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在下双目不盲,已看出老弟是非常人……”
“李大侠,天下间没有非常人,你我都是极平凡的人,所不同的是,你阁下是武林中声誉甚隆,有田地有家室的地方名人。而我呢?惭愧,凭一双手一双脚流汗吃苦混饭溯口,闯荡江湖旦夕为衣食而忧。阁下练武志在英雄豪杰,而小可却只为了免于饥饿不得不练些小技防身,只求温饱于愿已足,不敢奢望做大英雄大豪杰,更珍惜生命,不想和任何人伤和气。”
他的话相当不客气,但神情十分诚恳,最后说:“李大侠,小可所说的皆是由衷之言,决无丝毫讥讽挖苦之意,只不过表明小可对人处世的态度而已。小可在江湖闯荡,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生事也不怕事,尽可能不和人妄论活计生意以外的事,以免恩怨牵缠遥无了期。咱们言尽于此,幸勿打扰。”
最后两句话就不客气了,简直是在下逐客令。
这时,店门口进来了俞老庄主,还有五个地方上主事的人。
寒剑李如陵知道无法再和龙郎中谈下去,只好苦笑着告辞,向俞庄主打眼色,七个人在左首一桌落坐。
酒菜送上,龙郎中迳自进食,吩附店伙替叫驴安排草料,不再理会。
邻桌的七个人客套一番;店伙送上香茗,寒剑李如陵神色凝重地道:“俞庄主,敝下接奉手书,既与周大嫂及张贤弟赶来,希能为庄主分忧,对贵庄与平邱集之间的争端,下书人语焉不详,到底内情如何,尚请详告。”
一面说,一面用茶水在桌上写:“说与这位郎中听听,俾能将其留下助贵庄一臂之力。
须知风尘奇人大多皆有怪僻,请将不如激将。”
俞庄主醒悟,长叹一声道:“真是一言难尽,说起来一把辛酸。去年虞县决堤,形成了这一带万顷新土。我们都是经官府核准前来开垦的,全都是家境清寒无田无地的人,不然谁愿意离乡背井到这儿活受罪,来时平邱集的人不但不排斥我们,反而给我们不少方便,谁又知道他们心怀不轨呢?当时咱们舆泰山村的人挑黄河,老少们全出动,而平邱集的人却袖手旁观,十来里地的河堤,全是咱们与泰山村的人流血流汗成的。今年初夏麦子收成,他们却前来赶咱们走,展开枪收的血腥械斗,他们杀了我们十六个主人,泰山村也被杀了十五名。
最后官府出面调停,总算事态不再扩大。月前高粱收获季到来,他们又大举杀人,请来了不少凶手,我们也旱有防备,但实力仍悬殊,他们不但抢收了本村大部份的高盘,且先后杀了我们四十四人。敝村派人向衙门投告,官府不予受理。他们更变本加厉,要敝村和泰山村迁离,不然将全部屠杀。他们已经志在必得,用金银买动了官府,他们会办到的。至目前为止,为了请人替我们主持公道,粮食已快卖完,只留下种子而已,我们已无力支持,唯一的指望,是李大侠三位了。”
寒剑李如陵长叹一声,黯然地道:“据在下所知,刚才那沂州双煞,只是平邱集近来所请的三批职业凶手中的一批而已。另两批都是江湖中的败类,杀人不眨眼的恶贼,只凭在下三人,我看……俞庄主,这……这……”
“李大侠的意思……”俞庄主焦急地问。
“我的意思是……贵村该早作打算,还是……是……”
“怎样?”
“田地事小,性命事大……”
俞庄主倏然站起,道:“李大侠的意思,是要我们放弃以血汗开垦出来的田地么?不!
我们都是抛弃往昔的家业,离乡背井到这儿落业的,要放弃……”
“俞庄主请别误会了在下的意思,在下之意,是先不必急于冬耕,宁可过些时日辛苦些,先行忍耐些少时日,由在下至各地召请几位武艺高强的朋友,来和他们理论。”
“唉!但……但……本村的粮食已空……”
“庄主请放心,不必为银钱操心打算,在下自会慎重处理。侠义道的英雄豪滦,不会因银钱的事而……”
话未完,邻桌的龙郎中已酒足饭饱,离座到柜旁会账去了。
寒剑李如陵放弃了挽留龙郎中的念头,叹口气摇头,向俞庄主低声道:“看情形是无法挽留他了,任何事也打动不了他,咱们只好另行设法。”
“李大侠,我想,由我出面挽留他,也许……”
“我已试过了,他说过不愿多管闲事,任何人也留不住他的。请稍后十天半月,我往开封走一趟看看,请几位朋友前来助拳。在下未返回之前.庄主千万不可妄勤,小不忍则乱大谋,多死无益,务必管束村人忍耐。”
“老朽遵命,翘首静待大侠的消息。”
龙郎中四时出店门,外面闯入一名大汉,同里叫:“平邱集来了大匹人马,二庄主请庄主至庄门一行,他们要进庄了。”
俞庄主脸色大变,急急向外赶。
寒剑一把握住庄主的手膀,沉声道:“庄主,请记住,忍耐。”
龙郎中出了店门,站在凉棚下举目四顾,四周的村屋前,不少男女老少齐向小店默默地看望。店门前,一群村人皆用充满希求、可怜、无助的眼光,向他默视着。
他冷然注现看四周,木无表情地排众而走,到了拴马椿前,沉静地解,挟了山藤杖跨上了驴子背,扭头看了从店门奔出来的俞庄主一眼,一抖,驴儿徐徐地驰上了大道。
东面蹄声震耳,烟尘滚滚,八匹骏马像潮水般涌到了龙王庙前突然停住不动,八匹马一字排开,将道路全都堵死了。
八骑土中,中间靠左的那位老兄就是去而复来的于三爷,沂州变煞却不在其中。
小驴蹄声得得,直向前闯。
“就是他。”于三爷指着迎面而来的龙郎中叫。
另七名骑土全是精悍壮实的中年大汉,一个个粗眉大眼,恶形恶像,带了刀剑身穿劲装,一个比一个凶猛,一便比一但狰狞。
中间两人是三角脸,一是高颧骨凸下颚的大汉。
三角脸大汉肓了小驴背上的龙郎中一眼,冷冷地道:“就凭这么一个江湖小混混,也能将两煞赶跑?我不相信。”
高颧骨大汉鹰目炯炯,哼了一声道:“这人我认我。早些天在归德府小校场旁,他在那儿卖药,吹得一手好萧。”
于三爷接口道:“那么,他不会是嵩高庄请来的人了。”
“管他是不是,我找他。”三角脸大汉说完,便待下马。
驴儿到了。龙郎中在三丈外勒住,淡淡一笑道:“借光,让我郎中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于三爷的脸上,又道:“于三爷,阁下叫这许多人来,真要和我走方郎中过不去?
我看还是免了吧!何苦来哉?”
最左首一名勾鼻大汉抽出插袋里的弓,扣上弦,弓弦徐引,冷笑道:“我神弹子田展要射他那张臭嘴。”
“嗡”一声弦鸣,一颗银星破空而飞,划出一道淡淡红影,一闪即至。
龙郎中下慌不忙,伸左手一抄,银星倏灭。他食拇两指抓看一颗指头大小银弹丸,装模坐样地注视片刻,顺手将银弹丢掉,滑下驴背,将驴赶下路左的龙王庙广场,点着挂有药招的山藤杖,手在怀中掏,掏出一把明晃晃约六寸飞刀。
他用食拇指拈住刀尖扬了扬道:“神弹子田老兄.你的神技果然名不虚传。你听了,大概于三爷在半路上碰到诸位,没空将刚才的事告诉你们便急急地赶来找场面。我再说一遍,我龙郎中走江湖混口使吃,决不想称英堆道好汉得罪衣食父母,不惹事生事,但都不怕事,你老兄神弹了得,给在下一弹。俗语说: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我郎中不愿白挨,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下来呢?还是马上接刀?”
神弹子田展大怒,一声怒吼,弓弦狂鸣,弹出有如连珠一般,连发三弹,全向龙郎中胸腹射去,相距只有三丈左右,弦响弹到,想躲委实不易。
龙郎中屹立如山,举杖尾信手连点,“得得得”三声极响,三颗银弹全被震飞五丈开外弹落在地上。
“下来!”龙郎中冷喝,电芒一闪。
“唏……”神弹子的马突然悲号,发汪地蹦跳,马额中心只露出一星刀柄子,蹦了两下突然倒在地上。
马群大乱,受惊向左右急敝。
神弹子骑术高明,马未倒地人巳下地站稳,骇然撤下背上的长剑,左手仍抓住大弓做兵又,摆开驾势向前迫近,怒叫遁:“好小子,你该死,你……”
龙郎中微笑在一旁等待,左手已拈了一把飞刀,笑道:“你如果想死,我这一刀射你的咽喉,想活,射你的腿臂,老兄,你要死呢?还是要活?”
