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海,除了番人之外,汉人几乎从未踏入这处神秘的地方,也许有,但不见经传。至少在大明皇朝之前,汉人不曾到过。也许唐朝出使吐善的皇使刘元鼎到过,他曾经说:“自湟水入河处,西南行二千三百里,有紫山,三山中高而四下,直大羊同国,古所谓昆仑,番曰闷摩黎山,东距长安五千里,河湖其间。”但他并未提及星宿海。
星宿海是蒙语(鄂端诺尔),赋予该名的可能是笃什,他到过此地该无疑问。
这里众山环绕,中间有地三百余里,有泉千百泓,大小错列,登高下望,罗列如星。阿尔坦河自西南流入,汇集各泉的水,向东北流出,便是古尔板截尔马河,下流入查灵海。
这三百余里盆地,并不是一坦平阳,除了大小百个水泉之外,还有不少小山错落其间。
后来的满清人,认为黄河自新疆的罗布诺尔,至此伏流重发,成为阿尔坦河,未免可笑。罗布诺尔低了三千余尺,水居然在噶索达齐老峰重现,岂不可笑?
这里住有几族番人,但人数并不太多,山青水秀,确是世外桃源。
真正可以耕牧的平原,只有方圆六七十里,也就是盖古多三十九族中,最为好战的绰火尔族居住地。如果他们不好战,便保不住这处胜地沃土了。因此,绰火尔族在盖古多三十九族中,民风之剽悍,骑射战技之高强,为各族之冠。任何一个民族,如果民风骤悍,战技高强,而又人丁旺盛,可利用的耕牧地区却又不多,那么,将是极端危险的民族,必定具有侵占性的,势将向外扩张。好在绰火尔族人丁并不多,生育率不高,因此尚能与附近三族的人和平相处,但其他三族的人必须仰他的屏息,其地位近乎番属,甚至近乎主奴关系了。
绰火尔族的村寨,在一座小山之下,前面是两座大有四五亩,严冬不结冰的涌泉,水势甚猛,出水口宽有两丈,汹涌外溢,泉面蒸气袅袅腾升,像是笼上一重轻纱。
寨四周古树参天,三面是山崖,南面是两座高岗,出入的道路绕山岗而行。村前的山岗顶端,建了一座有三丈的了望哨台,经常有两位勇士在上面了望。
这天近午时分,十六位不速之客,踏入了星宿海绰火尔族的地盘。
番人冬季不需耕种放牧,附近的山区与平原,所有的牧草皆在入冬之前烧光,牲口已全部入栅,所以冬季是练战技的大好时光,任何地方有警,整个番寨的人皆可在极短的时间内动员。
哨台位于山顶,来人接近至十里内便被发觉,只片刻司,整座村寨便变成了一座无人能入的城堡,弓箭控制了每一处可接近的角落,每一个男女老少皆带了搏斗的刀枪。
很久以来,绰火尔族未见过大批的陌生入进入星宿海地境,而能在短期间内完成战备,可知他们并未因多年太平无事而松懈,这就是他们能够太平无事的原因,也是他们能生存不衰的缘故。
三名全付武装的勇士,在对方接近至两里内方行迎出。
十六位不速之客皆带了行囊和防身兵刀,其中之一病了,由两个人用草草制成的担架抬着走。
双方逐渐接近,不速之客在十余丈外止步,由三位穿番装的人走上前打交道。
“你们是从何处来的?”领先的绰火尔族勇士用番语大声问。
领先的陌生客在两丈外止步,高举右手用番语叫道:“我,和硕丹津,从天朝来,带了十五位朋友,前来拜会图沁族长,你是……”他一面说,一面解开头巾,露出本来面目,豹头环眼,狮鼻虎须,身材精壮结实,脸色如古铜,长相极为威猛,是令人一见便难以或忘的人物。
番人勇士脸露喜色,走近合掌行礼,笑道:“哦!原来是你,多年不见,你似乎显得有点老了,但音容未改。我是伊实,没忘了吧?”
和硕丹津呵呵笑说:“我猜想是你,但不敢乱叫,图沁族长好么?”
“好,好,这几年来牲口旺盛,青稞收获甚益,族长朗健,这都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走,请你的朋友入村安顿再说。”
“伊实,老实告诉你,我这次是逃难来的。拜会了族长之后,我就得走。”
“走,到何处去?”
“到南面都尔伯津山老地方躲一躲,我不能连累你们。”
“什么话?你……绰火尔的勇土会怕连累?”
“那些追来的人很厉害,很可怕。他们可能很快便会追来,请派人好好留心。”
“别管,进寨里面再说,走!”
伊实领着众人入塞;不久,大批人马纷纷外出,先一批八十余骑士出了寨口,向东北折,循和硕丹津前来的道路奔驰,远出十里外,将十六人的足迹全部加以消灭。步行的人,则每十五人为一组,分为八组,分向八方走动,留下了明显的脚印,然后再由马匹将脚印弄乱。
直至黄昏时分,迫的人还不见到来。
柴哲领着众人逃命,不敢沿河直进,不时在山区绕道,故意避开和硕丹津一群人留下的踪迹。因此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八爪苍龙在后面十余里,始终未能追及。
天黑后,柴哲主张连夜直赶,而且故意向南绕过两座山峰。这一来,无意中避开了一场大难。
夜间追踪不易,而且十分费劲,更怕被人反击暗算,因此八爪苍龙不敢急赶,在一处山林中过夜。
二更左右,两个人影从东南角逐步接近了他们的宿处,如同两个无形质的幽灵,轻快得像魅影。
宿处后面半里,是二十名神秘骑士的宿营区,架起了一个黑羊皮帐,派出了守卫。
北面半里地,住着无为居士六个人。
江淮暴客一群人,都在骑士们的南面歇息,目力可及,彼此不相往来闻问。
没有风,雪已止,冰封了的山区,苍凉死寂,令人感到孤寂得可怕。
两个人影一身白,白得与雪同色,逐次接近了南面江淮暴客一群人的住处。
同一期间,二十名神秘客在会主的率领下,蛇行鹭伏接近了八爪苍龙一群人的住处,每个人带了一张上了弦搭好箭的弓,背系兵刃,如临大敌。
八爪苍龙命不该绝,在二十名神秘容尚未发起攻击之前,两个白影已侵入了江淮暴客一群人的住处。
十三个人带的是睡囊,派了一个人守卫。
两个白影鬼魁似的接近了守卫的身后。该死的守卫由于天气太冷,背倚在树上打吨。
一名白影到了树后,伸手一勾,便勒住了看守的颈子。
无巧不巧,江淮暴客谢星的一位同伴恰好内急,刚抬起上身,头伸出睡囊,便看到了三丈外的看守被一个白影拖到树枝后。
“有人袭击。”这家伙狂叫。
所有的人,皆大惊而起.两个白影已先一步到达。“啊”一声狂叫,一名刚起的人被白影一剑刺入胸口,惨叫一声仰面便倒。
江淮暴客大吼一声,飞扑而上。九现云龙以为是八爪苍龙前来暗算,不由怒火焚心,也大吼一声,挥剑侧击。
人多势众,立即将两个白影围住了。
两白影突然哈哈狂笑,剑似怒龙夭矫,剑芒一闪,人影似电,从西面脱出人丛。
“啊……”惨叫声震心动魄,两个在西面围攻的人倒下了,甚至没有人能看清两人是如何中剑的,只看到两白影一闪而过,剑啸声刺耳,剑芒似电而已。
两白影一跃数丈,向西冉冉而去,喝声似沉雷:“聊施薄惩,不许向西南追赶前面的人,不然将暴尸荒山。”
共有四个人被击倒,看守昏厥,另三个人剑中左胸上方,伤势不轻,中剑处皆是同一部分,距心室皆为三寸,而且深浅相同,这种出神入化的剑术,委实令人吃惊。
九现云龙以轻功威震江湖,但他与两白影相较,望尘莫及,追了十余丈,不敢再追了。
吓得心中发冷。
这一面惨号声惊心动魄,立即惊醒了半里外的人。寂静的夜间,十里外也可听到这种叫声。
八爪苍龙一群人闻声惊起,火速各找树干藏身戒备。
这瞬间,箭雨恰好到达。
八爪苍龙伏在树下,箭从顶门呼啸而过,有些射在树上,树上的积雪被震得籁籁而落。
他看到了十丈外的无数黑影,大喝道:“什么人敢乘夜袭击?你们是为今晚的轻举妄动付出代价,通名!”
黑影见突袭效,各找树干掩蔽,不时发射三两支箭。八爪苍龙经验丰富,听箭啸声便知箭的劲道骇人听闻,决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足以射破护体气功,正面冲上老命难保,便向身旁的镇八方低叫道:“沧海兄,你带几个人绕到后面去。”
镇八方向侧伏地急窜,停在侧方另一棵树下,低叫道:“两位贤弟随我来。”
蓦地,西面有人沉声叫:“谁敢往西南追,他得死!快滚回中原,不许在西翻放肆。”
叫声不大,但直震耳膜,令人闻之感到头皮发紧。
八爪苍龙大惊,糟了,后面有人,听叫声便知来人是可怕的内家高手。
“秋老,小心身后。”他向千面客低叫。
前面的黑影发射一阵箭雨,向后急撤。
八爪苍龙前后受敌,黑夜中不敢下令追逐。等前面的黑影退出视界外,后面却又声息全无。
北面,狂笑声震耳。
无为居士听到八爪苍龙这一面有警,他关心柴哲的安全,以为八爪苍龙找到了柴哲,心中暗惊,带着人向这儿急赶。
正急赶间,劈面撞上了两个白影。
两个白影并肩而立,仰天狂笑,声震耳膜。
他站住了,示意众人止步,冷笑一声问:“谁敢如此无礼,在老夫面前狂笑?”
“退回中原,不许再追踪。”一名白影厉声叱喝。
他大踏步追上,冷冷地问。“阁下,你恁什么阻我?”
“少废话!”
