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顽童一面叫,一面拉了秋岚的左手,拖了就跑,一面叫:“快逃呀!贼婆娘利害,快呀,快。”
秋岚知道不跑不行,但又不愿露出马脚,只好任由小顽童施着走,一面叫:“别拖,别拖,为何要逃!为何……”
小顽童居然奔走如飞,手劲奇大,一面叫:“你再不逃,他们会将你丢下大江喂王八,快!快!”
金姑娘来势如电。
长孙昆象豹子般疾跃,一面大吼:“站住!逃得了吗?”
小顽童拖着秋岚,往一座院门一钻,奔入院子向大厅闯。
院子没有人,厅门闭得紧紧得。
“砰澎”小顽童一脚踢开厅门,向后院急窜。
接着,一手抓住秋岚的腰带,窜入内室。
内室中全是女人,一看突然闯入一个大男人,立时鸡猫狗叫呼天叫地,咒骂声狂喊。
小顽童直向里闯,撞翻了四五个妇女,到了后墙,喝声“起!”抓住秋岚的腰带上了墙,飘落在另一家后院,再向前窜。
当他们跳墙的那刹那间,金姑娘已迫近墙下了。
秋岚知道跑不了,不得不出手啦!乘上墙的刹那间,手一伸便硬抓下一把泥砖捏碎,用无人能发觉的手法向后扔去。
身后,金姑娘娇喝声震耳,罡风荡石声尖厉怪啸。金姑娘在用掌力袭击迎面射来的碎砖,被阻了。
等她击飞了碎砖,长孙昆也穿院追到,已不见小顽童和秋风。
“快追!”长孙昆叫。
金姑娘举手轻摇,粉脸上布满了惊讶的神色,说:“不可!穿房越舍,易遭暗算。小小酆都竟有内力惊人的高手。长孙昆,那小顽童是谁?”
长孙昆不知碎砖袭击的事,摇头道:“在下眼生,从未见过这小鬼。小鬼的轻功确是很了得的,抓住一个大汉子也纵跃如飞。”
金姑娘指了指地上的碎砖,说:“岂止轻功高明?抓砖当暗器,内力之深厚,江湖罕见,我几乎着了道儿。”
“有这等事?”长孙昆大惊,但仍然心中存疑。
金姑娘扭头便走,一面说:“小小酆都,藏不了龙,卧不了虎,速派人查明小童的底细,并留意那个叫山风的大个儿。先到炎山对付飞龙秋雷,回来时我等你的消息。走!”
小顽童带着秋岚七转,八折,逃到一条小巷中。黄昏已临,小巷中家家闭户,小小山城没有夜市,天黑便关门睡大觉,外出的人少之又少。
据说,酆都城不但夜间是鬼的世界,连大白天也有外路的鬼魂游来游去,店铺的柜旁都搁了一个水盆,客人的金银制钱,必须放在水盆中泡上一泡,沉底是真品,浮面的定是冥镪。凡是付账的人,必须来这么一手,以分辨是人是鬼。
小巷阴惨惨地,两旁家屋的院子里种有果树修竹,江风刮来,竹子吱嘎嘎直响,刺耳难听,令人闻之毛骨悚然,鬼气冲天。
小顽童放了秋岚,一声怪叫,青竹棍突然向秋岚身上招呼,“劈劈拍拍”连抽四棍。
“哎……哎唷!小朋友,你……你……”秋岚惊叫,连退五六步,不住的叫痛。
小顽童停了手,讶然叫:“咦!怎么回事?你这位大叔,不象是有本事的嘛!”
秋岚不断揉动着两腿被打的地方,愁眉苦脸地说:“小朋友,你怎么胡乱打人?真要命!”
“大叔,我真想再打你几棍试试呢!”小顽童笑嘻嘻地说。
“你还想打?我的天!你小小年纪太不讲理了。”
小童牵住秋岚的手,笑道:“大叔,对不起,人家心里怀疑嘛?当然要试试了。”
秋岚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说:“你心里面有怀疑,使用棍子拼命揍人试试?你这种试法,真不敢领教。小朋友,你怀疑什么?”
“嘻瞎!我怀疑你是装疯卖傻的高手嘛!你个儿高大,怕不有一条笨牛那么重?可是,我抓住你的腰带窜走跳跃,一点也不坠手。逃走时我还没有留意,这时才想起不对劲,假使真要带了象你这么沉重的一个人,跳上丈多高的院墙,怕不容易哪!来,再让我试试看。”
他伸手去抓秋岚的腰带,秋岚反抓他的手,告饶道:“小朋友,免试也罢,我伯你,跳墙窜屋,我几乎被你吓破了胆,试不得。”
小顽童顿足撅嘴,叫道:“不嘛!试试看,我不会让你摔倒的。”
“不能再试了,小朋友,酆都冤死鬼多的是,要是放上一个找替死鬼的枉死鬼,暗中捣鬼来上一手,岂不糟透?”
小顽童一怔,竟依在秋岚身侧,小偷似的向四周偷瞄,显然提起鬼他有点害伯,低声说:“大叔,我们快走,这地方果然鬼气冲天哩!”
秋岚拉起他的小手,一面走一面说:“别怕,行事光明正大的人,冤鬼不会找上头来的。”
“大叔,世间真有鬼么?我怎么从没见过呢?我……我想看看鬼是什么样子的,却……
却又害怕。”
“不要伯;心正则百邪回避,人比鬼可伯的多,只有伤天害理的人才怕鬼。”
“大叔,世间为非作歹的人好多好多,他们为什么也不怕鬼?”
“小朋友,他们怕的,口中说不怕鬼,其实怕鬼怕得要命;就因为怕鬼神报应,所以横了心的,反正作歹一次也是罪孽,一百次也是罪孽,以致便用造孽来替自己壮胆了。”
说着说着出了大街上,秋岚放了小玩童,问:“小朋友,再会了,你……”
小顽童歪着脑袋抢着说:“大叔,你一定不是酆都人。”
“不错,我是从嘉定下湖广的小行商。”
“那么,你还不早些离开酆都?”
“为什么?”
“刚才追我们的人,男的是本地的大贼,女的是会用什么蛊来害人的凶魔,叫做毒蛊金四娘的。他们一定派人去江边搜船,不许你逃走,抓来杀哩!”
“那么,你呢?”秋岚问。
“我。我不怕。这样吧,趁他们还未派人封码头之前,你到我船上避避风头好不好?”
“哦!那不好,如果搜到你的船上,我两人岂不都跑不了?你又打不过金四娘和大贼。”
“他们不敢到我那船上去搜的。”小顽童傲然地说。
“为什么?”秋岚有点意外地问。
“我乘的船他们不敢搜就是了,用不着多问好不好?”
“如果他们真要封江,我就逃到你们船上躲。”
“现在就去嘛!”
“不!我有点事要办。”
“也好,我也有点事要办。我的船在南码头靠东一面,船舱插了一面绿色的三角旗,上面绣了一个鹅黄色的乔字,你可以到那里找我。”
“好,我记住了。”
“你一定来啊,我叫小诚,你在码头上一叫,我就上来接你。”
“小诚,唔!你一定姓乔,是不?”
“是的,一言为定,我们击掌。”小家伙顶认真地挟住竹棍,举掌以待。
秋岚想早些脱身,只好说:“好,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定约,小家伙走了两步,突又扭头问:“大叔,你是不是真姓山?”
秋岚没回头,信口说:“怎么叫都成,你叫我大叔好了。”
平都山离城只有三里,山麓下有一座孟婆亭,亭前是小道分岔处。右上平都山仙都观,左走炎山,这条路晚间鬼打死人,如果有人,决不是普通的村夫俗子。
城门在日落西山便已关门,秋岚只好找一处偏僻处越墙而出,急奔孟婆亭。
他料定长孙昆不会比他早,那家伙必定还在召集党羽搜寻铁臂猿和他及小贼的下落。铁臂猿重伤了一个大汉,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岂能容人行凶?怎好向江湖交待?长孙昆决不会甘心的。
孟婆亭,是一座坐落在山坡下的极平常的亭子,便于上下山的人歇脚,四柱、八角,中设茶桶,四周茂林修竹围绕,阴森森地,除了虫声,鬼影俱无。
他往一丛修竹中一钻,爬伏在竹下凝神相候。他所爬伏处地势甚佳,可以监视着三岔路的任何一端。
片刻,登山小径上出现了人影,共有三个人,冉冉下降,以相当快的脚程向孟婆亭这一方向奔来。
近了,是两个老道,一个中年大汉。两老道一穿红道袍,是个道官。另一个穿青袍。都背了剑。大汉一脸横肉,背上有单刀。
秋岚目力超人,他认识这个青袍老道,正是善用销魂香的九华羽士。
三人在孟婆亭止步,大汉行礼道:“两位仙长先走一步,晚辈还得在这儿等人。”
九华羽士点点头,问:“炎山山寨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一切停当。”
“何时动手?”
“二更正,筵前动手。”大汉答。
红袍道官冷哼一声,说:“贵当家如此劳师动众,是否太小题大作了?”
