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枝春并没远走,出现在京口闸东岸的一座农舍小院里。
堂屋里有两男一女,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你不像满脸春风成功得意的人。”那位大马脸老人平静地说:“当然也不像个狼狈失败者。老七,假使你一直把三汊河惨案放不下,你就不可能冷静地处理任何事务,你会遭到一连串的失败,所以古人说祸不单行。三汊河事件你没能赶上,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可不必内疚,这会加重你心理的负担,做甚么事都不会顺利的。”
“老七,说真的。”脸团团像个富翁的老人诚恳地说:“如果你那晚赶上了,结果是一样的,多牺牲你一个人而已。多你一个人也挽救不了败亡的命运;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你如果一直以激怒的心情处理事务,会一直失败下去的。姓张的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你必须用绝对冷静的心情才能与他周旋。失败了?”
“是的。”江南一枝春有点沮丧:“这次失败,我还有下次。这次要不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沧海幽城的小泼妇,我很可能成功了。”
“他恐怕不会再给你机会……”
“所以我决定任由长春公子处理,长春公子已着手布置天罗地网了。”
“老七,我再一次警告你。”目光阴森的老妇沉静地说:“长春公子与张秋山,两个人同是在江湖亦正亦邪,全凭情绪的好恶而过问江湖事的人,他们没有正确的是非标准,没有择善固执的情操,没有民族大义的目标和宗旨。本质上他们是相同的,只能算是一切为自己的江湖游侠浪人,早晚他们会走在一起的,恐怕你诱使他们火并仇杀的本钱不够。你的美貌和才华,还不足以让长春公子死心塌地受你的利用,所以,你不要太过寄望在长春公子身上,不要太过积极,欲速则不达,必须小心善加运用。”
“还有件事要转告你。”大马脸老人说:“扬州传来法堂弟子的调查报告,指出广陵园主人确是早年的魔道恶霸凌霄客方世光,这老魔跟你根本没有任何认识,为何派爪牙将你从客店掳走,令人百思莫解。进一步调查,你被救走之后,广陵园被张秋山与沧海幽城的葛家四女所毁,爪牙死伤惨重,没有任何证明方老派人追捕你的迹象。到底是些甚么人连夜追杀你和长春公子,迄今仍无任何线索。你自己也得费心,调查凌霄客的下落。”
“我已经在进行。”汀南一枝春说:“广陵园是被官府抄没的,怎么与张秋山有关?”
“官兵抄没是天亮后的事,第三天又抄没了吉祥庵,那是凌霄容暗藏春色的地方。已经证实确是张秋山夜袭广陵园,用骇人听闻的火攻利器爆炸纵火,葛家母女随后杀入。广陵园之被官兵所抄,是因为失火罪先受到调查,凌霄客却逃匿无踪,所以被查抄法办,被捕的人供出吉祥庵的秘密。”
“哼!这可能证明张秋山与官府有关。”江南一枝春咬牙说:“我一定要查出真象来,决不放过他。”
“他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能不能请堂上派人支援我?”
“不能,目下正在布置第二步棋,各地香堂选派得力弟子前来听候差遣,以大局为重。
不瞒你说,连我都不知道布置的情形。由于三汊河的失败,扬州的屠龙行动不得不取销,狠可能改在这里或苏州进行,采取更严密的防范措施,今后你千万不可过问责任以外的事,知道吗?”