另一骑士已下马冲到,手中的鬼头刀冷电四射,从右侧急冲而上,一面怒叫:“田兄退,让兄弟剁下他的驴头做溺器。”
叫声中,招出“力劈华山”刀沉力猛,捷逾电闪;啸风之声令人闻之血为之凝,头皮发炸.龙郎中像是鬼魅幻影,左移三尺,刀尖从他的右臂前一闪而过,间不容发。
山藤杖一闪,看清的人不多,但见灰影一闪即没,然后才听到藤杖啸风的异响。
“啊……”使刀大汉发出一声令人心魄下沉的狂叫,“当”一声将刀摔出丈外,身躯疾转,转了两匝方始踉跄地冲出路旁,以手摸着右颊,“篷”一声摔倒在地不住地哀号。
地上,鲜血四溅,其中有块血团,那是颊肉。龙郎中那一杖,把使刀大汉的右颊擦掉了。
龙郎中虎目生光,向在两丈外发抖、脸色发青的神弹子冷冷地道:“我龙郎中行医济世,救人而不想杀人,但我这条命也不愿被杀。谁想要我的命,我将以牙还牙,你说吧,你想要我郎中射你那一部位?”
他那一记山杖,吓破了大汉们的胆,神弹子惊得手脚都软了,冷汗直流,颤抖着向后退。
于三爷急急奔上,伸双手乱摇,叫道:“请手下留情,有话好说。”
叫声中,硬着头皮拦在两人之中,向龙郎中不住地拱手。龙郎中冷笑了一声,道:“阁下,前倨后恭,你……”
“咱们有话好说,请高抬贵手。”
“哦!你老兄说得倒是挺轻松的嘛!”
“在下多有得罪,错不在田展兄。”
“那么,我找你罗?”
于三爷打一寒颅。退了两步道:“在下知罪,特请龙兄光临敝庄,为龙兄陪罪,尚请给在下一次机会。”
他一面说,一面打恭作揖。
龙郎中收回了飞刀,冷冷地道:“在下要赚钱糊口,无暇接受阁下的陪罪,你走吧l”
于三爷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陪笑道:“龙兄如果要钱,小事一件,敝庄刻正招请保镖……”
“呵呵!斌庄要请保镖?”龙郎中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问。
“是的,是……”
“贵庄出多少酬劳?”
“年酬白银八百两。”
“哦!被丰厚哩!,但在我来说,你们却未免太小气了一点。”
于三爷大喜,急急地道:“笼兄,这只是年酬而已,仅系指一些艺业稍次的人的酬金而言,对艺业超人的……”
“能给多少?”龙郎中抢着问。
于三爷心中更是高兴,还以为对方有意哩!笑道:“像龙兄这种超尘拔俗的高手,兄弟愿以年酬一千二百两聘请龙兄……”
“哈哈哈……”龙郎中狂笑,笑完道:“你老兄简直是太慷慨了,区区一千二百两银子要我替你们保一年镖。老兄,龙某受雇杀一个人是黄金一百两,折算白银是四百两,你却想用自银一千二百两替你们保一年镖,笑话!”
“龙兄,先到敝庄再说,咱们慢慢地商量。”
龙郎中去牵他的驴,摇手道:“没有谈的必要,近年来在下的杀人价格行情再涨,你们出不起,免谈。”
说完,跨上鲈背,山藤杖一挥,走了。
于三爷向大汉们挥手致意,上马追随小驴驰出了东庄门,跟随在龙郎中的身后,向平邱集缓缓的行去。
平邱集共有两座村,前村是赶集的所在,建有六座天棚,还右贩责牲口的畜栏。居住在前村的人们,全是来自各地的行商,百货杂陈,是座相当繁荣的大集。
前村至后村之间,中间有一条两旁槐树成荫的半里长村道。后村,是本地村民的宅院,比嵩高村整齐得多,房舍的格局也讲究得多,四周建有丈余高的寨墙,右四座寨门,四角建了碉楼。站在北面的寨门楼向北望,十里外的河堤像一条静静躺在那儿的巨蛇。
南寨门的村道阔约四丈,可以并行四部大车,笔直地通向全村。前村的市集在大道的北首,南面是贩卖牲口的地方,往来徐州与归德府的车马,事实上是贯前村而过。赶集的日子,前村人山人海热闹极了。
前村的东首是店铺,西端的广场北角是天棚,是货物堆积的所在,南角是露天售货的场所。大道南端的牲口贩卖场占地甚广,臭冲天,好在远离市集,不然真会令人受不了。
街东是客店集中的地方,每一家客店皆设备齐全。明天是赶集的日子,客店中远道的客商将在今天到达投宿,因此店中伙计们都在忙个不停。
“的答的答……”小驴儿的蹄声,在小街上清脆地响起,吸引了不少观众的注意,一群孩童跟在后面喧闹看起哄。
“的的得得!的……”蹄声暴响,后面的于三爷折入到后村的村道,马儿四蹄翻飞,向后村飞奔驰去。
笼郎中置之不理,含笑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出到街东,迎面第一家客店是鸿福客栈。小驴儿从容地踏入店前的广场,在拴马桩前停步。
龙郎中滑下驴背,一面解马包,一面向接过绳的店伙道:“伙计,把驴儿上厩。在下要在贵地耽搁两集日子,好生照顾着草料。劳驾。给我来间上房。”
所谓上房,只是一列单人住宿的房间而已。赶集的远客,除了与集上店号往来的商贩外,客人大多住统,住上房的人不多,因此上房的数量相当少。
龙郎中所住的上房,是后院上房中最外侧的一间,侧面有偏院,十来株高与屋齐的槐树散落在院中。
他前脚住进上房,后脚便跟来了一个中年生客,住入隔邻的上房,隔邻而居,看上去像是贩卖牲口的牛马贩子。
天色早哩!龙郎中洗掉一身风尘,换上一套干净衣裤,青直缀不加腰带,腰内藏插着一排飞刀的皮护腰,衣领后插着竹箫,端了把椅子在廊上坐,小木桌上搁着茶壶茶杯,他的双脚穿了快靴,高高地摆在另一把椅子上,坐像极不雅观,静待即将到来的变化。
果然不错,不久,人影乱窜,六个人踏入长廊,向他大踏步走来。
领先那人年在花甲开外,脸上皱纹不多,红光满面,鹰目、勾鼻、薄唇,三绺花白短须。头戴四方平巾,穿一袭天蓝色长袍,高底靴,看去身材修伟,但脚下迈着四方步,风度甚佳,确像富甲一方的士财主。他就是平邱集的富绅,大爷邱士雄。
他的左首,是个四十来岁的大汉,穿一身白劲装,外罩白绢长袍,大眼剑肩,海口短须,摆出一付文质彬彬的神态,从容背手而行。他是二爷白英,为人足智多谋,本地的人都知道白二爷是个笑里藏刀可怕的人物。
右首,于三爷于镇也换了一身海青长袍,摇身一变,变成了笑容可掬的士绅。
后面三个中年大汉却是劲装的打扮,雄壮高大,佩剑挂囊,顾盼自雄不可一世,粗膀大拳头,高傲之气凌人。他们是邱府护院保镖,村中人叫他教师爷。
六个人缓步来到了龙郎中的桌旁,龙郎中巳含笑站起,向于三爷点头,道:“于三爷,咱们果真三生有幸,短短半天之内,三度幸会,不知这次又有何见教?同来的诸位,可否代为引见?于爷从嵩高村追到平邱集,是否过份了些呢?”