大汉未答,九华羽士接口道:“玉虚道友,请勿存轻敌之念。那小狗的功力日益精进,确是劲敌,陶当家的是无法制那小狗的死命的。”
“我不信飞龙秋雷有三头六臂。”玉虚道友不以为然地答。
“不管怎样,咱们先到炎山寨再说,还有一个更次,得赶快些才是。”九华羽士催玉虚道友上路。”好,届时你们先别急着动手,让我玉虚子单人独剑会他一会。”
两老道向北面小径走了,大汉仍在亭中等。
秋岚心中一动,忖道:“人愈来愈多,弟弟处境恶劣,我何不先打发一些人走路,岂不甚好呢?”
他等两老道去远,展开如同鬼魅幻影般的轻功身法,绕到亭庸,手中抓了一把竹叶,躲在亭后的矮树林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吱利利……”
叫声刚离口,手中的竹叶已经飞出,相隔三丈余,竹叶去势如电,射入亭中力道倏尽,飘然而降。
大汉听到叫声,吃了一惊,倏然转身。
不转倒好,转过后竹叶恰好从他的头上飘落,抖动着贴面而下。
大汉大骇,右手急拨,急退两步。
原来是两三张竹叶,大汉心中一定,但仍有余悸,死死地盯视着矮竹林。
“吱!格格格格……”怪响又起,是两竹相擦所发的怪声。
大汉几乎惊得一蹦而起,急贴在亭柱上,干咳两声壮胆,并拔出单刀。
“吱溜溜……”鬼声又起,从左面的竹林发出来的。
大汉骇然转身,接着,竹叶又在他眼前飘然而降。
“咕碌碌……”两块小石落在亭顶,在瓦里向下滚。
大汉跃出茶亭,一声怪叫,跃登亭顶。
夜风呼呼,亭顶鬼影俱无。
接着,右面竹林冉冉出现一个怪影,天!是一根小竹枝,“刷”一声横越路面,移至对面的竹林中,整个竹林似乎都在摇动。
大汉感到毛发直竖,爬伏在亭顶上。
葛地,他感到毛发直竖,脚后有东西在爬动,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一根竹枝刚向下滑落。
“我的天!”他毛骨悚然地尖叫,滚落瓦面心惊胆跳。
地下没有竹枝儿的影子,刚才落下的竹枝怎么不见了?他正用目光在地面上找,突觉脑后有东西爬动,冷冷地。
“啊……”他骇然叫,倏然转身。
身后一无所有,怎么?脑后的东西还在?他吓破胆了,不敢再转头看,撤腿便跑,向酆都城方向狂奔。
“吱溜溜……”鬼啸声在身后尖厉地叫。
同时,他感到脑后有破空的怪声。
跑得快,冷冰冰的怪东西在他脑后和后颈搔抓得更快,跑得慢,搔抓得慢些,反正紧迫着他毫不放松。
他感到浑身发冷,三魂脱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怪叫,猛地转身连砍三刀。
身后什么也没有,脑后怪物仍在,他心胆俱裂,钢刀贴在身后猛挥。
“刷!”砍中了,有物落下了。
他扭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鬼怪,而是一很小竹枝,大概先前插在他的衣领上,他吓昏了没留意。
惊魂初定,身后又起异声,一个凄厉的鬼声怪叫;“还我……命……来……”
他亡魂丧胆,想跑,腿却软了,不住打抖,吃力的扭头向后瞟。
不瞟倒好,可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
身后,有一个下粗上尖的八尺高怪玩意,不是人,也不是树,下面着地处粗有三四尺,上面的身子象一根碗口粗木头,脑袋很小,伸出尺来长一张怪嘴,不住上下摇动,上身也轻轻左右摇晃,几乎贴近他身后了。
“菩萨保佑!”他狂叫,没命地狂奔。
奔出十来步,他再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秋岚已由侧方树林抄到前面去了。
刚才他解了腰带,例立在大汉身后,青直裰向下翻,罩住了头手,一只脚屈于后面,所以看去下面奇粗上面小,脚掌成了怪嘴,乍看去确是人鬼难分。
大汉心中有鬼,怎敢仔细看?难怪吓了个屁滚尿流。
大汉眼中看不见鬼怪,惊魂又定,抽着冷气自问:“我的天!难道真有鬼怪?”
蓦地,右后方传出一声象是垂死的悲凄绝望的呻吟,更象是鬼魂的叹息,令人闻之毛骨惊然地,头皮发炸。
他吓得冷汗直冒,牙齿格格震响,扭头转身一看。又一无所见,接着,呻吟声又在身后发出。
这次他不转身啦,胆战心惊倏然转头。
“天哪!鬼!鬼……”他气急败坏地厉叫,撤腿狂奔。
原来他身后余尺,一个脑袋大如巴斗的黑色大鬼,正向他扑来。
秋岚用衣衫向上翻,双手抓住衣尾向上伸,活象一个丈高的大头鬼。由于迫得近,出现的突然,所以特别吓人,对一个已吓破胆的人来说,尤其可怕。
大汉脚下不知高低,放腿狂奔,脚下不住发抖,跑起来摇摇姓晃,一不小心,一脚踏入一个小坑中。
“叭哒!呛啷啷……”
他重重地伏倒,单刀扔出丈外,响声震耳:
“菩萨保佑!”他虚脱地叫,挣扎着爬起狂奔,下面小便淋漓,他一无所知,而且刀也不要了。
已离开孟婆亭半里地了,小径向左折。他昏头转向,不知高低向前冲,迷迷糊糊顺小径拐弯了,劈面遇上两个怪鬼影,用奇怪无比的身法撞到。
那是赶向炎山的长孙昆和金四娘。金四娘梳盘龙髻,下面穿裙,乍看去,不是人是鬼。
大汉三魂已飞走了二魂,被鬼吓破了胆,这时看到人影,也以为是鬼啦!
“啊……”他凄厉地叫,刹不住脚,向两人撞去。
长孙昆走在前面,双方来的快,恰好在小径转角处,两侧是树林,发觉有变已来不及回避,只好先下手为强。
同时,黑夜间,他也没看清大汉是脚下发软向前仆倒,还以为对方狂吼着向他下手哩!
加以先前在城中被秋岚和小诚一闹,早怀戒心,一看不对,立即出手反击,“噗噗!”两拳出如电闪的,把近身地大汉打得向上翻,结结实实击中了下颏,下手相当重。
“嗯!”大汉含糊地叫,“叭哒”两声仰面便倒。
长孙昆虎跳而上,一把抓住大汉的胸襟向上提,左拳正待击出,突然收手叫:“王兄弟,你怎么啦?醒醒。”
王兄弟满嘴流血,瘫软于长孙昆手上,象条死狗,口中含糊恐怖地叫:“鬼!鬼!有鬼!菩萨保……保佑,保……”
长孙昆大怒,“劈劈拍拍”给王兄第四个耳光,大叫道:“醒醒!你这醉猫!我是二寨主,你怎么啦?”
四耳光把王兄弟打醒了,也打糊涂了,厉叫道:“饶命!鬼爷爷,鬼祖宗,我……
我……”
叫到最后,突然打一冷战,昏倒了。
长孙昆将王兄弟放下。
“怎么啦?”金四娘惑然问。
长孙昆迷惑地说:“这厮到仙都观邀请玉虚子道长,说好在孟婆亭等我们,怎么会在这儿胡说八道,满口鬼怪菩萨乱叫?我以为他喝醉了,他就是喜欢喝酒,每喝必醉,但今晚却口中不带酒昧,怎会……”
“把他弄醒问问,莫不是他……他真的遇上了鬼……鬼物?”金四娘似乎也有点害怕,口气不太自然。
酆都,是有名的鬼城,于民间的传说中,自唐朝以后,几乎是天下闻名,说得活神活现。踏进市区,店铺门口的验钱盆,首先便令初到本地的人心中发毛,精神上受到威胁。城门外的十殿更是令人心惊胆跳。那时,佛道两家皆以鬼神仙佛来诱令凡夫俗子上钩。
儒家虽说不语怪、力、乱、神,但大多数读书人仍不能成圣成贤,甚至也迷信佛道。皇帝老爷更不用说,全力推动,以迷信来麻痹人民,以巩固他所统治的江山,代代相成,朝朝一样。因此,真正不信鬼神的人,少之又少。
金四娘名列三凶之一,绰号叫毒蛊。她所用的毒蛊,本身就是一种神秘荒诞的玩意,传自粤西野人,迷信的色彩特别浓厚。要说她到了酆都真正不伯鬼,末可置信。
长孙昆久住酆都,他当然不伯鬼,他走夜路走得多,却从未见过鬼,不见便不怕,至少心中存疑,加以平时为非作歹凶横恶毒,他才不怕从未见过的鬼哩!