“谁也阻止不了老夫。”
“你不信可以试试。”
他徐徐撤剑,冷笑道:“老夫岂能不试?亮剑。”
左面的白影举步迎上,从容不迫地说:“你上啦!阁下。还不知你配不配要贫道亮剑呢。”
无为居士不曾与八爪苍龙接近,不知昆仑双圣的事,听对方自称贫道,便知是玄门弟子,口气之大,令他无名火起,大怒道:“那么,老夫得罪了。”
声落,轻飘飘地一剑点出。
白影冷笑一声,向左徐移。
蓦地,剑气进发,龙吟虎啸声入耳,无为居士的剑势倏变,剑虹吞吐中,恍若电火流光,凶猛地进击。
白影似乎一惊,身形快速地闪动,换了五次方位,危机间不容发,好不容易方避过五招急袭,最后才获得拔剑的机会,随手急封。
“铮铮铮”双剑急剧地相接,罡风迸射,响声震耳欲聋。
人影乍分,无为居土连退五步。
白影也倒退了三步,“咦”了一声说:“贫道走了眼,你很了得。”
“好说好说,老夫今晚算是碰上了高人。道长上下如何称呼?请示名号。”无为居土变色问。
“昆仑双圣,贫道太虚。你?”
“老夫无为居士解元魁。久仰了。三十年前武当论剑,解某有幸,在场得瞻两位道长的风采,只恨无缘请益。想不到今晚在此相遇,解某幸甚。道长的剑术,比当年更精进了。”
“施主要不要再试试?”
“如果道长意在相阻……”
“自然要阻。”
“老夫并不追逐任何人,只想到乌斯藏……”
“至乌斯藏不该走这条路。”
“翻越昆仑三百余里,可至巴楚(木鲁乌苏)河,那儿有到乌斯藏的路。”
“舍近求远,智者不为。”
“已经来了,不能走回头路。”
“施主如果不走回头路,贫道要赶你们走。”
八方风雨雷振声已看出无为居土技差一筹,一摆龙首杖大叫道:“不让借路,咱们拼了,以六比二,咱们怕过谁来?”
后面的太玄举步上前,拔剑道:“六十个人也是任然,你们将溅血在乾坤绝剑阵中,上!”
剑拔努张,眼看恶斗一触即发。蓦地,右侧不远处传来一声长笑,一个洪钟似的嗓音叫道:“方外人太嚣张,便会道基不坚,将永沦魔道,与仙道绝缘。”
双圣几乎同时掠出,同时怒吼:“这次你们可逃不掉了,贫道慈悲你们。”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欲聋,两个黑影向西如飞而去,宛若电射星飞。
双圣发腿狂追,片刻间便同时失踪。
“这……这两人是谁?老天!多可怕的绝迹飞腾术!”无为居士骇然地叫。
八爪苍龙一群人到了,远远地便叫:“什么人?通名。”
无为居土不愿生事,冷笑道:“刚才昆仑双圣前来生事,老夫输了,输得心服。你八爪苍龙如果不服气,可向西追,他们刚走。”
八爪苍龙迫近至三丈内问道:“刚才袭击陶某的人,是否有阁下在内?”
“呸!见你的大头鬼。老夫听到你那边有人鬼叫连天,正想前往察看究竟,在此地便被双圣拦住了,不许老夫借道昆仑,一言不合交上了手,老夫输了。阁下,你是不是想找麻烦?老夫输给双圣,不见得输给你八爪苍龙。”
地下虽没有向南行的足迹,八爪苍龙倒相信无为居士的话,冷笑地说:“既然没有阁下在内,陶某打扰了,幸勿见怪,告辞。”
“不想松松筋骨么?”无为居士冷冷地问。
“咱们之间没有过节……”
“你是官府的鹰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放个屁也是罪,怎说没有过节?”
“陶某要查暗袭的人,不接受阁下的挑衅。”八爪苍龙悻悻地说,转头便走。
他们回到宿处,本待循暗袭的黑影留下的足迹追踪,却晚了一步,江淮暴客与二十名骑士已到,探问闹事的始末,足迹全乱了。
八爪苍龙不愿多说,只说昆仑双圣到来闹事。暗中他对二十名骑士留了心,因为除了二十名骑士之外,其他的人人数不多。江淮暴客被人袭击,伤了四个人。无为居士与昆仑双圣冲突,不曾接近,只有二十名骑士嫌疑重大。
可是,二十名骑士为首的人殷殷相问,毫无敌意,似乎不像是暗袭的人,彼此并无过节,骑士的身份还未查出,似乎没有突然下手暗袭的理由存在。
第二天早上,八爪苍龙断然下令追赶,不理会昆仑双圣的警告。
这次启程,四拨人走在一起,藉人多壮胆,认为联手对付双圣决无困难。
八爪苍龙的人在前,十余丈后是无为居土跟进,其次是带了四个受伤同伴的江淮暴客,二十名骑士断后。
骑士们为首的人,姓陈名光远,自称是到西番寻人的人,要寻的人姓金名韬,三年前流落西番下落不明。陈光远与八爪苍龙结伴,沿途谈些江湖秘辛,武林典故,头头是道,在有意无意中探取口风。
八爪苍龙何等精明?天南地北胡扯,也探对方的底细。
众人循柴哥一行六人留下的足迹,匆匆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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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星宿海地境,首先便发现了蹄痕,俺没了谢、金一行十五人的足迹。柴哲心中一动,向古灵说:“等一等,他们已获得番人的庇护了。”
“怎么回事?”古灵问。
“看那些蹄痕,分明是故意掩没他们的足迹。”
“怎见得?”
“番人在严冬季候,不会出动这许多马匹,以免损伤牲口,如无重要事故,决不动用坐骑。显然,和硕丹津的番人朋友,正在帮助他。如果我猜想正确,附近各方必定有不少足迹和蹄痕,足以扰乱追踪人的寻踪术。”
“咱们直接去找番人……”
“那怎么行?”
“为何不可?”
“凭咱们几个人,敢到番寨中撒野?不啻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那……我们……”
“我怀疑他们是否仍在番寨中。即使咱们敢进入番寨,番人不承认有外人到来,或者故意指引咱们追向错误的方向,咱们又能如何?”
“这……这确是难题。依你之见……”
“咱们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不能冒险进入番寨索人。瞧,前面十余里的山冈上,那座木架台极可能是番人的了望哨台,台这一面山林隐蔽,南面极可能有番寨。咱们从右面过去,从西北绕向西南角,监视着番寨的南口,隐起身形察看动静,晚间方人寨内探。同时,利用这些蹄迹,摆脱八爪苍龙的追踪。”
“但……我们已没有食物,我可饿惨了!”文天霸懊丧地说。
“除了忍耐之外,别无他途。文叔,勒紧裤带,晚间再入番寨找食物。”柴哲无可奈何地说。
连端木长风也不再反对,只好依柴哲的办法,忍受饥火中烧的痛苦,用踏雪无痕轻功向右绕山脚而走,然后由另一处有蹄迹处,走向一座山峰下。踏雪无痕轻功支持不久,所以须从另一处有蹄痕处岔出。由柴哲领先,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踏着柴哲的足迹前行。因此,雪地上只留下一个人的足迹。
他们是从东北角进入星宿海的,绕山脚向北移动,距番寨约有十里左右。绕了近三十里,方到达番寨南角的一座小山,攀上山颠,恰好可以看到香寨的南面出口。番寨后面的山,挡住了察看东北角进入星宿海要道的视线。在他们刚安顿下来时,八爪苍龙已从东北角踏入了星宿海的地境,但他们看不到。
“咱们只派一个人监视,其他的人尽量休息养精蓄锐,轮流监视,小侄先监视一个时辰。”柴哲向古灵说。
他们昨晚奔波了一夜,心力交瘁,休息时没有御寒物品,而且缺粮,心中恐惧惊骇,正应了饥寒交迫四字的情景,莫不急于歇息,只有柴哲这傻瓜方自告奋勇先负责监视。不等柴哲有所解说,五个人挤在一处,倚山壁入睡。杜珍娘已忘了自己是女人,她挤在白永安身旁,不片刻便沉沉睡去,天掉下来她也懒得管了。
天宇中云层甚厚,朔风劲烈,天候似乎将变,下一场暴风雪快到了。
八爪苍龙带有向导,踏入星宿海地境,即向绰火尔族的番寨接近,后面跟着大群人马。
由于他们数十人结伴而行,昆仑双圣有所顾忌,加以被几个神秘人物所牵制,也无暇分身阻止他们进入星宿海。
迎出寨来三个番人,仍是伊实三个人。绰火尔的族主叫图沁,意思是大力无穷。伊实,意思是智慧。可知族长必定骁勇,伊实自然是该族的智多星了。
双方迎出,伊实上前盘请来意。八爪苍龙的通译说:“我们从天朝来,奉命前来追捕人犯,人犯有一个通晓番语的人,名叫柴哲。主犯是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人,叫古灵。我们一方面向贵族换一些食物,并请求协助。所追捕人犯的足迹,已被贵族的人马所踏乱,但从人犯的去向看来,他们六个人必定已经到了贵地,希望贵族多加协助,我们从天朝带了些物品权作谢礼。”
伊实摇摇头,坚决地说:“我们没有看见这六个人。他们是些什么人?”
“他们是杀人犯,是极为危险的人物。前些日子,他们在索克图杀了苏克族四百余名勇土。你们如果收容他们,将会后悔无及。”
“本族决不收容外人,你们可以放心。”
“但足迹确是到了贵地。星宿海虽有三四族人,但除了贵族之外,皆住在山区,所以他们必定到贵族来找食物歇息,尚请告知族长,务请协助,方可保障贵族的安全。”
伊实故意沉吟片刻说:“我记得昨天似乎在七八里外看到有几个人,但他们没来本寨,不知是什么人?”
“他们……”
“他们向西北走,也许到图罕族去了。”
“昨天什么时候看见他们的?”
