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外出现了四个人,墙内也出现两个人。
张文季跨坐在高有一丈二的墙头,凝神吹奏他粗制的怪竹管。
竹管不是横吹的笛也不是箫,非驴非马,反正可以吹得响,而且可以发出八音。
不需音孔控制音阶,完全是用气控制竹叶制的簧片发音,吹的气强弱徐疾,也就是声音的高低强弱,控制不易,但他却能控制自如。
“这家伙在干什么?”墙外的一个灰发人沉声向同伴问,“顽童吹笛?”
“大概是的。”另一人说。
“生死关头,他居然童心未泯?”
“可能的。”
“该死,这表示他一定也不在乎我们。”
“太岁张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怕的高手,当然没把我们放在眼下,他吃定了大乾坤手那些人,所以才请咱们来对付他。我猜,他并不知道咱们的来历,所以不在乎我们四个人,把我们看成大乾坤手的爪牙。”
“喂!你就是小有名气的太岁张?”灰发人不再与同伴交谈,向墙头上的他大叫。
他不能停止吹奏,他正用心神向荀姑娘召唤。
“你敢不回答?”
他无动于衷,继续吹奏《昆仑神曲》。
“混蛋!你知道咱们是准?”
就算是诸天大菩萨在叫他,他也懒得理会。
“这小畜生可恶,老四,打他下来!”灰发人冒火了,向同伴沉声下令。
一个人影破空飞升,半空中拔出一把精光四射的分水刀,狭狭的刀身光芒四射,刀风虎虎猛扑墙头。
他的右手动了那么一下,剑光闪动有如眩目的雷电。
分水刀斜飞,刀上仍有抓紧的手臂,手臂齐肘而折,离开躯体随刀飞走了。
刀的主人跃势倏止,向下飞堕。
他的剑不见了,早已归鞘,进出有如在同一瞬间用完,似乎刚才他并没拔剑攻击。
似乎不曾发生过任何变故,他仍用双手握竹管吹奏昆仑神曲。
“我的手……”堕落墙下的人,躺在墙根下,用左手紧扼住断肘狂叫。
墙内的两个人,看不到墙外的光景,却可听清一切声息,知道打交道的经过。
当然,也看到扑上墙头挥刀的人。
断臂与分水刀,也恰好飞落墙内。
“江淮四凶的老四完了。”两人之一的高大巨人大声说,是四大金刚中的调天王,大乾坤手的最得力臂膀,地位比八猛兽高一级,“老四,你的手掉在这边了。”
此时此地,这位金刚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说俏皮话,可知身材高,蠢头蠢脑看似蠢笨的人,依然会在紧要关头流露出风趣和幽默感。
四大金刚中的顺天王已经死了,目下只剩下三位金刚。
“我们要不要上去?”另一人问。
“上去?江淮四凶会剥你的皮。”调天王冷笑,“他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自命不凡凶横傲世,决不容许旁人插手管他们的事,任何善意概不领情。目下他们已经兜揽了这件事,你想自讨没趣吗?”
“可是……”
“那你就上去吧!”调天王爱理不理袖手冷笑。
“好吧!不上就不上。”同伴不再逞强。
假使墙内墙外同起跃起夹击,很可能成功。
重创了一个同伴,灰发人气涌如山,凶睛怒突拔剑出鞘,大吼一声飞跃而上。
张文季的手又动了,右手多了另一根竹管。
《昆仑神曲》的音符,仍然在天宇下飞扬。
身剑合一凌空搏击,剑气迸发有如午夜风涛。
锋尖距墙头的人不足一尺,剑光陡然下泻,剑气一泄而散,灰发人的身躯随即向下飞堕。
眉心出现一个小孔,有鲜血溢出。
《昆仑神曲》仅中断半秒,半秒就可以杀掉一个人。
张文季的右手小竹管,已令人难觉地放回百宝囊。
从小竹管中吹出的一颗豆大小铁丸,奇准地射入灰发人的眉心。
小竹管通常吹豆伤人,碰上高手则用铁丸。
“又报销了一个。”调天王摇头说,幸灾乐祸的意味相当明显。
“你不该说这种风凉话。”同伴用责备的口吻说,“他们毕竟是替当家助拳的人。”
“他们为一千两银子助拳。”调天王冷笑,“江淮四凶从不为道主卖命,从不把别人放在眼下。咱们已经将太岁张的惊世武功相告,他们一千个不相信,居然目中无人一个一个上,怎能怪我说风凉话?”