他的神情如谜,像是真诚相晤,像是质询,更像是找岔。于三爷堆下笑道:“兄弟是本集的人,这次特与两位兄长前来拜会老弟台。”
“哦!不敢当,不敢当,小可刚刚到了贵地,还不曾按规矩前来拜会贵集的主事大爷呢。”
于三爷分别向同伴引见,道:“这位是兄弟的大哥邱兄长士雄,徐州人氏,是本集的里正。那一位是兄弟的二哥,姓白名英,关柬人氏。”
龙郎中向两人抱拳行礼道:“久仰久仰,幸会聿会。兄弟姓龙,名郎中,走方行医济世,初临贵地,尚请大力提携一二。不久前在嵩高庄对于三爷多有得罪,尚请包涵。”
邱大爷不住向龙郎中打量,这时满脸堆笑,拖过了木椅坐下道:“三弟已将嵩高庄的事告诉老朽了,错不在老弟台,请不要介怀。”
“邱爷海量,兄弟十分感激。”龙郎中坐下答。
邱大爷清了清喉咙,故意装出一付委曲神色,道:“老弟台是吃江湖饭的英雄豪杰,见识多广,而我……”
“那里那里,兄弟仅靠小技混饭糊口而已,那能与邱爷相比?邱爷雄据一方,早年定是江湖大豪杰……”
两人抢着说话,龙郎中说到这儿,邱士雄急急接口道:“老弟幸勿误会,老朽早年在徐州时,舍下耕读传家,安份守已,三年前方迁至本地开垦,只学了些儿防身拳脚,从未在江湖闯荡过。”
“哦!兄弟胡乱猜测,邱爷勿怪,看不出邱爷却是祖上耕读传家的本份人,兄弟失敬了,请谅解了。”
邱士雄似乎听出龙郎中话中带刺,但却并不在乎,淡淡一笑,往下说:“老朽一生中到过的地方不多,见识浅陋,不知世事多艰,在此落业之后,方知世道艰难,一再受人欺凌,几乎送掉性命,因此在万不得已中,请来几位武艺高强的人保护家小的安全。我想篙高庄的事,老弟台恐怕有所误会,因此前来拜望老弟说个明白,以免误会更深。”
龙郎中呵呵一笑,接口道:“邱大爷,说不上误会,你知道,江湖人必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就不可在各地多管闲事得罪了衣食父母。因此,嵩高庄的事,兄弟根本不曾介意。贵庄与嵩高庄之争,既与我龙郎中无损,也不见得有益,我犯不着卷入这涡子浑水,邱爷以为然否?”
“是的,是的,老弟所说,确是实情。”
“那么,咱们就不必再谈这件事了。”
邱士雄将坐椅挪近,低声笑道:“老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咦!尊驽的意思是…”“百两黄金收买人命之事,就是老朽的意思。”
龙郎中脸上泛起一丝莫测的笑意,故作不解地问:“什么?邱爷要小可给你百两黄金去收买什么人命?”
邱大爷一怔,随即神情恢复原状,笑道:“不!老朽愿以黄金一百五十两,收买一个人的性命你看……”
“你是说……”
“嵩高庄俞老狗今晨派他的弟弟俞亮,带了大批粮食到虞城出售,远走开封礼聘狂丐西门守成前来助拳,事先已有人前往知会,因此可能狂丐已在途中了,极可能在虞城便与俞亮会合,明天恐怕便会到达,因此……”
“因此邱爷愿以黄金一百五十两,收买狂丐的性命?”
“正是此意。”
龙郎中摇摇头道:“对不起,恕难应命。一百五十两黄金,唔……未免太少了点。邱爷,你该知道狂丐的来历啊!”
“来历?老朽不知道,只听说他是个功力奇高,顶难缠的怪人。”
龙郎中向于三爷一指,笑道:“是于三爷告诉你狂丐功力奇高……”
于三爷搓手摇头,尴尬地道:“不不!兄弟也不知道,那是沂州双煞说的。”
龙郎中大笑道:“三爷,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是么?沂州双煞只是一方小恶贼,江湖中他算老几呢?假使今天他知道明天狂丐可能到达,我保证他们绝不敢到嵩高庄去耀武扬威,他俩人要不马上卷包袱走路的话,我这个龙字倒过来写。”
“这……这……”于三爷搓着手说不下去。
龙郎中哈哈一笑,接口道:“三爷,兄弟相信府上必定另有功力超人,而耳目灵通的高手,那人是谁?”
“没……没有,老弟千万别猜疑。”
邱士雄接口道:“老弟台,刚才你说一百五十两黄金嫌少了点,你说吧!总该有个数目呀?”
龙郎中躺了个四平八稳,靴子搁上了桌,歪头间:“邱大爷,你该知道行情,杀一个三流高手的价格如何?杀一个江湖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又是多少?”
“这……这……我……我怎庆知道?”邱士雄急急地答。
龙郎中淡淡一笑,若无其事的道:“当然,价格是因人而异。杀一个一流江湖高手,银子是五十两。但如果找大户,可能杀一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高至黄金百两,甚至四五百两亦非奇事。邱大爷,你从前杀人的最高代价是多少?”
邱士雄脸色一变,猛摇双手急急分辩道:“老天爷,你老弟千万不可乱说,老朽绝对没有杀过任何人,你……”
“邱爷,我是说你以往出的最高价格是多少,而不是指大爷你自己去领赏杀人,呵呵,千万别误会。”
邱士雄吁出一口长气,定下神道:“本集杀人之事,是最近才发生的,嵩高庄欺人大甚,强占本集的田地,复收同凶手前来杀人,本集不得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请人回敬报复他们,本集公推老朽主事,统筹办理,一般的行情是杀一个村民白银三十两,杀一个对方请来的高手是一百两白银。”
“诸位,另请高明,在下不杀村夫俗子。”龙郎中断然拒绝。
“杀狂丐,黄金一百五十两,怎样?”邱士堆不放松地问。
龙郎中屈着手指头算道:“黄金百五十两,折合白银六百两,唔!等于杀一个一流高手。噢!
不行,狂丐是武林十六高手名宿之一,名列特等高手,六百两不行。”
“你要多少?”邱爷问。
“四百两黄金,不二价,不然尊驾另请高明。”
邱爷伸出大手,一字一吐地道:“一言为定。”
龙郎中哈哈一矢,也肯定地道:“一言为定。”
“预忖金多少?”于三爷问。
“按规矩给。”龙郎中轻描淡写地道。
邱士雄双肩一紧,犹豫地道:“按规矩是先付半数,但……但……”
“你怎么知道按规矩是付半数?”龙郎中冷冷地问。
“这……这是本集的规矩。”邱爷闪烁其词地分辩。
“怪事,刚才兄弟已问过店伙,说贵集公识是点付钱,根本就没有先付的事。”
久不发话的白二爷发话了,笑道:“龙老弟,你探到的消息已经够多了,是么?不要再打哈哈了好么?第一,我告诉你,敝集确已请到两位高人,至于他们的名号,恕难见告。其二,不管尊驾为何而来,只要不是嵩高庄请来的高手,都是本集的上宾。基三,如果阁下有能耐杀了狂丐,四百两黄金绝不食言。其四,不必问规矩是何人订的,先付两百两,但有条件……”
龙郎中摇手止住了他的话,道:“在下既然想发财,自然先得打听清楚。”
“不错,尊驾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二爷,你错了,交钱杀人,用不着追根究底,刚才你说有条件,在下先说我的条件,你觉得如何?”
“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其一,不必先付定金,只须蓄金以待,事成再交。其二,狂丐何时到达,消息由你们供给。其三,在下的行动,不许你们干涉。假使你们派人监视在下,此事便作罢论。如何?”
“条件对我方大为有利,就此一言为定。”
“你们的条件……”
“很简单,以狂丐的头,交换赏格。”
龙郎中冷冷一笑,挥手道:“笑话,你以为龙某会提着脑袋讨赏么?废话!龙某的飞刀百发百中的,决无虚发。老兄,割脑袋的机会断不会有。”
“那……那如伺取信?”
“你们在嵩高庄可有眼线……”
“不!没有。”邱士雄抢着说。
龙郎中冷哼一声,冷冷地道:“老兄,何必在龙某面前耍花招?你们如果没有眼线,绝不会收买龙某做凶手,怎会坦诚相商?不然在下恐怕还未落店,便被诸位留下了,至少也派人监视,防备在下是嵩高庄所请来的人,是么?狂丐到达嵩高庄,在下宰了他,贵集的眼线自会据实呈报,还要提头领赏?你们把在下当成什么人看了?哼!”
一名护院似乎不服气,冷笑道:“阁下的飞刀绝技既然了得,何不让咱们开开眼界?”
龙郎中瞥了他一眼,将茶盘中的三只茶杯递过,淡淡一笑,叉腰站起道:“老兄,你可以向任一处方向丢。”
所有的人全都站起身来向后退,惑然地盯视他。他手上没有任何刀影,直缀长及膝部,没系腰带,即使怀中藏有飞刀,掏出来极为不易,他的飞刀藏在何处?
护院双手分握三个茶杯,右一左二,缓缓退至院中。
龙郎中双手叉腰,相距护院丈余,亦步亦趋,虎目神光炯炯,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护院右手一扬,佗势掷杯。
龙郎中屹立如山,纹丝不动,只向对方冷然微笑。
护院想使诈,杯并未掷出,见龙郎中不上当,怪眼一转,妙计又生,突然三指一挑,右手的酒杯飞起,从右肩稍上处飞越,想将茶杯从肩上抛向身后,心道:“好小子,你再高明,总不能叫飞刀折向而在我身后将杯射中吧?”