“哦!这个……像是日落时候。”
“好,我们会去查。请让我们入寨,借住一宵,并向贵族长换一些食物。”
伊实难下笑说:“好,请进寨歇脚。”
寨中兴建了一座佛堂,佛堂的左首是容纳外客的几座木屋和容纳客人牲口的厩房。佛堂中住了三位喇嘛,规模虽小,但布置却有佛寺的章法。这里是极为神圣的地方,除佛殿之外,后面一带除了族长和几个重要番目,旁人是不许越雷池一步的所在。
四拨人被安顿在木屋中,少不了有一阵繁文褥节的应酬。八爪苍龙按番俗拜会了族长,献哈达,奉礼物。族长也少不了尽地主之谊,送粮秣,赐宴等等。
族长一口咬定在入冬以来,不曾有外人进和星宿海,更不曾见过汉人,答应了客人的请求,立即派人至其他两族传信;并准备搜索附近是否有生人出没。
天色尚早,约在一个时辰之后,搜山的人已准备停当。族长图沁表现得十分热心,他表示既然柴哲几个人是歼灭苏鲁克族四百余人的凶手,同仇敌忾自当全力协助,方可避免绰火尔族遭受攻击。
由伊实带领了十六名勇士,每人带了一头浑身漆黑极为凶猛的契犬,引领着八爪苍龙十八个人,立即出发先向西北山区搜索踪迹。
其他三拨人并不同行,在塞中等候消息。
二十名神秘骑士被安置在左首第一栋木屋中,门后派有人把守。自称为首领的陈光远,召集十九个人围守在屋中的皮褥上。被称为会主的人高踞主位,两侧是两个身材魁梧,有一双鹰目的人,所有的人皆穿了番装,毡巾蒙住了头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法看出股貌。
陈光远坐在左首不远,低声道:“禀会主,属下不明白,会主为何不让属下跟随前往?
万一他们找到了……”
会主冷冷一笑,抢着说:“不会的,图沁族主并无意帮助八爪苍龙。”
“但他们带了獒犬……”
“他们装腔作势,只能骗得了八爪苍龙。我已从图沁族长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怀的鬼胎,他根本就在敷衍,显然另有作用,隐瞒着极为重要的秘密。”
“那……”
“我们要找的人,极可能藏身在寨中。糟的是隆冬时节,有些人足不出户,也无法察看面貌,即使咱们遇上了要找的人,也会一无所知。”
“要不要公然搜查?”
“不可,这一族番人十分剽悍,组织严密,公然搜查必将引起冲突,不但众寡悬殊,而且八爪苍龙也不会让咱们如意,不可妄动。”
“难道咱们就此坐候不成?”
“晚上擒一两个番人来问问,以免打草惊蛇。同时,派两个人到佛堂暗探,里面可能有可疑的线索,你先派人到佛堂附近探探道,派去的人切记不可露出马脚。”
右首一个有一双木无表情的山羊眼的大汉,沉声道:“禀会主,难道我们就这么坐视八爪苍龙迫害咱们的人么?”
会主呵呵笑说:“冷兄弟,难道我不比你关心?八爪苍龙奉官府之命前来西番,所带的通译与向导,皆是一流的人才,没有他引领,咱们怎找得到要找的人?”
“但是……这与咱们要找的人无关……”
“所以你还不能独当一面,因为你到底缺乏判断力。你想想看,古堂主如果不是获得了咱们要找的人的线索,岂会在后有追兵的困境中,仍然不顾一切向前走?因此咱们利用八爪苍龙带路,时机未至,不可打草惊蛇……”
“但会主昨晚却……”
“昨晚情形特殊。”会主抢着说,稍顿又解释道:“昨晚我以为可一举格杀他们三分之一的人,再活擒几个人逼口供,没想到恰好碰上昆仑双圣闹事,功败垂成,十分可惜。目下八爪苍龙这老狐狸已对咱们生疑,机会不再,咱们只好利用他带路,到时候再行决定下手除掉他们的妙计。”
“哼!他们十八个人,咱们足以收拾他们……”
“冷兄弟,你太小看了八爪苍龙了。他这十八人中,最少有一半以上是顶尖儿风云人物,拼起来咱们即使能占上风,也是死伤一半人,岂可操之过急?别说了,咱们到外面走走,先摸清地势,准备应变。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番人反复无常,喜怒莫测,不守信诺,咱们不可因图沁族主表示友好而松懈,须防他们翻脸弄鬼。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须提高警觉,不要相信对你太过热心的人。”
会主人老成精,虽是个无所不知的老江湖,但仍然有失算的时候,他毕竟与番人极少接触,不了解番人的心理、却自以为是,失算了。图沁族长早在和硕丹津的口中,知道了古灵和柴哲的底细,当然希望八爪苍龙能擒住古灵和柴哲永除后患,有外人相助,何乐而不为?
所以派出伊实,希望确能找到古灵六个人的藏身处所。只不过图沁另有打算,并不完全信任这群来自中原的汉人,所以表现得表面热心,心中却时时警惕,以致会主会错了意,判断错误。
寨中极为平静,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征候。
伊实带着八爪苍龙,先向西北搜,然后向东北折,距柴哲所走的路径,只差半里地,未能发现六人留下的脚印。搜了近三十里,将接近进入星宿海的东北出水口,也就是所有的人进入星宿海的来路,方发现了古灵六人折向山区的足迹,天色已近黄昏了。
八爪苍龙大喜过望,断然下令沿足迹追赶。可是,只追了十余里,天色已经尽黑。晚间番人是不外出的,伊实坚决表示要返回番寨,明天再行追踪。
八爪苍龙沿途仔细察看前面的地势。心中有数。夜间确是不宜追踪,便启程返塞.一再请求伊实,再返回番寨后不要泄漏追踪所看到的线索,伊实自然一口承诺。
在他们开始搜索追索期间,柴哲六个人皆捏了一把汗,始终注视着他们的举动,随时准备溜走。
六个人饥寒交迫,心中恐惧,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柴哲吁出一口长气说:“他们已获得番人的协助,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一条路?”古灵问。
“及早离开,到另一处番塞找食物,或者连夜从来路撤出星宿海地境。”
“我们尽快撤出星宿海地境好了。”端木长风恐惧地说,他已对追踪谢金那群人的事失去了信心,经过上次被擒受辱的教训,他的心早已经发寒,假使再落在八爪苍龙的手中,他不用想也感到毛骨惊然,开始表示认栽了。
“不追擒和硕丹津了?”柴哲颇感意外地答。
“不了,日后再说。”端木长风情绪反常地答。
“他们就藏在番寨中哪!”柴哲指向远处的番寨说。
“那群鹰犬也在里面,我宁可放弃。”
“少庄主,那……咱们回去如何解说?”古灵接口问。
“自有我担待。回程时,咱们好好商量,编一套谎言……”
“编谎?老天!日后庄主如果查明真相,那……”
“谁会到这连蝼蚁也呆不住的星宿海来查真相?”
柴哲摇摇头。苦笑道:“从前在追踪期间,该放弃却不放弃。目下要找的人就在番寨中,少庄主却要放弃了。八爪苍龙会返回中原的,他会将发生的事到处宣扬。庄主不聋不睛不糊涂,必然会派人到星宿海来查。少庄主固然可以担待,但其他的人可受不了。”
“你怎么老是跟我作对?”端木长风不悦地问。
“少庄主,这不是作对,只是说明事实而已。至于少庄主要怎么办?谁敢反对!”柴哲冷静地说。
“那么,我说回毕拉寺。”端木长风悻悻地说。
“是,回毕拉寺。”
“明早就走。”
“如果目下不走,就走不了啦!”柴哲平静地答。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乏了,该谁守望了?我得休息休息。”
端木长风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沉声问:“你说,为何会走不了?”
柴哲淡淡一笑,平静地说:“大家都乏了,没有食物,饥寒交迫,所以走不了。”
“这时走岂不更乏了?”
“这时还受得了。”
端木长风放了他,颓然在一旁坐下,整天未进食物,紧张时反而没感到难过,这时危险一过,经柴哲一提,便感到饥肠辘辘,委实难以忍受。
古灵也饿得难受,说:“咱们必须冒险,到番寨中找些食物充饥,不然想走也走不了,动起手来只有束手待毙的份,那怎么行?”
“柴哲熟悉番情,叫他跑一趟。”端木长风急急地说。
柴智不等古灵招呼,将包裹拾起交到古灵手中说:“好吧,我走一趟,但在一个时辰之内,你们如果不离开此地,恐怕你们不会……你们将有困难。如果我回来找不到你们,那么,在东北入口的道路会合。”
古灵一把拉住他,急急地问:“有困难?你的意思是……”
“灵老,你以为八爪苍龙在番人带犬搜寻下,会找不到我们留下的脚印,哼!别做白日梦了。番人夜间不会外出搜山,八爪苍龙这个老江湖,他可不在乎黑夜或白昼,他要是不找来,便不配称天下第一名捕头了。”
他沉静地说,举步便走。古灵正想阻拦,端木长风却叫道:“你以为你是什么?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吗?哼!八爪苍龙如果要来,岂会轻易地转回番寨夜间再来搜寻?见鬼!别听他胡说八道;处处表现他精明机警,岂有此理。”
柴哲一面走,一面说:“八爪苍龙老奸巨滑,如果他在入暮时分不转回番寨,你们岂敢放心躲藏?他便不会如意了。”声落,他已远出十丈外,慢慢走去。
“我也去。”杜珍娘叫,一跃而起。
“不行,人多了反而得事。”古灵出声喝止。
“好吧,咱们大家在此地等死。”杜珍娘愤愤地说。
等了半柱香左右,担任守望的白水安,突然闻到一阵腥风从北面吹来,他好然扭头北望。
雪光朦胧,罡风怒号,视界有限,耳力也失去效用,听不到劲风呼啸以外的声息。
朦胧雪光中,可看到三条黑影贴地沿山坡向上奔窜,速度甚快,已接近十余丈下了。
“狼来了!”他大叫。
挤在一团的其他四个人,从恶梦中惊醒,急急爬起,本能地抓住身畔的兵刃。
来不及了,南面突然响起八爪苍龙震耳的吼声:“你们要搏斗而死呢,或是缴出兵刃就擒?”
众人扭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斗志全消。
以八爪苍龙为首的十二个人,已站在他们身后不足五丈,成弧形围住。
他们正想扭头向北逃,转身一看,呆住了。
三条獒犬,六个人,已在丈外堵住了退路,完成了包围,成了网中之鱼。
杜珍娘丢下木棒,惨笑道:“我说过的,谁不听柴哥儿的话,便会倒霉。刚才我说在此地等死,不幸而言中,少庄主该快意了吧?”