“我知道。”
“长春公子方面,也切记守口如瓶。”
“这……”
“我再告诉你,游侠浪人都是靠不住的,只能设法加以利用,不可让他们知道任何牵涉到本会的事,切记切记。”大马脸老人郑重地叮咛:“尤其是那些自命侠义的人,大多与白道人士有交情,白道人士却是官府的走狗。长春公子与侠义道人士走得太近,你得特别留心。你走吧!有事我们会派人找你的。”
江南一枝春出门时,脸色不正常,像是病了一场,而且在冒冷汗。
距京口驿码头还有两里地,路旁已有零星的房屋。
长春四金刚的长像相当唬人,那一式的随从打扮也相当抢眼,老远便可分辨出他们的来历身分。
由于在城外,所以不怕公门人找麻烦,敢公然佩刀挂剑亮像。
在城内,佩刀挂剑在大庭广众间出现,可能招来大麻烦,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公然提刀握剑,在街上大摇大摆耀武扬威的,说不定会被当作强盗捉入官里去,然后送上法场。
老远地,张秋山便看到路右房屋前,长春四金刚的高大魁梧身影,腰带前都插有连鞘长剑。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向葛小姑娘说:“看样子,这混蛋要来硬的了。”
“他真来了?”葛小姑娘气往上冲。
“对,那四个家伙,正是威震江湖的长春四金刚,你该认识他们的。”
“他只会派爪牙耀武扬威,哼!”
“这次他一定会亲自出马,人现在屋子里。为了江南一枝春,这混蛋是会不顾一切蛮干的。”
“我要单姚他。”葛小姑娘恨恨地说。
“你可能应付不了他。”张秋山握住小姑娘的手,郑重地说:“长春庄主把他所参研的剑术,称为天风绝剑,确是精妙霸道,赫然以宗师自命。天风绝剑或许在狂野上稍逊于你家的惊涛十二剑,但在精绝上却有独到的秘诀,加上火候精纯的内功相辅,威震武林罕逢敌手。小佩,你一定要绝对控制情绪,不然你不可以冒险向他单挑,任何情绪的激动都对你不利,知道吗?”
“可是……”
“你愈想杀他,失败的机会也愈多。何况他带有爪牙保缥,爪牙们不可能让你单挑。记住,他是冲我而来的,非必要你决不可以插手,你的声誉地位,还没有包揽是非的分量。”
张秋山举出种种理由,希望能阻止葛小姑娘出头:“你向他挑战,没有正当的理由,他就会理直气壮,在气势上他就胜了三分。你只要沉着地冷眼旁观,就会有人主动找上你,你就可以获得充分的理由应战了。”
“好,我听你的。”葛小始娘居然肯改变态度,而且冲动的情绪正逐渐稳定下来。
谈说间,已到了廿步外。
长春四金刚神色冷峻,举步向路上走,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挑衅的态度极明显,气势慑人,四双怪眼中杀机好浓好浓。
门开处,长春公了缓步而出,身后两名英伟的亲随亦步亦趋,是十分称职负责的贴身保镖打手。
再后面,高高矮矮跟出九名男女,全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侠义道风云人物,看势态便知道是助拳的人,竟然跟在后面走,其中有些人名头辈份,都比长春公子高,颇令人莫测高深。
张秋山在长春四金刚前面三丈左右止步,抱肘屹立冷然向前注视,不言不动像是石人。
长春公子十二个人,则在屋前雁翅排开,十二双怪限,狠狠地瞪视着张秋山与葛小姑娘,对张秋山冷傲的神态,逐渐感到愤怒不耐。
“哈哈哈哈……”长春公子反而沉不住气,先大笑一阵:“张兄,咱们终于碰上了。”
“对,呵呵呵呵……”张秋山也大笑:“在扬州你老兄神气地向在下挑衅不成,这时纠合大群狐群狗党拦路打劫,全在张某意料之中,所以张某一点也没感到奇怪,今天即使不碰上,日后总会碰头的,是吗?”
“不错,早晚要作一了断的。”
“为何?”
“你心里明白。”
“对,我心里明白。南门公子,你已经得到了江南一枝春,实在没有找张某的必要……”
“住口!”长春公子怒叱。
“你又怎么啦?怕张某揭你的疮疤?”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在下找你了断的理由正大光明,而不是为了江南一枝春。”
“是吗?好!说说你的狗屁光明正大理由。”张秋山嘲弄他说:“人多人强,嘴多理由也多,希望你不要说理由,干脆摆出霸王面孔反而可爱些,咱们纠纠武夫讲的是谁强谁有理,其他理由都是狗屁。”
“在扬州客店闹事,官府下令捉人,名单中有我长春公子南门永裕,却没有你张秋山。
你说,你是不是替官府做走狗的混蛋?”
