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毒头陀已看出不妙,老太婆的手一挥之下,其他两个黑影已奇快地两面一抄,他立即发现处境危险,陷入重围啦!
威吓显然无效,必须另行设法解除危局,徐徐后退口气一软:“无影枭婆,你想怎样呀?你曾经考虑后果吗?你在玩火,何必呢?”
“老身发现你只有一个人,而且肩上扛了一个俘虏,想想后果的该是你百毒头陀。你肩上的人,可是利客林彦?老身希望借来一用,问清口供原人奉还。”
“你要问什么?”
“问他的师父是不是狂剑荣昌。”
“可惜这人不是林彦,佛爷不能将人交给你。”
“老身为人最大的缺点是疑心太大,不看清问清是不会死心的。和尚,把人放下吧,老身深领盛情了。”
“你敢放肆?哼!”百毒头陀怒声质问。
“敢不敢上可分晓,老身……”
“慢来,妄动对你们毫无好处。”百毒头陀色厉内荏说:“佛爷的俘虏是白衣修罗。”
“算了吧,凭你百毒头陀那一身零碎,擒得住白衣修罗?
别骗人好不好?”
“那就让你看看好了。”百毒头陀将人放下,退至一旁咬牙说:“无影枭婆,咱们走着瞧!”
无影枭婆真有点顾忌,不敢再走近,哼了一声说:“头陀,你如果大方些,何至于彼此伤了和气?如果能将林彦的消息见告,老身愿以重礼相酬。”
“你不验看白衣修罗了?”
“老务已经看清了,林彦的身材一看便知。一百两黄金,可否将林彦的消息见告?”
“你要知道些什么?”
“他目下的下落,和他的师门。”
“今晚由副统领的人负责擒他,咱们乐得清闲办自己的事,目下不知怎样了。至于他的师门,可能是狂剑荣昌,上次他在愚园入伏,用的确是狂澜十二式剑术,那是狂剑的傲世绝学。”
“可能两字不切实际,老身要的是真凭实据。”
“哼!你说的话不像是行家口吻,和你这种人交易,无趣之至。”百毒头陀上前将白衣修罗扛上肩说:“告诉你,少做你的清秋大梦,凭你们无影门这几块料,想找林小辈算过节查他的师门,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一个指头,也可以要你们死一千次。”
“头陀你……”
百毒头陀已掠出三丈外,脱出重围,转身冷笑道:“老虔婆,听佛爷的忠告,赶快突尾巴滚离西安吧!免得枉送性命。
咱们几百条好汉,被一个林小辈闹了个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凭你们十几条失水的小鱼,居然不自爱想找他结算师门旧债,简直令人恶心。石统领已经不耐烦了,你知道不知道?佛爷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不想计较你今晚的无礼举动,要是统领下令埋葬你们,佛爷一个人就足以将你无影门连根拔除,不信且拭目以待。佛爷有要事在身,少陪了。”说完,匆匆走了。
无影枭婆站在原地发证,哺哺自语道:“这贼和尚也许真是好意……咦……站住……”
黑影急射而来,林彦冉冉而至。他已偷听了许久,懒得理会老枭婆盘问百毒头陀的内情,他记得鬼影夺魂到南荒村变问的往事,更记得老枭婆在隆虑山行凶的嘴脸。荣叔曾经告诉他,说他日后难免要和这些人碰头。显然,无影门必定在找荣叔清算过节,荣叔并不计较,他又何必理会?百毒头阳说得不错呢,凭老枭婆几块料,想找他结算师门旧债,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在想:这贼头陀并不怎么可憎哩!一念之间,决定了百毒头陀的生死。
他不能绕道去追百毒头陀,那必须跳下街道,绕出再往屋上跳,这会耽搁不少工夫,万一头阳跳下后街溜走,岂不一切成空?头陀的俘虏是白衣修罗,他岂能让头陀如意?所以决定直冲而过。
无影枭婆三个人本来并肩而行。看黑影疾射而来,不听喝止,不假思索地同时出手阻拦,两根龙首杖一支长剑,几乎同时递出。
林彦直撞而入,人化狂风,一把接住右面捣来的沉重龙首杖,扭身、止步、下腰、发劲,一气呵成如山劲道骤发。手一松,一跃而过。
被抓住杖头的人是无影枭婆,被一阵无可抗拒的凶猛劲道从杖上传来,将她向右掀,身不由己稳不下马步,“砰”一声把身右的使剑黑影撞得立脚不牢,随势撞向有外方的使杖黑影,三个人撞成一团,龙首杖与长剑跌落瓦面的响声震耳,三个人骨碌碌顺瓦垄向下滚,幸而在檐口停住了。无影枭婆狼狈地爬起来,惊恐地咒骂:“该死的!这是什么人?你们看清他了?”