“唔!四凶靠不住……”
“本来就靠不住。”调天王说,“小心,这小狗很可能要跳进来。”
“咦!”
墙头上,张文季的身影不见了,似乎是突然隐没的,看不到他走的形影。
“真像是飞走了。”调天王骇然叫,脸上有惊恐的神情,“假使他跳进来扑向我们,我们……”
“我们将首先遭殃。”同伴倒抽一口凉气,“咱们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谢谢天!他好像走了。”
“但愿他真的走了。”调天王悚然地说。
张文季不得不走,不能再在这里逗留。
他想用《昆仑神曲》,将荀姑娘引来,也用心灵召唤,荀姑娘应该知道只有他俩知道《昆仑神曲》。
可是,没有任何心灵撼动的迹象。
他并不知道,荀姑娘已被迷魂药物所扰乱了。
江淮四凶阻止不了他吹奏,也阻止不了他用心灵召唤。
四凶的老大被他用竹管吹铁丸,击中眉心深入头颅深处,摔落墙根像被割断咽喉的鸡,在墙根抽搐挣命。
阻止他的人,他必须冷酷无情地下毒手。
断了右臂的老四踉跄向外逃,被摔落的老大尸体吓坏了,丢了手不要紧,再不逃连命也要丢。
老二、老三这才如恶梦初醒,吓了个胆裂魂飞。
上去的两个人老大老四,根本不曾正式交手,凌空搏击无可克当,结果不明不白一接近就结束了,两人根本没看清是如何结束的,反正,一上去就掉下来了,而太岁张仍然骑坐在墙头,仍然若无其事吹那根怪竹管,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
“妖术!”老三惊怖地狂叫,首先转身如飞而遁,不理会老大老四的死活,逃命第一。
老二总算够情义,架了断了手的老四狂奔。
张文季突然停止吹奏,一阵心悸,一阵寒颤,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浪涛般袭击着他。
他无法召唤荀姑娘,这表示姑娘已听不到他的召唤。
而心悸来得突然,意味着某些凶险正在发生。
向墙下一跳,形影俱消。
逃出五六丈外的老二、老四,恰好扭头回顾,突然看到人影一落地便消失无踪,只惊得浑身毛发森立。
“他是妖……怪……”老四失血的脸孔,变成了灰青色惊怖地叫。
荀姑娘梦游似的探索着向前走,对外界的反应几近麻木,目光茫然,走动缓慢像瞎子一样。
火麒麟两个悍寇死得很冤,以为她的神智已经受制,必可手到擒来,冒失地争功出手擒人。
却不知她并没完全神智昏迷,所服下的药物仍发生一些作用,驱动她的潜意识,对及体的压力加以本能的反击。
及体的压力消失,她又恢复迷离恍惚境界,并不知道她在压力及体的刹那间,杀掉了两个威震江湖的高手。
如果两悍寇的手不触及她的身躯,就不会诱发她反击的潜意识,事实上她对体外的一切已失去反应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柳林中布伏的人,可不像火麒麟两人那么冒失。
到达柳林的前缘,四个彪形大汉先后长身而起。
当他们发现荀姑娘的行动有异时,便已看出蹊跷。
当然,他们知道姑娘的来历,知道她武功了得,青城小妖女的声威,在陵阳镇一鸣惊人,大乾坤手与三眼功曹的人,对她怀有强烈的戒心。
按他们所布下的埋伏,中伏的人应该昏迷不醒,不可能像梦游般走动,更不可能大摇大摆接近中枢重地。
四人现身,姑娘茫然不觉,仍然一步步向前探索而行,事实上她的确没感觉出有人在前面拦阻。
“不可鲁莽。”为首的大汉伸手虚拦,阻止两个作势扑上的同伴。
“她在有意戏弄我们。”被阻的一名大汉怒叫,“这小泼妇可恶。”
“不对。”为首的大汉说,“你们留心看,她像不像一个失魂的人?”
“唔!是有点不对,快擒下她。”另一位大汉叫,“我看出来了,她的眼珠子不会动。”
“她故意装的。”发怒的大汉怒火未消,“交给我,先擒下再说。”
“试试就知道她是否故意装神弄鬼了。”为首的大汉拾起一块径寸小石,“小妖女,你干什么?”