他冷哼一声,傲然地说:“人说酆都是鬼城,我却是不信,我干这几十多年,这条路没走上一万次,也走了上千次,从没见过鬼怪……”
话末完,后面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怪笑。
他住了口,感到上身冷冷地,汗毛都不听话,一根根竖起了,脖子上麻麻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人?”他壮着胆大吼。
金四娘粉脸全变了,伸手飞快地拔剑。她听出长孙昆的语气中有恐惧的成分。
秋岚吓走了大汉,折反孟婆亭等候后到的人,他已知道去炎山的道路,十五里路要不了两刻的,早着哩,他定下心要吓退后来的人。直至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他弟弟的为人,还以为弟弟大概要实践早年的诺言,要作江湖霸主或武林盟主哩!成为一方之霸,并奇事。
还未回到孟婆亭,突闻长孙昆的怒吼,心中一动,立即由左侧林中迅捷地折回。
长孙昆见吼声没回音,缓缓拔剑。
“是不是真有鬼?”金四娘低问。
“不知道,但刚才的笑声决不会是鬼,是人。”长孙昆答。
听说是人,金四娘服气一壮,伸手到大革囊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雕花木盒,收了剑,恶狠狠地说:“只要他是人,是活的人胆敢和本姑娘作对,他就得死。长孙昆,在我身旁坐下。”
“你……长孙昆惑然地问,但乖乖地在她的身畔坐下了。
“我要放蓝色蛊虻,这小东西离巢之后,二十丈之内,人畜难逃一死。”
语落,盒盖启开,“嗡”一声轻响,十颗蚕豆大的怪虫飞出木盒,隐没于黑暗中。
“唔!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人。”金四娘冷笑道。
前面五丈左右的树林暗影中,有人急窜,突然传出一声稚嫩的惨叫,有人重重地掼倒于地上了。
“好利害!飞行无声,细小难辨,黑夜中可以寻人。金姑娘,这东西好厉害。”长孙昆变色地叫。
金四娘伸出木盒,得意地说:“这是产自南荒的极毒蓝蛊虻,任何人也无法抵御。不但口吻有奇毒,尾部的生殖针更是可怕,咬中人畜之后,尾管刺入人体,产卵其中,循血脉分布全身,三天之后,卵变小虫,前后不消七日。其人必死,无药可救。”
“没有解药?”长孙昆问。
“有。但得到南荒去找。”
“盘虻无知,姑娘就不怕?”
“本姑娘有解药,而且是饲主,自然不怕;假使你不听话坐远些,你一命难逃。唔!回来了呀!二十丈圆周没有其他的人了。”
“姑娘不是说后面也有人么?”
“恐怕是尸体,蓝蛊虻已经放弃刺咬了。”
盒中又响起“嗡”一声轻响,金四娘盖上盒盖塞入囊中,转身上道,一面说:“我们走,时辰不多了。”
“何不先看看是什么人?”
“不必了,明早再来看并未晚。被咬刺的人七天方行溃烂而死,目前浑身变蓝,昏睡不醒,直至死亡那天到来,永不会醒来。快走,我真感到这儿阴森森地鬼气冲天。老实说,我不怕任何人,有点怕鬼。”
“姑娘说得是,真该早些离开。”
两人向孟婆亭急奔,长孙昆带走了被吓昏的大汉。
秋岚第一次用上了寂灭术救了自己的命。当金四娘未放出蓝蛊虻之前,他已经赶到了,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反正听金四娘的口气,定然有一种歹毒无比的小虫放出来伤人,黑夜间树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怎能看得见小小的虫儿?在未弄清楚是啥玩意之前,冒险不得,立即运起寂灭术,倚坐于树根下成了僵尸般的活死人。
神功发挥了奇妙的功效,他的体温急剧下降,呼吸象是静止了,血聚于内腑,神奇的气体充满于躯体内,构成了奇妙的防卫网。
驱体虽象是死了,但脑部并末完全静止,耳中仍可听清声音,而且特别清晰,不但将金四娘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更感到有一种平常耳力极难听到的小虫振翅飞行声,有两三只细小的飞虫在他的头面上往复飞翔,久久方飞离他的身体。
直至金四娘与长孙昆离开后,他才散去奇功。
首先他进退两难了,是前往炎山帮助弟弟飞龙秋雷呢,还是先去救刚才被金四娘用蓝蛊虹伤了的人?最后,不能见死不救的侠义襟怀和悲天悯人的心地,令他毅然向对面密林中走去。
不消片刻,便被他找到了伤者,令他大吃一惊,原来是不久前拖了他逃命的乔小诚小顽童。
小诚已经昏迷不醒,头面肿大,肌肤变为蓝色,心跳加剧,呼出的气带有色腥。
“糟了!这种毒可怕,毒虻卵已进入了经脉,任何金丹神药也无能为力了。”他懔然低叫。
他的医道相当高明,检查小诚的中毒情形后,知道大事去矣!略一思量,一咬牙,自语道:“看来,我不出面找金四娘讨解药,这小家伙非死不可了,我得赶两步。”
他本想将小诚放下,再一想不对,万一这儿有豹狼出没,小诚岂不膏了兽吻?
“先送他回去再说。”他心中下了决心。
抱起小诚,人如流光乍闪,宛若破空飞行,直奔城厢。
南码头上冷冷清清,每艘大船的舱门皆闭得紧紧地,舱面不见人影。船首,各插了一柱香,香火象是一丛丛红色星星。桅灯如豆,泄出晕黄与暗红色的光芒,迎风摇曳,看去一片清凄。如果没有如雷的水声陪衬,简直象是到了死寂的荒城了。
他不知道哪一艘是小诚的船,抱着小诚先从东首找起。小诚说船舱有一面绿色的三角旗,按理应该很好找;但有些船是从武吕驶来的,舱顶搁着卷缩起来的风帆,帆角摇曳,不易看清旗影,两者不易分辨。
凄清的码头不见人影,只有他一个人。在别处水上港埠码头,初更天正是热闹时光,但在酆都,天一黑便无人敢于出外,甚至长孙昆派来封江的人,也必须等到鸡鸣破晓时分方敢前来看守的。
城门楼上的气死风灯不住摇曳,森罗十殿前的暗绿色灯笼令人看了毛骨悚然,死寂的码头阴森森鬼气冲天,只有他一个孤魂野鬼似的人,抱了毫无知觉的小诚,幽灵似的在码头上逐船的寻找。
找了五艘船,不见有绿旗出现,他心中大急,正想呼叫,突见前面不远一股快船的船首,站着两个黑影。
他心中一动,心说:“这两个不怕鬼的人胆子不小,我何不问问看?”
还未接近,两个黑影却一跃而下,一个迎上低叫:“什么人?鬼鬼祟祟有何事故?”
他站住了,低问:“请问兄台一声,乔家……”
大汉抢着问:“你找谁?”
“乔小诚的家长……”
“洛阳乔家的船么?在下是乔家的管家,你……咦!你手中抱着……”
“是乔小哥儿。”
管家大吃一惊,抢近大叫:“天哪!怎么回事?小少爷……”
另一大汉也到了,急问;“小少爷怎么了?”
秋岚将人递过,苦笑道:“乔小哥被一个叫做毒蛊金四娘的人,用一种奇毒的小蛊虫所伤,小可恰好遇上,将他送来了。他己昏迷不醒,中毒甚深……”
“天哪!糟了。”管家接过人,骇然狂叫,飞跃上舟。
另一大汉向秋岚举手虚伸,说:“兄台隆情厚谊,在下铭感五衷。请至敝舟待茶,在下有事请教。”
秋成心中为难,说:“小可有急事待办……”
大汉抢着说:“兄台千万赏脸,事非得已,兄台……”
舟中灯光一闪,舱门大开,管家钻入舱中,扭头叫:“二弟,务必促那位兄台的大驾上船。”
秋岚也知无法推辞,只好说:“好吧,小可当将所见陈明,但不能久留,小可确有急事待理迟延不得。”
两人从跳板登舟,大汉肃客入舱。内舱中一阵乱,有隐隐女人的声音传出。
外舱有两名睡眼惺松的小书僮,忙乱地奉上香茗。大汉请秋岚就舱板上坐下,脸色铁青,手是发抖着,显然焦急万分。不等他向秋岚客套,内舱门拉开,管家匆匆奔出。
接着,香风入鼻,一个俏丽的少女领着两名侍女急急入舱,侍女手中捧着脸面浮肿,肤色碧蓝的小诚。所有的人,脸上都泛露着焦急恐怖的神色。
灯光下,少女穿了一件窄袖于鸦青春衫,长札脚裤。梳三丫髻,素净、清丽出尘、曲线玲珑的,桃腮上泪水向下爬,楚楚可怜中,透着惊骇愤怒地神色,秋水明眸中充满了沼水。
小书僮躬身退出舱门,管家和大汉并末离开。
秋岚早已站起回避一例,局促地要向舱外退。
“壮士,请别见外,请坐,小女子有事请教。”少女颤声叫,一面接过小诚平放在船舱板下。
秋岚知道麻烦来了,只好坐下说:“小可姓山名风,嘉定州人氏,这次下湖广做小生意,乘坐重庆天生药行所包的大船,入暮时分抵步,敝舟距贵舟相隔十来条船。”
他待口扯谎,心中不住在念:“师父,谅我,五戒中有戒妄语,但岚儿是不得已。”
少女拭净泪痕,说:“山壮士,小女子先谢谢体救回舍弟的大恩大德。”
“原来是乔姑娘,是否要小可将一切详情说出?不过,小可认为,如果你有止毒奇药,何不先……”
姑娘惨然摇头,泣道:“没有用,天哪!任何奇药仙丹也难挽救,除非能找到那泼妇的解药蚜!这是南荒奇虫篮益虫毒蛇所伤、三日蛊虫发,七日体溃烂。
即说是,必须在六天之内找到解药,方可驱灭体内蛊虫,天下间唯有南荒的一种怪树的汁液可解,其他药物毫无用处。壮士能将事发的经过一说么?”