瓦面一团糟,碎瓦不断向下坠落,下面突然有人大叫:“屋上有贼,捉贼啊……”
百毒头陀确是跳下后街撤走的,为的是伯无影枭婆不甘心跟来找麻烦,耽误向白衣修罗问口供的时间,林彦追过了头,等发觉不对回头找,头陀已远出半条街去了。街心空荡荡,门灯的光度有限,但足以看清奔跑的人影。他不往下跳,展开所学从屋面狂追。西安的街道几乎全是直的,而且又宽又大,宽的街足有四文以上,在屋上行走十分不便,碰上横街必须往下跳。这一来,他想追近真不容易,最后,他不得不跳下沿宽阔的大街狂追。
糟了,越过一道街栅,前面是西大街,头陀已经快到了走狗街的地段,这是说,快到达钦差府了。不由他不追,白衣修罗如果进了钦差府,不被活剥了才怪,虽然他并不知道白衣修罗的底细,但走狗要捉的人,应该是他的同道,他岂能见死不救。
他吸入一口气,用上了全力,脚下一紧,快逾流光逸电,无畏地追入西大街,他必须在头陀进入钦差府之前,把贼头陀摆平将白衣修罗救走。
百毒头陀并未发现有人追踪,奔近府门地段脚下一慢,在光亮的门灯下,可以看清府门广场上的警卫甲士。头陀不走大门,向右一走,大踏步向角门走。
角门的两名甲士看清头陀的面貌,连问都不敢问,让在一分而且替他拉开门扇。
林彦到了转角处,知道晚了一步,但一看甲士的恭顺情形,心中一动,急奔而上。
百毒头陀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内。
从街角到角门,足有百五六十步。大门的甲士看到了他,角门的甲上也发现他了。
“法本大师,等一等。”他一面奔跑一面叫。
两甲士一怔,持戟挡住去路问:“站住!你是……”
只要能近身.一切好办,他并未收势,叫道:“快叫住法本班头,后面有人追来了……”
一名甲士眼明手快,一看便知他不是钦差府的人,猛地轮戟便扫。他扭身飞撞而入.一手托住戟,一拳捣在甲士的小腹上,甲上仰面便倒。在另一名甲士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换手持戟的刹那间.他已飞快地推开角门一闪而入,“砰”一声沉重的角门闭上了。
这是长长的过道,两侧是停车轿的平房,百毒头陀的身影,刚消失在前面的廊角。门外,警卫的呐喊声隐约可闻。他不顾一切飞跃而进,廊下的朦胧灯光很讨厌,无所遁形,情势对他不利。
越过廊角,劈面碰上两名警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对方错愕的刹那间.他已撞入两人中间,双手分张取敌。右掌劈中一名警卫的右耳门,左指点中左面警卫的七坎穴。
这两个家伙穿的是青劲装.一看便知是走狗,不下重手便脱不了身。两警卫应手昏厥,只发出身躯倒地的响声。
前面不足二十步,百毒头陀上跨过一座大门的门限,终于听到身后的异响了,毫无戒心地扭头回顾,看到飞惊而来的林彦,也看到地上的警卫,不由大骇,火速丢下白衣修罗,转身叫:“什么人…咦!是你……”
“就找你。”林彦叫,近身了。
百毒头陀大吼一声,左手一抖,灰雾飞腾,右手探入怀中拔匕首。可是,已晚了一步。
林彦已屏住呼吸,排雾直入来势汹汹,‘’砰”一声大震,一脚踹在头陀的小腹上。
警锣声大鸣。后面,车房轿屋附近人影如潮。
“哎……”头陀狂叫,跌入门内挣扎难起。
林彦抓起白衣修罗.火速将人安置在背上,熟练地用腰带背好,三不管奔入门内.因为退路已绝,高手们已蜂涌而来。
他慌不择路,见路就钻,穿房入厅入厅抽偏僻处觅路,往黑暗处掩藏村踪。
很糟,各处的灯光逐渐增多,人声嘈杂,个能乱闯啦!钦差府房屋甚多,到处是高楼大厦,钻进去就难辨方向,他怎知何处可以八出困?今晚可不比那晚他夜闯凌云楼了,那晚他如入无人之境,而今晚人声鼎沸,想出去势比登天还难。
他想起潜伏在府中的龙杖金剑易天衡,心中一动,老前辈能在内隐身,他为何不能?楼房这么多,难道就找不到藏身的地方?如果不乘乱找地方躲藏一切都完了,迄今仍未碰上搜寻他的人,再不躲悔之晚矣!他不再多想、往一座大楼掠去。
楼前后都有人戒备,他猫似地从侧方接近,小心撬开一座明窗,悄然越入闭上窗户,黑暗光临,他心中一宽。不久,外面传来叱喝声,有人大声叫:“各守岗位,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除了负责搜索的人,随意走动格杀匆论。刺客可能藏身在迎春轩附近,短期间不会闯到此地来,大家留心些,看到人便用暗器招呼再发誓讯.小心了,赶快隐起身形。”
他暗自庆幸,总算早来了一步。接着,他又得为自己的处境担心了,这里是躲不住的,他必须找到确能隐身的地方,而且必须是接近外面街坊的地方,等四更以后警卫撤走时,以最快速的行动脱身远走高飞。
他开始摸索,发现藏身处是一间堆放清洁用具的小房间.悄悄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瞧,看到外面是一条过道,壁间悬了一盏长明灯,过道空阑无人。正想外出,却听到琐碎的脚步声,两名侍女正从前面的过道折问处出现。
“要死罗!天天闹刺客,有个完没有?”一名侍女向同伴发牢骚。
“你怕什么呢?”她的同伴说:“没有人会来这里杀人放火的,倒是凌云楼那几处重要地方,才值得担心哪!”