姑娘充耳不闻,一步步深进。
“噗”一声响,小石击中她的右肩井,打击力十分猛烈,足以击伤锁骨。
一掌落空,她收马步再度缓缓举步。
“她确是失魂了。”为首的大汉兴奋地叫,“但依然可以反击,咱们得设法打昏她。”
“用暗器……”
“不,打昏才能活擒。”为首的大汉拒绝使用暗器,悄然向姑娘身左接近,脚下无声无息。
姑娘不知身侧有人接近,视觉已失去作用。
“噗”一声响,她背心挨了一脚。
潜意识发挥了作用,她一直就保持反击的意识。
沉重的一击把她踢得向前冲了两步,旋身反击掌发似雷霆,这次,用上了内力,掌出霹雳发,阴雷掌的火候相当精纯,有隐雷声传出。
为首的大汉已移位钉牢她的左侧,她这一掌却循压力来处攻击。
发掌之后,她重新举步。
这次,走的是回头路。
“阴雷掌!”为首的大汉是行家,“千万别让她击中,一沾即走,避免被缠住,要不了几下重击,她便会力尽功消了,攻击她的身柱!”
一名大汉蹑手蹑脚到了她身后,一掌拍向她的背心身柱穴,掌一沾体便向下一蹲,斜窜出丈外。
姑娘穴道未伤,但被拍得前冲两步,扭转身又是一掌拍出,阴雷再起。
“再给她几下重的就差不多了。”一名大汉怪叫,从她右侧悄然切入,向下一伏,扫堂腿攻下盘急如星火。
姑娘重心立失,仰面便倒,臀部一着地,来一记后滚翻,狼狈地长身而起,盲目地双掌连挥,劲风挟阴雷连环吐出,阴雷声一掌比一掌低弱。
四大汉轮番攻击,一击即走,把她打得团团转,仆而又起吃足了苦头,真力逐渐耗尽,喘息声隐约可闻。
四头犬攻击一头羊,就是这般模样。
“陈兄,设法缴她的佩剑。”为首的大汉向同伴叫,“你的鬼影功高明,一定可以近身拉出她的剑。”
“我可不想冒险。”陈兄拒绝受命,“稍一停顿,阴雷掌必定落在我身上。她神智已昏,不会想到拔剑的,再给她几下重的,就可以摆平她了。”
声落,飞跃而起,一脚踹在姑娘的背心上,立即借力后空翻远退丈外。
姑娘这次禁受不起了,重重地向前一仆。
“毁她的腿,她就站不起来了。”一名大汉急叫。
为首的大汉从侧方冲上,飞踢她的右膝,她的护体神功因真力将竭而减弱,这一脚定可将她的膝骨踢碎。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冷哼,哼声入耳怪影已现。
其他三大汉则只看到眼前一花,为首的大汉身后已多了一个人影,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不知其所何来。
为首大汉腿已踢出,突然感到背心一震,脊心挨了沉重一击,浑身一震,椎骨像是一节节崩散解体了。
接着背领被人抓住,将他向后拖。
最后所听到的,是同伴的惊叫:
太岁张!
姑娘从混混沌沌中醒来,最先叫出的声音是“哎唷”的叫痛声。
“片刻就不痛了,我已经给你吞服了顺气散淤的丹丸。”张文季坐在她身旁,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你很了不起,神智不清中,居然能承受四个高手痛击,扑打留下不少淤伤,幸好没伤及筋骨。”
她发觉躺在草高丈余的树林内,眼前仍是灰蒙蒙,挣扎着挺起坐起,只感到浑身酸痛不已。
“我……我怎么了?”她茫然问。
“这是你冒失的狂追入伏的结果。”张文季说,“这一带安置了不少泄放迷魂烟雾的器具,你的解药不对症,能进不能出,险些落在他们手中,幸好我心血来潮,猜想你可能遇上凶险,总算估计正确,及时把你带来此地。”
“这里是……”
“这里是他们藏匿的秘窟,设下有效的防护网,侦查他们的眼线有来无去,所以能逃过三眼功曹无所不入的侦查网,我们也几乎栽在此地。”
“那个假扮游客,用双锋针暗算我们的人,是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
“我知道。以后千万不可以激动,小萱,图谋急切必定愤事。我们人手少,切不可操之过急。”
“曾漱玉在这里,她老爹大乾坤手一定也在,她太阴狠,我实在受不了她。”
“大乾坤手不在这里。”张文季肯定地说。
“可是……”
“这里的确是他们重要人物藏匿的地方,但大乾坤手几个首脑决不在这里。”张文季信心十足地说,“曾漱玉在这里现身,行刺不成引我们入伏,以为凭藏匿在这里的人,就可以把我们埋葬在这里。”
“你能确定?”
