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何种冲突纷争,最后或者某一阶段,必定有胜利的一方,也有失败的一方。
在这次镇江的冲突来说,黑煞女魅是失败得最惨的一方。
对于受到公孙英和无情剑的凌辱,在她来说,还不算是失败,只能算是挫折。床头增加一两个男人,丝毫不损她的名节和肉体。
受到挫折的是,这两个男人是用卑鄙的手段逼迫她的。以往她所要的男人,都是大权操在她自己手中,取舍有绝对的主权。
失败的是,在最后阶段,她失去了两个人:彭婆婆、小菊,损失惨重。
在甘露寺替彭婆婆和小菊做了三天法事,请和尚们念经超渡亡魂聊表心意。这是最后一天,法事告峻已经是二更尽三更初。
三个女人夜间不能在寺中逗留,因此她们都是白天来,晚上走,住处在山西南凤凰池畔的一座民宅内。
自山巅的甘露寺,有一条小径绕向凤凰池,夜间行走十分不便,必须用灯笼照路。
她们不需要灯笼,练武人夜间走路,没有使用灯笼的习惯。
离开至城北关的大道,岔入小径约两里地,走在前面的蓝四婶突然向侧一闪,隐身在一株大树下。
后面的黑煞女魅与侍女小梅,反应极为迅疾,身形下挫,瞬即消失在两侧的树林茂草中。
久久,声息俱无。
久久,城中谯楼传来三更两点的钟鼓声。
四野虫声唧唧,听不到任何异晌。
终于,前面路旁的一排小树下,冉冉出现一个——的人影,像个白色的幽灵,而且是个女幽灵。
长裙迤地,移动时毫无声息发出。
“黑煞女魅名不虚传。”白衣女幽灵说话了:“不但警觉心超人一等,耐心也超人一等。出来吧!你我应该当面谈个一清二楚。”
黑煞女魅的耐心的确超人一等,潜伏不动毫无反应。
“黑煞姑娘,我知道你们并没有离开。”白衣女幽灵又说:“你知道迄今为止,我对你尚无恶意。冲你协助我们毁灭三山别庄的情谊,我不会为难你,希望能和你说明白,为敌为友,决定权在你。”
有物晃动,黑煞女魅突然出现在两丈外。
“你一定是叫春熙的姑娘了。”黑煞女魅沉静地说:“你们居然还留镇江不走,本姑娘委实大感意外,这与你们作案之后,尽速脱离现场的作风不同。我要知道你们在这里设伏,真是冲本姑娘协助你们的情谊而来的吗?似乎有点令人难以置信呢。”
“事实如此,姑娘必须相信。”春熙姑娘说:“本姑娘绝对无意设伏,只是为了怕暴露行藏。你知道,目前本坞的姐妹,必须隐起行踪,以免众矢之的。”
“有道理,请教,有什么需要谈的?”
“是你劝张允中离开我的?”
“春熙姑娘,张允中会听我的话吗?我和他,只是凑巧走在一起,同患难的同伴而已。”
“你这些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哼!”
“那你相信什么呢?”
“看来,这样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可能的。”
“好,那就不必谈了,本姑娘坦率的向你提出要求。”
“要求?唔!这才是你的目的。说吧!我在听。”
“请你立即离开镇江,离开张允中。”
“咦!这算是威胁吗?”
“就算是吧!”
“春熙姑娘,我黑煞女魅对威胁是不怎么在意的。请教,如果我不理会你的威胁呢?”