“总有一天,苍天会报应这些畜生的。”
“你要死罗,小香。”她的同伴惊惶地说:“万一被他们听到,你不想活了?”
“娟组,你以为我门现在是活着吗?三年来.你曾经离开过这座鬼楼吗?但愿你我能活到四十岁,才能被带出去卖给人家做奴蝉,日子长着呢,在这里与囚牢有何不同呢?唉!”
两侍女转过另一端的过道,附近重陷入空茫死寂的境界,楼很大,大白天也必须靠灯光照明,人活在其中不准外出,终年不见天日,这种日子真难熬哩。
他悄然外出,沿过道小心地前行,沿途发现不少房间,似乎不见有人住宿,大概人都住在楼上,楼下可能是招待外客住宿的地方。
他心中渐感焦躁不安,这种鬼地方不知何处有出路,如果被人发现,真成了笼中之鸟有翅难飞啦!他想到第一次明闯钦差府,四海游龙祖孙不是躲在承尘内吗?抬头一看,他非常失望,上面是结实的楼板,高有丈六,不是雕花的承尘,不能躲入。
前面又传来脚步声,他闪在转角处,凝神以待,这时想找地方藏身己不可能了,附近没有房间。
脚步声已近。他突然伸手一勾.巨灵之掌掩住了对方的整个脸蛋,低声说:“不许叫喊,我不会伤害你。”
是先前两片女中的一个.正是叫小春的年轻女侍.吓得软倒在他怀中。一以惊惶的眼睛似乎已经失去视力了。
“如果你答应不叫喊,我放你。”他说。
小春慌乱地点点头,他松了手。微笑道:“你知道有出路吗?我是说没有警卫的出路。”
“你……你们是……”
“刺客,但不会伤害你的,姑娘,我们要杀的只是梁剥皮。”
“我的天!”小春摇摇欲坠“真让我碰上你们了,外面到处都有人,不许任何人走动,你们出不去的。”
“但我们非出去不可。”
“不行的。哦!我带你们找地方躲一躲,大概不久之后,他们会进来搜楼了。”
“有地方躲?”
“是的,那是一处废了的藏金窟,是以前宅主人留下的,只有我知道那处地方,是我在两年前偶然发现的,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
“请领我们前往,走。”
“在楼有的别院中,随我来。”
楼有的别院是平房,四面是雅室,中间是一座三丈见方的荷池,四周有假山、回廊环绕,朱栏雕花刻凤,回廊高出地面三尺左右,楼板光洁不染纤尘。正面设了矮见长案,散落着几个织绵蒲团,一看便知是供妇女玩乐的地方。池中荷叶亭亭,不时可看到几尾鲤鱼在池中嬉戏。四盏灯笼放射出暗红色的光芒,所有的雅室门皆闹得紧紧的,沓无人迹。
“这是二爷几位姬妾赏荷的地方。”小春说。
“谁是二爷?”他问。
“梁兴安二爷,钦差的侄儿。”小春一面说,一面跨过朱栏,跳下假山:“今晚他带了三位姬妾,到秦王府做客,明天可能回来。”
“哦!你是说,这里已是内院禁区?”