端木长风大吼一声,挺剑冲向八爪苍龙,剑出“三星赶月”,连续抢攻三剑。
八爪苍龙身侧的镇八方一声冷笑,截出接招,“铮铮铮”三声剑鸣响处,三剑全部落空。
“卸下你的手。”镇八方冷叱,剑虹一闪即隐,接着退出八尺外,“擦”一声收剑入鞘。
“哎……”端木长风厉叫,踉跄后退。
“噗”一声响,他的右手齐肘以下,裂开一条大缝,深达臂骨,五指仍死死地抓住长剑不放,但已无力举起了。
“临斗愤怒与恐惧,皆可令人灵智迷失,足以自陷死境,所以你禁不起一击。要不是千面客秋岚兄事先打过招呼,这一剑便可以贯穿你小子的心室。还有谁想上前试试?”
龙骧华志远闪出大笑道:“华某感到手痒,也想卸一条膀子玩玩,谁来试试华某是不是浪得虚名?请上。”
古灵扶住端木长风,握住他的右臂止血,惨然一笑,向其他同伴说:“丢下兵刀,咱们毫无机会。悔不听柴哥儿的话,致陷诸位于死地,我……我深感抱歉。”
古灵没有兵刃,白永安与文天霸也没有,只带了一根木棒。端木长风的剑是柴哲的,柴哲去番寨找食物只带了弓箭。
白永安丢下木棒,冷笑道:“古老,仅是抱歉而已么?你老了,早该退休啦!”
八爪苍龙举步走近,厉声问:“柴哲呢?他在何处?”
“走了。”古灵木然地答。
“去了何处?”
“不知道。”
“走了也好,这次他永远没有再救你们的机会了。”
“不见得。”
“咱们走着瞧好了,咱们走。”
八爪苍龙一面说,一面走近,猛地两掌劈在古灵的双肩上。
“咔嚓”两声轻响,古灵双肩脱臼,怀中的端木长风突然跌倒。
弄脱了五个俘虏的肩关节,由五个人每人伺候一个,挟了就走,扬长奔向番寨。
在天色将黑时,住在番寨的二十位神秘客,始终没有擒到一应番人拷问口供的机会,番人们都在住所内活动,根本不接近客房,无法擒捉落单的番人,因此得不到丝毫消息。天黑后不久,八爪苍龙带着人回来了。陈光远奉命前往打听消息,却碰上了八爪苍龙这个老狐狸不吐露丝毫口风,只说找不到古灵的任何线索,要明晨继续搜索,今晚要早些安歇。
他们放了心,准备晚间暗搜佛堂和番寨的可疑藏人处所,因此也乘机早早歇息。
岂知八爪苍龙早向伊实商妥,借了三条獒犬,悄然出了番寨。二十位神秘客人埋头大睡,毫无所知。
江淮暴客与九现云龙十三个人中,有四个伤势仍未痊愈,他们并不关心其他的事,睡得像猪一般熟。
只有无为居士六个人是清醒的,八瓜苍龙的人离开番寨,无为居士和八方风雨也悄然出寨,两个人在后跟踪。直至发现柴哲并未被擒,高兴地先一步返回番寨。
八爪苍龙押着俘虏,兴高采列地向番寨赶,走了五六里,断后的虎卫邢志超突然向前面的人低叫道:“陶兄,后面像是有人跟踪。”
八爪苍龙举手一挥,从人两面一分。
“真的?”他问。
“小弟似乎看到一两个白影,但定神看时,却又一无所见。”
“会不会是邢兄连日劳累,眼花了?”
“不会的,似乎确是有人。”
“放狗,咱们带几个人往回搜。”八爪苍龙低叫。
三条獒犬的圈绳一解,獒犬便狂嗅着往来路急窜。
八爪苍龙、虎卫、千手修罗、金眼雕,四个人衔尾急追,去势奇疾。
奔了二十余丈,蓦地獒犬同时向上一窜,“砰砰砰”三声怪响三条獒犬全部掷倒在地,狗爪子猛烈地抽搐,叫不出声音。
八爪苍龙首先奔到,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犬脑袋全部破裂,似被钝物所击碎。
“怎么回事?”从后跃上的虎卫急问。
他们的右首不过处,有一座不冻的大泉,泉旁的积雪中突然升起两个白色的人影,笑声震耳欲聋。
白影一高一矮,高的白影笑完说:“你们把贫道的警告当作耳边风,居然追到星宿海来了。贫道如果不大开杀戒,昆仑双圣岂不成了浪得虚名之徒?你们既然不将贫道放在眼下,贫道只好慈悲你们了。”
八爪苍龙大吃一惊,深深吸入一口气,定下心神说:“不是在下敢于和两位仙长作对,只是公务在身,不得不追赶人犯……”
“人犯?你是什么人?”
“在下陶金山,曾任成都府巡捕……”
“哦!贫道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敢问两位仙长,与古灵六位杀人犯有何渊源?”
“你们是追捕古灵来的?”
“正是,已经擒住了,只逃了一个叫柴哲的青年人。”
“你们只为了这几个人么?”
“另一批奸杀要犯已经伏法,目下这几个人已经就擒,在下明晨即将他们押返成都受审。”
“那位柴哲呢?”
“柴哲不是主犯,逃走了也就算了。在下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再在西番耽搁。”
“好,你们可以走了。姓柴的孽障如果落在贫道手中,贫道会交给你的。”
“谢谢两位仙长成全。”
双圣突然向西退走,冉冉而去。
八爪苍龙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怪事,这两位老道是怎么回事?费解,费解。”
怀着满腹疑云,他带着同伴走了。
双圣向西退,退出半里外,太玄突然哈哈狂笑,倏然转身怪叫道:“岂有此理,你敢跟踪贫道……咦!你……”
身后五丈余站着两个白袍人,不是番装的八爪苍龙。
白袍人身材相等,徐徐走近。
太虚猛地拔剑怒吼道:“又是他们。师兄,这次决不让他们走脱。”
“他们走不了的,这一带是平阳,水泉多树木少,走不了的。”太玄沉声说。
右首的白袍人呵呵笑说:“老夫并不打算走,不劳你们费心替咱们打算。”
“你阁下可以通名了。”太玄冷冷地问。
“呵呵!你叫老夫为阁下,不像玄门弟子哩!老夫草野狂人、老得快进棺材了,又不想窃博时誉,何必通名现世?免啦!”
“哈哈哈哈!”另一名白袍人长笑,笑完说:“咱们是你两位老道的影子,也像是冤魂不散,缠定了你们,你们道术通玄,剑术超凡入圣,咱们可不敢跟你们较量,所以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太玄徐徐逼进,手按剑冷冷地说:“先分个胜负,方有商量。”
“真的?”
“贫道从不戏言。”
“那么,我这老不死的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你们既然要先兵后礼,咱们不敢不奉陪。道长请赐教。”
太玄拔剑出鞘,剑虹一闪,便已攻出一剑。
白袍人向左一闪,叫声“厉害”,若无其事地徐徐撤剑。
太玄一剑横拂,轻灵飘逸,似在舞剑。
白袍人抬剑虚架,向右移走,笑道:“老道,何不双剑合壁,把你们的乾坤双绝剑阵亮出来,让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开开眼界?”
太虚大踏步而上,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师兄,乾坤双绝,乾三连,坤六断……”
剑阵正要发动,蓦地南面传来震耳的喝声:“两位师弟,不可无礼。”声落,青影乍现,冉冉而至。
双圣火速收剑,行礼同声叫:“咦!师兄怎么也来了!”
青影走近笑道:“一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你们,听到此地有笑声,一时好奇前来看看究竟,想不到却是你们两人。怎么?动了嗔念了?”
“这两个人欺人太甚,太玄不得不教训他们。”太玄恭敬地说。
“师弟,不可以,怎么还不放下你们的剑?我问问那两位施主,你们在一旁不许插嘴。”
左面的白袍人呵呵笑说:“毕竟是得道之士,说得委实令人心服。太昊道友,久违了。”
太昊一惊,讶然道:“咦!施主是…”
“道友是真健忘?还是假健忘?呵呵!二十年一别,彼此都老了,难怪你忘啦!还记得故友闵天虹么?”
太昊狂笑,上前稽首道:“哈哈,你居然还健在人间,不死于兵解,异数异数。二十年了。老天!多快的日子啊!那位施主是…-”
“是小徒的父亲,我的好朋友斐岳阳。”
斐岳阳过来行礼,笑道:“在下斐岳阳,曾听天虹兄一再提及仙长的……”
“哈哈!施主可不能听信这闵施主的胡说,贫道方外人,在昆仑苦修……”
“呵呵!谁不知你是三逸隐中的神箫容许元戎?你的太昊道号,当然可以掩住天下人的耳目?说真的,这次我西行,一是为了一件小事,二是想专程到贵山来找你这位富翁叙叙旧哩!”闵天虹笑着说。
“见鬼!你认为我还是富翁?富贵山的风雪,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炼惨了。”
巴颜喀喇山,巴颜,蒙语意指富贵,喀喇,意思是黑,因为山上的石头大多是黑色的。
“道业精进,超凡入圣,不算富翁么?金银财宝阿堵物,算得了甚么?”闵天虹笑着说。
“你说的小事,是指……”
“且坐下谈谈,我得先向令师弟道歉……”
太宝太虚已经走近,太玄笑道:“如果问施主通名,贫道岂敢无礼?道歉不敢当,倒是贫道多有得罪,两位施主海涵。施主所说的小事,是指柴哲么?”
“正是他……”
“先得请教施主,施主可知道他所追杀的人是谁么?”
“呵呵!老朽当然知道。”
“知道了你竟然还护着他?”