秋岚无奈,只好将黄昏时在城中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小可因船按期将于明晨启行的,所以必须连夜出城至平都访友,将近孟婆亭,突闻一声惨叫,前面又传出那怪女人的声音。小可心中害怕,便躲在草中藏身,直待两人走了,小可方敢上路,却发现令弟躺在路旁,只好救人要紧,抱着令弟绕城找到江边。
这就是全部经过的事实,小可万分抱歉,我想令弟定然是为了小可的事而遭了毒手,小可于心难安。”
他瞒下小诚试他的事,以表明自己确是个毫无用处的生意人。他装得很象,居然瞒下了这几个大行家。
少女举袖拭泪,说:“山壮士,这事与你无关,不必自疚。小女子在反正已逗留三日,只因为一件事尚未办妥,所以未能早早离开,这都是我不好。唉!小弟可真是,他为何要去惹那女魔头?天哪!”
管家满头大汗,焦急地说:“小姐,是否要立即去找那女魔头讨解药?”
小姐跌脚道:“谁知道那女魔头是不是仍在炎山逗留?”
“属下想,必须一尽人事。”
小姐一咬牙,说:“你们不可前往,那女魔头毒物利害,不会卖咱们洛阳乔家的账。九成儿要动手,你们不可妄动,在这儿看守诚弟,我去走一趟,明日午前我如果不回来,你们火速返回洛阳禀明爹爹作主。”
管家额上青筋跳动,吼叫道:“不!属下错不能再错,管不住小少爷,以致有此失误,再不能让小姐独自冒险……”
“住口!”小姐叱喝,叹气又道:“一切过错在我,我宠坏了他。再说,多死无益,你们谁能接下那女魔头?金神金祥的孙女,万里迢迢重返中原,名列三凶之一,与他祖父同样凶残恶毒的,蛊毒威震天下,金针掌可绝壁穿铜……”
“那么,小姐岂可明知不敌,却要前往冒险?”管家抗议地说。
“我怎能不尽人事?听着,你们全部留下,陪陪这位山壮士,记住我的话。”小姐说完,入舱而去。
管家捶胸顿足,痛苦地抱头坐下。
秋岚苦笑着站起,吁着长气说:“小可必须告辞了……”
“坐下!”管家粗暴地叫,叹口气又道:“敝主人在武林德望极隆,人称笑孟尝,江湖朋友谁不知洛阳乔家?中州两大武林世家中,乔家与中州许家同列武林双雄,谁也不敢对许乔两家无礼。半年前,许家的丫头银凤许淑真,乘大小姐姊弟遨游天下之便,托大小姐途经许州时,带个口信给那崛倔起江湖的恶贼飞龙秋雷,叫他凡事收敛些,不可做得太绝。
大小姐答应了,但半年来先游陕甘,绕出山西,然后取道剑阁由栈道入陕,预定回程时方至许州传信。
岂知前天在这儿听说飞龙秋雷已到了酆都,但行踪不明,只猜出他可能与巴山苍猿有交情,到炎山逗留。大小姐不愿到贼巢找他,想在这儿等候。天哪!却等出这弥天大祸来了,教我如何向主人交代?”
秋岚吃了一惊,问:“兄台……”
“敝姓慕容,名永叔,别叫我兄台。敝主人姓乔,名文忠。大小姐芳名天香。少主任名诚,大家都叫他小诚。”管家将家世报流水账似的说出。
“慕容兄,那飞龙秋雷怎会是个恶贼?”秋岚问。
“你不是江湖人,所以不知。他,哼!野心勃勃,穷凶极恶,为谋夺许州基业,杀人父、屠人家、好人女、夺友基业。两次遨游天下,杀人如麻,剑下无敌;每到一地,血腥随之,顺彼则生,逆彼则死;目下威名震天下,河南、湖广、应天、江西、浙江全是他的天下,正向四川发展。
早年二龙二凤二狂人的江湖口头禅,已改为三龙了。终南狂客崔真是他的师父,排名已在他之下了。为了这,银凤不愿见他,许丫头从前对他极有好感,他的所作所为,却伤透了她的心。看来,江湖霸主的宝座,早晚是他的了。”
慕容永叔的话象连珠炮,轰得秋岚头晕目眩,心中隐隐作痛,站起艰涩地说:“慕容兄,想不到江湖中有如许可怕的人物。唉!我该告辞了,明晨小可将再至宝舟问候……”
内舱门飞出一个浑身黑衣的大鸟,那是乔姑娘,背剑挂囊,外罩一件外黑内灰的披风,里面的夜行衣黑灰纹相间,看去象个可怕的幽灵。
她泪痕未干,向慕容永叔匆匆地说:“慕容叔,我走了,记住我的话。”又向秋岚道:
“山壮士,恕我失陪。”
说完,人化黑虹,飞下码头,隐没在夜色茫茫中。
秋岚接着告辞,在幕容水叔痛苦地用脑袋猛撞舱壁时悄然走了。
他的轻功太过高明,在城东便将乔姑娘追上了,鬼魅似的紧随在后面十来丈,向炎山的方向掠去。
已经是二更正了,耽误太久啦!从码头至炎山,足有二十里,如果途中没有阻碍,大概需要两刻左右方可赶到,二更正的灸山大会已经赶不上了。
且表表炎山。
那是一座北距平都山十五里地的奇峰,位于万山丛中,峰颠寸革不生,光秃秃尖削峭拔,土色橘红,看去如同火烧峰顶般抢眼。山腰之下,却林木葱笼。山麓伸出六条山脊,与其他的蜂顶衔接,形成一处人迹罕见的洪荒异域,虎豹豺狼,白昼出没。
但这儿却是巴山苍猿在酆都的分寨,容纳了一群亡命之徒,除了扼守住大江上游的财路之外经常至数百里外的达州、广安府一带做案,翻越丛山峻岭远古森林,他们毫不在乎山中的猛兽。
山寨位于山腰中一座山脊上,寨门向南开,背后是炎山向南一面的峭壁,上拔三十余丈,寸草不生,猿猴难上。左右,是峻陡的山坡。
前面,是沿山脊向下走的羊肠小径。
站在山寨上下望,寨三方的景物一一展现在眼前,任何人想接近山寨而不被发现,决无可能的,夜间也许例外。但夜间各处放有暗哨,胆敢前来讨野火的官兵,十里外便无所遁形。
巴山苍猿,用缓兵之计,诱秋雷来到这儿见面谈判,用意除了要将秋雷引入虎穴之外,便是深恐在夔州本寨引人注意,以免日后终南狂客找他时,本寨可能遭劫,所以改在这儿见面,避免日后有麻烦。
秋雷这次悄然到了夷陵州,才知道一剑三奇的实力,比他想象中的情形要雄厚得多,而且已在积极准备重返许州的工作。
他发觉自己人孤势单,不宜独自闯龙潭虎穴自找没趣,立即乘船上航到达夔府,想说动一剑三奇的死对头巴山苍猿,联手向一剑三奇叫阵,认为此举不但牵制了一剑三奇,更可消耗两方的实力,他便可以从中取利。
他却末料到巴山苍猿已探悉去年石淙大会中,他与一剑三奇成为好友的消息,明里答应到酆都谈判,暗中却设下了毒谋,要先将他宰了,再和一剑三奇火并。
他也不是笨虫,暗中也防备着巴山苍猿捣鬼。昨天他到了酆都,当晚便悄然夜探炎山寨,摸清了山寨的形势,方于午间正式拜山。
巴山苍猿早有准备,令在酆都独当一面的分寨主屠蛟客驼孝忠留客,预定二更正由他亲自到来下令动手,一面令人四出请人相助,他自己在寨中潜伏,预定二更初朋友使可赶到,计算得相当精密。
谁也没料到,一剑三奇竟会从忠州妙小道翻山而至。
巴山苍猿与一剑三奇比邻而居,一居三峡之上,一居三峡下游,不但两雄不并立,利害冲突更是两人不和的主要原因,一剑三奇的运盐船上至洛州,最近的一站正好在夔州,根本不理睬巴山苍猿的水路规矩。
巴山苍猿当然不甘示弱,抓住机会便下手。因此,双方水火不相容,势均力敌,双方都处心积虑找机会拼死对方,铲除或赶走对方在地盘上的所有势力。
一剑三奇铲除巴山苍猿的需要最为迫切,因为他的船必须往来三峡,但三峡却在巴山苍猿的控制下,随时可弄翻他的船,每次都得派出大批人手护航,伤透脑筋,不除去巴山苍猿,他睡不安枕。
因此,他无一日不打一举而歼的主意,这也就是他始终末返回许州,容忍秋雷在他老家横行的原因,他准备这次解决了巴山苍猿,立即率领人马回许州找秋雷算账。
他带了大批高手,三天前便到了夔州府,所有的高手全化了装,扮成运盐夫随船上行,先后到了夔州府待命行动,行事极端秘密。
夔州府的暗椿告诉他,飞龙秋雷比他早到了两天,已转赴酆都了。