“我不太清楚,只知东北面是凌云楼,很远:我们这里的婢女是不许外出的。”小春说,扳起一角假山石:“你来看.下面有一块石板,扳开就可以看到地道了,我替你找一盏灯来。”
“不必了。”他说,摘下灯笼取出里面的牛油大烛,截取一段重新点燃挂妥,跳下假山说:“姑娘,你可以走了,我信任你,忍耐些,姑娘,梁剥皮活不久的,我会设法把你救出去。你是不是叫小春呢?”
“咦!你……你怎么知道?”
“我偷听你和同伴的悄悄话。”他微笑着说:“你贵姓?我叫林彦。”
“我姓舒,四年前我十六岁,家被欠税抄没,被抓来做奴婢,爹娘目下不知怎么样了。”小春恨恨地说,哭了。
“不要哭,小春,但愿我能帮助你,你走吧!”这是一间位于池底的小秘室,宽约一丈见方,用巨石砌成,门是一块三尺见方的薄石片,室中放有几只破木箱,有点潮湿,但并不漏水,也没有虫蚁。他将蜡烛放在破箱上,解下白衣修罗。
“怎么是你?”他吃惊地说:“何处受制?快说。”
烛光下,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只是脸色苍白了些,是白玉如,白玉如浑身像是瘫痪了,只能用无神的大眼注视着他,张口想说话却无法发声。
他略一审视,说:“是哑穴被制,怎么浑身冰凉?你一定受了不轻的伤。”他解了哑穴,将人轻轻扶住躺倒。白玉如浑身一震,痛得浑身抽搐,脸上充满痛苦的表情,久久方哎一声叫,不住呻吟。
“你怎么了?我得检查你的伤势,白兄……”
“我……我背部最……最少也有十……十枚七步追魂针。”白玉如颤声说。
“老天!那该死的百毒头陀……”
“他已给我服了解药,不然早……早就活不成了,只……
只是针在体内,我……我受不了……”
他轻轻将人翻过,首先解百宝囊取药:“那不要紧,我给你服一些救伤药物,再替你取针。”
丹九塞入白玉如口中,他又说:“片刻药力行开,你就不会感到痛楚了。”
他立即替白玉如解腰带,白玉如扭动着头部说:“不!不要动我……”
“你怎么了?我要替你取针。”
“不不!叫……叫那位小春来。”
“叫她来?怎样叫?她能替你取出体内的针?白兄,你到底……”
“我……我是个女……女孩子……”
“什么?”他大吃一惊:“真的?那……你真是贼秃说的白衣修罗了。老天!我怎么这样愚蠢?世间哪有这么清秀的男人?我……我得去把小春找来。”
他起身欲行,白衣修罗喘息着说:“林兄,你说的,怎样去找她?可能整座楼已挤满了搜查的人……哎……我整个背部像被火烧……”
他毫不迟疑地替白玉如宽衣解带,神色凝重地说:“记得吗?你在愚园救了我,也是你替我取出体内的七步追魂针,现在,我应该回报你。”
“林兄……”
“把我看成你的大哥哥吧,那会令你安心些。”他柔声说:“百毒头陀还算不了一流高手,但你我两人皆先后伤在他手中,可知仅凭武功高强是没有用的。晤!难怪你受不了,共有十四枚针。”
整个背部似乎肿起老高,肌肤呈现暗色,有核桃大肿瘤的地方,就有一枚追魂针。
“忍着些,我得用指甲取针。”他说:“这贼头陀的毒针真够霸道的,不知他用这种针害了多少人,下次,哼!我不饶地。”
白玉如痛得直冒冷汗,浑身在痉挛,虚弱地说:“我……
我受得了,可是,我……我两位叔叔……我害了他们。”
“你两位叔叔?准?”
“崂山双奇嘛!我……我好后悔。”
他又是一惊,呆了一呆。难怪,崂山双奇真是走了狗运。
接着,他惊然而惊。
“那……你也是梁剥皮的爪牙了。”他懔然地说:“你救我,百毒头陀又暗算你,其中有什么可怕的阴谋?”
“你……你怎么说这种话?你……”白玉如激动地叫。
“好,好,不说就不说,你先不要激动。”他苦笑:“不管怎样,你我仍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是不是?你我之间,恩恩怨怨扑朔迷离,暂且抛开免伤和气好不好?”
“随便你怎么想。”白玉如幽怨地说:“反正你已经说过,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我也不想欠你的一份情,也不希望你认为我布恩要挟你。上次我救你出于一时好奇,并非为了你而救你的。”
“这次我也不是有心救你的。”他也有点生气:“碰巧而已。
本来今晚我想救的人是云中鹤。”
“云中鹤已经死了,是力尽自杀的,死得好壮烈。”白玉如说:“钦差府血溅仓房的人,共有二十七名之多。”
“怪事,吴小弟怎么说他被俘了?”