“去你娘的!你看我像吗?”他摆出泼皮像,痛快地臭骂:“既然提到官府,咱们就在天理国法人情来讲理。你看,你们这群混蛋,口中说的是无父无君的话,佩了剑带了刀公然拦路打劫,充分表现出无法无天的歹徒恶棍行径。你老爹长春庄主天风居士,朋友中有一大半是白道名宿高手,白道行业有大半吃的是公门饭,你这杂种居然不忠不孝无情无义,居然骂别人替官府做走狗,你又是甚么东西?呸!如果官府要捉拿你,那就表明你是为非作歹的罪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无法无天的匪徒,为害天下的祸胎。老天爷!你足有上千个歪理做籍口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却愚蠢得挑出这最无理的藉口来吠叫?阁下,我可怜你,名不正言不顺.你已经输了一半,你……”
“这小狗牙尖利罪该万死……”一名中年人怒吼,暴躁地飞纵而出。
理亏的人情急动手,毫不足怪。
谁强谁有理,声到、人到、掌到,来势汹汹,一记问心掌力道千钧当胸拍到,朱红色的掌心有腥昧发出,最可怕掌功朱砂毒掌,五尺内被掌风沾体,不死也得大病三月,出手便是杀着。
张秋山似乎反应不够快,大吃一惊仓卒间左闪、后退,显得手忙脚乱,被对方快速绝伦的抢攻吓坏了。
这一闪一退,完全落在中年人算中,电芒一闪,以令人难觉的奇速拔剑,如影附形挥出,剑虹如匹练,剑气似寒冰,这一剑太快大玄了。
张秋山的速度,突然增加了十倍,剑虹刚掠至,人影已切人近身。
左手扣住了中年人的右肘,右肘已顶在对方的肚腹上,如击败革,气散功消。
所有的旁观者,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足以脐身超等高手之林、在后面丈余近立的葛小姑娘,也没看清变化,只觉剑虹电射中,眼一花,电光石火似的刹那接触便有了结果。
张秋山的手中,握着原属于中年人的剑,锋尖斜沉,剑身仍发出隐隐震呜。
中年人双手抱住肚腹,骇绝地、痛苦地躬着身子僵立,双脚不住颤抖。
“报你的名号。”张秋山沉声说。
“在……在下赤……赤煞神……”
“赤煞神掌陈锦全?安庆的名武师?”
“正……正是在……在下……”
“你开设尚义堂?”
“是……是的”
“你是白道英雄?”
“这……”
“你的徒子徒孙很多,有那些人吃公门饭?比方说:保正、里正、衙役、马快步快、乡勇保丁等等。”
“这……”
“很多,是不是?”
“你……”
“你对长春公子骂在下做官府的走狗,不但没表示你的立场,反而抢先向在下偷袭动剑,你的尚义堂所标榜的义,是那一种义?”
“这……”
“祸国殃民的义?”
“你……你……我……我与长春居士有……有交……交情……”
“所以你把义的意思歪曲了,所以你急切要杀我以掩饰你的不义?”
“阁下……”
“你先杀我,所以我有权杀死你。跪下认错。我放你一马。”
“南门贤侄……我……”赤煞神掌狂叫。
一名手中护手钩锋利无比的中年人,到了两人的右侧,大环眼凶光四射。
“冲在下来,在下还你公道。”中年人沉声叫,护手钩光芒闪烁跃然欲动:“在下和你评理。”
“仗你手中钩评理?”张秋山冷笑:“你行吗?”
“混蛋!”