“但他并不知道。”
“那人……”
“不满二位道友说,我是怀有私心而来的。”
“老友,你把我弄糊涂了。”太昊摸着白髯说。
“呵呵!简要地说,我试试他的心地,看他是不是个真正有血性的英雄,看他是否值得爱惜。咱们坐下谈,不说明你们仍会糊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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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寨中,形势紧张。首先,是柴哲侵入了牲口厩。
当他从番寨西南角攀山崖向下降时,虽说极为辛苦,也暗自庆幸。这座番塞没建有防兽棚,南面入口垒石为护墙,其他三方倚山为险,有一段三二十丈高极为峻陡的山壁,野兽难下。他发觉入口处戒备森严,其他三方却无人把守,便宜他行事。
人,他不怕,却怕獒犬。好在番人的獒犬皆在寨西内外,接近后寨的厩房附近,仍未发现犬踪,他大为放心。
数排以草木搭成的厩房,分别拴着马、牛、羊,宽阔的露天牲口拦空荡荡地。如不是严冬时节,番人的牲口是放野的,只有番寨或冬窝子,方设有让牲口过冬的设备。
他是找食物来的,嗅到牲口的腥臭味,便知何处是圈羊地方,便向羊栏摸去。
饥不择食,到了西番,便得适应茹毛饮血的环境。用藏锋录弄开了羊栏的木门,闪身入内,腥膻味中人欲呕。
他摸到一头十来斤重的羊羔子,扼着羊颈子在羊耳后刺上一匕。真是饿了,三不管喝下一肚子温暖的羊血,不由精神一震。接着,他割下一些羊肉大吃。
他无暇清理,熟练地割下四条腿拴在腰带上,再闷死另一头二十来斤重的小羊,放在背上摘好,做得干净利落。
他该立即撤走的,降下山崖已花去不少时光,向上爬必定更为费时,必须早走。但他胆量够大,心中一动,付道:“我何不去探出两个白莲教余孽的下落?既然来了,岂可身入宝山空手而回?”
在他心目中,白莲教的确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匪首,都是些为选一己私欲,不惜裹协那些无知乡愚,无纪无律,结果反没有造成,却枉死了不少无辜。这种人如果不杀,世间哪还有天理在?
他不顾利害,将上了弦的弓绰在手中,悄然向寨左摸去。
番寨中虽建有木屋,但真正住人的地方,仍然是黑羊皮帐。北面是佛堂的木屋,和左面的客室,前面的广场,有十座皮帐,高灶的烟囱口不时冒出火星,灶内的火是经冬不灭的。
地近山林,不需烧牛马粪或恶劣的羊粪,烧木柴便会有火星冒出。有些番族的居住地贫瘠万分,马粪亦稀少,只好烧牛粪饼,其臭味可远熏半里外,不习惯的人,连走近都感到困难。
他必须先接近木屋,方可沿皮帐的排水沟接近皮帐,抓一个人来问问。他并不知道那是佛堂和客室,首先便到了佛堂的西北屋角,隐入室角下,蛇行鹭伏沿壁前移,移向西南的墙角。
刚藏身在壁角,贴着壁角探视,便发觉另一面的木壁下,伏着一个穿白衣的人影,正贴着壁缝向里面窥探。壁缝不会有空隙的,这人必定在利用壁缝另开缝隙探看里面的动静。
“有人抢了先,是谁?”他想。
他向下一蹲,心说:“且看看他有何图谋。极可能是八爪苍龙的人,番人不会穿白衣。”
在西番,衣料不管是布或皮,决不会有白色的,穿白的人,决不是番人。
他无意惊动白衣人,但白衣人却找上了他,突然离开了偷窥的壁缝,向他藏匿的屋角移动。
“老兄,除非你想倒霉,下然就别过来。”他心中暗叫。
白衣人急步到了,刚到屋角,柴哲已别无选择,先下手为强,猛地站起就是一掌,“噗”一束劈中白衣人的左耳门,力这沉重。
不等对方倒下,他已勒住了对方的颈子向下掀。直至掀到对方的反抗力完全消失,他方行放手。他先将人塞在墙角下,正想到壁缝察看,却听到了轻微脚步声从前面的屋角传来,赶忙伏下不动。
随着脚步声,屋角出现了一个番人装束的高大人影,拉开裤腰,在屋角小便。
“这家伙该死,半夜三更居然走出屋外放水,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心中暗叫。
那人的头部不住左右转动,显然在留神察看附近的动静,因此他猜想这家伙是有意出来察看的。
等番装人走后,他先到前面的屋角察看,发现前面还有两栋木屋,不见有人。
他退回壁缝,果然不错,不但有一个小孔,而且可看到里面的灯光。
屋内铺有黑羊皮褥,六个穿番装的人围坐在中间,一盏酥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只看到六双眼睛反映着灯光,发射着炯炯冷芒。
坐在上首的人,用低沉的的嗓音,以纯正的京师口音说:“高兄已认出这批人的本来面目,可知古灵这老家伙是他们先派来的诱饵,显然他们已对寨中生疑,极可能大肆搜寻,咱们在此藏身,危险极了,无论如何,咱们得赶快走。”
左首一人说:“他们不敢大肆搜寻的……”
“冯兄,他们为何不敢?已经进入寨中,图沁族主决不能拦阻他们,狼已入室,图沁族主是无法阻止他们搜寻的。他只消要求所有的人除下裹头毡巾,咱们便完了。”
“那么,咱们必须连夜离开。”右首一个身材稍矮的人说。
坐在上首的人沉重地说:“不错,咱们必须及早离开。昆仑两位仙长阻止不住这许多高手,难免顾此失彼,不走不行。”
“咱们往何处……”
“到都尔伯津山。如果他们再追来,便奔向噶索达齐老峰。假使仍逃不过他们的追逐,咱们便逃向穆尔乌苏。我相信咱们可以耗到仲夏,那时冰雪融化,咱们乘羊皮筏下犁牛河,飞渡丛山下金沙江,乾脆再回中原,召集教友与黑鹰会拚个生死存亡。兄弟们,咱们这次逃入西番,可说大错特错了。”
“有何错处?”在首的人问。
上首的人目光如冷电,恨声说:“逃避足以自取败亡,惟有进攻以牙还牙方可自全。
高、夏、云三位兄弟对黑鹰会了如掌指,咱们为何不公诸天下,号召天下群雄起而攻之?逃避到西番想苟延残喘,反而呼天不应,连多找几位朋友助拳也办不到。诸位,请问有何高见?”
坐在下首的人说:“家叔的师兄住在噶索达齐老峰,他老人家会帮忙的。万一他老人家也无法照顾,可依宏达兄之见,走犁牛河入川重返中原,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兄弟相信可以找到不少故友相助一臂之力。犁牛河一带我不算陌生,只是难得很,冰雪不化,无法通行,但仍可冒险一试。只是……沈公子一介书生,唉!我们不能不为他打算啊!”
上首的宏达兄用坚定的口吻说:“沈公子的病已无大碍,咱们背着他走。咱们逃的人苦,追的人同样受不了。过了星宿海,马匹已毫无用处,咱们有岳琪兄熟悉地势,何足俱哉?岳琪兄,木鲁乌苏河真可通四川么?”
下首的岳琪兄笑道:“兄弟便是一时好奇,与黄真兄弟俩往探江源,然后翻越昆仑,经过此地遇上了家叔。返回时大河东下,到了索克图,一不小心,被那位番女在酥茶中下毒弄了手脚,做了五年的番邦驸马,交换的条件是放黄家兄弟离开。那次从四川叙州到达索克图,行踪万里,整整耗去两年光阴,历万险留得性命,再走一趟我并不害怕。”
大江,发源于昆仑之西。大河,源于昆仑之北。中间只相隔三百余里。
古籍(禹贡)上说:岷江导山。因此,那些自命闭门读书可知天下事的人,食古不化,从不寻根究底,一口咬这氓江是江源,而且至死不悟。
大江的上源,古称丽江、神川,也叫犁牛河(丽、犁可能是谐音)。番名叫木鲁乌苏。
初源经过一座像牛的巨石下,因此叫犁水,可能讹为丽水。水流经那木唐龙山,转东南流八百余里,入乌斯藏喀木境,这一段叫布拉楚河。又转南流略偏西八百余里至巴塘西,叫巴楚河。再转东南流六百余里,入云南丽江府界,称金沙江。江出金沙甚多,这就是“金生丽水”的典故。
河源汉人甚少到达,江源却早就有汉人涉足。云南在唐代称为南唐国,唐贞元五年,南诏大破吐蕃于神川,可知汉人与番族早就在这一带你争我夺了。
“那一带你有熟人么?”宏达兄问。
“那一带是绰火尔族的老家,也是现在索克图东面的尼牙木错族的老家,他们在老家还留有人。此外,我还认识阿萨克族和白利族的人,保证可以安全进行。”
“好,我去通知图沁族主一声,请他生事,给我们造成乘机溜走的机会。”宏达兄用坚定的口吻说。
柴哲聪胆机警,听室内人的对话,便知这群人中,便是他和古灵这次西番之行所要找的人了。那位宏达兄,必定是金宏达和硕丹津。那位岳琪兄,即是从索克图来的人,也就是用箭暗算他的正主儿,同时也是引他进入死亡之谷的家伙,而且是昆仑双圣之一的侄儿,来头不小。
他暗暗的忖道:“黑鹰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端木长风上次也提到过该会哩!这个会是好是坏?又有些甚么罪行?沈公子当然是指沈襄,这位书生又是何许人也?”
他百思莫解,茫无头绪。
“我已知道他们的去向,不用操之过急,且看看那位在帐外偷窥的人是何来路再说。”
他想。
他退回白衣人藏身处,首先拉开那人的风帽掩口,将那人弄醒,以一手截住对方的咽喉,低声附耳用汉语说:“老兄,安静些,好好回答,不然要你命。你阁下贵姓大名,是何来路?说。”
那人手脚不能动弹,吃力地用汉语说:“你……你又是……是……”
“混帐!我在问你。”他低叱,手上一紧。
“除……除了杀我,你……你问不出任……何事来。你……这官……官府鹰犬,在……
在下……”
“你不怕分筋错骨?”
“你……你以为在下怕……怕死贪……贪生?”
“你不招?是准备熬刑么?”
“在下的人不……不久将到,你……”
“你是不是江淮暴客的人?”
“在下是……是……你……你是……”
“在下是居住在此地的汉人。”
“那……那你是里面的人?”
“你呢?”
“在下来……来自西宁。”
“几时到的?”
“今天?”
“有何责干?”
“无可奉告。”
“那……那你得准备熬刑。”
“死且不惧,何伯酷刑?”