“很简单,不是你,就是我。现在,我等候你明确的答覆。”春熙姑娘的语气并不凌厉,但却充满爆炸性的危险气息。
“我的答覆是:‘你无权干涉本姑娘的行事,我不怕你的威胁。’这答覆够明确吗?”黑煞女魅的答覆是肯定的,气势也表明她不为威武所屈的决心。”
“好,你已经关闭了谈判之门。”
“根本无所谓谈判,你这是胁迫。”
“从现在起,你我已经是势不两立的生死对头。”
“本姑娘也有同感。”
白影急掠而至,剑芒破空射到。黑影移位,快逾鬼魅幻形,身动剑出鞘,移位剑发反击偏门。
“铮!”双剑相交,火星四溅,白影侧旋;黑影斜逸,然后再次发起猛烈的攻击,一沾即走。十招之后,黑影如电火流光,突然消失在树影中。
论真才实学,显然黑煞女魅棋差一着。
春熙姑娘也没有入林追袭的胆气,天太黑了。黑暗中,暗器的威力可增十倍,挨一下可不是玩的。白影一闪即没,隐入另一面的树林。暗号传出了先前春熙姑娘埋伏的地方,掠出几个黑影,四面一分。
“你一点也不聪明。”黑暗中传出春熙姑娘的语音:“我有能力毁灭势力强大的三山别庄,毁灭你一个小有名气的女光棍,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你何必愚蠢得用鸡卵碰石头?”
“没有张允中和我的协助,你连三山别庄的边也沾不上,你吹什么牛?”另一面传出黑煞女魅的反嘲:“我本来与张允中并没有多少牵连,经你这一次可恶的胁迫,我对张允中反而生出好感啦!”
“你永远没有机会了。”
“真的?”
“你已经在本坞的人有效的包围下,你只有一条死路好走。”
“这里不是三山别庄,你吓不了我的。我黑煞女魅在这种地方,就算贵坞主绛仙庄-的姘头玉面神魔在此,也无奈我何。”
“你尽管说大话吧!反正你已经没有多少时辰可活了。你在甘露寺做法事超渡你的同伴,第二天,我就查出你的下落了,算定在这里可以等到你,已作了周详的准备,你们三个人插翅难飞。虽然你的警觉心很高,早一步发现了警兆,但发现仍然嫌晚了些。
桃花坞的姐妹,发动袭击有如雷霆,你绝对禁受不起的。”
一声暴叱,两个戴着鬼面具的女郎,剑化长虹,猛扑黑煞女魅发话的地方。
可是,黑煞女魅已早一步离开了,伏身在三丈外的草丛中,悄然的发射两枚银针。
“呃……”两女郎同时右胁中钉,砰然大震中,冲上两株大树,枝叶摇摇,随即反弹倒地。
“暗器……”一名女郎挺起上身大叫。
黑煞女魅这三天来忙于做法事,因而消息欠灵通。估计中,桃花坞女匪必定已经远走高飞,即使有人留下来看风色,也为数有限。估计错误,附近埋伏的人超出她的估计以外。
春熙姑娘说得不错,发起攻击有如雷霆,这就是匪与黑道人士不同的地方。
用暗器击倒了两个人,立即引发一阵狂野的攻击,众女匪同时发动,刀剑与暗器齐飞。黑煞女魅身形虽快,但女匪中也不乏目力超人的高手,一被缠住,便脱不了身。片刻的狂野攻击,双方不死亦伤。附近的树林并不茂密,但对身法迅疾的人来说,仍可藉以隐身逃窜。
十余名女匪,开始有计划的搜索。由几名目力特佳的人潜伏监视,其他的人分为三组,分区逐段搜寻。
先包围某一区,然后三面并进,澈底穷搜每一处可以藏人的所在,狐犬也无所遁形。
已经搜完第三区,在一声信号之下,三组人移至第四区外围。
一名负责在树后监视的人,听到信号立即现身。
“这附近可有动静?”问话的人是春月姑娘,穿的也是月白衣裙。
“回二师父的话,毫无声息。”监视的人恭敬的说。
“对面呢?”春月追问。
“对面是丹薇师姐,监视着一具尸体,没有信号传来,可知她那边也没有动静。”
“小心了。那贱女人虽则将近脱力境界,但仍有余勇,拦截时须小心注意。”
“弟子知道。”春月举手一挥,跟在身后的三名同伴,立即两面一分,开始相互掩护向内搜进。
监视的人,立即隐起身形。
所有的人,一举一动,皆表现出训练有素的气质,不同凡响,难怪无往不利。
五六十步外,山崖旁的一处草坡内,黑煞女魅藏身在短草丛中,身躯尽量缩小至最极限。
如不接近至八尺内,便很难发现猬缩在内的人体。
她用生命作一场豪赌,赌对方忽略这一片短草区,赌对方不会搜至八尺内,只要天一亮,附近就有人走动。
这些女匪必定不敢逗留了,她就必定有救了,这里,距城不足三里,女匪们怎敢逗留不走?