赤煞神掌抓住机会,扭头便跑。
护手钩及时挥出,掩护赤煞神掌逃走。
剑吟乍发乍止,光芒有如电光一闪,锋尖掠过赤煞神掌的颈背,同时顺势封住了钩。
“铮”一声爆震,钩被剑震出偏门,电虹再闪,快得令人目眩,吻上了中年人的右胸。
中年人连人带钩斜震出两丈外,砰然倒地。
“砰!”赤煞神掌的身躯,反而在后一刹那仆倒,颈骨已断,差点儿脑袋分家。
“不杀光你们这些满口仁义,心中男盗女娼的混蛋杂种,此恨难消。”张秋山冷然咒骂:“你们把别人不当人看,看成可任由你们宰割的牲口,在下实在不能把你们当人看,你们本来就不是人了。”
雷霆一击,两个人几乎同时被杀,其他七名男女大惊失色,怎么武功最强的两个人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再上去岂不是白送死?
世间真正不怕死,真正敢为漠不相关的事而视死如归的人毕竟太少,何况在自己理亏的时候,硬着头皮上前送死的胆气有限得很。
七个男女怯容明显,先前狂傲的神态一扫而空,不但无人敢逞强伸头,连上前察看同伴死活的勇气都消失了,再经张秋山饱含威胁、充满死亡血腥的话一激,更是心胆惧寒,勇气全消。
长春公子也吃了一惊,拔剑的手有点不稳定。
一声长啸。长春四金刚同时拔剑急冲而上,为主人分忧,当然不能让主人冒险。
葛小姑娘匕首一伸,斜冲而出。
长春公子身后的两个年轻亲随,突然双手疾扬,四枚威震的武林的回飞锥,从斜方向电射而出,快速地绕弧飞行,眨眼间便到了小姑娘的后心。
四金刚四支剑,以剑阵向小姑娘迎面猛压。
小姑娘不可能突破剑墙而不受伤害!
四支剑排列得参差不齐,不可能凭一把匕首排开参差不齐的剑墙,那不是一击便可同时将剑墙击溃的。
她还没有这份能耐,四金刚的武功剑术,一比一并不比她差多少。
后心,回风锥先一刹那近身。
各方面的人几乎同时移动,两亲随的剑随锥急射猛进,配合四金刚前后夹攻。
人影如虚似幻,突然在小姑娘身后显现,是张秋山,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境界。
剑发风雷,一拂一绞,强劲无匹的剑气,把鱼贯前飞的四枚回风锥圈住、引偏、失速而堕。
“鱼龙反跃?”张秋山的喝声震耳。
小姑娘正感到对面的森森剑阵可怕,无法钻隙切人,闻声知警,在剑尖前上升、翻腾、倒飞滚翻。
张秋山身形倏转,左手接住鱼贯掉落的四枚回风锥,反手一抖,锥脱手速度太快,几乎连光影也无法看到,站在远处的人或许可以看到闪光形成的光孤,无法分辨是何物体。
冲来的两亲随正将剑挥出,等候小姑娘翻落,做梦也没料到自己的回风锥会反飞,即使知道也看不见,更不用说闪避了。
四枚回风锥,每人两枝,一一贯入腹肋,尽尾翼而没,造成的大创口足有径寸大,人怎受得了?
铁打的人也会痛得魂飞魄散。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两个亲随狂嚎着摔倒,鲜血成川流出创口,连肠子也堵不住锥旋转时所造成的大创口。
同一瞬间,张秋山的剑山锲入对方的剑墙中,从不可能的一点突人,突然向外分张迸发,似乎千百道金虹向四面八方射出,罡风的激烈爆发声连绵不绝,声势之雄,令人心胆俱寒。
人影四射而分,长春四金刚有两个退翻而出,砰然摔落地面亦为之震动。
地面跌落了两段剑身。
为首的金刚叫阴云,脸色真成了阴云密布,难看已极,暴退出两丈外,几乎失足跌倒,右胯骨袄开裤裂,鲜血染红了裤管。
第二位金刚叫暴雨,右肩外侧被削掉一块油皮。
电耀霆击,一招解阵伤敌。
长春四金刚在保护庄主无风居士闯荡江湖期间,四人聊手几乎没失败过,所以绰号称金刚。
今天却在有备之下一招瓦解,两剑断两人伤,失败得好惨。
葛小姑娘功不可没,她误打正着,首先吸引了四金刚的注意,让张秋山及时看出剑阵弱点,无畏地强行突人行雷霆一击。
两人在仓卒间配合,居然十分完满。
假使小姑娘不听话,略一迟疑,局面可能改观,长春四金刚是百战百胜的高手中的高手,张秋山很难一击奏功。
恶斗发生得快,结束更快,一接触生死须夷,一照面胜负立判,任何人也来不及挽回,更不可能及时抢救,似乎是已经注定了的结局。
七个旁观的高手男女,惊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你……你杀了我的亲随……”长春公子惊恐交加,凄厉地狂叫:“我要碎裂了你,我要……”
“你叫那么大声干吗?”张秋山冷笑:“我耳朵又没聋。挺剑上啦!大嗓门吹牛吓不死人的,要碎裂我,得看你的剑利是不利,是吗?”