凭他的江湖头脑猜想,便猜出秋雷之所以到达夔州,不用多想,准要和巴山苍猿计算他了。他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正好一举将巴山苍猿和秋雷除去,忧的是恐伯不易对付秋雷,怕因多了一个秋雷而坏了他的大计。
准备停当,他提前一天入山,当天便到达了炎山,然后等候后到的人,占住东北角一座山头了,他花了一天功夫,察看山寨的动静,天色刚暗,他便将人分头派出。
八名高手从东面登上了炎山,早早便在山寨北面的峭壁顶端准备一切。
分寨主屠蛟客以为寨后的峭壁是天险,根本用不著派人把守防范。壁顶上的人匆忙准备需要物,下面大寨的人如在梦中。
寨墙是巨木与泥石所垒成,与其说是用来防官兵,不如说用来防野兽来的恰当些。
山寨的人不吃窝边草,不抢劫酆都,不在附近做案,官府便省些事懒得过问,不会有官兵和捕快光临。
忠义堂在大寨中间,客房宾馆在寨前近西的一排瓦屋内。秋雷主仆三人住在一栋瓦房中,掌灯时分,骆分寨主派小唆罗来请,请客人至忠义堂赴宴。
秋雷还未料到巴山苍猿计算他,但身在虎穴他不得不防,内穿劲装,外披罩袍,两小厮也穿了劲装,清风捧了创,自己也佩了剑。
山寨建筑得并不雄伟堂皇,只是五六十间土瓦木屋而己。灯光明灭不定,寨中安静如恒,看不出任何异状。
两名身份不低的头目在前举灯引路,走出忠义堂前的箭道,直趋前堂的演武场,便看到忠义堂中灯光辉煌,供役的小贼往来不绝。
厅门台阶上,一个黑凛凛的中年大汉穿一身青,身上末带任何兵刃,也就是分寨主屠蚊客骆孝忠,一个水上功夫不作第二人想的高手。他左右,还有八名秋雷早已见过的大头目,看样子,主人巴山苍猿还没到。
堂下至演武场的驰道中,十八名刀斧手雁翅排开迎客,客人还在远处,传呼声便起:
“许州秋雷驾到……”
“许州秋雷驾到……”
屠蛟客率领着手下降阶迎来,在八尺外抱拳含笑行礼,举手揖客说:“敝当家即返回与秋兄商谈,特令在下具酒糊款,水酒三杯,权致来迟歉意,席设忠义堂分金厅,秋兄请!”
秋雷回了礼,客气的说:“在下来的鲁莽,事先未能先禀,径自前来拜会贵当家,未免匆忙了些,但不知贵当家确能于今晚赶回么?”
“秋兄请放心,敝当家最迟当可在二更左右赶回。”
两人谈笑着进入古朴幽暗的忠义堂,其他小贼都在堂下相候。分金厅在东首。
秋雷到了厅门,脚下迟疑,说:“骆兄,分金厅乃是贵寨的弟兄聚会分彩之地,在下乃是外人,似乎不宜……”
屠蛟客呵呵笑,抢着说:“秋兄不远千里而来,与敝当家联手铲除一剑三奇,区区已接当家的手谕,不需将秋兄作为外人相待,今后彼此将是同道,理该推心置腹赤诚相见。”
分金厅建造得十分坚实,四周设有窗户,厅门沉重厚实钉有铁叶,上面设有承尘,下面是大方砖,方砖踏上时响声沉闷,似乎下面有空洞,承尘是木板,自底绘黑云雷图案,抬头上望,承尘板的接合处有隐约可见空隙,看格局,这间分金厅有问题,厅门一闭,便可瓮中捉鳖,如果下面设了陷坑,上面承尘板未必不可以设机关埋伏,厅中的人谁也跑不了。
本来,这是聚集财物分赃的地方,为防止不守规矩的弟兄乱来,建得坚牢扎实并不为奇,这种地方请外客进入赴席,未免显得有点离谱。
秋雷看山寨水路八头目也随着入厅,心中一宽,也为了不愿示怯,泰然入厅。
厅中只有三长案,所有的柜、斗、秤、骏金炉等等杂物,已移走一空。
里面共有十二名执役中年悍贼,挽发、虬髯如戟,赤着上身、布腰带、青灯笼裤、快靴,一色打扮,一个个高大结棍,壮实如牛,长八字卷胸毛黑茸茸的,骡悍之气唬人,站在那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屠蛟客请秋雷在中间长案的西首主客落座,他自坐在东首。
清风明月两小肠始终一言不发,紧随在秋雷身后,等秋雷落坐,便在后面左右分立,寸步不离。
八头目分在下首的两长案落坐,屠蛟客大蛟:“上席!孩子们。”
“上席!”十二名赤上身的大汉同声复话,声如雷。
菜由厅门传入,第一个菜是一只大铁锅,盖子没揭开,热气腾腾,不知道里面装了些啥玩意了。
“晋酒!”屠蚊客直着大嗓门叫。
“晋酒!”十二个大汉同声大吼。
一名大汉一只毛手提来一只大锡壶,老天爷,这只锡壶大得象只桶,如果厚度的比例吻合,怕不有上百斤。
“砰!”暴响乍起,一名大汉端来一只三足巨觥,搁在秋雷的面前,案面暴响。
秋雷已瞧料了三分,心说:“是鸿门宴哩!这家伙心怀叵测!”
提大酒壶的大汉距桌面还有五六尺,右手提壶,左手托着壶底,暴眼厉光闪闪,盯着秋雷,在等秋雷举觥接酒,神色极不友好。
秋雷已打定主意,向屠蛟客笑道:“骆兄,贵当家还未到来,先行开席,岂不于礼不合?”
屠蛟客桀桀笑,说:“无妨,无妨,敝当家已有口谕,要在下不必等他,时光不早,在下怎可慢客?”
“哦!那么,秋某只好客随主便。”秋雷泰然地说,右手食拇两指拈住巨觥的耳环,若无其事地伸至案口。
“嗤”一声轻啸,酒香扑鼻,酒象一道喷泉,喷向巨觥,大汉起初不住冷笑,而且傲态毕露,酒激射而下,相距在五尺外,冲力奇猛,但未溅出半里洒珠。
怪,巨觥竟然没有酒珠溅出,酒斛至半觥,壶口的酒,力道徐减,最后竟潺潺外流啦!
大汉满头大汗,往前凑,以壶口就杯,天,壶里没有酒斛出,但嘴部的酒影清晰可见,就是斛不出来,大汉双手不住颤抖,不住摇晃着洒壶,额上青筋跳动,大汗沁出,酒就是不肯出来,觥中只有半觥酒,不到一斤,怎成?
秋雷没向大汉瞧,却向脸上变色的屠蛟客笑道:“骆兄,这位晋酒的兄弟,好浑厚的内力,他贵姓大名?”
屠蛟客脸上汕汕地,十分勉强地说:“他是水路十三舵舵主,姓王名福,绰号叫混江龙。”
秋雷向混江龙笑笑,壶口有酒斛出了,但量少而缓。
看看巨觥将满,秋雷笑道:“王兄,足矣!多谢。”
混江龙似乎力尽,则将壶降下,脸色泛灰,感到脚下一软,突然挫倒,大酒壶向下疾落。
秋雷突然离座,伸脚一挑,大酒壶向上破空而飞,他一手挽住了混江龙,笑道:“王兄,站稳了,酒壶却是太重。”
“砰!”一声大震,百斤的大酒壶撞上了上面两丈高的承尘,承尘板有多处开裂,但居然末垮下。
大酒壶向下反撞急坠,在众人惊叫声中,秋雷伸出三个指头接下了壶底,大酒壶在他的手指上安如磐石,他将酒壶向明月一伸,说:“明月,替骆分寨主斛酒。”
明月应喏一声,接过大壶酒,用双手捧了,走向屠蛟客,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
屠蛟客不能不接受,心中确有点害怕,手抓实了巨觥,功行掌指,要接受对方的挑战。
岂知大出意料之外,明月笑嘻嘻地替他斛酒,毫无异状,白受了一顿虚惊。
酒斛上了,该揭菜锅的盖啦!过来一名大汉,伸手将盖打开,一面大叫:“清蒸龙头。”
那有什么龙头,蒸笼上端端正正摆了一个人头,雪白的盛盘,猩红的血汁,苍白的头肉,漆黑的发结,瞪大着眼睛,龇牙裂嘴,狞恶已极,乍看去,有七分象是秋雷的脑袋。
秋雷无名火起,已瞧出了八分,知道对方没安好心,此行不但劳而无功,而且凶险将至。
他先不动声色,说:“贵寨这道名菜倒是出色。”
“哪里哪里。”屠蛟客笑答,接着举觥说:“秋兄请,区区为敝当家未能及早赶回接待而致无穷歉意。”
说完,咕噜噜干了一巨觥。
秋雷也不甘示弱,也干了一巨觥。
屠蛟客举箸笑道:“山寨的菜粗俗,恐伯不太适合秋兄的口味,试试看,请呀!”