距天亮还有大半个时辰,好漫长的大半个时辰。
她心中焦灼,暗暗叫苦。
透过草梢的空隙,她已看到左右两方廿步左右,有人影倏现倏隐,大事不妙,女匪们不久便会搜到她这里了。
她并不是一个十分勇敢的女人,对死的恐惧与常人同样的强烈。这次追踪寻仇,她带了四位同伴:三明两暗。
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蓝四婶与小梅,尸骨已寒了吧?她也感到寒冷,冷气发自心底。
“我不能死!”她心中狂叫:“至少现在不能死!我还有大事未了,天佑我!”她抓牢了藏在草中的剑,发觉手心全是冷汗。左方传出一声惚哨,右方立即传出同样的惚哨声。
左方人影乍起乍隐,有人窜进了五六步。
“天佑我!”她心底再次狂叫。
码头最南端一艘快船的中舱内,张允中盘膝坐在洁净的蒲团上。
中间是方型矮案,江湖秀士与小张三左右相陪,有一位乖巧的小俊生在一旁张罗,三人一面小饮,一面细谈。
“张兄,你为何不与桃花坞的女匪在一起?”江湖秀士笑问。
“她们走了。”张允中说:“她们的规矩是尽速远离作案的现场,愈快愈好。”
“你怎么会和她们走在一起的?”小张三语气有点愤愤地,面具有些颤动:“难道说,你要……”
“老三,你不要先下断论好不好?”他不胜烦恼地放下小酒杯:“事先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们的底细,直至杀入三山别庄之前,黑煞女魅才告诉找她们是桃花坞的女匪。那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实说,那时,我不否认我怀有私心。”
“什么私心?”小张三追问,语气仍然汹汹然。
“你不知道我在三山别庄的地牢,所受的痛苦是如何的惨酷,死去活来,刻骨铭心。
所以,我绝不放过复仇的机会。我策划、训练、指导桃花坞的女匪攻庄,花费了许多心血,岂能在发动的顷刻,而因为那些人是桃花坞女匪便撒手不管前功尽弃?等到她们能完全控制全局,我才和黑煞女魅悄悄溜走的。你们要骂,就骂我好了,我不怪你们,我也不后悔。”
“哦!看来,不是黑煞女魅拖你下水的。”江湖秀士如释重负地说:“反而是她拉了你一把的。”
“是的。其实,黑煞女魅所受的痛苦,此我要沉痛百倍,她复仇之念比找更为强烈,但她却要我置身事外,我十分感谢她。”
“张兄,桃花坞女匪,只有一半的人离开。”江湖秀士正色说:“离开的是她们的坞主桃花坞三妖。三妖是死了的坞主绛仙庄-亲传三弟子。这次他们三代门人倾巢而至,三妖是隐身暗处的司令人。她们进了三别山庄,你一定不曾见过她们。”
“我只见过春熙、春月,和少数几个少女。”
“春字辈的弟子,是三妖的亲传门徒。下一代,辈名是丹。”
“咦!欧阳兄,你都知道?”