长春在主天风居土,号称武林剑术的宗师之一,天风绝剑罕逢敌手。
据说正打算开山立派,有意称长春门或天风门,以一代宗师门主自居,与少林武当两武学宗派分庭抗礼。
长春公子突然冷静下来了,吸口气功行百脉,徐徐逼进升剑,神色随剑尖的上升变得沉静庄严,虎目中冷电湛湛,杀气开始涌发。
果然不愧称天下四公子之一,一亮门户,便有赫赫名家的气势和风度。似乎静如山狱,任何外加的压力也撼动不了他,强烈凌厉的杀气,足以令对手心中发虚,浑身会冒冷汗发寒颤,失去抗拒的勇气。
张秋山却完全相反,握剑的手毫无力道,马步松垮垮毫无气势,神情流里流气,好像应该以剑诀助势的左手没地方放,扶襟摸带更像在抓痒,双目也没有杀气慑人,似乎忘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定性生死决斗。
这是他的习惯:对手愈强劲,他神色愈冷静从容。
假使对方人多,而又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就会声色俱厉,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强攻猛压,瓦解对方的斗志。
宇内的一双惊世年轻高手,终于面对面生死一拼。
一个神色庄严,杀气腾腾?
一个神态轻松,把生死大事当成儿戏。
“他娘的!”张秋山轻拂着剑徐徐移位,一面邪笑着骂人:“你这头三个月没吃东西的饿狗!想要用狗嘴犬牙咬我吗?摆出这鬼样子唬人,喂!你以为我是被人唬大的吗?”
长春公子以行动作为答覆,人影冉冉而至,一道剑虹夭娇如神龙凌空下搏,空间里充满天风急下的籁籁异呜,人与剑似已浑然为一。
连击三剑,形异影幻,莫知其所自来,神乎其神。
响起两声双剑相互吸引的异呜,乍合的依稀形影在丈外重现。
两丈距离遥遥相对,接着双方徐徐相迎。
长春公子脸色依然庄严,呼吸像是停止了,脸色肌肉的线条也凝结了,虎目中凌厉的冷电敛了一下,再重新涌发更凌厉的冷森光芒。
张秋山先前动似流光、这时静止又恢复轻松,瞥了衣祆的右下摆一眼,那儿有被凌厉剑气掠过的一条寸长指宽裂痕,可以看到里面的乌云豹袭底板。如果是锋尖划过,就会呈现狭窄的裂痕。
“一剑换一剑,互不相亏。”张秋山指指被剥气腐裂的痕迹微笑着说:“你的右背肋透风了,要不是气功到家,肌肉就会开裂啦!冷不冷?”