“哪一个吴小弟?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可不能听信谣言,我是从余大人的随从口中,知道这件事的。”
“死了也好,这叫做死得其所。”他无限感慨:“哦!你大概不姓白了。”
“我叫徐玉如。”白衣修罗挣扎欲起:“我必须去打听家叔的下落。”
“你急也没有用。”他按住她,替她穿衣:“把所发生的事告诉我,如何?”
白衣修罗将劝告乃叔离陕,被暗算受擒的经过说了,最后绝望地说:“百毒头陀必定去捉家叔了,我得赶先一步……”
“你慌什么?你那两位叔叔人老成精,放心好啦!”他安慰她:“贼头陀并未从你口中得到口供,人丢了,他凭什么咬定你是令叔的侄女?令叔只要说声拿证据来,贼头陀就只能光瞪眼。何况他挨了我一脚,三天内能起床,已算他祖上有德菩萨保佑他了,他哪有机会向令叔撒赖污?贼头阳不是笨虫,不会愚蠢得做这仲贻人笑柄的笨事。”
“你分析得颇有道理,我略为心安。”
“你唯一可做的事,是安心养伤,睡啦!”他含笑而起:“我要熄烛,到门外留心动静。”
他身上也有伤,但并不碍事,令他焦灼的是,外面不时可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情势不明,想冒险出去,却又不无顾忌。可是,又不能躲得太久,秘窟中没有水,没有食物,能拖多久?
好漫长的等待。爬伏在假山石后,隔着细小的石缝向外瞧,看到一些人影在走动,全是女人,天终于亮了。
他想到小春,这可怜的女婢,也许会替他拿来一些茶水和食物吧?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小春决不敢在白天来冒险。
他回到秘室,耐心地等候黑夜光临。白衣修罗睡得很香甜,他可以听到匀称的轻微呼吸声。他静下心休息,脑子里却无法静下来。他想得很多,葛老人、张老人祖孙、掩护西川三雄养伤的老农、婢女舒小春………他感到安慰,人心不、死,这些可敬的人不顾自身的安危,不惜冒死掩护他,他感到他并不孤单,这是一场艰苦而并不绝望的决斗,他必须坚定必胜的信心,来报答这些冒死帮助他的人。想着想着终于朦胧地梦入南柯。
一觉醒来,他听到白衣修罗软弱的叫声:“林大哥,林大哥。”
他伸出手,摸索到伸来的凉凉小手,柔声说:“我在这里,徐姑娘。”
小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好渴,我……我怕你丢下我走了……”
“你真该打。”他拍拍对方的掌背:“你是不该这样想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也不会丢下你独自逃生。”
“你……你一个人脱身容易些,死两个不如死一个。”
“姑娘,我很笨,我不会去计算这些权衡利害的的取舍问g,我只想到今晚该如何突破天罗地网。很抱歉,没有水;没有食物,请忍耐些,今晚我们必须离开这鬼地方。”他轻轻地抚摸姑娘的背部说:“伤怎样了?痛吗?”
“还好,不痛了,我睡了一个好觉,你的药真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我们能出去,你有何打算?”
“强迫家叔返故乡。”
“恐怕很难。”他沉吟着说:“令叔怕定了四客,唯一釜底抽薪的办法,是毙了那老鬼。”
“我恐怕对付不了那老贼。”
“首恶不诛,大乱不止。哼!我会好好处治这些丧心病狂之徒的。”他恨恨地说。
“请给我叔父一次机会,好吗?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白衣修罗握紧他的手说。
“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吗?傻丫头。”他宽心地笑:“说句不中听的话,令叔那两手鬼画符,真不值得我伸手教训他们,你不否认吧?”
“当然,狂剑的弟子,连毒龙也不敢和你拚剑呢。林大哥,你真是狂剑的弟子?”