“知道。春字辈的门人,共有九名之多。目下春字辈的人有两个留在镇江,可能就是你所知道的春熙、春月。”
“咦!她们留下来做什么?我已经告诉她们我的立场,拒绝了她们的要求……”
“她们正在伺机对付黑煞女魅。”
“哎呀……”张允中几乎要跳起来。
“不必焦急,黑煞女魅……”
“她在北固山甘露寺,替不幸被杀的……”
“做法事。”小张三抢着说:“桃花坞女匪,已钉上了她。”
“我得去助她一臂之力。”张允中跳了起来。
“你……你好像很急。”小张三说:“很关心她。你对她有很深的感情……”
“废话!这是道义,你懂不懂?”张允中说:“我和她共过患难,但从不涉及感情的事。我不否认她曾经诱惑过我,但她知道我是个不易受到诱惑的人。夜已深,谢谢两位盛情款待。”
“你要去助黑煞女魅?”
“是的。”
“该到何处去助?”江湖秀士笑问。
“这……上北固山甘露寺。”
“和尚们都睡啦!”
“这……”
“不急,张兄。喝完杯中酒,填饱肚子之后,我们带你去,比你一个人瞎马乱闯好得多,对不对?”
“坐下啦!”小张三叫:“你急,我们偏不急。没有我们带路,你连一条虫也找不到。”
张允中一怔,缓缓坐回原处,虎目炯炯,逼视着坐在左首的小张三。
“你看什么?”小张三讶然问。
“你……你说话的腔调,怎么变来变去的?”张允中剑眉深锁,若有所思。
“是吗?”小张三问得怪怪的。
“你刚才最后两句话,腔调与以往不同。唔!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有点耳熟,一点耳熟……”
“废话!来,干了杯中酒,然后进餐。”小张三向他举起了酒杯:“干!”
距黑煞女魅十余步,站起一个戴鬼面具的女郎。只要向前冲出三五步,一定可以看到蛰伏在草中的人。女人发出一声口哨,横剑凝视着对面的草丛。
廿余步外,回了一声口哨,一个——的人影长身而起。
“二师父在此。”对面的女郎说:“你们一路可有发现吗?”
“没有。”戴鬼面具的女郎答。
“把人带过来吧!我们去接大师父。”
“好的。”戴鬼面具女郎应诺一声,又发出两声口哨,后面三方有三个人急急奔来。
只要往前一走,就可以看到草丛中的黑煞女魅了。
两面黑沉沉的灌木丛中,突然传出一声娇叱。
哨声大起,草木簌簌发出。
两面的人反应奇快,循声风跃而进。
草中的黑煞女魅感到心神一懈,发现自己冷汗澈体。
“谢谢天!居然有人闯到此地来。”她心中暗叫,感到浑身发软,力尽的感觉令她浑身发冷。
追逐的声息渐远。
片刻,她开始向南缓缓爬行。
南面是府城,她必须在城内找到庇护所。
远出四十步,蓦地,她僵住了。
前面两丈左右,一株小树后移出一个——的人。
“她们已经被我的朋友引走了。”那人沉静地说。
“允中……”她的咽喉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虚脱、一阵振奋、一阵辛酸……
她丢掉剑,发狂般张开双手,同张允中奔去。
她像一个找到母亲的婴儿,抱住张允中埋首入怀,哭了个哀哀欲绝。
“我在你借住的地方等你,等得五内如焚。”张允中也抱紧了她,轻拍她颤抖的身躯:“按理,你们早该返回住处了,猜想你或者入城找我,只好枯等。后来,我心血来潮,猜想你可能还在途中,可能出了意外,所以……”