长春公子的右肋外后侧,皮袄也穿了一个剑孔,透了风,寒气侵体。
哼一声,第二次抢先机出手,剑以惊电似的奇速君临,籁籁异呜强度增加一倍。
“叮叮……”剑鸣清越,人形剑影发狂般纠缠一刹那,倏然左右飞射。
刹那间的猛攻,双方接招回敬各展所学,移动如电火流光,每一击皆有雷露万钧的威力,比上次接触猛烈数倍,凶险也增加数倍。
长春公子震飞出路右,几乎一脚陷入路旁积了一半雪的水沟。
张秋山也飞退丈外,立地生根保持身形稳定,这一照面,他明显地略占上风。
“你的金刚禅功火候已有八成,刚猛的声势已敛,修至阳极阴生境界了,所以剑气的啸鸣有异,宛苦天风降临,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你了,阁下。”张秋山朗声说,脸上的邪笑更明显:“前三后四七剑机先你劳而无功,暴露了阁下的真才实学根底。”
“你如此而已,雷神的绰号欺世盗名。”长春公子沉声说,重新回到路中。
“他娘的!你怎知道我是雷神?”张秋山先是一征,然后沉声问,脸上和笑容突然消失了。
知道雷神底细的人没有几个,昨晚那群可疑是天地会的人也只是猜想而已。
“你以为天风谷长春庄是浪得虚名吗?江湖机密武林秘辛怎瞒得了本庄的耳目?
“不对,哼!我要挖出你的老根来。”
“该死的混蛋……”
一声冷哼,张秋山首次抢制机先攻击,剑上风雷骤发,激射的剑虹漫天澈地君临。
“铮”一声狂震,长春公子在漫天澈地的如网剑光中斜穿而出。
只接了一剑。
“你仍可支持。”张秋山大叫,身剑合一跟到。
四金刚同时大吼,每人发射三把飞刀,十二道急旋的光环连续飞到,及时截住张秋山的进路。
长春公子飘落时屈右膝跌地,飞刀及时挡住了张秋山的追袭。
“叮叮叮……”剑一挥之下,斜向射来的五把飞刀碎成寸段。
张秋山飞掠而过,但击落飞刀时顿挫了一刹那,错过如影附形的追击好机。
剑网光临,长春公子恰好站起。
“退!”暴叱声震耳。
剑虹飞射而来,宛若电火流光。
长春公子向下一挫,闪电似的暴退丈余,从剑网前及时退出,让出空间。
“铮铮铮”三声狂震,罡风激射,刚飞射而来的青色剑虹,与张秋山撤出的剑网作致命的狠拼接触。
剑虹人影骤分,风雷徐歇。
长春公子先前跌倒的位置,多了一个像貌威猛,手中剑青芒暴射的中年人,八字胡已有几根白须,吊在背后的发辫也有几茎华发。穿团花紫袍,暗红大袖玄狐袄,一表人才,真像一位神气的地方乡绅。
四个同样体面的中年大汉,也电射而来,在乡绅身后两面一分,出鞘的剑发出隐隐龙吟,随时准备听令进击,摆出的打手态势,一看便知是乡绅的保嫖。
“好!这才是威震武林的天风绝剑神髓。”张秋山沉声说:“天风居士大驾光临,在下深感荣幸,来吧!先拼十招再讲理。”
皖山天风谷长春庄庄主,天风居士南门存信及时赶到,救了爱子长春公子的命,张秋山已动了杀机,长春公子决难在他的杀着下全身而退。
“后生可畏!”长春居士眼中有浓浓的戒意:“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你定然是崂山东海散仙浮云羽士的门下,以昊天神罡驭大罗天绝剑妄动无名,你就不怕有损道基?哼!”
“阁下,你的儿子带了狐群狗党,为了一个女人在这里向在下群殴,招招致命,在下有权以牙还牙。”
张秋山向前逼进又说:“阁下当然得护着令郎,骑虎难下,必须与在下拼个你死我活,天风绝剑与大罗天绝剑,将在此地作强弱存亡的决定性一搏。”
“你真是东海散仙门下?”
“不错。”
“令师五十年绝足中原,不再过问中原事,大罗天绝剑已成为武林传闻……”
“阁下,你少给我说些无意义的废话。家师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并不表示他老人家弃绝世事。天下太平不到一甲子,怀有野心的武林人故态复萌,重新用刀剑争名夺利你砍我杀,无所不为,在下积修外功,碰上该管的事就必须管。在下与令郎素昧平生,谈不上恩怨仇恨,他竟坐镇三山园,唆使一些无耻匹夫向在下群起而攻。他真该死!我不找他已经是你南门家祖上有德,他竟然找到我头上行凶撒野。好,你是前辈,你怎么说?”