柴哲冷哼一声,扣住对方的咽喉,一指头点上左肋下的最下一根蔽骨,冷笑道:“这根蔽骨本来长得好好地,我替你拨到右面,使它易位。你忍着些儿,骨动肉开,相当疼哩!而且可能要断。即使不断,三两个月之内,阁下休想复原。”
指头下插,白衣人浑身开始抽搐。
正在紧要关头,蓦地前面呐喊声大起,整个番寨的番人四处奔走叫喊,獒犬的吠声震耳欲聋。
柴哲一惊,心说:“图沁族主掩护正主儿脱身了。假使在寨中闹,我恐怕会受到地鱼之灾,必须回避。反正已知道他们的去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今晚不宜下手。”
他一掌将白衣人劈昏,火速退至寨后。
番寨人影用动,大队番人急急出寨,向西面八方散去。喧闹中,他听到番人说有人侵入寨中,来意不明,人已逃出,因此全寨戒备,派人追赶入侵的人。
他藏身在羊栏附近,一直等到寨中恢复沉寂,正想离开,前寨又响起犬吠声,有人返回番寨了。回来得这么快,也许真的有人入侵,被番人捉回来了呢?他的心中一震,暗说:
“会不会是灵老他们等得不耐烦,赶来觅食不幸落在番人的手中了?不好,我得看看究竟。”他将死羊和羊腿解下,藏在附近暗处,悄然往回走。
回来的人是八爪苍龙一行十八人,押着五个俘虏。
番人大部分已经外出,寨中只留下图沁族主和二三十名勇土。帐篷附近亮起了火把,火焰在罡风呼啸中摇曳。
寨中有警,客人都惊动了,全都出屋察看,却被图沁族主派人阻住了,说是只看到两个可疑的人物,些须小事不希望惊动客人,请客人安心歇息。
出屋察看的人,只有江淮暴客、无为居士、和会主等三拨人,没有八爪苍龙十八名高手。
会主心中暗凛,命通译向一名番人问:“姓陶的十八个人,不知到何处去了?”
“他们乘夜出去捉人,借了我们三头獒犬。瞧,他们不是回来了么?”番人若无其事地答。
八爪苍龙一群人已进入寨门,通过羊皮帐中间的广场,在火光照耀下,由图沁族主相陪,踏入了佛堂与客室前的空地。
八爪苍龙的通译,向图沁族主笑道:“人已经捉到,只逃走了一个柴哲。他一个人人孤势单,对贵族已无妨碍,你们可以放心了。为了捉人,断送了贵族三头獒犬,敝主人甚感不安,明日将以微礼奉上,以谢贵族热情襄助的盛情。”
图沁族主突然低声说:“汉客,你们捉的人还有党羽……”话未完,客室前的会主与八名同伴急步迎来,名义上的首领陈光远哈哈大笑,笑声将图沁族主的话打断了。
陈光远迎近,八爪苍龙一群人仍往客室走,双方在距客室约有五六丈处相遇。
“陶捕头,恭喜恭喜,擒获了些什么人?””
另一座客室前的无为居士六个人,不约而同向前欺近。
江淮暴客、九现云龙十三个人,站在屋前作壁上观。事不关己不劳心,他们并不关心其他的人和事。
八爪苍龙站住了,呵呵一笑,向后面一指说:“捉住了五个。走了一个柴哲,总算是法网恢恢,杀官差的要犯就擒,茂州的案可以结了。”
无为居土听说柴哲走脱,不再前行,袖手旁观。他祖孙俩只关心柴哲的安全,哪管其他人的死活?
“人既然擒住了,是否明日便解回四川?”陈光远再问。
“不解往四川。”
“那…”
“上次也擒住了他们五人,却被逃走了的柴哲救走。这次陶某岂可再蹈覆辙。”
“那你准备……”
“今晚先割断他们的手脚大筋,离开星宿海之后,也许就地正法,带首级回报销案。万里迢迢,人不易带,事非得已,只好从权。假使不是在此作客,不宜在此出人,陶某真想今晚便将他们正法,以免风险。”八爪苍龙说完,向后说声“走”,领先向自己的客室走去。
陈光远扭头回望,看到会主的双手在颤抖。他急急转头,伸手急拦,叫:“陶捕头,请留步。”
八爪苍龙闻声止步;惑然道:“陈兄有何见教?”
“陈某想向捕头讨一份情。”
“阁下的意思是……”
“在下愿以黄金万两,买放这五个人犯。”
八爪苍龙冷冷打量对方,良久方冷冷地问:“阁下,你知道你在对一个怎样的人说话?”
陈光远沉静地点头,一字一吐地说:“你,名震天下的名捕头,执法如山,心肠似铁。”
“还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可别忽略了。”八爪苍龙也一字一吐地说。
“咱们……”
“你的话污我之耳,最好免开尊口。我警告你,下次你阁下再说这种话,陶某便要得罪你了。”
陈光远冷哼一声,厉声道:“姓陶的,老实对你说,你这几个犯人,陈某要定了。”
“真的?”
“陈某的话够清楚了,相信你该不至于误解。”
“陶某的答复也比青天白日还明白。”
“怎样?”
“不行。”八爪苍龙斩钉截铁地说。
一旁的镇八方呵呵一笑道:“陈兄,你阁下与这五个要犯有何渊源?”
“陈某也在捉他们。”陈光远大声答。
“死于官法,或因死于阁下的私刑,有何不同?这样吧,咱们立即将他们就地正法,砍下他们的脑袋,官私两了,岂不两全其美?”镇八方微笑着说,目光捕捉陈光远的眼神。可惜火光不够明亮,很难察觉陈光远的眼神变化。可是,老江湖即便在夜间,仍可从对方眼神中找出线索征候来,他的话份量够重,不由对方不露破绽。
陈光远也够沉着,冷静地说:“陈某要活的。”
“你真要?”镇八方问。
“不错。”
镇八方哈哈笑,向八爪苍龙笑道:“金山兄,给他算了。”
八爪苍龙也呵呵笑说:“好,给他们。割断手脚大筋,制死他们的气血二门,给他们,免伤和气……”
“不行,要毛发不损地交给我。”陈光远急叫。
“办不到。弟兄们,动手!”八爪苍龙沉叱。
陈光远大惊,会主更沉不住气,突然率人冲出。
镇八方哈哈狂笑迎面拦住叱道:“站住!再进一步,要犯将人头落地,你阁下是否想要他们速死?”
会主与八位同伴不敢不站住。陈光远大叫道:“你们如果伤了他们五个人,必将有人肝脑徐地。”
八爪苍龙哈哈狂笑说:“陶某明白了,那晚用箭袭击我们的人,正是你陈老兄一群人。
你听清了,陶某不过问你们与要五个犯人的渊源,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犯死罪,与你们不发生任何干连。你们如果胆敢劫犯,陶某执法如山,决不放过你们。假使……”
陈光远大吼一声,声出剑到,身剑合一突然出手抢攻,剑虹划空而至,奇快绝伦。
八爪苍龙也不慢,手一动剑即封出,“铮铮铮”连声暴响,剑气直迫八尺外,剑虹凶猛地纠缠,人影闪掠如电。名家交手,果然不同凡响,每一剑皆直袭对方要害,变化犹如电光石火,攻得凶猛狂野,守得风雨不透。
激斗中,分不出招式,辨不出剑势,缠斗片刻,最后暴起的八爪苍龙一声低叱,人影乍分,风定雨止。
八爪苍龙侧飘八尺,冷冷地说:“阁下的剑术出神入化,锐不可当,用陈光远三字也瞒不了阁下的身份。狂剑杨涛,你在陶某手中占不了便宜。”
陈光远飘退丈余,右外肩皮袄破裂,在火光照耀下,隐约可看到血迹,胸前急剧起伏,凶焰尽消。
镇八方突然跨前两步,厉声问:“阁下,你真是开封府杨家集的独行巨盗狂剑杨涛么?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说?”
陈光远深深吸入一口气,沉声说:“我狂剑杨涛足以与阁下一拼。”
“你分得的五千两镖银,用完了么?”镇八方问。
“千金散尽还复来,用完了,再赚回来。”
镇八方冷冷一笑说:“当年劫镖的人,还有六名下落不明,你是其中之一,今天幸会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阁下,叶某找得你好苦。要不是金兄揭破你的真面目,咱们真会失之交臂哩!五千两银子,你得为这些银子付出代价了。上,老兄。”
人群中分,双方的人结阵相对,恶斗即发。八爪苍龙退在一旁,大喝道:“谁敢妄想抢救要犯立即将要犯斩决,决不留情。”
会主身后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抖开一只长布囊,取出一根长有三尺的怪兵刃,金光闪闪,像一根降魔杵,丢下布囊冷笑道:“八爪苍龙,不要逼人太甚,你如果不将人交出,便得赔上老命。”
八爪苍龙一眼便看出兵刃的来历,沉声道:“毒郎君秦均权在江湖失踪了十年,居然出现在西番,真是奇闻?你那根夺魂杵不知造了多少孽,可能今晚恶贯满盈,报应临头。彭兄弟,你能对付他么?”
应声踏出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在呵呵怪叫声中,取出一只紫芒闪闪的流星锤,将锤扣上腕套的扣环,笑道:“兄弟尚可应战,是否必胜却不敢吹牛。毒郎君,夺魂杵对夺魄流星,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必须动手方可看出谁高明。我流云飞星彭盛的名头,自然没有阁下毒郎君响亮,正好试试看谁浪得虚名。姓彭的,请赐教。”
毒郎君秦均权狞笑说:“姓彰的,你几时做起官府的走狗鹰爪子来了?哈哈!”