说不下去了,黑煞女魅发狂般亲他脸颊,沾满泪水的冰凉面颊重重地挨擦着他的。
“你……你如果晚来了一步,我……”黑煞女魅断断续续地在他耳畔诉说。
“蓝四婶呢?小梅呢……”
“她们……她们……逃不过女匪们的联手合击。”
“哎呀!你受了伤,血腥味……”
“挨了两剑,右腰,左腿侧,还好,轻伤。”
“快走,先找地方裹伤。”
“你的同伴……”
“他们无妨,轻功比你似乎只高不低,诱敌的技巧极为高明,目下恐怕已远出三里外了,走。”
巳牌左右,张允中到了江湖秀士的泊船处。
江湖秀士似乎已料到他会来,与小张三站在舱面相候,身材比小张三高了大半个头,英俊的面庞有热诚的笑意,仍然不带丝江湖味。
“欢迎枉顾。”江湖秀士持扇抱拳含笑相迎:“算定张兄会来,酒筵已备,请上。”
“特来专诚道谢的。”张允中在岸上行礼:“兄弟已在城内订了酒席……”
“我看你是找挨骂,小兄弟可不愿意你又在大庭广众间自找麻烦呢!”江湖秀士用扇指指小张三:“上船来吧!咱们一见如故,交情特殊,不在乎谁作东。”
“我才懒得骂他呢!”小张三白了张允中一眼:“他要充大爷,让他去充好了,船上只有三个人小饮,他会感到乏味的。”
“老三,你这张嘴很可恶。”张允中走下跳板笑骂:“你行。我可招架不住。不过,童言无忌,我怕你……”
“胡说!你才童言无忌……”
“好啦好啦!你两个好像是对头冤家,不说几句气话,就好像浑身不自在。”江湖秀士饱含深意地瞥了小张三一眼:“小心日后日子难过。张兄请。”
肃容先在前舱坐下来奉茶,江湖秀士吩咐小童退出。
张允中深感惊讶,看情景,江湖秀士是这艘快船的主人,船上应该有不少控舟的舟子。可是,全船静悄悄,仅后舱有一位健壮的大汉悠闲地假寐。
伺候的人,也只有两名小书僮,真不容易看出来路。
“黑煞女魅怎么了?”江湖秀士话上正题。
“仍然留在甘露寺。”张允中叹息一声:“她的两位同伴蓝四婶与侍女小菊,都不幸死了,目下她剩下孤零零一个人。”
“她今后有何打算?”小张三问:“你不劝她回家?桃花坞的女匪,认为她从中作祟,不会放过她的。”
“我劝过,但没有用。”张允中苦笑:“她要找九天魔鹰,不肯回家。”
“九天魔鹰季天翔,绝剑秦国良的得力爪牙。”江湖秀士摇摇头:“她不是九天魔鹰的敌手。奇怪,她为何要找九天魔鹰?”
“我也不知道,她又不肯直说。听她说,事涉一件血案,她要追查真象。”
“你要帮她查?”小张三又不高兴了。
“九天魔鹰也是杀断肠萧的凶手之一,她不查我也要查。”张允中毫无机心地说:
“绝剑那些人已经离开好些天了,我得赶快追踪。”
“他们是悄悄往南京方向走的。”江湖秀士说:“另二艘船则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入运河走扬州,声称返回京师,但确是藏匿在往南京的一批船上。”
“欧阳兄的消息好灵通。”
“他该灵通。”小张三说:“人家在江湖行事谨慎,声誉甚隆,朋友众多。而你,却一股劲猛冲猛碰,早晚会碰得头破血流的。”
“至少,我冲出碰出自己的道路来,我也知道谨慎,是不是?这里已没有我的事了,等黑煞女魅安顿妥当,我就动身前往南京追踪。”
“他们是鬼鬼祟祟走的,人在船上不露脸,你怎么追踪?”小张三问。
“黑煞女魅可以找到朋友……”
“她?她自顾不暇。哼!你没想到请我们相助?”