“莱名出色,想来味必大佳。哈哈!在下先尝为快。”秋雷豪笑着举著就盘。
他身后的清风冷哼一声,叫道:“老爷,不可:”
秋雷的银箸停在人头的发结上,扭头笑:“清风,你紧张什么?”
“那人头……”
“人头是肉做的,人发是产自海中礁石的龙须菜。”秋雷笑答。
清风冷笑一声,道:“小人不是指这些,而是这位分寨主太欺人了。”
“哦!你有何所指?”
“这家伙心怀叵测,没安好心,对客人无礼,更大不敬,藐视老爷,罪不可恕。瞧,人头的象貌酷肖老爷,只此一端,便足以砍下他的脑袋做溺器。”
秋雷冷冷一笑,说:“清风,你说得不错。”他的银箸仍末离开盘子,向屠蛟客笑问:
“骆兄!你说呢?”
屠蛟客脸色一沉,说:“秋兄,别忘了这是一道名菜清燕龙须,这就够了。”
秋雷嘿嘿笑,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阁下,贵寨主必定早已到来,故意侮辱秋某的,哼!竖起你的驴耳听了,秋某看得起你们,把你们当朋友,专程前来与你们共襄盛举,你们却如此无礼,居心可诛。叫巴山苍猿滚出来说话。”
所有的人全站起了。
屠蛟客厉声道:“在下是全权代表,敞开天窗说亮话……”
“呸!”秋雷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你叫不叫他滚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还请得动……哎……”
秋雷不等他说完,突起发难,银箸一挑,整个假人头带着滚热的汤汁,飞砸屠蚊客的脑袋,肉浆四溅,假人头一砸即碎,把屠蛟客砸得一头一脸全是肉汁,鬼叫连天。
大汉们和八个头目同时发动,向前猛扑。
秋雷一手抓起大锅,一声大吼,向大汉们飞砸,再飞起一脚,长案向八头目猛撞。
清风拔剑出鞘,将剑抛过叫道:“主人接剑。”
“出去!”秋雷低叱,接剑在手顺手一挥,屠蛟客脑袋落地。接着,人化狂风,在长啸声中向门厅冲去。
“呔!”他暴喝,迎面扑来的大汉向后便倒。
两名头目去扳厅门的把手,秋雷到了,招出“平分秋色”,两头目狂叫扑倒。
秋雷把住了厅门,向内叫:“快出来。”
清风明月正跟在他身后,一跃出厅。
出了险,厅门“砰”一声关上了,稍慢半步,便会被闭死在内出不来啦!
忠义堂四周刀枪如林,上百名贼人已在四周现身。
秋雷一声狂笑,正待向堂口冲去,内堂门大开,贼人两面闪开,巴山苍猿浑身结扎而出到堂中大叫道:“秋雷,咱们说个明白。”
秋雷早已在昨晚探明了山寨的虚实,除了分金厅,他无所畏惧,其他石基土木墙的瓦屋,他自信可以来去自如,阻不住他这条飞龙,这也就是他能在突然生变的刹那间夺门而出的原因,一进分金厅他便早已心中警惕,岂会上当?出了险他已一无所惧啦!
他冷眼瞥了四周的悍贼一眼,心中不住冷笑,人多有何用处,他自信可以从任何一处突出重围。
他扭头向身后的清风明月用传音入密之术说:“你们注意,必须紧随我身后,你们身上虽穿了防身软甲,但仍难抵挡高手全力一击,切记不可恋斗。”
说完,大踏步向巴山苍猿迎去。
巴山苍猿身高八尺,火眼金星,下颚突出,脸色青灰。留了大络腮胡,手长脚长,乍看去活象一头大猿,背上是一把沉重的连鞘锯齿刀,一看便知他定然臂力过人。
他左右,雁翅分列着十三寨和十三舵的分寨主和舵主,但只有二十四人,炎山分寨主屠蛟客,和十三舵舵主混江龙王福,已经尸横分金厅出不来了,看势态,他要凭人多以便将秋雷吓倒哩!
看看没有其他高手在场,秋雷这无所惧,倔傲地在丈外站住,冷冷地说:“尊驾定然是夔州府的陶当家了,阁下如此待客,在下第一次领教,原来你是这么一个角色,浪得虚名,你怎么配在大江安窑立舵?”
巴山苍猿脸色一沉,厉声道:“姓秋的,你用这种卑鄙手段明助暗算,也不见得比陶某来得光荣。”
“呸!放你的狗屁!秋某不远千里而来,不借自贬身价和你商量联手对付一剑三奇,而你却以……”
“住口!”巴山苍猿大吼,又道:“去年石淙大会,你和一剑三奇称兄道弟,难道陶某是死人不成,你这种伎俩太不高明了,陶某如果没有这点眼光,还敢在江湖称雄道霸?”
“这证明你愚鲁无知,自寻死路。一剑三奇的老家在许州,被秋某将他的人全部赶走,夺了他的基业,他已和秋某势不两立,这些内情难道你就毫无风闻,石淙大会时,秋某只不过和他萍水相逢结伴同行而已,怎能凭此便断定秋某和他称兄道弟有交情?又怎么能凭此便断定秋某此来不是诚心?”
巴山苍猿怪眼连翻,怒吼如雷道:“狗东西:你还敢强辩?你认为你和一剑三奇所定的诡计瞒得了陶某的耳目,你自以为了得,单身入虎穴鼓如簧之舌,想妄令陶某松懈戒心,居间做内应来,一剑三奇的人,却暗中翻山越岭到了本寨的四周准备突袭。
哼!告诉你,你的阴谋已经败露了,一剑三奇的两路人马,已被陶某诱至死谷,坐以待毙。目下,轮到你了。”
秋雷一怔,他没料想到一剑三奇竟会在这时恰好赶来,目下真是跳在大江中也洗不清他的嫌疑,即使能舌底翻花,也无法令巴山苍猿相信了。
他一咬牙,暗自决定将错就错放手干,虎目神光似电,俊面上涌上重重杀机,厉声道:
“秋某既然无法说服你,说也枉然,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实,便是秋某确是千真万确诚心与你合作,你既然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哼!你早该说出你和一剑三奇所定的阴谋诡计的。目下一剑三奇已在死谷等死,除了等你的脑袋下锅之外,已无法救你自己的命了。”
秋雷扬了扬手中的剑,冷冷的问:“陶子安,你仍然不信秋某的诚意?”
“砍下你的脑袋后,陶某便信了。”巴山苍猿狠狠地说。
“好!姓陶的,你可知道秋某自定的规矩?”
“你还有规矩?是关于你死的规矩么?”
“不是我死,而是你死。秋某横行江湖,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你已对我无礼在先,罪加一等,在下等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追随秋某效命在江湖称霸?”
巴山苍猿梁梁笑,向手下怪声怪调地叫:“弟兄们。你们可听清楚了么?这位姓秋的小辈要本当家的替他效命,你们愿不愿意?这可怜的狂人可能狂性已发,哈哈!该叫他清醒清醒才是。”
“哈哈哈哈……”众贼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有人叫:“砍下他的脑袋,来个真正的清蒸龙头,他便会清醒,砍啊!”
秋雷弹剑作龙吟,大声说:“你们听了,在秋某的眼中,天下的江湖道人物,不是敌,就是朋友,是朋友便该听我的,是敌人杀无赦,你们既不愿做朋友,那么,你们得死。”
“哈哈哈哈!听,这小子好狂。”一名分寨主怪叫。
“谁先砍下他的脑袋?”巴山苍猿向众贼叫。
“我来。”刚才发话的分寨主高声答,拔刀跃出。
蓦地,堂下奔上一名小贼,大叫道:“启禀当家,东山出现敌踪。”
巴山苍猿一怔,挥手叫:“再探!”
“挡挡挡挡……”警锣震天,有人入侵的警讯,从顶楼上传出,打破了山野间的沉寂。
报信的小贼还未出厅,另一名小贼已飞奔上堂大叫:“启禀当家,西山有警。”
第三名小贼又接着出现,大叫道:“东寨火起,强敌入侵。”
巴山苍猿被一连串的警讯惊怒得暴跳如雷,飞快地派人迎敌,忠义堂人群骚动,片刻间便走了一半人。
秋雷并未乘机动手突围,心说:“一剑三奇难道真来的那么巧,我想,我该不该乘机将他置之死地?”