岂知杯刚脱手,龙郎中的大袖中白虹一闪,接着电芒入目,“当”一声暴响,茶杯就在升至肩上方还未下落瞬间,炸裂成百十片碎片,几块碎片更击中他的颈侧。
“哎……呀!”他惊叫,向左急闪,左手的两只茶杯下坠,他才听到飞刀啸风之声。
“乒乓!”失手坠地的两茶杯,距离地面一尺左右炸裂,碎片纷飞。
三尺外,两把飞刀插入地中。几乎尽柄而没。至于第一把飞刀,则贯入三尺外的槐树干上。
“我的天!”护院惊得毛骨悚然,失声惊叫。
龙郎中若无其事的将飞刀拾起,掀开衣尾,将之插入暗藏在内的皮护腰上。原来,他早料定对方要试技,在袖中预藏了三把飞刀。
回到坐处,他泰然地坐下道:“为免走漏风声起见,诸位可以走了。狂丐只要一到,可派人到店中找我。在下尚要歇息,不送了。”
邱士雄喜于形色,带众人告退。
到了店外,他阴阴一笑,向白二爷问:“老二,怎样?”
白二爷也阴险一笑,阴森森地道:“已可完全断定他不是嵩高庄请来的人。至于这家伙的来路,恐怕……恐怕是隐姓埋名在江湖上混,藉机找寻所要找的东西,满怀秘密的风尘奇士。这种人不好相与,咱们可得小心了。”
“反正他对我们有利,管他是何来路。”于三爷接口。
白二爷沉吟片刻,道:“老大,咱们何不请他到寨中招待?”
“你是说,引狼入室?”邱大爷吃惊问。
“唉!老大,你真傻,杷他招待在金碧楼,等他杀了狂丐,便叫他和能王爷打交道,那不就完了么?”
“这……这怎么行?金碧楼是我事急藏身之处,而且花园对面就是天香丫头所住的天香楼,楼下是你几位大嫂的居室,那……那还像话么?”
“你真是,你舍得将四百两金子让他带走么?必要时恐怕还得请天香侄女……”
“什么话?你……”邱大爷怒叫。
白二爷不以为意,抢着道:“老大,别误会,我是说,必要时天香丫头的迷魂香还得派上用场,金碧楼机关密布,加上天香侄女的迷魂香,他龙郎中即使有三头六臂加上一对翅膀,也……哈哈哈!
怎样?”
“不错,好!咱们这就回去请……”
“老大,你真是个冒矢鬼,这时转回去请他,岂不令他生疑?明天咱们治酒替他接风洗尘,乘机留驾岂不妙哉?”
“有道理,就这么办!”
谈谈说说中,定下了杀人灭口的毒谋。
龙郎中在廊下小坐片刻,像是个石人,想得入神,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接着起身往上房走,推开门又突带上,闪身贴壁躲在邻房的门旁,轻灵得像一只伺鼠的猫。
片刻,邻室的房门悄然而开,和他同时落店的中年人闪身外出,扭头一看,便看到了贴壁而立的龙郎中。
“老兄,你好。”龙郎中含笑向中年人打招呼。
中年人吃了一惊,惶然问:“你….你躲在房门外干什么?”
龙郎中倚在门边,笑道:“就等你,老兄。”
“等我?”
“是的,你老兄躲在窗内听了许久,大概全听到了。老兄,谁派你来盯梢的?说吧!我等候你老兄的解释。”
“你这是什么话?你……”
龙郎中左手一伸,闪电似的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向前带,脸色一沉,食指倏伸,顶住了对方的喉结,冷冷地道:“老兄,你如果想反击的话,我就顶破你的喉咙,乖乖回答我的话,安静些,别自讨苦吃。”
中年人惊得脸色泛青,恐怖地叫:“是……是于三爷派……派我来的。”
“你贵姓?”
“我……我姓廖……”
“廖兄,咱们屋里聊聊,亲近亲近。”
不管姓廖的肯是不肯,老鹰抓小鸡似的提入房中。许久,姓廖的满头大汗出房,龙郎中送至房门口,低声笑道:“廖兄,不送了,多蒙指点,不敢或忘,一百两黄金绝不食言,请静候佳音。”
由于近来三村械斗,赶集的人数锐灭,集场已没往昔那般热闹,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村民和商旅,已减少到最低限度,因此广场中的摊显得异常零落。
一早,龙郎中便在广场的西南角占了一个角落,开一块青布,摆上了十来瓶药膏丹丸散,还有十余小捆草药。山杖插在地上,布招儿迎风招展。
他坐在卷起的马包上,一本正经的吹他的箫,低徊婉转的箫声,与吵杂的人声相应和,虽则人声吵,但箫声依稀可辩。
近午时分,艳阳高照,臭汗的气味熏人,已是旺市时分了。
龙郎中的生意不错,原因是昨天嵩高庄的事传开来了,村民一传十传百,经过他摊位前的人,全向他投以好奇的眼光。半天的功夫,他的跌打损伤药全卖完了,其他治病的药,也所剩不多啦!
他摊位的右首,是一座熟食摊,靠近往来大道,不但赶集的人在摊上就食,连大道上往来的人,也有食客光顾,生意不错,遮阳篷下两行食桌,在近午时分经常客满。
有些食客不用桌椅,左手两卷煎饼夹了些碎肉,加上两截大葱,右手是一碗小米粥,蹲在树底下吃得津津有味。
龙郎中的药快卖光了,看看天色不早,草草将青布的一角掀起掩住了瓶瓶罐罐,买了两卷煎饼,里了一大段牛蹄筋,夹上两根食拇指粗的大葱,右手端一壶酒,退到后面一株槐树下,倚树大嚼。
树后面,三个大汉却蹲着吃,中间放了一张小木椅,小椅上的盛盘中,有切成大块的肉块。三个人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抓着肉块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嘀嘀咕咕地低声商量,语声甚低。在人声吵杂的市集里,大声说话也不一定能够听见。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呢?
龙郎中本来没有留意后面的人,他一面吃喝,一面留意着四周岔眼人物。蓦地,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心中一动,留上了神。在人声吵杂中,他居然听了个字字入耳。
三个大汉做梦也没料到有人会听到他们的话,毫无戒心地讨论他们的事。
蹲在最外侧的人吞了一口肉,低声道:“你们既然已摸清了附近的地势,也打听出来了些什么人了,那么,我们也该有所决定了。”
“大哥,一切由你的意思定夺。”左面那人含糊的答。
大哥摸出一制钱,道:“咱们由老天爷决定,钱若现出正面洪武两字,咱们接受平邱集的聘请,反之则接受泰山村的钱。”
右首那人放下酒壶,用衣袖擦去他嘴上的油渍,道:“怎样?咱们既然已经打听清楚双方的实力了,还由老天爷决定帮谁?”
大哥裂嘴一笑,玩弄着制钱道:“正视此意,双方的实力相当,只好让老天爷来决定了。”
“可是,平邱集出得起价钱。”
“但也别忘了,泰山村所请的枯骨魔僧这几天可以到达。”
大哥说出泰山村所请的枯骨魔僧行将到达,把偷厅的龙郎中吓了一跳,魔僧如果到了,还真不容易对付哩!
左首那人摇摇头道:“大哥,平邱集请的人也快到了哩。”
“二弟,在未探出请来的人是谁之前,咱们必须有所决定,是么?假使平邱集请了本会的人助拳的话,岂不糟了?”
“三弟,别忘了,五天之后重阳日,咱们还要在归德府聚会,听候差遣。这次少会主已安排下了天罗地网,志在必得,那小丫头的功力再了得也逃不过厄运,假使咱们不先找些银子痛快几天,日后万一死在小丫头手中,做鬼也不甘心。”
“大哥,那小丫头到底是谁?”
“不知道,反正她挑了本会徐州秘窟,小小年纪有此能耐,决非无名之辈。少会主已传下了金银玉版令,召集附近五百里内的会众,限期赶赴归德,搜寻那小丫头的下落,不怕她飞上天去。”
二弟不耐地叫:“别废话了,日子长着呢,咱们赶快决定,先找些银子快活快活再说。”
偷听的龙郎中被金银玉版令吓了一大跳,接着心中一动,暗道:“好小子!希望你们的钱抛出反面。”
“叮”一声轻响,大哥将制钱弹得跃起五尺,被他一把抓住,摊开手掌一看,道:“反面,咱们到泰山村。”
“好!咱们赶一步。”二弟站起道。
龙郎中转身一把扣住二弟的肩膀一带,将对方转过来,冷笑道:“老兄,你们要到泰山村帮他们杀本集的人?你好大狗胆。”
二第一声虎吼,一拳疾飞。
龙郎中左手一拨,右掌疾如电闪,“拍拍”两声暴响,两耳光抽得结结实实,二弟一声怪叫,飞撞出八尺开外,趺了个仰面朝天。
大哥一声怒吼,急冲而上。
“站住!”龙郎中沉喝。
这儿起了冲突,立刻招来了大批村民。
大哥被龙郎中的沉喝吓了一跳,脚下不由一慢。
龙郎中向围拢的村民高叫道:“这三个家伙是想到泰山村投奔枯骨魔僧的人,枯骨魔僧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贼秃,受聘泰山村,要对付贵集,你们认为要不要将他留下?”