“不是,但剑术的确出于他老人家亲传。”
两人谈谈说说,颇不寂寞。入暮时分,他替白衣修罗换药,背部的淤肿已消,肌肤也恢复红润,小小的针口,已无青涎流出。毒液已离体。
“要不了三五天,你就可以复原了。”他吹熄烛火说:“你好好休息,今晚务必脱身。”
正准备动身,外面传来隐隐敲击声,他到了过道顶端,轻轻移开假山石。外面是舒小春,将一个大荷叶包塞入,匆匆地说:“到处都是人,千万不可出去。”
舒小春急急走了,他掩好假山石,心中一觉,饿了一天一夜,不但饥火中烧,渴更是难受。他想:舒小春真难得,女孩子毕竟细心些。
荷叶包中有不少食物,一只茶壶盛满了清水。两人点起烛饱餐一顿,将食屑和茶壶弄成粉末灭迹。
人太多不能突围,他只好耐心地等候机会。
睡了一觉,他悄然起身结扎,拍拍身旁的白衣修罗说:“准备动身。记住,不可乱我的心神,信任我就是。”
他将姑娘背上,剑插在内腰带上,闭妥秘室向上走。刚想移开假山石,却听到一个鼻音浓重的声音说:“这件事不能闹大,狗官如果不肯干休追查货物来源,咱们是站不住脚的。”
“长上的意思是……”另一个尖嗓音说。
“两害相权取其轻,你去警告石统领,要他放手,就说是缉获的私货,事主已经潜逃无踪,前晚纠众夺货,因而杀死余狗官派来监守的人,与本府的人无关。记住,死了的人,多发抚恤金,不要薄待了替咱们卖命的弟兄。”
“好,属下这就会和石统领商量。”
“你走吧。内府的警卫撤了吗?”
“还没有。据内堂总管说,外面的人根本不曾发现刺客外出,因此判断刺客仍然躲在府中。”
“废话!闹了一天,地皮都快翻过来了,怎会还在府中?
再闹下去,以后的正事不用办了,整天为刺客的事奔忙啦!不像话,梁公公很生气呢,知不知道?这样吧,凌云楼附近加强警戒,其他各地的巡哨尽量减少,申忠、苍勇!”
“属下在。”有人同声答。
“你两人就在此地过夜。内府附近年来经常闹鬼,可能真有妖魅,也许是阴气太重的缘故,你两人小心了。”
“属下自会小心在意的。”
脚步声渐远。他扭头向背上的姑娘低声说:“等他们的人撤至凌云楼,我们就可闯出去了。你知道外面留置的申忠、苍勇是何来路?”
“没听说过。”姑娘也低声说:“据我所知,在内府任职的人,功力必定出类拔萃,为了面子,很少使用真名,反正这两位走狗,绝不是好相与的高手。”
“我真该练暗器的。”他懊丧地说:“如不能一举无声无息地击毙这两个走狗,咱们很难平安脱身的,”
“那……那咱们怎么办?”
“等。”他的语气充满信心:“等他们聚集在一起,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
他小心地、极有耐心地轻轻移假山石,一分分地移动,慢得令人难以发觉,即使有人站在一旁,也不可能发觉这块三尺宽的假山石在移动。移至一尺左右,他停止移动,已可看清外面的情景了。
只有两盏灯笼发出亮光,光度朦胧。荷池对面,一间厢门是开着的,一个年约半百的清瘦中年人,盘膝坐在锦席上打坐,用的是玄门五岳朝天式,剑搁在身旁,面向外,像是睡着了。前廊的朱栏后方,另一名剑插在腰带上的中年人,双目半闭坐在锦蒲团上,眼中不时透射出锐利无比的冷电寒芒,坐式与前者相同,面向着荷池。这是说,任何方向皆无法接近这个人,除非先清除房内的人由后方接近。
他心中暗暗叫苦,如果要将廊外的人击倒,他必须钻出假山,跃过三丈见方的荷池,再飞越三尺高的朱栏,可能吗?
除非……除非将人引到这一面来。
“那两盏该死的灯笼!”他心中在咒骂。
“怎么?”姑娘在他耳边低声问。
“等待。”他沉着地说,一面将姑娘解下。
“恐怕……”
“看到这一盏灯笼吗?”他悄声说:“就是昨晚我截了一段蜡烛的这一盏。这种大型的细芯牛油灯烛一支可以点八个时辰,所以地虽大,光度却并不明亮。昨晚我截取了一半,天老爷保佑,今晚他们也点了这一盏,我想,那家伙会过来的;灯烛挨不过今夜,会熄的。”
“他会点另一盏。”
“我赌他会好奇前来察看,找出突然熄灭的原因;除非他是个胸无城府粗枝大叶的人。
你的剑我要借用,丢了不会心塔吧?”
百毒头陀擒住白衣修罗,根本没有机会搜她,也用不着搜,事实上她那时已经是半死人,所以被林彦救走时,佩剑仍在她身上。
“你好像很轻松呢。”姑娘说.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些。
“你希望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果我紧张,那就输定了,姑娘。”
“你怎么老叫我姑娘?”
“咦!你难道不是姑娘?是老太婆吗?”