“不,老三。”张允中摇头:“萍水相逢,一见如故,我把两位看成好朋友。这种寻仇凶杀的事,我宁可向其他的人用手段,决不拖朋友下水,你可别把我看成自私自利的小人。”
“张兄,冲你这些话,我愿意交你这位朋友。”江湖秀士拍拍胸膛,慨然地说:
“你是江湖人,我也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士。江湖道义讲的是义理所在,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如果你所行不义,你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帮助你。”
“欧阳兄……”
“我叫欧阳俊,此你大两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大哥。在江湖,我还有几分实力,尤其是南京上游直达四川,江湖名流与声名狼籍的歹徒恶棍,他们的行踪很难逃得过我的耳目。怎样?兄弟。”
“这……”
“你还不向欧阳大哥道谢?”小张三推推他说。
“谢谢欧阳大哥的隆情厚谊。”张允中诚恳地道谢:“还有你,老三。”
“这还差不多。只是,黑煞女魅……我不希望她……”
“不许你作怪。”江湖秀士盯着小张三看:“我欢迎黑煞女魅同行,我倒要看看这位江湖名女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出了差错,我可不依。”小张三正色说。
“我只保障凶险,其他不问,哈哈哈……”江湖秀士哈哈大笑。
“你们在暗示些什么?”张允中惑然问。
“那是我和张小弟的约定,与你无关。”江湖秀士喝了一口茶:“老弟,快去把黑煞女魅找来谈谈,顺便把你们的行囊也带来,咱们午后就可以发航。”
“好的,我这就到甘露寺去跑一趟。”张允中整衣而起。
“快去快来。”小张三叮咛:“不可大意。”
张允中大喜过望,欣然登岸,有江湖秀士相助,他感到十分兴奋,有一个具有江湖实力,而且意气相投的朋友协助,这是值得庆幸的事。
绕过城北关,踏上至北固山的大道,前面的歇脚亭内,踱出一个青脸膛,村夫打扮的中年人。
“咦!你还没走?”张允中甚感意外。
他认得,这人叫神手李,李长风,是三山别庄地牢中的难友,是他把神手李救出的六难友之一。
“在下已邀了朋友,找公孙老狗父子算账。”神手李咬牙切齿地说:“不杀他几个王八蛋,此恨难消。”
“他父子已经不知道躲到何处去了。”
“公孙小狗仍在。”
“可有消息?”
“张兄可是来找黑煞女魅的?”
“是呀!她在山上的甘露寺……”
“她已经不在了,在下在此,就是要等张兄的。”
“咦!她……”
“她被百了谷的两个妖妇带走了。”
“哎呀……李兄,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他大吃一惊,心中叫苦。
“不久之前。”神手李用手向东一指:“在下的朋友,已经跟下去了,张兄,去不去?”
“走!”他咬牙说。
老道婆大师姨与水月仙姑,挟持着黑煞女魅,急急忙忙走上了东行的大道。
这条大道,当然可以到达三山别庄。
远出十里外,她们折入路右的小径,却不知后面有人远远地跟踪,也不知道跟踪的人沿途留下暗记。
黑煞女魅眼神呆滞,极为顺从地急急赶路。
内行人只消瞥上一眼,便知她受了迷魂术的禁制,像个行尸,任何外界的声息皆影响不了她。
小村经左盘右折,在田野、溪流、池塘、桑园麻地……迤逦向东北伸展,不时经过一两座小小的村落。
远出十余里,前面出现一座竹林围绕的大农庄。
路旁的一排杨树下,闪出一个青衣大汉。
“仙姑辛苦了。”大汉抱拳行礼:“后面可有咱们的人跟回?”
“没有。”水月仙姑一面走一面说:“你们的人进城寻找张允中,没有下落是不会急急赶回来的。大少庄主在吗?”