“快请邱大爷来,先打断他的狗腿。”有人大叫。
一呼百应,咒骂喊打之声应之而起。
龙郎中反而在一旁收他的摊子的药,不加理睬。
三大汉知道不妙,背起被击倒的人,奋勇夺路打出西村,溜之大吉。龙郎中不动手,谁也拦他们不住。
龙郎中刚收拾停当,于三爷已经闻讯率人飞骑赶来,问明了经过,一面派人追赶三大汉,自己迳自前来找龙郎中,见面便焦急的问:“龙老弟,刚才那三个家伙真是枯骨魔僧的党羽么?”
龙郎中不慌不忙的将马包挟在胁下,道:“是不是党羽我不敢认定,兄弟只不过在他们口中听说是投奔魔僧的人,将贵集的动静全打听清楚了,要返回泰山村,可惜,人多手杂碍手碍脚,反而让他们溜掉了,如果将他们擒住,定可将泰山村的消息全部弄清。”
于三爷立即利用机会,道:“老弟台,那魔僧虽说功力比狂丐稍差一筹,但凶狠残毒,心如豹狼般,泰山村将他请来,加上原来的东平四霸,不啻如虎添翼,可怕极了,敝地将危若叠卵。尚望老弟鼎力相助。请移驾至邱大哥家中从长计议。”
龙郎中不愿立即表示愿往的心意,摇头道:“对不起,兄弟只住客店,住客店也比较自由自在了些,而且不会引起贵集的仇家注意。”
“老弟台但请放心,邱大哥的宅中十分清静,老弟尽可任意出入不受拘束。客店中的客人往来繁杂,反而会引起仇家的注意呢。老弟务请看在兄弟份上,移驾一行。”
龙郎中略一沉吟,勉强地道:“好吧,但兄弟先申明,那枯骨魔僧与兄弟无怨无恶,素无往来,兄弟不能和他动手。”
“那……那老弟与狂丐……”
“多年前狂丐杀了在下一个朋友,所以在下答应以四百两黄金交换他的命。不然,一千两百两黄金在下也不见得答应,你以为狂丐的命只值四百两黄金么?”
于三爷心中大定,笑道:“只要除去狂丐,四百两酬金之外,大哥尚会另奉厚礼。这就走,且到大哥家中商量。”
他不再提枯骨魔僧的事,心想:那魔僧如果到来闹事,你龙郎中还能袖手旁观不成?邱大爷的宅第在前村的北面,后面有一座宏大的花园,楼房近三十栋,都是新建不久的宏丽建,比起附近的村屋,简直相去霄壤,十分突出,一看便知是富甲一方的王候巨豪府第。
第五进后,左右分建了两座高有三层的大楼,回廊连络着东西两院,后临大花院,楼附近花木扶疏,幽静脱俗。
西楼叫天香,东楼叫金碧。两楼遥遥相对,中间隔了一座建了假山的亭台后院,北面俯瞰着大花园。
金碧楼,名义上是邱大爷读书养性的地方,非经许可,即使亲信役仆亦不许擅登。有十名健仆负责洒扫,没有女人。其实,楼上是他和三位拜弟及少数几个心腹聚会的所在,最下层建有地牢。楼上不知层经策划了多少霸占豪夺的阴谋,地牢中更不知暗杀了多少无辜。
地牢侧方,有一条地道内通向内院的密室卧房,外通大花园外秘密出口。平时出入,则经由回廊直达内院,而地底下的秘径,只有他的妻子和女儿知道,万一内院有警,可逃至金碧楼或者干脆逃出花园的秘径。
他有两女一子,儿子俱皆早已成家,住在第三进,女儿今年十八岁,也已有了婆家,但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新郎是谁。西楼叫天香,女儿的名字也叫天香,这是她的专用香闺,除了伺候的丫环使女,外人决不许走近楼房的花木,是男人的禁地。
村中的人都知道邱姑娘有了婆家,但不知许了什么人。而这位邱姑娘,经常劲装带剑跃马盘弓在附近驰骋,也经常带着大群仆人使女至外面游玩,一去十天半月并非奇事。人长得既娇又艳,但脾气火爆,谁恼了她,她会用马鞭子将人揍得半死,所以只要远远地看到邱姑娘的胭脂马,便相戒走避,免得自找麻烦,她成了人见人怕的泼辣货。任谁也得让她三分。
前集没设有武馆,后集却有。邱爷本人只会花拳绣腿,三个拜弟都是一二十个人近不了身的行家。因此,主持武馆的责任,落在老四吕岳头上。
老四吕岳人很老实,是个实而和气的好汉,但他的凶头刀却凶猛泼辣,一刀下去保证可以将一头大牛的脑袋砍个皮骨不连。因此,武馆中所请的武师,全是且有真才实学决不含糊的高手,不然便不配任教师爷。而邱府的护院保镖,听说每个人都没有三头六臂,至少一个人对付十个小强盗是决无问题的。
邱爷的三个拜弟都是有家室的人,宅第落在村的东面。二爷小诸葛白英的偏院,就与邱大爷的东首相邻。
为了不让四百两黄金溜出银库,小诸葛出得好主意,不仅是引狼入室,而且是引煞神上门。
龙郎中当然不傻,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硬往龙潭虎穴钻。
白二爷已有万全准,不但派人检查龙郎中留置店中的行囊,也趁龙郎中安置在金碧楼的机会,亲自检查由仆人带至雅室的马包。但他失望了,马包和行囊中,没有任何可疑物品。
龙郎中被安置在二楼,三楼是邱大爷的养性居所。当天下午,楼下大开盛筵,邱大爷与三位拜弟率领着一群保镖参与盛会,至于沂州双煞和神弹子田辰一群人,并未参与盛会,他们被安署在白二爷家中,还不知道龙郎中已被邱大爷以重金请来了呢。
前进大厅西首有客室,那儿静悄悄地,似乎并未留有客人,但由进出的仆役神色估计,必定有神秘上宾。
盛筵在二更后方散,若大的一楝金碧楼,似乎只住有龙郎中一人。他所住的雅室在西首,从明窗可以看到对面二十丈外的天香楼,推开门沿走廊折出,可到窗外的外廊。外廊绕楼一匝,可以流览四周的景物。
龙郎中已有了七分酒意,手持竹箫,信步出了外廊,留意着四周的景物。大地黑沉沉地一片,星光不时从云层中透下,阵阵秋风带来了寒意。下面,灯光明灭不定,看上去一片凄清。他深深吸人一口气,自语道:“这家伙老奸巨滑,不易对付,我必须证实他的身份,才能迫出内情来,不然他抵死不认帐,岂不自费心机?恐怕这家伙已看出我将不利于他了,不然怎会把我送来这处机关重重的地方呢?我得预留退步,摸清底细再说。”
低头向下看,离地五丈余。假使下面的四周石阶没有机关,也不易一跃而下。往上一看,是三楼的飞檐,高约三丈,上去不难,但往上走可不是办法。
摸摸窗格,他发现是径寸的铁格子,没有削铁如怩的利刃,不可能破窗而出。轻敲板壁,俱是沉重的木料所建,由声响估量,厚度不在一尺以下,比铁窗格更难对付。他找出一把匕首,默运神功从地板壁处压下,力道发出十成,仅压入三寸左右,显然地板的厚度也在一尺以上。
“这老贼建造这座楼,坚固得令人吃惊。哼!三楼上定然有古怪,我必须设法上去看看。”他向自己说。
转回走廊,顺手关上了廊门,眼角瞥见邻室的明窗内有人影一闪。他心中暗懔,心道:
“有人在暗中监视,我得小心。身在虎穴,大意不得,今晚……”
蓦地,他听到外面似乎有黄叶掠地之声,心中一动,立即闪在门后,悄然拉开廊门,从门缝向外瞧。
果然不错,来了不速之客,两个高大的黑影,鬼魅似的出现在外面的廊下。
“这两个家伙好大的胆子。”他想。
两黑影一穿夜行衣,一穿长袍,穿劲装的人背上系剑,穿长袍的人挟了一根杖,脑袋光光,是个和尚。
“难道是枯骨魔僧来了?我可不能让他看到本来面目。”他心中暗说,悄然取出一条黑巾蒙上了鼻。
两黑影果然大胆,也似乎熟悉楼上环境,迳自推门而入,脚下悄然无声。
龙郎中躲在门后,严阵以待。
邻房的房门倏地悄然而关,窜出一个黑影,弹指发声,一闪即没。
两黑影随即进入邻室,门悄然的关上了。
龙郎中心中一怔,原来是楼上的熟客哩!疑云大起,火速外出,贴在明窗侧耳倾听。因为室门不但沉重无比,而且闭得严密,在门缝中决听不出室中人说的话,而明窗是绵纸所糊成的,薄而近乎透明,声音可以出,只不过是不易听清楚而已,他耳力通玄,居然被他听得真切。首先,他便听到极为熟悉的声音;那是枯骨魔僧的声音,字字入耳:“快说,那龙郎中到底是何来路的?徐州三个小痞棍到泰山村投效,说那家伙要找贫僧剥皮抽筋,到底是真是假?”