他向在不住发令的巴山苍猿叫:“陶子安,赶快下决心,是与秋某联手呢,抑或束手等死,秋某等你的答复……”
话末完,巴山苍猿举手一挥,向左右两名寨主叫:“李兄弟,周兄弟,上!三人立即毙了这三个小狗。”
两人应声拔刀跃出,与先前抢出的一名寨主同向前冲。
秋雷向后挥手,示意清风明月后退,长剑斜举,冷冰冰地说:“看谁先血溅忠义堂,你三人冲秋某来。”
三把刀风雷俱发,几乎同时到达,吼声如雷:“纳命!小辈。”
秋雷直待三把刀行将近身,方挥剑反击,剑动风雷发,电芒急闪。
“铮铮铮!”金鸣震耳,但见人影乍合乍分,刀光闪闪,剑似龙腾,瞬间的接触恍若电光乍现,石火明灭。三名寨主三面合击,秋雷的身影一进、一退、一旋、一冲,便以令人震骇的奇速突出了重围,冲到巴山苍猿身前不足一丈,站住了,手中剑仍在啸吟,剑尖前血光耀目,脸不红气不喘,举剑的手稳如铁铸,轻灵飘逸地出现在灯光下,俊脸上泛起残忍刻毒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羊决阻不住虎。陶子安,别让他们送死,秋某还得借重他们继续经营三峡的基业,你为何不上?”
他身后,三名寨主脚下踉跄。一人用手掩住咽喉,血从措缝向外冒。“当!”钢刀落地。“砰!”人直挺挺地向后倒,手脚略抽动死了。
另一人“啊”了一声,连人带刀仆倒在地。
第三人走了五六步,“当”一声丢了刀,仰天吸气,举步维艰,然后踉跄茫然地向后走,去向正是分金厅,厅口,十名赤着上身的大汉提着大砍刀,恐惧地盯着他走近。地面上,鲜血滴成一条血路,血脚印触目惊心。
“这人……可……可怕……”重伤的寨主虚脱地叫,栽倒在-名大汉的怀中。
刹那间同时击毙三名寨主,不但震慑了所有的贼人,连巴山苍猿也感到心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咱们一齐上,将这家伙乱刀分尸,替三位分寨主抵命。”有-名分舵主举分水刺大吼。
秋雷哈哈大笑,大声说:“人多没有用,谁不信可以试试。忠义堂四周全是土墙木壁,阻不住秋某八方奋击。”
巴山苍猿拔出沉重的锯齿力,大吼道:“诸位兄弟退,本当家要砍他一万刀。”
他还未冲上,堂下奔上一名小贼,气急败坏地叫:“禀当家,大事不好……”
“怎么!”巴山苍猿惊怒地问。
“后寨起火,绝崖上有人将火把向下推,火把如雨,救应困难。”
这时,杀声隐隐传来,大火毕剥暴响,警锣声狂鸣,显然全寨都在吃紧。
巴山苍猿被愤怒冲昏了头,不赶快外出调度人马,却一声怒吼,咬牙切齿向飞龙秋雷冲击,口中在发出一声粗鲁的咒骂,飞扑而上,锯齿刀如同狂风暴雨,连挥八刀。
秋雷冷静的挥剑化招,轻灵飘掠,临斗神智激动不是好兆头,他已无形中掌握了取胜的契机。
刀如狂龙,剑如飞凤,展开了一场凶险的搏斗,用性命相拼。锯齿刀沉重凶猛,狂野地一步赶一步,一刀连一刀,刀风直迫八尺外,风雷声动魄惊心。
但秋雷象个幽灵,钉紧巴山苍猿的身形,八方旋舞,每剑都出其不意攻其所必救,剑尖吞吐如灵蛇,只在巴山苍猿的腹背胸胁间弄影,迫对方变招自救,抢尽了先机。
所有的贼人,已看出十余招不到,陶当家已经失去了拼命单刀的优势,输定了。
十八招,陶子安已陷入危局,愤怒中一招“风卷残云”攻出,剑尖已从左胁下方突入,危机一发。
“打!”一名舵主大喝,三枚亮银镖已在喝声前发出。
秋雷不知镖的劲道如何,不能不防。同时,即使他的气功到家,不怕二流人物的暗器。
但让暗器近身,毕竞是不光荣的事,那会有损名头,他放弃了伤人的致命一剑,挥剑自救,剑尖一撇之下,血迹出现的剑尖,电芒急旋。
“叮叮叮!”三枚亮银镖断为六段,化为六道白虹飞走了。
“哎……”巴山苍猿惊叫,左胁背出现一道血缝。他一咬牙,“横扫千军”顺手挥刀旋了一圈,护着全身退出八尺外。
“砰”一声暴响,后堂偏门轰然倒塌。
“啊……”惨叫声慑人心魄,门前五名悍贼几乎同时倒地。
灯光明亮下,一剑三奇率领着二弟江南浪子夏清风,三弟玉面郎君石云梦,还有十二名高手一涌而入,立即站住了内堂的地盘。
“哈哈!幸会幸会。陶当家,飞龙秋雷,你们想不到我一剑三奇会来的太不是时候吧?”一剑三奇狂笑着叫。
两侧的悍贼同声怒叫,正待冲上,一剑三奇大吼道:“谁敢妄动?贵寨已经在晁某手中,所有的出路全被封死,蝼蚁尚且贪上,人怎能不惜命,要命的给我站住,晁某决不会做赶尽杀绝的事。”
大厅门口人影乍现,九华羽士和玉虚子终于赶到了。玉虚子一身火红,在堂下向上走,怪笑道:“我玉虚子不要命,谁也不能禁止贫道走路。九华道友,咱们是不是来迟了?”
九华羽士桀桀笑,冲秋雷龇牙咧嘴,说:“玉虚道友,咱们没来迟,只是他们发动得早而已的,目下还不到二更正。”
两恶道出现,众贼精神大振,秋雷和一剑三奇一怔,暗叫大事不妙。
玉虚子在堂中站住了,向巴山苍猿说:“陶当家,贫道万分泡歉,来晚了些,二当家与大援即将到来,陶当家不必担心,让贫道和九华道友,先看看这小辈有何了不起的能耐,敢到咱们的屋子里行凶?太岁头上动土,这家伙未免太不自量了。”
说完,大刺刺地向一剑三奇问:“谁说所有的出路全被封死了,大寨门有二十余名不知死活的蠢才,全被贫道和九华道友杀了个落花流水半个不留,那一面就没有人把守。喂!你这厮狗相中看,大概就是什么飞龙秋雷了,是么?”
九华羽士向秋雷一指,说;“道友,你弄错了,这位才是飞龙秋雷。怪事,你在仙都观主事四五年,还不认识一剑三奇?”
“谁有那么些闲工夫去打听这些小辈?不怕有失我玉虚子的身份?晤!这姓秋的小子长得相当俊,恐伯是绣花枕头虚有其表的三流小混蛋!”
九华羽士耸耸肩,怪声怪调地说:“道友,你又走了眼,这小子是这些人中,最辣手的一个比贫道的造诣高了半分。你行,你去宰他。这个一剑三奇给我,贫道打发他滚蛋!”
两人一弹一唱,目中无人,象是认定一剑三奇和秋雷已经成一头羔羊似的,语气之狂、之大、之骄,委实令人闻之刺耳。
秋雷和一剑三奇听说二当家长孙昆还有大援赶来,全都心中暗惊。玉虚子是龙虎山道力通玄的高手,剑上的造诣比九华羽士高明,有这两个老道出面,已经相当不易对付了,再增加高手,岂不更糟?因此,他两人根本不理会两个老道,互相注视一眼,双方同时举步走近。
“刷!”秋雷血迹斑斑的长剑划出一道光弧,隐在肘后。
一剑三奇也将剑收在肘后,双方在丈外站住了。
“秋雷,你是存心要赶尽杀绝,要与姓陶的联手,制晁某的死么?”一剑三奇按下心头怒火低声问:
秋雷冷笑一声,也低声说:“彼此彼此。同样地,你已柬召江湖朋友,要计算秋某,第一批八名踩盘子的下五门小贼,已在许州逗留了一月之久。假使你不是先想铲除巴山苍猿免去后顾之优,你早该到许州动手了,可是?”秋雷也揭开对方的阴谋。
“咱们石淙天门峡,总算多少有三分朋友的情义,你没有任何掠夺我许州基业的理由,更用不着心狠手辣杀我留在许州的弟兄,是么?”
“笑话,朋友是朋友,基业是基业,秋某自不能因为朋友而放弃基业,是么?贵手下已接到秋某三次警告,仍然置之不理,不见棺材不掉泪,怎能怪我?”
一剑三奇冷笑道:“好,你既然无情无义在先、更进一步想和晁某的死仇大敌联手要我的命了,今天咱们敞开束算账,连你一起埋葬掉,你我先放手拼个你死我活。”
“你怎能如意,小心巴山苍猿要你的命。”秋雷答。
“你的处境更危险。”
“不见得,秋某说走就走。”
两老道已和巴山苍猿交待完毕,命巴山苍猿速将高手派出收拾入侵的人,以便其他的人救火的,这儿事不要他担心。玉虚子领先定近,狂笑道:“谁说的?在我玉虚子面前说走就走,岂不小看了贫道?哈哈!飞龙,你上,看我玉虚子是否有屠龙的能耐。”
秋雷心中一动,低声向一剑三奇道:“晁兄,咱们两不相犯,如何?”