“在。仙姑请。”大汉行礼退回原处隐起身形。
里外,神手李领先急走,路右的桑园中,闪出一位村夫打扮的壮汉。
“如何?”神手李问。
“已经过去片刻。”壮汉向前一指:“路向左绕,一排杨树下,藏着一个眼线,通过不易。”
“好交给我。”神手李说:“你与后面的人会合,听到前面有声息,再跟上来。”
“李兄,这位是……”
“他就是救兄弟出险的张允中。我和张兄先走一步,小心跟来。”
伏路的大汉藏身在树后,远远便看到弯腰驼背,点着一根竹杖走路的神手李,并未在意,以为是在附近村落走动的村民。
直等到神手李已经走近,仍没发出警号。
终于,看清了神手李发青的不健康面孔。
“好啊!神手李,是你。”大汉一跃而出,手握刀鞘怪声叫:“你小子还敢在附近走动,一定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在下把你……”
“狗东西!你能把我怎样?”神手李大惊。
“擒住你让大少庄主剥你的皮。”
“好啊!公孙英小狗在这里?”
“闭上你的臭狗嘴!”大汉拔刀出鞘向前逼进。
“你不发警讯?”
“哈哈!对付一个二流混混,也用得着发警讯?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我神手李确也算不了什么人物,但另有让你们发抖的大人物在。”
“谁?”
“张允中。”
“胡说八道,咱们的人正在城里搜寻他的下落。”
“他来了。”
“什么?来了?在何处?”大汉吃惊了。
“你回头看看。”大汉真听话,不由自主地扭头一看。这一看,看得脸色骤变,如遭雷殛。张允中就站在身后,伸手可及。
不等大汉转身挥刀,张允中已一掌劈出,劈在大汉的左耳门上,力道恰到好处。
“交给你的朋友问口供。”张允中向扑上挟住昏厥大汉的神手李说:“我先绕过去。
记住,必须由我先发动。你们这里一现身,就会惊动贼窝的监视警哨,那会误了我救人的行动。”
“在下理会得,张兄请放心前往救人。”神手李说,将昏迷的大汉往后拖。
黑煞女魅从混混沌沌中醒来,立即陷入绝望的深渊。
“我今年是霉运当头,流年不利。”她像一株枯萎的小草,毫无生意深深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掌内,语音像呻吟:“又落在你们手中,我黑煞女魅注定要在江湖除名了,有什么恶毒的手段,你们使出来好了。”
屋子里有五个人:公孙英、两个老道婆、镜花与水月两仙姑。
她的衣裙凌落,连胸围子也解开了,大半裸露的胴体,呈现在五人眼下。显然,她身上曾受到澈底的检查,藏在发髻内的银针也被搜走了。
“你黑煞女魅的名号,早就被打入三流人物群中了,与霉运流年无关,只怪你学艺不精,却又妄想死出风头。”
公孙英狞笑着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光棍,一定会与咱们合作的。”
“合作什么?”她爬起毫不在乎地穿整衣裙:“不错,我曾经以为我聪明,对任何事都看得开,包括上你的床,受你的污辱。”
“张允中目下在何处?”
“在府城。”
“他知道你在甘露寺,请和尚做法事超渡亡魂?”
“知道。”
“我在甘露寺留有眼线,可能等得到张允中了。”
“可能的,他会去找我。”
“他该在何时到甘露寺找你?”
“第三次法会排在薄暮,那时他可能到场。”
“好,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公孙英欣然说。
“准备什么?”
“准备等他来救你呀!上次,咱们准备天罗地网擒断肠箫,岂知已经得手,平空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怪影,救走了断肠箫。在下要重施故技,利用你来擒捉张允中。”
“你打得好如意算盘。”黑煞女魅冷笑:“我非常非常愿意与你合作。”
“你这贱女人在玩弄什么玄虚,为什么?”