流云飞星也呵呵怪笑说:“彭某为朋友两肋插刀。再说,做公人缉拿盗匪,并不丢人,彭某认为并不可笑。咱们今晚好说话,撇开公人的身份,与诸位公平相决,免得令诸位失望。上啦,老兄,小心在下流星锤中的毒雾与毒流星,在下当然也决不忽略你老兄杵中的百毒金针。””
两人对话间,镇八方扑向狂剑杨涛,两人一搭上手,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两把剑如狂龙夭矫,人影八方闪掠,剑吟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各展绝学放手抢攻,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出手不留余地,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
番人们站得远远的,兴高采烈地欣赏这些汉人自相残杀,取来了更多的松油火把,整座番寨一片通明。
毒郎君一声低啸,冲向流云飞星,夺魂杵一指,火杂杂地飞扑面上。
流云飞星似乎对夺魂件有所顾忌,闪开杵头,流星锤脱手而飞,拦腰便砸,立还颜色。
两对冤家拼搏,占地甚广,广场只能容纳两对高手拼搏,其他的人纷纷向两面退。局面是一比一拼命,不死不会罢手。
镇八方不愧为镖局局主,剑上的造诣果然不凡,双方交手十余招,他便主宰了全局,逼得狂剑杨涛八方走避,险象横生,逐渐封架不住了。
狂剑的剑术在交手的前几招,确是狂野泼辣,锐不可当,势如狂风暴雨,一剑连一剑,攻势绵绵不绝,快速绝伦,但却凶猛有余,灵巧不足。镇八方的剑术不但同样狂野,而且诡奇绝伦,偶或攻出一两记奇招,必然突破对方的剑网,疾趋要害,宛若神来之剑,令人招架不住,防不胜防,十分霸道。
“铮”一声暴响,狂剑封出镇八方的一招“指天警日”,侧身切人,“射星逸虹”立还颜色,剑尖乘虚直入,射向镇八方的胸口,一楔而入。
岂知镇八方一声狂笑,身躯一扭,剑尖间不容发地贴胸擦过,“射星逸虹”落空。
这瞬间,镇八方的剑影一闪,挫身暴退丈外,身形俊止,剑尖点地大笑道:“冲上来,姓杨的。”
狂剑杨涛身躯一震,接着踉跄前冲。他右胁下皮袄裂开一条半尺长缝,鲜血外溢。
右手的剑已无法举起,脚收不住势,身不由己向前冲,跌跌撞撞形同醉汉。
镇八方的剑尖徐徐上升,指向路跄冲来的狂剑杨涛。
人影倏现,会主以闪电似的快速身法冲到,一把拉住狂剑低喝道:“杨兄弟,退!”
狂剑杨涛身形一颠,剑脱手掉落,接着“啊”一声惨号,双膝一软,像条死狗般向下挫倒,惨号声突然而止,身躯猛烈地抽搐。
“杨兄弟!”会主吃惊地叫,一把将狂剑挟住。
狂剑挣扎渐止,身躯开始放松。
“他快断气了,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镇八方沉静地说,稍顿又道:“他分得五千两镖银,今晚他已为那些赃银与押镖的枉死伙计,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会主丢下狂剑,阴森森地说:“阁下,你也将付出生命的代价,以血洗清你的罪孽之手。”
镇八方哈哈狂笑说:“叶某一生中,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双手虽有血腥,但决不是罪孽之手。阁下口气很大,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会主用一声冷笑作为答复,身形倏动,但见人影一闪即至,一道夺目生花的宝光在人影之前射到。
镇八方骇然一惊,向左一闪,一剑封出。
“铮”一声剑啸,镇八方被剑上传来的凶猛力道,震飘八尺外,只感到虎口发热,震撼力令小臂发麻。火光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剑已经变形,剑身相接触处有一道深及剑脊的缺口,剑身上端弯折,摇摇欲坠。
会主的第二剑到了,冷叱震耳:“以血还血!”
镇八方仰面倒退,手一振,剑身突折,射向会主的下盘。彻骨奇寒的剑气压体而至,护身的先天真气毫无反应的力道,要不是后倒窜退,会主的剑将毫无阻碍地贯人身躯,血肉之躯怎禁得起宝剑全力一击,他危极险极地避过一剑急袭,倒窜出丈外,骇出了一身冷汗。
会主为了闪身避开断剑的袭击,未能一剑奏功,正待跟上追取镇八方的性命,另一条人影已先一步抢出,沉喝震耳欲聋:“叶老弟,退!”
来人是千面客胡秋岚,声落入已到了镇八方身侧。
会主脚下略一迟疑,突然向后退走。
“阁下,慢走。”干面客招手叫。
会主仍向后退,千面客跟上冷笑道:“阁下,你不会不战而退吧?你不怕丢人现眼?站住!老夫向你叫陈。”
会主不得不站住,徐徐伸剑立下门户,宝剑幻映着火光,耀目生花。
“你手上的剑是宝剑,是不是神剑青霜?”
“不是。”会主冷冷的答。
“那么,必定是你换了剑。”
“废话。”
“这把剑叫宵练,曾是湖广九疑山主之物。阁下,你的青霜剑到何处去了?”
“见你的鬼!”会主仍用他那冷冷的声音简略地答。
千面客哈哈狂笑,接着沉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十余年来,我只道你死了,想不到咱们仍有相见的一天。你的口音虽改,但身材及举步的特征,仍然难逃老朋友的眼睛。当我第一次发现令郎时,便知咱们重逢之期当在不远。三枚绝脉问心钉之赐,胡某刻骨铭心,令郎至今之所以仍能留得命在,可说全是胡某念在昔日的情谊,一再请求八爪苍龙陶老弟手下留情的结果。目下咱们重逢了,恩怨一笔勾销,情谊已绝,令郎的安全胡某不再保证,该你我面对解决昔日的恩怨,你该还我个公道啦!”
会主冷哼一声,不予作答,蓦地急步欺进。宵练剑幻化一重剑网,凶猛地罩去。
千面客向右一闪,引笑道:“报应神端木鹰扬,你好无耻,仍然想用出其不意的手段杀人么?”
语声中,他连闪八次方位,方避开了会主连绵不断的剑势袭击,最后方获得拔剑回敬的机会。
这两人搭上手,形势又是一番景象,仅接触的前片刻双方展开快攻,不久便缓慢下来了,你攻我守,交互进袭,不攻则已,攻则空前猛烈,攻势一止,便象一对斗鸡,面面相对各找空门。双方出招都相当谨慎,但抓住空隙出招时,却又捷逾电闪,声势之雄惊心动魄。
棋逢敌手,旁观的人莫不提心吊胆,手心淌汗,所有的人,都被两人空前猛烈的恶斗所吸引,注意力全被引到这一面,忽略了毒郎君和流云飞星。
蓦地场中响起两声惨叫,毒郎君以手掩面,向后飞退,“砰”一声背脊着地,倒翻丈余,身躯在地上打滚,嘶叫声令人闻之惊心动魄,像一条被拖离污泥上了陆地的泥鳅。流云飞星一手抓住毒郎君的夺魂杵,流云锤的链缠在杵上,锤拖在地面,俯着身躯,摇晃着向后踉跄而退,在八爪苍龙的人抢到救助之前,突然身躯一挺,扭着摔倒在地,大叫一声,跌入抢出的同伴怀中。
八爪苍龙无名火起,大吼道:“先杀要犯,再和这些人一拼。”
五名押解俘虏的人同声大喝,将俘虏放翻,一脚踏住,纷纷拔兵刃。
端木鹰杨大惊。突然奋身一跃,扔脱千面客远出三丈外,大喝道:“且慢动手!”
千面客狂笑一声,纵到大叫道:“无耻匹夫,咱们的帐尚未了结呢!接剑!”
端木鹰扬侧飘丈外,大喝道:“胡秋岚,咱们的帐等会儿算。”
镇八方接口叫:“秋岚兄,让他喘口气,看他有何话说。”
千面客不再进逼,大笑道:“他还有什么话说?儿子与四个党羽被擒,命在须臾,他既无法救人,又不可能一举将我们全部击杀,有何可说的?如果他有把握一举毙了我们,还等得到今天么?那晚他必是已看出胡某的身份,所以妄图乘夜袭击,以便杀了我们永除后患。
今晚如果不是次子端木长风被擒,还不至于情急拼命哩!”
端木鹰扬心中急躁,叫道:“胡秋岚,长风儿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你为何迁怒于他?
你我的恩怨,必须由你我解决……”
八爪苍龙抢着大叫道:“端木鹰扬,你听清了,令郎的事,与秋岚兄弟无关,令郎在成都府茂州道上,杀了七名采木公差。陶某奉命缉凶,不远万里擒获归案,杀人偿命,皇法不容询私,与个人恩怨无关。今晚你意图劫救要犯,皇律难容,陶某必须执法,擒你解回成都法办。有甚么话,你到成都府说去。”
“陶捕头,不可逼人太甚。”端木鹰扬大叫。
“陶某只知执法,决无逼人太甚的事。”
“你可知道后果么?我端木鹰扬在中原朋友众多……”
“哈哈!恫吓陶某的人,不止你一个端木鹰扬。陶某吃这份公门饭,擒捉及格杀的土匪、强盗、流氓、地痞,多年来不计其数,要存心报复的人,数量同样可观。如果陶某怕恫吓,岂敢吃这份保护良善、惩治强梁的公门饭?陶某已经官府授权,缉获凶犯后,凶犯如有脱逃或反抗之虞,即便宜行事就地正法。阁下,是你逼陶某走极端,可怪我不得,陶某只好将他们就地正法,携凶犯的首级返回中原报命了。”说完,扭头叫:“准备行刑!”
端木鹰扬一声怒啸,其他十六名同伴纷纷亮兵刃。
正在紧要关头,突然有人大叫道:“且慢!柴某有话说!”
柴哲突然从番人堆中窜出,奔入场中。
双方的人不由一怔,气氛更为紧张。
柴哲丢下弓箭,拉掉裹头毡巾,冷然回顾,然后从容向不远处的八爪苍龙行礼道:“陶捕头,茂州道杀公差的事,乃是小可一人所为,与其他的人无关。好汉作事好汉当,你可不能滥捕无辜抵罪。”
八爪苍龙摇头苦笑说:“柴哲,陶某只是奉命执法,成都府有番人的口供,有赛灵官牛成琮的旁证,铁案如山,你一个人项罪,陶某作不了主,你……”
“陶老前辈,你相信那位卖友求荣姓牛的供词么?茂州案发时,他正诱使好朋友翻云手闯入官府布下的网罗,距出事地方远在百里外,他凭什么敢作证?老前辈,小可一力承当罪名,在你已算是尽了职责,何苦深入追究?尚清老前辈网开一面,放了他们,小可愿随老前辈返回成都认罪。你可以割断小可的手脚大筋,以免沿途耽心小可脱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可保证在受审认罪之前,决不脱逃。”
“你为什么甘心替他们开脱?”八爪苍龙动容地问。
“不为什么,也许是避免诸位在此互相残杀,真要拼起命来,双方死伤将惨烈无比,混战中,生还的人不会超过半数。番人喜怒无常,生性诡作,说不定乘诸位死伤枕藉时,突然下令袭击,恐怕所有的人,谁也休想活着离开星宿海,何苦来哉?”