“确定。”张文季将经过概略说出,最后说,“他们几个首脑如果联手,对付我绰绰有余,我在墙头逗留了许久,里面潜伏的人始终不敢出来主动攻击。大乾坤手几个主脑如果在,岂肯轻易放过这大好机会?”
“我真笨,一而再误了你的事。”姑娘不安地绞扭手指,“成了你的累赘,缚住你的手脚……”
“你是很笨。”张文季含笑拧拧她的鼻尖,“明知我们和他们斗智,他们的实力仍在,一而再涉险孤军深入,吃亏上当,理所当然,走吧!出去再说。”
“人家是急了嘛!”姑娘脸红耳赤,想起自己听到张文季的凶讯,痛不欲生公然前往铁券山拼命的经过,当时的心态岂仅是急?那简直就是有意殉情呢!
“在我身边,千万不要急。”张文季拉了她的手,认准方向举步,“在这里杀掉大乾坤手,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我的目标是他的财,我要的人是两条龙。杀他是三眼功曹的事,他们双方为势而必须争个你死我活,所以我们必须冷静地制造有利情势,一急就会乱了方寸和步骤。林姑娘也在城外出现,我想,我的猜测和估计,很可能有七成料中了。”
“大乾坤手的下落?”她兴奋地紧倚在张文季身侧,紧握着强健的大手,“透露一点嘛!”
“三眼功曹的人发现这里了,他将有所举动。一旦结束血腥搏杀,他将发现大乾坤手已经走了,就会迫不及待穷追,结果……”
“结果会怎样?”
“他的人在这里损失必定重大,追到望江亭,能用的人恐怕没几个了,当然也认为逃至望江亭的大乾坤手,也是死伤殆尽的丧家之犬。结果,他发现大乾坤手不是逃来的,而是以逸待劳,等他前来送死的死亡陷阱,这场江湖霸权之争,在望江亭落幕换血。时间充裕,我们如期游完全程,从西门入城游玩等候变化。”
“今晚三眼功曹会发动?”
“一定会发动,这是决定性的时刻。”
“我们……”
“我们渔人得利。”张文季开怀大笑,“哈哈哈……他们双方是当局者迷,相争的鹬蚌。如果再幸运些,很可能两条龙都可以猎到手。”
风雨欲来,城内似乎罕见可疑的人走动。
暴风雨光临之前,有一段时间平静,让所有的人积极准备,迎接生与死的考验。
张文季离开落脚的巷底小屋,正式在南陵老店的邻店客栈投宿,三间客房,他与十方瘟神在两侧,荀姑娘住在中间的客房,堂而皇之落店,让有心人不必费神找他,让玩弄阴谋诡计的人放心大胆弄手脚。
这也等于是向外宣告,他发现了城南郊千柳堤秘窟,住到城南的客店,表示出城袭击秘窟方便得多。
三眼功曹的人,在南陵老店公然进出。
宣城客栈与南陵老店毗邻,表示他与三眼功曹走得很近,双方如不发生冲突,当然有化敌为友走在一起的可能。
三方面的人都知道,三眼功曹本人并不在南陵老店。
这里只是引人注目的联络站,连尚义小筑的重要执事人员,也大多数不知道大爷三眼功曹,这期间到底在何处藏身或活动。
午间落店的旅客不多,这座客院十房九空,供公众活动的客厅,只有店伙出入。
落店半个时辰,院对面的客房有旅客陆续住入,客厅也有旅客活动交谊品茗,甚至有来访友的非旅客进出,店伙也弄不清谁是那一进客院的旅客。
荀姑娘心情愉快,能跟在张文季身边,她心满意足别无他求,高兴地把自己的客房整理得整齐清洁,正打算前往邻房去找张文季商讨行动事宜,房门响起叩门声。
她以为是张文季,或者十方瘟神,在池州她没有认识的人,以往随三位师侄在江湖闯荡,她很少出面与师侄的朋友打交道。
雀跃地拉开房门,脸上快乐的神情倏然消失。
“你还有脸来见我?”她沉下脸,语气充满鄙夷,“你这人脸皮真厚。”
是英俊修伟的玉面郎君夏玉郎,背叛她师侄反面成仇的好色之徒。
“荀姑娘,进去谈谈好不好?”玉面郎君陪笑,低声下气请求,“我有重要消息奉告。”
“我实在想不出,和你这种人有什么好谈的。”她堵住门,不让对方入房,“你的重要消息,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已经心甘情愿替昊天教主卖命,你我已经是誓不两立的仇敌,任何消息都不会对我有利,我为何要听?仇敌的话也能信吗?”
