
“清水河一带,不是阁下的私业,为何不许外人前来开垦?纵令爪牙任意伤人,禁止外人接近清水河,尊驾未免太横行霸道。”
“废话!清水河乃是敖某的势力范围,卧榻之旁,岂能容他人鼾睡?别以为凭你武林五老的名头,便可吓倒我姓敖的,你少做梦。”
“老朽已经知道阁下今晚大举来袭,为免惊世骇俗,也想与阁下开诚布公一谈,商量解决之道,所以引尊驾前来,并未打算与阁下生死一决,但……”
“见你的鬼!黑白道水火不相容……”
“尊驾先别误会,这次的事因争地而起,谈不上黑白道的恩怨,不可混为一谈。”
“哈哈哈哈……为了私利,你华山老人可以搁开黑白道恩怨了,果真是欺世盗名之徒,阁下的话,委实令敖某感到万分失望。黑白道势同水火,誓不两立,阁下居然说因争地而希望解决,岂不是欺人之谈么?”
“那么,阁下要一意孤行罗……”
“什么一意孤行?老匹夫你竖起驴耳听了,除非你们立即带着狐群狗党滚蛋,滚出眉县地境,今后不许你们这些自命侠义之徒踏入本地一步,不然一切免谈,敖某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再给你们片刻撤走的机会,不然休怪敖某赶尽杀绝,刚才的三个枉死鬼便是榜样。”
“叫他们丢下兵刃滚蛋。”虎枭沉喝。
华山老人老眼生光,白髯无风自摇,冷笑道:“阁下能无声无息的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便屠杀了老夫的三位朋友,谅他铁笔银钩也没有这种能耐,想必是请来了宇内凶魔,所以方敢如此狂妄嚣张。阁下既然欺人太甚不肯开诚商量,老朽只好与你放手一拼,把你几位朋友请出来,让老夫领教他们的绝学,看看老夫是否认得贵友是何许人物。”
说完,撩起袍袂纳入衣带中。
这瞬间,四枭突然闪电似的扑出,四支剑风雷骤发,同时扑到。
华山老人火速撤剑,首先便发现虎枭的凝霜剑有异,向后急退低喝道:“两位快闪开,老朽挡上一阵试试,小心宝剑。”
两个劲装人左右一分,退后丈余。
“铮”一声剑鸣,华山老人震开了豹枭的一剑,右闪反击,剑气突发龙吟,攻向身侧的狼枭。
糟了!只片刻间,他便身入重围,被四绝剑阵困住了,但觉四面八方剑影飞腾,吞吐闪烁连绵不绝,压力奇大,防不胜防,人影交叉游走,进退如风,似乎有千百支长剑从四面聚击,每一剑都攻向致命要害。
他大吃一惊,大喝一声,展开了凶猛狂野的追风剑术,向侧方突围。
可是,只退出八尺,便被如山剑影迫回,无孔不入的剑影变幻莫测,三冲错之下,右小腿和左臂外侧各中了一剑,皮开肉伤,令他心中发毛,伤虽不重,但足以让他醒悟对方的剑阵是如何可怕了。
两个劲装人大吃了一惊,大名鼎鼎的华山老人,三两照面便被剑阵所困,岂不令人骇然?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同声长啸,拔剑急冲而上。
“沉着应战,面对三方,不可轻易移动,先采守势。”华山老人一面全力出招封架,一面大叫。
“铮铮铮铮!”剑鸣震耳,火星飞溅,三个人缺了一方,互相之间不能兼顾了。
“九地招魂!杀!”虎枭大吼,这是他们改变阵势速下毒手的信号。
秋华在一旁观看阵势的演变,虽十分用心,可惜天色太过昏黑,不易察看细微的变化,只觉得阵势变化莫测,四枭的出招部位确是奥妙万分,华山老人享誉江湖的追风剑法,竟然只有勉强封架的份,毫无还手余地。两名劲装人的身手也极为高明,个人造诣比华山老人相差不远,也就是说,一比一,足以胜四枭而有余,三人联手,实力比四枭雄厚,但却在四绝剑阵凶猛奇奥的进攻下,只能支持片刻,眼看将身陷绝境,只消一人剑被削断,生死便在呼吸之间,一切都完了。
他心中一急,不顾利害立即拔剑。
身旁的铁笔银钩不知他的心意,喝道:“用不着你插手。”
蓦地,啸声起自身后,接着是一声惊叫乍起,身后的悍贼突然腾空而起,翻腾着冲落剑阵,撞向虎枭的背部。
虎枭向左一闪,豹枭及时截出,“嗤”一声,刺入悍贼的咽喉。
“自己人……”铁笔银钩大叫,可是晚了一刹那,悍贼已经中剑,尸体重重地踣倒。
这瞬间,人影如潮,八名黑衣人从八方飞扑而上,剑啸惊心动魄!喝声似沉雷。
“柯某在此,接招!”