另一粗哑的声音道:“这人来路不明,江湖中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目下在何处?佛爷要活剥了他。”
“大师切勿妄动,他……”
“为什么?”和尚急躁地问。
“巴图活佛着在下转告大师,那家伙是邱老狗请来专门对付狂丐的,等他宰了咱们唯一强敌,再对付他还未晚,大师务请忍耐。”
和尚略一停顷,恨恨地道:“好,且让他多活些时日,藏珍处所查明了么?”
“已查出在楼下水牢旁的秘室中,但目下尚摸不清入室的机关,因此巴图活佛着在下转告大师,今晚暂行忍耐,待查清底细再要老狗的命,以免老狗毁珍逃走。”
“有把握查出么?”
“当然,在下混身投入老狗的保镖之列,所为何来?自然不会轻易浪费时光,半年来,金碧楼的机关几乎被在下摸清了。”
“那……我该走了。你转告巴图法兄,最好早点动手,狂丐明晚可能到达嵩高庄,他若是真来了的话,咱们可得冒险,不易打发。别信任那姓龙的小辈,佛爷不信他能杀得了老狂丐。把他留给我,我要剥他的皮吃他的心。”
“好,在下定将大师的话转达,两位请由秘道走,在下得看看姓龙的是否又到外廊吹风醒酒。”
龙郎中火速退回门中,藏身室门下方等候。
不久,室门悄然而开。走道上没有灯光,黑影根本未留意地板上伏着人,两面看看不见有人,便放轻脚步向龙郎中的雅室探去。
龙郎中徐徐站起,突起发难,左手一勾,小臂锁住了黑影的咽喉,右手飞刀锋尖抵在黑影喉结的上方,低喝道:“禁声,否则休怨龙某心狠手辣。”
黑影根本发不出声音,手脚略一挣扎,但感到冷冰冰的刀尖已有入肉的感觉,只好屈服,乖乖地停止挣扎任他摆布。
龙郎中将他挟入室中,一口将灯吹熄,拉脱黑影的肩关节,将人倒放在床上,右膝抵住需影的小肮,刀尖仍搁在黑影的咽喉上,低声问:“老兄,你要死还是要活?我记得你是保镖赵如,当然这并不是你的真名。”
赵如似乎很怕死,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道:“龙兄,有话好说,在下不……
不要死。”
“不要死,那你得据实回答龙某所问的话。”
“在下……知无不……不言。龙兄,四……四百两黄金算得了什……什么?地下室中一串珍珠也不止四百两……”
“龙某当然知道,所以要请你老儿将金碧楼的机关埋伏详细说明。”
“好,好的,我……我说。”
赵如对三楼的机关埋伏不清楚,只知道二楼和一楼及地牢的秘密,秘室在水牢旁,但不知开启的方法。
龙郎中摸清了各处机关后,转变话题问:“巴图活佛是枯骨魔僧的好友,江湖中人知者不少,邱士雄是何来路?他怎会不知?为何仍将巴图活佛请来?”赵如很干脆,道:“邱士雄是何来路,连他三个拜弟也不知道。巴图活佛目下已改名了,叫如意上人,由飞天鼠介绍前来助拳,飞天鼠是白二爷的知交,我却是巴图活佛早年在京师结交的朋友。这次巴图活佛和枯骨魔僧打听出邱府藏了不少金银珠宝,与枯骨魔僧定下计谋,想夺为已有,所以故意分助两村,令邱士雄上当,动手起来,邱士雄必定将巴图活佛请入金碧楼相助。真是鬼使神差,邱老狗不请巴图,却将你请上楼来,合该赵某倒霉,咱们算你一份,怎样?”
龙郎中一刀贯入他的咽喉,冷笑道:“很好,但你没有份。”
次日一早,健仆在门外敲门,送入盥洗用具和茶水。龙郎中一面洗脸,一面向仆人道:
“劳驾,去请邱大爷前来一会,最好是四位全来。”
仆人应诺着走了,不久,四位爷全来了。
龙郎中已换了一身天蓝色劲装,五寸宽的皮护腰上,插了一排飞刀,换了发结,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雄壮的人穿劲袋,显得特别出色,加以脸蛋生得很俊,龙郎中像是脱胎换骨,与往昔走方郎中的神态完全不同。
房中宽敞,宾主客套毕,龙郎中含笑问:“一早请诸位来相商,再下有反客为主之嫌,多有得罪了,诸位海涵。”
“那里那里,老弟台别客气了,但不知……”邱士雄客气地答。
龙郎中淡淡一笑,答:“诸位不是请了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叫飞天鼠的人前来助拳?”
四人当即大吃一惊,白二爷沉不住气,急问:“老弟台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知,在下岂会问?请教,诸位知道大和尚的来历么?”
“他叫如意上人,徐州回光寺的和尚。”白二爷答。
“他用的兵刃,你们看到了?”
“看过,是一根禅杖。”
“他既不是主持,配用禅杖?”龙郎中问。
“这……这……”
“好了,咱们别打哑谜了,告诉你,他不叫如意上人,却叫巴图活佛,京师皇官中出遣的喇嘛,枯骨魔僧的朋友,五妖魔之一,诸位可感到意外了么?”
“老天!”四个人惊跳起来,中间的某几全打翻了。
“老弟,你……你怎么知……知道?”白二爷恐怖地问。
龙郎中在床下拖出以床单里住的体,道:“打开它。”
吕四爷身材高大,看似笨拙,但反应比任何人都快,一把拉开床单,惊叫道:“咦!
是……是…是……”
“是邱大爷的贴身保镖赵如。”龙郎中接口。
“这……这是怎么回事?”邱士雄惊叫。
“我杀了他,一飞刀贯喉而死。”龙郎中若无其事地答。
“你……你……”
“昨晚三更初,来了两个夜行人,其中之一就是枯骨魔僧。府上这位保镖,将两人请入邻室,商量谋取爱上藏珍,原预定昨晚动手,里应外合。但巴图活佛请贵保镖传话,一是藏珍秘室尚未侦悉,二是狂丐将到嵩高庄,必定前来碍手碍脚,要等龙某杀了狂丐再行定夺。
在下伏在窗下听得一清二楚的,却苦于无法入室。后来,在下寻路入室时,贵保镖突然闪出动手。黑暗中,在下不知来者是谁。
老实说,明里动手,在下胜狂丐毫无把握,胜枯骨魔僧亦毫无自信。因此在下只好下毒手使用飞刀,怪的是贵保镖死了,而两个客人却不见出室,是不是室中设有秘道?”
“老……老天爷,你……你的话到底是…是真是假?”白二爷用恐怖的声音叫。
龙郎中冷笑道:“是真是假,立即可明。诸位将体给巴图活佛看,再查问他的真名号,便知是真是假了。”
邱大爷一咬牙,叫:“四弟,带着首,走。”
白二爷按住他,道:“大哥,不可鲁莽。前厅去不得,请他俩人到金碧楼。”“好。龙老弟,请大驾也到下面一行,仰仗之处尚多,乞请鼎力相助一二。”龙郎中点头应允道:“愿尽棉力,但在下先声明,动兵刃交手,在下有自知之明,决非贼秃敌手的,只能从旁陪助。”
一行人来到楼下大厅,邱士雄立即着手布置,保镖们全来了,共二十四名之多。四兄弟也换了劲装。龙郎中仍赤手空拳,不带兵刃。
准备停当,远远地,一个肥头大耳,眼有碧光的胖大老和尚和一名尖嘴缩腮的中年人大摇大摆地踏着花径上的花砖缓缓而来。
胖和尚须眉皆白,红光满面,大牛眼中碧光闪闪,勾鼻阔嘴,门牙掉了两颢,颊肉下垂,点着一根禅杖,腰带上插了一只三尺长的布囊,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玩意,看上去甚为沉重。
那中年大汉尖嘴缩腮,双耳招风,大概三个人才有和尚大,显得特别瘦小单弱。他真不该和胖和尚走在一块,颇得不成比例,大者更大,小者更小。
龙郎中站在厅角,从窗格子中向外瞧,冷然屹立。
邱士雄与三位拜弟降阶相迎,行礼毕,胖和尚仰天哈哈一笑,声震屋瓦,道:“阿弥陀佛!施主今天出猎么?到嵩高庄呢?抑或是泰山村?”