“荀姑娘,你说这些话有失公允。”玉面郎君悻悻地说,“我与令师侄之间的情与仇,你应该清楚,错不在我,我也是被令师侄挟持胁迫,而不得不接受驱策,而且我曾经替你们尽力。我接受昊天教主摆布,也是为情势所迫。消息如果对你们不利,我何必前来看你的白眼讽嘲?”
“消息对我最好有利。”她闪在一旁让对方入房,“进来吧!后果自负。”
“咱们在江湖追逐名利的人,最坏的后果其实算不了什么。”玉面郎君昂然入室,说的话表现出英雄气概,“不论任何事,要成功必须付出代价的。”
“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英雄气概,我知道你是哪一流的英雄。”她掩上房,背手而立冷冷一笑,“我倒有兴趣听听你的所谓重要消息,说吧!”
“我是为你好。”
“是吗?消息。”她沉声催促。
“有关我与令师侄的事……”
“你们那段露水姻缘本来就不足为外人道,我并不真的责怪你。”她叹了一口气,口气一软,“责备你背叛,难免有欠公允,这件事谁都没有错,利害的结合必定因利害而乖分。
你说吧!到底有些什么重要的消息,劳驾你冒险前来告诉我?目下你已被江湖朋友公认,是昊天教主的人,也就是大乾坤手的帮凶,尚义小筑的人不会放过你的,全城都有三眼功曹的人。”
“我玉面郎君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党羽爪牙,我只是一个不受羁绊的江湖浪客。尚义小筑的朋友们,知道我曾经与令师侄袭击大乾坤手,并没在昊天教主的驱策下,向尚义小筑的人动剑,我不是他们报复的目标,所以我的行动仍是自由的。”
“但愿如此。”
“大乾坤手目下无暇理会太岁张,正集中全力与三眼功曹作生死之争。”
“不错,连盯梢的人都撤走了。”
“今早你和太岁张,在城外追查到他们的藏匿处。”
“没错。”
“你杀了八兽之一的火麒麟。”
“也没错。”
“你先后杀了他不少人了。”
“对。”
“大乾坤手对你恨之切骨,目下他已经派出人手,在江湖搜杀令师侄青城三妖女,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所以,你必须在决战之前远走高飞,劝令师侄赶快返回青城回避藏匿。我对令师侄感情犹在,不希望她们与你受到不测。太岁张保护不了你,他自身难保。赶快走吧!
还来得及。”
玉面郎君语气诚恳,任何人都感觉出他是一番好意。
“我三位师侄有她们的天下,我哪能劝使她们回避逃匿?目下我已经和太岁张化敌为友,我跟在他身边……”
“你跟在他身边,更为危险。”玉面郎君不胜焦急打断她的话,决战之后,大乾坤手挟胜利者的余威,倾全力对付他,誓要将他化骨扬灰,势在必得。荀姑娘,赶快离开他远一点,愈远愈好,安全第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冷冷一笑,“我的想法正相反,我不会离开他让你们分别对付我们。你似乎认定大乾坤手胜算在握,吃定了三眼功曹呢!太岁张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坐视三眼功曹遭你们的毒手的。”
“他……他想怎样?”
“今晚他可能助三眼功曹一臂之力,千柳堤你们秘窟的虚实他一清二楚。好了,你可以走了。”
“荀姑娘……”
“不必说了,谢谢你的好意,你请吧!”