“我已经告诉你我叫玉如,我叫你大哥。”
“玉如,玉……如……好吧,王如,希望我胜了这次赌注,你向老天爷祷告吧,还来得及。”
灯笼是挂在四角的。这是说,这一盏灯笼在池角,在房内打坐的人,是无法看到的。而他俩匿伏的穴口,却恰好对向悬灯的廊柱。
他悄悄拔出姑娘的剑,仔细地察看角度。
“你在打什么主意?”姑娘问。
“我要和他们来一次豪赌,赌注是他们的老命,和你我的安全。”他泰然地说:“我赢的机会,决定在三个条件:一,那家伙走来察看.是经过他左面的回廊而非从右面来;二,剑一弹出的力道和速度是否如意,我的远劲是颇为惊人的;三,发剑后扑向厢门是否够快,让屋内的人来不及发出叫声,我就赢定了。”
“万一……”
“没有万一,我非赢不可。”他的话坚定有力。
好漫长的等待,他心中不住诅咒:“该死的蜡烛,你还不烧完?你还不烧完……”
穴口的假山石已经完全移开了。
谢谢天,烛光开始吞吐打闪。
“苍天庇佑我们。”姑娘突然抱住他喃喃祝祷。
坐在廊外的人,双目完全睁开了,转睑注视着灯笼,眼中有困惑的表情。
烛光急闪,一明一暗。
“真有鬼魅!”坐着的人冷笑着自语,缓缓整衣而起。
终于,烛光渐暗.终于熄灭了。
中年人双手徐张,青袍外涨,大袖和衣裾猎猎有声,伸出袖口的一双灰青色怪乎,五指不时伸缩舒张。
林彦在手托住白衣修罗的剑,右手反掌抵在剑把的云头上,他的冷虹剑搁在身侧。
中年人移步广。人有天生的惰性,喜欢抄近路,这人也不例外,果然从左面迈步,一步一顿,颇具威严,到了第一个转角,伸手抓住柱上挂着的那盏不曾点燃的灯笼细察片刻,里面的半段蜡烛并无异样。放了灯笼,走上了这面的回廊,徐徐接近了已熄了的灯笼,先转入察看同周,然后抓灯笼。
蜡烛已经烧完,如此而已。
中年人心情一懈,衣袍不再摆动,眼中的冷电敛去,怪手也恢复原状,散去了护体奇功,毫无戒心地将灯笼放回原处。
电光一闪,石破天惊。
同一刹那,林彦以奇速爬出穴外,手脚用了全劲,像逸电流光,飞越三丈荷池,手一搭朱栏,头前脚后射入厢房,剑下绝情。
“铮!”坐着的人竟然反应超人,抓起身旁的连鞘长剑,架住了他刺向心坎的剑身,锋尖距体不足三分。同一瞬间,左手抬起,也托住了他抚在喉下的大手,淡淡一笑道:“超尘拔俗,宇内奇葩。可否收劲说话?老朽快支持不住了。”
“砰!”灯柱下的人倒了,倒在厢壁下,剑穿透心坎,锋尖透背两尺,这一剑的劲道骇人听闻。
白衣修罗火速爬出穴口,怔住了。
林彦坦然地收劲、收剑微笑道:“佩服佩服.尊驾能抵住在下无坚不摧的乾元大真力,足见比毒龙要高明些。”
“夸奖夸奖,事实是老朽已料到你会来,不然万无幸理,老朽虽然已经有所防备,仍然在鬼门关进出了一次。”
“前辈尊姓大名?为何屈身事贼?”
“恕难奉告。老弟只要知道老朽此来,为的是侦查一个凶魔的下落,已经略有眉目。可惜,由于你今晚杀了外面那位丧门恶煞,老朽不得不离开。”
“咦!你是说那家伙是丧门恶煞詹龙?”他吃惊地问。
“是的,二十年前的宇内恶煞,无量神罡宇内无奇,不但刀枪不入,且可反震内家掌力,真才实学比毒龙要稍胜一两分,目前是梁兴安的贴身护卫,老朽真不知道你是怎样杀他的,所以说老朽曾经在鬼门关进出了一次。”
“前辈要侦查的凶魔是谁?”
“九真天摩门人,威灵仙贺嵩阳,当年茅山大会,他屠杀了百余名白道名宿逃亡遁隐,他必须偿还血债。”
“前辈说已有眉目……”
“他可能化名隐身在此。半年前,有人发现白道名宿阴阳妙笔暴死大雁塔下,阴阳妙笔是云深大师的知交,两人在余大人身旁办事。据云深大师说,阴阳妙笔是死在阴雷掌下的,中掌处有一处寸大的焦痕,内部肉腐骨碎像一个深深的大洞。
阴雷掌玄门羽士也叫掌心雷,正是威灵仙的傲世绝技。老朽正在查那晚袭击阴阳妙笔的人,已经毙了五个恶贼,可惜仍未能查出那晚参与的到底有多少人。”
“这样查是危险的。”林彦摇头说:“万一查到威灵仙本人,前辈是否对付得了?”