铁笔银钩一声怪叫,大旋身一笔横挥。
“铮铮!”笔剑接触,火星飞溅。
是入云龙柯贤到了,展开了魁星笔,迫上招出“大地盘龙”,剑取下盘。
铁笔银钩沉笔下架,“铮”一声将剑架出偏门,揉身抢入,左手的短银钩闪电似的探出,伸到入云龙的耳旁。假始事先不知他手中有银钩,对方必定抬臂挡他的手,便上了他的大当了。
入云龙果然了得,不退反进,向左前方跨步欺上,脱开银钩一击,撤剑急攻老贼的右胁。
两人搭上手,各展绝学缠上了。
另一名黑衣人缠上了秋华,手中剑急如狂风暴雨,秋华有剑在手,任何不怕,攻了三招,立即向外围急退。黑衣人紧追不舍,疯狂进击。
四绝剑阵因悍贼被入掷入枉送了性命而松弛半刻,华山老人也得以转危为安,松了一口气。接着是六名黑衣人及时赶到,在外围牵制反击,六支剑皆霸道狂野,六个人皆身手不凡,舍死忘生抢救华山老人,锐不可当。
四枭狂笑震耳,交叉搏击游走如飞,夷然不惧,剑网徐张。“铮铮铮”暴响震耳,两盘旋之下,“哎”一声惊叫传出,一名黑衣人倒退五六步,向后便倒。
“你们全得死!”虎枭得意洋洋地狂叫,“嗤”一声异响,一名黑衣人的剑断了半截。
秋华将对手引开,退向庙侧偏僻处,却不知身后有人正在仗剑相候。
“铮铮”他挡开两剑,急退五步。
黑衣人勇悍如虎,迫上剑出“流星赶月”,剑影吞吐中,发出阵阵龙吟虎啸,内力浑厚无比。
秋华沉着应付,震开连续刺来的三剑,再退三步,便隐入庙侧的槐树下,远离了庙前斗场,庙角遮断了视线。
他正想喝住对方,以便告知对方目下的处境,蓦地风生身后,低喝震耳:“李大侠,擒活的。”听喝声是女人,而且年纪不大。
声到剑到,有剑扫向他伸在后面的左脚。
黑衣人紧攻两剑,接口说:“这家伙辣手,二姑娘小心……”
话未完,秋华收腿避剑,人向后倒,扭身后撞,出其不意用右肩搏击。
“噗!”得手了。
暗袭的女人剑势收之不及,也没料到秋华胆大包天用背部突然袭击,发觉背影撞到,想躲已来不及了,本能地向右一闪,正好被秋华的右肩撞中她的左肩,猝不及防,一撞便倒,脚下顿虚。
秋华的倒撞冲势却恰好被止住,扭虎腰伸手一把锁住女人的喉部,低喝道:“丢剑!站住!”
女人不得不丢剑,用双手急解被锁的咽喉,叫不出声音,而且也无法挺身站正身躯。
黑衣人大惊,站住了。
“阁下贵姓?”秋华问。
“你是谁?”黑衣人反问。
“我在问你。”
“在下同样在问你。”
“阁下的同伴在我手中。”
“二姑娘不是在下的同伴,你如果伤了她,孔家寨将鸡犬不留,信不信由你。”
“她的死因你而起,你脱不了干连。”
“你……”
“通名,阁下。”
“在下李霆。”
“哦!原来是洛阳上清宫云霄道长的高足,名列五虎之一的紫须虎李霆李大侠,失敬了。”
“尊驾贵姓大名?”紫须虎问。
“别问在下是谁,听李大侠的口气,这位姑娘来头不小,但不知她……”
“她姓曾,名霓,是……是……”
“是何人门下?”
“是黑凤盟盟主黑凤曾姑娘的二妹。”
“哦!怪事,黑凤盟是黑道的女飞贼,你阁下却是大名鼎鼎的白道英雄,居然……”
“呸!在下已经告诉过你,二姑娘不是咱们的同伴。”
秋华放手将曾霓推开,放低声音说:“李大侠,咱们废话少说,你必须立即找入云龙商量,火速撤走……”
“哼!阁下好大的口气。”紫须虎挺剑抢着说。
“不是在下口气大,而是事实如此。今晚诸位将敖当家引来,事先未打听清楚,大大的失策。”
“宗政老前辈已经打听清楚了,铁笔银钩三兄弟何足抗衡?”
“哼!你却不知今午赶来的江湖四枭和四大天王。”
“什么!他们赶来了?”紫须虎讶然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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