玉面郎君似乎不甘心,正欲进一步相劝,但一看她下逐客令的神情相当冷峻坚决,识趣地告辞。
“呆在房里。”玉面郎君在房门口,突然扭头低声说,“不要毫无戒心地到处乱走。”
不等她有何表示,出房匆匆去了。
“这个人,总算不是人间贱大夫。”姑娘关上房门自言自语,“呆在房里,就能逃祸避灾吗?”
“不能。”内间里踱出张文季,一掀帘子便到了桌旁,“有人要他来探口风,他相当满意获得所要的线索。”
“张爷,他话中的用意……”
“有人潜伏在左近,很可能……”
“这是常情呀!以往就经常有人待机行刺。”
“这次可能不同。”
“你的意思……”
“这次的刺客最高明。”张文季启门而出,“目标是我,你是次要的目标。唯一避免伤害的是,先一步把这些最高明的刺客找出来。”
房外走廊没设有栏,旅客可以直接踏入院子,院子对面,便是供这一进客房旅客活动交谊的院厅。
两个青衣小行商打扮的旅客,坐在厅廊的长凳上低声聊天,透过厅门,可看到几个旅客在品茗。
张文季三人落店时,这一进客房没有旅客,半个时辰内,居然有不少旅客住进来。
张文季大踏步经过院子,警觉地进入客厅。
所有的旅客,包括在服务柜台内的两个伙计,皆不约而同向他注目,各种眼神十分复杂。
他是唯一佩了剑的人,引起注目十分平常。
他锐利的神目,一瞥之下,便已将十余双旅客的眼神表情,一一审视透彻。
没有可疑的眼睛,也没有岔眼的人。
要找出刺客,首先必须有人。
这一座客院的旅客都有可疑,显然只有客厅有人,所以要从这些人中,找出可疑的刺客。
在客店行刺最方便,愈杂乱的地方愈容易接近施展。
他扫视众人一眼,到了一张靠壁的小方桌旁,沉静地坐下,吸口气凝神敛意。
只需片刻工夫,他就可以感觉出附近的异状。
只要他能静下来,只要片刻就好。
有一种天生异秉的人,可以感觉出五官无法发现的异象。
比方说,一头猫看到了猎物,虽则它把体积收缩至最小限,潜行接近也悄然无声,但它的身躯已经蓄劲待发,那股无形的杀气和杀机,已经像浪涛般勃发,甚至会集中涌向猎物加以束缚,所以一扑即中。
人也一样,心中动了杀机,神意便会无形中汇聚在目标上,那股强烈的心灵震撼力非常强烈。
如果目标是一个敏感的人,常会没来由的发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神意发出的最佳途径是眼睛,所以有些人眼神特别凌厉慑人。
他已经修至接近由神返虚境界,在山林中,他可以感觉出窥伺在暗处的猛兽,涌向他的强烈杀机。
这附近如果有人对他动了杀机,他有把握可以感觉出那股危机光临的无形压力。
他还未修至立即感觉的境界,没具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只要他能静下来,对手极为高明,似已知道他的底细,知道他的道术修为不差,比他的造诣差不了多少,先一步洞察先机采取行动。
长柜内有两名中年店伙,负责照料这一座客院的旅客,另有两位小厮供奔走,服务旅客相当热诚。
一位店伙悄悄从柜下,取出两件包裹,一藏八宝乾坤袋,一藏宝光四射的精钢剑。
有人动,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一瞥之下,他看出店伙的神情有异,心潮猛然汹涌,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君临。
先前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旅客身上,忽略了两名店伙,也没想到可能有人冒充店伙的事。
他第一个念头是,那位店伙是新换来的人,不是原来那一个。
这念头引起他的警觉,并非他能未卜先知,心潮之所以汹涌,该是这念头所引发的心灵撼动。
他倏然而起,目光落在那位店伙脸上,森森杀气从他眼中发出,神意的力量向对方集中。
他看不到店伙的下半身,看不到店伙手中的物品,但却本能地知道,店伙手中有血腥甚浓的利器。
店伙是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知道行迹败露,必须面面相对了。
“你不认识我。”店伙脸上看不出异状,是个能有效控制感情不外露的行家。
“不错,我不认识你。”他脸上也不露表情,而且眼中的神光也在这刹那间隐没。
已发现目标,冷静是制胜的契机,谁能比对方冷静,就主宰了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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