“这……”
“所以前辈必须放弃了。哦!前辈怎知晚辈在此发起袭击?”
“经验。老弟台,老朽是追踪的能手,第一流的此道名家。”
中年人向外一指:“朱栏以外,从来就没有人跨入过,来这里玩耍的全是女入。白天老朽来勘查,便发现了假山附近的足迹。本来我要在外面驻守的,但丧门恶煞坚持要让他守在外面,白送了老命。你打算怎样?”
“杀出去。”他坚定地说。
“我反正得离开了,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把你的同伴叫来,我先把地势告诉你们。”
白衣修罗仍未恢复元气,由林彦将她抱过来。中年人将重要的楼房方位-一画出,警卫的布置和机关埋伏的所在也加以说明,最后说:“你从最近的路线由西南角走,一出去就从对街的房舍脱身。如果你碰上高手拦截,老夫掩护你撤走,如何?”
“好,谢谢前辈鼎力成全,这就走。”
“不行,必须在五更正动身,那时暗桩开始撤除,方可疾冲而出,暗桩不撤,一切免谈。”
“也好,晚辈……”
“你们可以放心在此地休息,梁二禁止任何人擅入他的碧菡别馆,只信任我和丧门恶煞,他的女人太多了。”
五更天,中年人将袍袂掖在腰带上,用巾蒙脸。林彦背起了徐姑娘.准备动身。有了内应,一切好办。
将近黎明时分,他们到广府西南角马厩附近。马厩的北面有一片五丈宽的短草场,外面便是围墙,墙外是民宅。西面,是马夫的居所。梁剥皮出身御马监,喜欢搜集名驹,他的马厩规模大得惊人,经常保持五六十匹健马,每次外出用车四至八辆,每辆需马四匹,可知马厩的规模必定可观。
合该有事,一名厩卒大概宿醉已醒,想出外透透气,刚拉门外出,便看到黑影来势奇疾,本能地大叫:“不要走近厩房,想死吗?哎……有贼……”
围墙附近伏哨暴起,马夫居所附近的警卫与厩房的看守也纷纷抢出。
走在后面的中年人沉喝道:“快走,老夫断后。”
林彦转扑槽房,槽房中有当天备用的马匹,长剑一拂,砍断了一根槽柱,连断数根,槽房轰然倒塌下来,马嘶声震耳,马匹受惊乱窜。他奔入草场,劈面撞上扑来的两个黑影,先下手为强,冷虹剑来一记“分波逐浪”,凶猛地从中穿越,两黑影狂叫着向两侧滚倒。
马群冲到,他抓住一匹马的鬃毛,飞跃上马向围墙冲。当受惊的健马向前一栽,前蹄踏入陷坑的刹那间,他一跃而起,一鹤冲霄扶摇直上。在踏上邻屋瓦面的刹那间,两个黑影从两侧暗影中扑来,暗器先发,双刀来势如电。
他用上了盖世绝学,手脚一振,斜纵的身形转变为平升,上升三尺然后来一记美妙的半空前转大翻腾,在上体前俯的瞬间,剑虹左右分张,生死一决。暗器从他的身下贴腹擦过,两个黑影狂叫一声,“砰”一声撞成一团,然后骨碌碌向下滚。
后面,中年入已放翻了三名追击的人,随后跟到。
他飘身下落,背上的徐姑娘骇然叫:“大哥,你不是凡人,吓死我了,这怎么可能?”
中年人向侧飞跃,叫:“小老弟,后会有期。”
“前辈珍重。”他亮声叫,飞跃而走。
第四栋房屋黑影骤现,那是钦差府的走狗们占住的房舍,形成外围警戒,钦差府如果有警,这些人便会出来堵截外逃的人。
黎明光临,他转向西走,越过前进屋,左首便是钦差府的右角门。大门的警卫甲立正在乱,还不知府内发生了何种变故。他飞跃而进,三两起落便跃落街心,先往西狂奔。西大街宽有四丈余,两侧的行人道也各宽一丈左右,人在街心奔跑,无所遁形。大批高手从大门与角门涌出,跟踪便追,有人狂叫:“发讯号要前面的人拦住他……”
他的精力已耗损了不少,无法再由对街脱身,对街都是临街的楼房,高有三丈余,他无法跃登;只好沿街飞奔。
街上应该有早起的人,对面施施然来了三个穿青施的老年人,驻足并肩而立,喝道:
“什么人?是贼吗?”
前面的人背着人逃走,后面有人呐喊追赶,当然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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