“可是,即便是到了成都,你也无法推翻已成定案的证词。”
“这就寄望于老前辈成全了。不是小可要求老前辈河私枉法,事实是到了成都受审时,他们一口否认行凶杀人,而小可又一力承当,番人的证词,小可自会-一加以反驳。牛成琮的假证,更是一攻即破,小可认为官府并不会坚持定其他的人的罪,是么?”
“你这……”
“再说,小可已经投案,老前辈依然行刑,岂不是有枉法之嫌?老前辈,请三思……”
蓦地,旁观的无为居士大叫道:“老夫反对柴哥儿自甘项罪的荒谬举动。”
镇八方闪身阻挡,喝道:“解庄主,你想怎样?”
“别的人我不管,要擒柴哥儿抵罪,我解元魁第一个不依,你瞧着办好了。”
六位男女都亮出兵刃,剑拔省张。
柴哲大惊,叫道:“老爷子,求求你别打岔好不好?你……”
蓦地,南面番人一阵骚动,进来了九个人,八个人穿了白袍或白裘,一个穿青袍,飘然进入斗场。
“柴哥儿,你也不必说了。”一个白影说,赫然是闵老人的声音。
八爪苍龙一惊,脱口叫:“昆仑双圣!两位仙长也来了么?”
除了端木鹰扬的人,皆认识闵老人六个老少。镇八方冷冷地说:“闵老,你也护着他们?”
陌生人呵呵笑,泰然说:“不是护着他们,事实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值得原谅。柴哥儿在茂州道的事,在索克图老朽已略有所闻。陶老弟台是官府中人,自然知道官府那些奸官刁役的混帐事。老朽不是鼓励亡命之徒作奸犯科,而是认为柴哥儿事非得已情有可原,要一个奇男子大丈夫抵那些残害良民的公役的命,未免太令正义之士寒心、再就是怀想在索克图那段险恶的境遇,如果没有柴哥儿,你我都活不到今夭。因此,老朽斗胆,恳请陶老弟台法外施仁。陶老弟台为人正直,铁面无私,执法如山,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声誉极隆,但却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因此,老朽敢恳切求情。双圣两位仙长的师兄也来了,他三人请陶老弟借一步说话,尚清俯允。”
大师兄太昊见八爪苍龙沉吟不语,便用传音入密之术叫道:“汉章老弟,故人求见。”
人爪苍龙娃陶名金山,字汉章。他的名字知者不多,屈指可数。
相距三丈外,罡风呼啸,传音入密之术可能远及三丈外,可知老道的练气之学是如何高明了。
八爪苍龙大吃一惊,愕然回顾,看到太昊正向他招手。他如受催眠,举步走去。
太昊含笑稽首为礼。两人并肩向人丛外走去。不久,两人再次并肩而入。
八爪苍龙疾趋闵老人身前行礼,笑道:“闵老,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唉!陶某真老了,一双眼睛简直……简直不中用啦!”
闵老人回了礼,笑道:“老弟,请谅我,这份人情……”
“闵老,别挖苦人好不?不瞒你说,兄弟早就有意开脱柴哥儿,不然……没话说,兄弟立即返回中原。”他向同伴们叫:“放人,咱们早早安歇,明天启程。”
“可别忘了在我那儿小聚哩!”闵老人笑道.“呵呵!你不留我我也要去,不见不散。”八爪苍龙豪放地说,笑声震耳。
所有的人皆莫名其妙,镇八方惊问:“金山兄,怎么回事?”
八爪苍龙呵呵笑说:“兄弟,柴哥儿挺身而出顶罪,即使在公堂之上,他的同伴一口否认参与行凶,他又一口承认独自杀人,“那五个小辈还不是自由自在?等官府一再查证,他们也可以劫牢反狱一走了之。你说,我们能要柴哥儿顶罪么?算啦!有恩不报非君子,咱们在索克图欠了柴哥儿一份情,犬子更多欠他一份,咱们就此放手,回中原去。”
情势急转直下,大出众人意料。五个俘虏获得自由,自然欢天喜地,皆大欢喜。
三位道长与闵老人六位老少,乘释放俘虏,众人情绪激动中,不等柴哲过来道谢,乘乱飘然退走了。
众人纷纷返回客室,番人也渐渐散去。
八爪苍龙亲自抢救流云飞星,他手上有一颗从太昊处得来的神妙丹九。流云飞星的右胁,挨了三枚百毒金针,神妙的丹丸总算抬回了他的老命。
端木鹰扬的住处,也有一阵好乱。狂剑杨涛的身躯已冷得像冰一般。毒郎君被从夺魄流星锤射出的三颗毒流星,一颗射入右眼,两颗中胸和肩,幸而他带有神奇的解毒药,拾回了老命,但右眼已废了。
刚安顿好,派至佛堂附近来探的人回来了。这家伙神色萎顿,被人暗中袭击,昏厥至今方行醒来,不知刚才所发生的事。这人带来了令人兴奋的消息,说是他看到佛堂侧方的木屋中有六个人,其中两人极像人云龙高峰与毒蟒云港,可惜有人出外,只好暂避,却被一个说汉语的人袭击,几乎丢掉老命。
端木鹰扬立即召集众人议事,首先由古灵将追踪的经过-一叙出,免不了感慨系之一番。
端木长风右肋受伤,坐在一旁神情萎顿默默无语。
柴哲静坐在一旁,不言不动.
端木鹰杨向柴哲道谢,他对柴哲确是感激万分。最后,他决定立即派人至佛堂的木屋查证。
柴哲不得不发话说:“他们确是谢、金一群人,不用再查证了。”
“咦!你怎知道?”端木鹰扬向。
“小侄不知派去的人是谁,因此冒失地出手袭击……”柴哲将经过说了,最后说:“他们必定乘乱走了,追之不及啦!”
“那……我们……”
“都尔伯津山在星宿海南面,雪地上不可能留下足迹。暴风雪将临,要追的话,恐怕有困难。”柴哲接口道。
“明晨天亮即走,迫。”端木鹰扬断然下了决定。
“咱们必须早些走,天亮动身,图沁族主必定派人跟随,血战势将无可避免。”
“依你之见……”
“五更初启程,先向东北,半途折回。”
“好,就此决定。”
白永安、文天霸、杜珍娘三个人,提心吊胆坐立不安。幸而端木长风失血过多,不言不语,并未揭发他们沿途的反叛行为,但也更令他们耽心。
各自找地方歇息,室中唯一的一盏酥油灯光线幽暗。柴哲在壁角躺倒,将皮袄向上拉,套住脑袋,只感到心潮汹涌,百感交集。
他听到有人走近,接着傍着自己躺下。各睡各的,他不想知道是谁傍着他入睡。
“柴哲。”有人轻叫,声音出奇地低柔婉转,是女人。
他拉下掩头的衣领,在朦胧的幽暗灯光下,他看到身旁露出头面的人,确是一个女人。
“咦!三小姐,是你?”他轻叫。
这纽儿赫然是三小姐端木紫云,昔日的艳丽容貌仍在,但久处西番,身上已没有少女的幽香,变成了羊膻汗臭,比番女强不了多少啦!
“我说过要来的,所以来了,不能来么?”三小姐低声笑问,笑得相当妩媚动人。
柴哲对这位宠坏了的三小姐毫无好感,况且正在疲乏期间,那还有与她打交道的心情?
冷冷地说:“谁敢说三小姐不能来?只是天寒地冻,旅途艰辛,走一趟并不愉快。”说完,将衣领向上拉。
三小姐伸手相阻,笑道:“我听得出你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不要生我的气,好么?我们讲和,你总不能长远记恨哪!我向你道歉,特地给你送剑来的。”
他淡淡一笑说:“我凭什么记报?算了,请别多心。宵练剑令尊需用,而且我也用不着剑,有令尊前来主持大局,我用不着担惊受怕啦:令兄的伤势不要紧吧?哦!我好累。”他打了个呵欠,拉上衣领迳自睡了。
三小姐正要伸手推他,不远处的社珍娘低声说:“三姑娘行行好,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这些天来,他所受的折磨,不是局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担惊受怕忍气……唉!他毕竟还是个大孩子,真亏他的。”
“他受了多少折磨?古老和二哥主事,他能……”
“哼!古老和你二哥?姑娘,你何不去问问他们?”杜珍娘不屑地说,也拉上衣领转身入睡。
五更初,二十匹健马出了寨门,用雪兜拖了毒郎君,三个人步行,向东北回程方向扬长而去。
伊实率二十余名番人在后面追踪,不敢跟得太近。
走了十余里,由四名高手带了所有的马匹,拖着盛毒郎君的雪兜,直奔星宿海的出口。
其他十八个人,藏身在一座水泉旁,直待跟踪的番人通过之后,方由柴哲领先,认准方向遇奔南面的都尔伯津山。
他们自以为准能摆脱追踪的人,却不知另外还有人始终钉在他们的后面。
天候渐渐恶劣,暴风雪将到。他们必须在风雪光临之前赶上要找的人,不然的话,大雪掩去了足迹,千山万岭之中,到何处去找人?积雪盈丈,到处皆可通行无阻,到何处去追寻?
他们先沿人山的各处山口搜索,已牌时分,到了都尔伯津山下,果然发现了六个人的脚印。
“咦!怎么只有六个人?”古灵讶然叫。
柴哲详察足迹良久,说:“有七个人,有一个被人背着走的,是他们。”
“他们不是有十六个人么?”
“人多反而碍事,脱身不易,依我看,定然是和硕丹津遣散了其他的人,或者分途人山;以分散咱们的注意。”
“那……咱们怎知这几个人是正主儿?”端木鹰扬沉吟着问。
“小侄只知被背着的人,必是那姓沈的公子。”柴哲说。
端木鹰扬哈哈大笑,得意地说:“那就是了,这几位仁兄,正是咱们要找的人,快追!”
都尔伯津山的南麓,以南全是连绵起伏,高入云表的奇峰,小型的冰川四通八达。站在山顶向西望,如果天气晴朗,可以看到三百里外的噶达索齐老峰。这时天宇彤云密布,像是罩着一块硕大无朋的铅盖,罡风怒号,云幕低垂,二十里外的山峰也朦胧难辨,只好凭直觉猜测东南西北。好在已找到足迹,不然真不知该如何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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