邱大爷强压住心头愤火,道:“大师请进厅一叙,并非出猎,有一桩小事麻烦大师。”
“旋主客气,有事但请吩附就是。”胖和尚笑答,踏入了大厅,进入了牢笼。
“篷”一声大震,厅门闭上了,铁叶重门自动闭死。四周小窗的窗格,全是儿臂般粗的家伙,除非变成老鼠向外钻,不然插翅难飞。
和尚一怔,目光冷然扫视,而看到的全是劲装人物,气氛不太平常。大厅中间的长案上,床单盖了一具看去像人的物体。看邱大爷四人的神色,令他心中一懔。
怎么回事?”他用打雷似的嗓子叫。
邱大爷踱至案旁,掀开床单冷笑道:“请活佛前辈来验看赵如的体,他已经招了供。”
胖和尚脸色大变,大吼道:“好家伙,你们杀了他?”
“他说你是巴图活佛,不知是真是假?”
胖和尚知道假面具已拆穿,立即反脸,哈哈狂笑道:“小辈,你很了不起,看穿佛爷的底细啦!真了不起。”
“邱某与大师……”
“别废话!领佛爷去开启你的藏珍秘室,万事皆休,否则的话……哈哈哈!
来得好!”
原来老四吕四爷怒不可遏,鬼头刀火杂杂的扑上了。
“当”一声大震,火星飞溅,鬼头刀被禅杖所挡,吕四爷刀向上扬,连退丈余仍未止住退势。
“纳命!杖下替你超生!”巴图活佛狂笑叫,狂风似的卷到,杖发风雷,迎头下砸。
于三爷一声怒吼,居然敢用长剑出招,从右侧冲上,剑出“星飞电射”。
邱大爷白二爷皆撤剑上扑,展开生死相拚的狠斗。
保镖们呐喊一声,奋勇合围。
龙郎中仍站在窗台下,冷眼旁观,坐山观虎斗,心道:“杀掉几个,也可省我不少手脚,妙哉不过!”
巴图活佛凶悍绝伦,一杖砸下,顺手旋身扫地,“铮”一声暴响,抢救吕四爷的于三爷手中剑断了尺余剑身,“哎”一击轻叫,向后急退。
地下,吕四爷的脑袋被打入了胸膛,身仰面便倒,血肉横飞,死状极惨。
宝力最深厚骠悍的吕四爷一招毙命,把保镖们吓得屁滚尿流,胆小的见机便溜。
巴图活佛名列五妖魔,岂同小可。禅杖重有八十斤,长有八尺,两丈方圆内风吼雷鸣,左荡右决波开浪裂,锐不可当,汪笑之声震耳欲聋。
飞天鼠鬼精灵,一看不对,在巴图活佛动手时,便已逃抵门旁,伸手拉门。
大概他已从赵如口中知道开启厅门的机关,俯身抓住了门下暗环。
两名保镖赶到了,两支剑飞射而至。
龙郎中右手一扬,两颗小石脱手而飞,他站在窗下,距厅门不足两丈。石子小,两保镖又毫无戒心,分别打入右臂,两人仍向前冲。
飞天鼠全力扭动门下的暗环,剑到,他一声怒吼,原势向后猛撞,从剑下退过,双肘一分,后两人中间退出,肘尖分别击中两保镖的左右臂。
“啊……”已受小石子致命的两保镖,终于狂叫着倒了。
“骨碌碌……”机簧声暴响,大厅门缓缓而开。
“杀!”飞天鼠大吼,旋身、拔剑、出招、杀人,一气呵成,捷逾电闪,将扑来的第三名保镖刺了个胸背透孔。接着人向外急窜。
“你也得死!打!”龙郎中沉喝,飞刀出手。
飞天鼠刚闪出半开的厅门,虽听到喝声,但已来不及躲避,飞刀正中颈根,“啊”一声惨叫,冲前两丈余,突然向前一仆,滚下阶去了。
巴图活佛凶性大发,震断了于三爷的长剑,杖尾后扫,大旋身一声虎吼,来一记“横扫千军”。
“啊…….”惨叫声惊天动地,三名保镖一个折腰,两个被击中了腰胁,惨号着飞抛丈外,蓬然倒地。
邱大爷魂飞魄散,向后退,大叫道:“退!困死他。”
巴图活佛一步赶上,一杖挑出狂笑道:“往那儿退?哈哈!金碧楼的机关佛爷全知道。
接招!”
“蓬”一声大震,长案突然四分五裂,案上的体抛飞。原来邱大爷想搬动长案后的机关,却被巴图活佛一杖击毁了长案,机捩反被碎案所掩,一时间却无法搬动。
邱士雄心胆俱裂,奔向右侧的一座厢门。
这时,白二爷和于三爷已经隐入左面的洞壁中,大厅中未死的保镖纷纷逃命,各自开启壁墙中的机捩,由突然出现的洞穴钻走了。大厅门洞开着,外面呐喊声和警锣声震耳欲聋。
龙郎中拾了一只长剑,注视着巴图活佛追逐着邱大爷,徐徐移向厅中,他是唯一沉着冷静的人。他发觉邱士雄的轻功和逃窜术都非常高明,而巴图活佛却凶猛有余而灵巧不足。邱士雄利用厅柱和廊门窜逃,巴图活佛近身不易。这下说明了邱士雄所说只会花拳绣腿的话不可靠,结义兄弟中老家伙却是艺业最高深的人。
他向门外看去,发现有一名紫衣少女带着四名中年大汉飞掠而来,少女个儿修长,穿紫缎劲装,紫巾包头,短马靴,背上有剑,手中有马鞍,风尘满身,显然是经过长途赶路下马的。四个中年大汉也是一身骑装,剑佩在腰旁,满险骠悍神色,怪眼中精光闪闪。
身左,邱大爷逃入一座小门。接着“蓬”一声大震,小门被禅杖砸碎,巴图活佛一声长笑,追入门中。
邱士雄却从门侧的暗洞掠出,飞奔梯口。
很不幸,巴图活佛已知道厅中的机关暗门,狂笑着追出,飞扑而上,左手巨掌疾伸,抓向上奔的邱士雄的左脚。
龙郎中心中一急,急掠而上,心道:“如果你打死了邱老贼,我岂不抱憾终生?”
他的身法委实唬人,恍若鬼魅幻影,也像电光一闪,但见人影一幌便已追及,大喝道:
“贼秃,转身!”
巴图活佛吃了一惊,先前眼角瞥见龙郎中的身影还站在厅中,怎么眨眼间便到了右后方了?顾不得追逐眼看到手的邱士雄,收手运杖,大喝一声,转身猛扫。
岂知龙郎中的身躯突然下挫,禅杖落空,掠龙郎中的顶门而过,危机间不客发。接着剑虹一闪,“噗”一声右小腿挨了一剑。龙郎中在电光石火似的霎那间给了他一剑,僧袍破裂,但小腿毫发未伤半点,他的护体神功已练至化境,这一剑伤不了他。
龙郎中心中一懔,向右急闪。
“你找死!”巴图活佛怒吼,杖尾反挑。
“铮”一声暴响,杖剑相交,火星飞溅,龙郎中连退两步,长剑几乎脱手而飞。
邱士雄已逃上六级楼梯,向上急跃。
巴图活佛志在邱大爷,一杖未能击折龙郎中的剑,不由大惊,不再和龙郎中缠,怒叫如雷地向上追。
龙郎中刚稳下身形,长梯突然向上升,他心中大急,飞纵而上,左手一伸,抓住梯栏。
巴图活佛禅杖猛砸,吼道:“下去!”
“拍!”禅杖击中了梯栏,梯栏碎裂而坠,龙郎中也失去凭藉向下掉,长梯向上急升,升入梯门去了。
他刚落下地面,厅门已抢入了紫衣少女和四名中年大汉。厅中,除了死没有活人。接着轰然大震,大厅门再次闭死。“这贼秃巳练成了铜筋铁骨,没有宝剑伤不了他。”他懔然地想。刚才一剑得手,他对自己的剑术极有信心,但对方不怕普通兵刃,即使有通玄剑术也毫无用处,除非他能辈中对方的双眼,而双眼却又是不可能被击中的要害。
眼看楼梯上升,他追之不及,正想从另一座扶梯向上抢,厅中娇叱入耳:“鼠辈纳命!”