“一言为定,你不许过问夷陵至九江一带水程。”一剑三奇飞快地答。
“德安府以上,不许你的人公然过往。”
“好,就此决定。”
玉虚子等得不耐烦,怪叫道:“飞龙秋雷,你如果怕死不敢上,抹脖子算了,贫道好好替你送葬就是了。”
秋雷哈哈狂笑,迎上叫:“杂毛老道,等一下便知道谁死谁活,接剑。”
声落剑到,“飞虹戏日”急刺老道的口鼻。
“去你的!”玉虚子倨傲地叫,信手一剑斜挥。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两人同向侧飘。
“咦!真有两手哩!”玉虚子变色叫,傲态尽消。
“再接一剑!”秋雷豪气飞扬地叫,飞扑而上。
风吼雷鸣,罡风砭骨,两道银芒八方盘舞;三丈方圆内无人敢近,两人展开绝学放手枪攻,好一场龙争虎斗,两个剑道大行家棋逢敌手,大堂上剑气飞腾,其他的人纷纷后退。
“铮铮!铮!”人影剑气飞腾扑击中,不时传出三两声双剑相接的铿锵交鸣,可知双方在斗奇招较剑术中,问或来上三两记拼内力的硬攻硬接狠招。
堂上地方不大,两人已经占据了全部四丈见方的地面,容不下第二对高手拼命了。
九华羽士退到堂下,向一剑三奇点手叫:“姓晁的,你这浪得虚名之徒,你还想做武林盟主哩:为何不下来和贫道玩玩?”
一剑三奇的造诣,其实并不比九华羽士差,但他却怕九华羽士的销魂香,那玩意防不胜防,任何人也无法屏住呼吸与人交手拼命,除非确有把握一击而中。他自问没有一击即中的能耐,所以确对九华羽士心有所惧。
九华羽士轻蔑的向他叫阵,他忍下了,冷笑道:“你急什么?等会儿准叫你如意就是。”
“姓晁的,你再等就没有和贫道玩玩的机会了,等下天下第一凶人光临,你怎活得了。”
他这一叫,叫得一剑三奇毛骨惊然,弄不清谁是天下第一凶人。在三凶三邪三菩萨中,三凶都算不了什么太利害的人物,而且出道都不太久。青云客林家谋和鬼谷先生项成,除了秉性残忍之外,没有什么了不起,毒蛊金四娘出道年数不多,能摸清她的底细的人少之又少,她似乎也算不了什么人物,因为曾见过她动手杀人的人不多。
其实,和毒蛊金四娘动过手的人,活着的机会太少太少,因此江湖人只知道她凶狠毒辣,而不知她的真才实学利害到何种程度。
一剑三奇到底比不上者一辈的高手名宿,还不知道毒蛊金四娘是老四大凶人金神金祥的孙女儿。近年来,四大凶人的活僵尸在天门峡出现一次之后,音讯杳然,而有些人曾亲眼见过金神金祥和独角天魔。
即是说,早年的四大凶人中,至少曾经证实了除了玉狡猊白云之外,其他三凶静极思动已经重出江湖了。如果九华羽士所说的第一凶人是四大凶人之一,我的天,他一剑三奇怎吃得消?
这念头令他毛骨惊然,顿萌退意,立即转头向手下招呼,突然潮水般退回内堂,走了。
秋雷心中恨极,将一剑三奇恨入骨髓,说好联手,这王八蛋却临危溜之大吉,岂不可恶。
九华羽士一声怒叫,拔出斑竹箫向上飞抢,一面大叫:“姓晁的,你怎么不要脸挟着尾巴逃走了。”
大堂激烈的恶斗如火如荼,老道无法从中间穿过向后堂追,如果从旁绕走,未免太慢了,必定追之不及,他无暇多想,向斗场中猛冲。
人影乍合,秋雷以为九华羽士要乘机动手,岂可上当,一声长啸,连攻三剑正待破窗撤走。
啸声惊醒了九华羽士,不再追赶一剑三奇,怪叫道:“小狗!你今晚将埋骨在炎山,打!”
喝声中,斑竹箫八音齐鸣,令人昏眩的声浪乍起,截住了秋雷的退向,连攻八箫。
秋雷感到有点气血浮动,箫音刺耳已极、心中暗暗叫苦,他怎能接下两名高手?箫声更乘虚而入,委实可怕。
他心慌,玉虚子也心慌,厉叫道:“九华道友,你为何一定要用你的安神箫?”
九华羽士只好退出,收箫换剑重新扑上叫:“快毙了他,如果让那玩蛊的赶来出手,咱们脸上挂不住哩!着着着!”
九华羽士不放手枪攻倒还罢了,抢攻之后反而便宜了秋雷。秋雷与玉虚子功力悉敌,剑术轩轻难分,加上一个比他还差半分的九华羽士,他可抓住机会了,钉紧了九华羽士出招,利用九华羽士阻挡玉虚子的凶猛攻势。
剑影漫天,三人逐渐从上堂移至下堂,三人额上都见汗影,已到了生死关头。
玉虚子已看出九华羽士不支,多一个人反而缚手缚脚,一面狂攻一面叫:“九华道友,你给我滚开!”
蓦地,厅中传出一阵欢呼,接着有入用娇滴摘的嗓音叫着往上走:“你们都给我滚开,让本姑娘逗逗他玩。咦!这不是酆都城中姓山的人么?哦!不象,这人精明强悍,那人太老实。”
两老道似乎对这女人有所畏惧,闻声撤招飞退。
秋雷不认识毒蛊金四娘,只看到一个穿水红春衫的婀娜人影,知道强敌己至,目下他已耗掉不少精力,力斗两名高手,他感到先天真气已有不继之象,再不走岂不太傻?立刻向内堂飞射。
可是晚了一步,身后剑气压体,香风入鼻,清此震耳:“回身接招!”
他大吃一惊,这女人身法好快,剑气压体,岂能不回身接招闪避?
“呔!”他虎吼,身随剑转,“回风拂柳”挫腰、外旋、出剑、退步,一气呵成,疯狂反扑。
“铮!”双剑接上了,火星飞溅。
他大吃一惊,奇大的反震力从剑上传到,震得他横飘丈外,虎口一阵热。
“咦!”红衣女人也讶然叫,震飘八尺外。
接着,剑虹如电,剑啸动魄惊心,两人在堂上接上了。红衣女人的剑势凶猛而辛辣,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把真力耗损甚多的秋雷迫得步步后退,险象横生。
厅口,又出现了一个娇小的女人,黑巾包头,黑夜纹夜行衣,黑巾蒙面,大踏步向里闯。
门内的贼人,全注意着堂上的激斗,末留意身后突然出现了鬼魅似的女人。
“借光让路。”黑衣女人娇叫。
挡路的正是二当家长孙昆,转身一看,怔住了,叫:“你是谁?揭下蒙面巾。”
“我,黑衣游神。”黑衣女人低声答。
“你……”长孙昆迷惑问。
“我找毒蛊金四娘,与诸位无关。”
“不可!滚你的。”长孙昆怒吼,伸手便抓。
黑衣游神纤手一秒,闪电似的扣住长孙昆的腕脉,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快极。扣住人往侧一带,长孙昆狂叫一声向讶然惊顾的同伴们撞去,立刻狂叫声大起。倒了七八名之多,跌成一团。
黑衣游神人如鬼魅,从撞开的空隙中穿掠而过在一闪之下便利了堂上,突然止步惊叫:
“糟!咦……”
秋雷已被迫至壁角下,俊面铁青,冷汗如雨,正全力运剑封架金四娘疯狂的进攻,“铮铮铮铮”之声震耳。正在吃紧,岂知突然脚下踏中一支打破了的花盆,脚下一虚,剑向上扬,下盘空门大开。金四娘得理不让人,一剑向秋雷的膝盖点去。这就是黑衣游神叫“糟”
的瞬间。
在千钓一发间,一个模糊难辨的黑影,奇快地在梁上向下飞堕,落向金四娘的顶门。这是黑衣游神叫“咦”的原因,变得太快太突然。
秋雷临危拼命,一声沉喝,手掌硬向来剑拍去,掌心中,一颗金星突然出现。
金四娘目力超人,吃了一惊,百忙中剑向外稍撇。
但已来不及了,掌虽拍不中剑身,剑的力道已发,在刹那间想撤回真力谈何容易,剑尖仍向前吐,正指向下阴。
黑影候然而落,一把抓住金四娘的右肩,向外一推。
“什么人?”玉虚子大吼,只有他和黑衣游神看清了有人从天而降,他刚抢出,黑影已经不见了。
金四娘身不由己,踉跄退出两丈外,几乎跌倒,讶然叫;“你……你会金针掌?我金四娘啦!”
秋雷虚脱地倚在壁上喘息,低声说:“是令祖传给我的。金姑娘,恕我不知不罪。”
黑影救了秋雷,幽灵似的闪入内堂不见。
“金姑娘,小妹冒昧,打扰姐姐了。”黑衣游神上堂行礼亮声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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