“因为我要再次看到你失败时的脸色。”
公孙英勃然大怒,怪眼彪圆倏然而起。
“你怎么还这样暴躁?”老道婆大师姨不悦地说:“难怪你老爹一离家,三山别庄便毁了。和你在一起办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你的才智,想在江湖上称雄道霸,成就有限得很。”
“我又怎么啦?”公孙英愤然问。
“你应该冷静地筹措对策,动不动就激发无名孽火,成得什事?我是为你好,这次如果失败,不但你完全毁了,百了谷的声威也将一落千丈,甚至要在江湖除名。”
“你不要说得如此严重。三山别庄虽然毁于一旦,但我会重建别庄,重建威望。我已派人飞报家父,三山别庄的精锐将很快地赶回来……”
“哦!令尊到底在何处?贵庄失事的当夜,你留在水月的住处,令尊却又不在庄中,连令弟公孙雄也不见踪迹,这件事委实透着古怪。”
“他有重要的事离开镇江,到……到南京去了。”
“真的?等他赶回来就知道了。现在,冷静些,与这小女人谈合作引诱张允中的条件,不要冲动鲁莽。贵庄的毁减与她关系甚小,弄到张允中之后,才是你泄恨报仇的时候,明白了吗?”
老道婆摆出训人的面孔,真有几分老前辈的威严,压下了公孙英的冲动。
“黑煞女魅,你愿合作了?”公孙英果然冷静地问。
“不错,你说吧!”黑煞女魅冷冷地说:“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你知道我是很聪明的人。”
“我会派人将张允中诱来,由你出面,引他进入布置好的天罗地网。”
“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做就够了。”
“对,有关你的行动部份,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而且事先演练几次,直至熟练为止。首先,我带你去看看你应该走的路线……”
室门突然响起骤急的叩击声。
“进来!”公孙英信口叫。
室门推开,门外站着两名守门的大汉。
“启禀大少庄主。”一名大汉神色不安地说:“前院传来怪异的声息,有点不对劲。”
“什么怪异的声息?”
“好像是兵刃破风声。”
“怎么可能?外面担任警戒的人可有动静?”
“没有……”
“有没有人进来禀报?”
“也没有……”
“去你的,外面没有传来消息,内部反而有怪异的兵刃破风声传出,你是不是耳背了呢?关上门,给我好好把守住,不许无关的人接近。”
“是,小的遵命。”大汉乖乖地将门带上。
门尚未完全闭上,前进院突然传出一声-厉的惨号,和一声骇极的厉叫,听来极为刺耳。
张允中的轻功十分惊人,接近的技巧更是高明。
但毕竟是在青天白日之下,人的行动决不可能快过人的眼睛。
何况屋四周都有经验丰富的高手担任警戒,想神不知鬼不觉深入内部秘密救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知这处农宅的格局,更不知被掳来的黑煞女魅囚禁在何处。农宅内外,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他只好凭本能快速地搜索。
他是从屋后接近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只好以最快速的行动,出其不意搏杀了两名警哨,长驱直入。
主要人物并没有住在内进,而在东院的外厢。
他盲人瞎马般,从后进追接至前进,一无所见,终于到达正屋前的中院,碰上了两个匆匆进入的人。
不由他思索,对方已看到他了。
他顾不了许多,就在对方喊叫示警的刹那间,扑上手下绝情,刀光如雷霆,一张一合便将两人劈翻。
飒飒刀气破风声,被东院担任警戒的人听到了。
他刚将两具尸体藏妥在壁根下,外面又闯入两个大汉,狭路相逢,他本能的反应,便是先下手为强,扑上了。
这次碰上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所以并不顺利,被对方发出的濒死惨号和骇极的厉叫,暴露了行藏。
保持不了秘密,他只好豁开来硬闯。
西院最先抢出三名大汉,从廊门急抢而入。
“张允中……”最先抢入院子的大汉惊叫,护手钩护住身躯,悚然向侧退。
后面的人发出紧急的啸声,三个人并肩列阵,不敢贸然冲上,张允中的名号已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
“黑煞女魅在何处?”他横刀屹立,不怒而威,虎目炯炯逼视着对面胆气全消的人沉声问。
“这……这……”大汉语不成声。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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