他转身一看,紫影已一闪而至。另四个青影左右一分,形成包围。他不认识紫衣少女,也不知对方的来历,厅中已没有他认识的人,显然邱府的人全逃走了,这五男一女定就是敌非友,八成儿是巴图活佛或着是飞天鼠的朋友来接应了。
已没有多加思索的时间,紫衣少女的剑幻出一道长虹,挟着隐隐的风雷声,射近他的胸口,澈骨剑气巳先一步到达,剑虹来势如电,他必须反击了。
“铮”一声暴响,他信手挥出一剑,剑尖相触,龙吟乍起。
紫衣少女侧飘两步,一声娇叱,再次疯狂扑上,剑虹飞旋,数道剑影耀目生花,攻向他的胸腹。
他屹立如山。剑尖斜指,剑身发出隐隐龙吟,显然他已发现少亥的内力相当深厚,也将内力注入剑身应付。直等到影方的剑虹近身。他冷哼一声,剑化电虹射入少女攻来的剑影中。
“叮叮叮!”响起三声清鸣,急剧飞腾的剑影倏敛,风雷乍息,两人面面相对,僵住了。
“谁敢上?”他冷叱,声小却直震耳膜。
四名劲装中年人惊愕地站住了,四只剑还在丈外,任何人也来不及抢救,全用意似不信的目光吃惊地注视龙郎中,脚下迟疑。
紫衣少女张口结舌,吃惊地站在那儿,她的剑尖指在右前方,持剑的手向外张,状极可笑。
而龙郎中的剑尖却点在少女高耸的双峰乳沟上,似乎已刺入衣内,只须稍向前送,准死无疑。
“你……你会妖术?”少女骇然地问。
龙郎中淡淡一笑道:“就算是吧!你是巴图活佛的党羽?”
“什么巴图活佛?”紫衣少女或然地问,接着喝道:“挪开你的剑。”
“你想试试妖术?不必了。”龙郎中摇头道。
后门突然移开,抢入白二爷,惊叫道:“龙老弟,且慢下手,那是邱大哥的爱女天香丫头。”
龙郎中一怔,收剑后退欠身笑道:“对不起,邱姑娘,在下鲁莽,姑娘休怪。”
邱天香退出五丈外,扭头问:“二叔,这人是谁?”
“你父亲请到的人。好侄女,你回来了,回来得正好。”
邱天香不再答话,一声娇叱,剑出“白虹贯日”,再次向龙郎中攻去,她不死心,要证明龙郎中的妖术是否真实。
龙郎中不愿和她计较,心中正在转令邱士雄颤抖可怕的念头,向右一闪,心道:“这女人心浮气躁,媚而艳,眼有流波,邱老狗的家世,必可从她口中套出。”
邱天香一招落空,迫近再发“流星追月”。
龙郎中淡淡一笑,长剑一震,邱天香的剑从他的右肩外擦过,他的剑搭在邱天香的右臂近腋窝处笑道:“邱姑娘,再胡闹你将丢剑。”
声落,作势上扑。四名中年大汉之一及时高叫道:“小姐速退,让属下们教训他。”
接着,四人同声长啸,四支长剑幻起无数剑影,由四方聚合,风雷声大作,漫天澈地向龙郎中聚攻。
龙郎中一声长笑,但见剑虹疾闪,人突向后急旋,“铮”一声脆响,左右两只长剑落空,后面攻上的人飞退八尺开外,剑阵立解。
两丈外,龙郎中将剑扔掉,笑道:“有机会再较量,目下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
从后面进攻的中年大汉连退五步,方止住退势,吃惊地低头一看,左胸襟裂了一条三寸长裂口,衣伤肌未损,惊得他不由自主的打一冷战,脸色泛灰,倒抽一口凉气,用近乎窒息的声音自问:“这是……是什么剑…剑术?”
白二爷不仅吃惊,简直惊呆了,久久方向邱天香问:“天香,这四个人是谁?”天香也目定口呆,也久久方答:“是荆山四豪,四人同时出手剑下无敌。他们是成公于的得力助手,奉公子之命护送她女先一日返家。二叔,道位英俊的大个儿是……是谁?”
“他姓龙,是个走方郎中,就叫龙郎中,昨日才受聘对付嵩高庄的狂丐,来历不明,艺业超尘拔俗,到底他有多少惊人绝艺目前还未侦悉,来此目的大有可疑。你爹还希望你能揭开他的真面目哩!且先到楼上接应你爹爹,巴图活佛这贼和尚已将你爹追赶到楼上去了。”
泵娘大惊,急问:“巴图活佛真的来了?”
“来了,昨晚枯骨魔僧也到了呢!快走!”
白二爷领先奔上另一座扶梯,姑娘也随后跟上,到了梯口扭头向荆山四豪娇叫:“四位大叔请在厅中相候,巴图活佛下来时,请留住他。”
“遵命!”四豪同声答道。
她向上一跃,跃上了五级楼梯,手扶梯栏扭头向龙郎中灿然一笑,媚声问:“龙师父,你来不来呢?”
邱家的小辈对请来的人一律称师父,或者尊称教师爷,所以叫他龙师父。
龙郎中摇摇头,含笑拒绝道:“府上的机关埋伏可怕,在下只好在下面相候了。”
蓦地,“轰隆隆”连声大震,先前升上的扶梯突然下砸,接着巴图活佛像大鹰般飘落,大吼道:“姓邱的,你走得了?”
邱士雄并未出现,巴图活佛咦了一声,又叫:“你走吧,佛爷要捣烂你这座鸟楼,再放上一把火下去,怕你不出来送死?”
叫声中,禅杖一伸,火杂杂地向龙郎中和荆山四豪卷来,招出“狂风掠地”,狂野地猛扫下盘。
龙郎中急退,鬼魅似的反从后面欺上。
荆山四豪四面一分,大吼道:“四海滔滔,荆山四豪。哼!巴图活佛,你真要和敝主人为难?”
巴图活佛一怔,吼道:“你们的主人是什么玩意?”
“龙虎风云会少会主成爷。”四豪的老大意气飞扬地叫。
巴图活佛一声怒啸,禅杖来一记“毒龙出洞”,捣向老大的胸口。
邱姑娘飞掠而下,一面叫:“留下贼秃,别让他走了!”
荆山四豪还未合围,从后面闪到的龙郎中一掌巳出,听四豪说是龙虎风云会的人,而巴图活佛居然不买龙虎风云会的帐,心中一动,掌上力道减了三成。
“噗”一声闷响,一掌击中后心。
巴图活佛竟未发现身后已被人欺近,可知耳目定然不够灵光。护体神功不可能永远运起护体,那会浪费神力,通常只在危急时运起,或者眼见危险光临,意动神动立起反应而已。
背后强敌近身,他竟未发现,护体神功自然不能立起反应。这一掌打得他眼冒金星,疯狂地冲前,几乎把刚避过“毒龙出洞”的荆山四豪老大的命要掉。
四豪的老大正值右闪避招,而巴图活佛却是收招横杖冲到,他大吃一惊,百忙中仰面便倒,滚出丈外。这一发之差,逃得了性命。
巴图活佛大怒,刹住了脚步,庞大的身躯疾转,回身一看,看到龙郎中正俯身拾剑,同时,一个紫衣少女挺剑掠来,左手中有一条紫色沙巾。四豪也向前挺剑扑去,四周也有入开始从门洞中抢入大厅。
他知道不可恋斗,不宜久留,一声怒吼,向右首的长窗冲去。到了台下,左手挟杖,右手扬处,手中已多了一杷精光朦胧的宝剑,剑身竟不足一寸,看上去像是一把三钢刺,但晶亮的光芒耀目生花,不易看清剑身,他信手一挥,明窗尽落,外面的径寸粗铁窗格触剑即折,如同摧枯枝般朽仅发出几声轻响,整座窗户立化乌有。在众人赶到之前,他已穿窗而出,像是化阵狂风般掠走了。
龙郎中虎目冷电四射,随后穿窗而出,想追,突又停下脚步,含笑自语道:“电剑婆婆说过,如果我找到一把剑,长春子的八成护身罡气将不堪一击。我想,我会把这枝剑弄到手的。”
荆山四豪的功力虽深厚,但仍比龙郎中慢得多,等他们追出窗外,巴图活佛已经进入了北面花园越墙走了。
“不必追了,诸位,没有人可以将贼喇嘛拦住。”龙郎中好意地出声阻止四豪追赶。其实他早料定四豪不敢追赶,乐得送个顺水人情。一会儿,一阵幽香送入鼻中,邱姑娘巳到他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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