“老夫还没弄清内情……”
“不管你是否弄清,你已经势成骑虎。”
“你是说……”
“在下已经杀了你们四个人,除了生死一决之外,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小辈,你未免太狂妄太础逼人了。”长春居士露出本来面目:“你在逼老夫……”
“在下即使不逼你,你也会逼我,不是吗?”张秋山毫不妥协:“你儿子表示贵庄消息灵通,一口说出在下雷神的绰号,在下深感怀疑,他必须将消息的来源说出,在下要将他带走,阁下能同意吗?”
“小辈,你杀了本庄四个人,其他的事没有谈的必要,老夫必须先向你讨血债。”长春居土厉声说:“我长春庄名动武林,不是甘受欺侮的善男信女。”
“对,这就是标准的豪强霸王嘴脸。我雷神同样不是善男信女,唯一解决之道便是诉诸武力,谁弱谁倒媚。你是要公平决斗呢,抑或要自贬身价群起而攻?”
“小辈,按规矩,你还不配向老夫要求决斗。”
“怕死鬼!”
长春居土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四名打手向前列阵。
长春公子与四金刚,在后面亮剑。
路旁的七男女,出硬着头皮上前合围。
张秋山拉住葛小姑娘的手,掌心直冒汗。
长者居士甘愿做怕死鬼,十七比二,张秋山心中雪亮,两人大事去矣!葛小始娘是最弱的一个。
“紧随在我身后。”他向小姑娘低声叮咛:“向西面突围。”
“西面是糟河,绝路,秋山哥。”葛小姑娘心虚地说,已经知道情势不妙。
“东面是城根,死路一条。南北两面,他们会追得我们上天无路,何况还可能有狗党狐群拦截。跳漕河是生路,我可以带你过河……”
“我的水性很好,只是……冷……”
“冷总比送命好,准备。”
合围已成,生死关头。
南面大道人影急射而来,最前面的三个人是章春姑娘、仆妇、侍女小桃。后面,六名剽悍大汉纵跃如飞,佩了清一式的狭锋单刀,一个比一个雄伟。
“秋山,留几个给我。”章春姑娘老远地大叫:“我已经把三山园弄成血海屠场,杀得那群武林名人望影而逃。呼风晚雨凌老狗逃往这条路上来了,这些人一定是他的党羽,屠光他们。”
一声长笑,张秋山抓住众人分心的刹那好机,向路旁的七男女飞跃而上,右手拉了葛小姑娘的手,以左手运剑,剑涌贬骨寒涛,无畏地冲向阵势最薄弱处。
他早已看出七男女心中早虚,只不过迫于无奈,才不怎么甘愿地结阵合围,斗志可想而知。
果然所料不差,七男女一看他长笑而来,豪情骏发气吞河狱的声势,本来已丧失十之九的斗志,终于完全崩溃了,不约而同慌乱地两面一分。
就在他急冲而过的刹那间,突然鼻中嗅到一丝淡谈泥土气息。
冰封大地,地上积雪末消,那来的泥土息。
七男女中唯一的女性,是个扮成老太婆的人,风帽护耳放下连口鼻一起掩住,仅露出一双仍然清澈的大眼,与老态龙钟的外形并不相符。
此时此地,没有人会注意极平常的泥土气息。
老太婆闪退时,左手打出奇怪的手式。
章春姑娘一群人来势似奔电,但仍然远在三四十步外。
先前在远处的叫喊,用意在于替他壮胆,增加对方心理上的压力,并没有实质上的作用如果发生事故,不可能及时策应。
屋角出现一个反穿皮袄,掩住口鼻的人。
“快撤!”这人鬼鬼祟祟地探头出屋角急叫:“那几个狗男女的刀阵骇人听闻,一冲错之下,你的人至少也要死掉一半,快走!”
不等长春展土有何表示,这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一声暗号,长春居士首先向北飞掠而走。
张秋山放开幕小姑娘的手,刚想跃出追赶,突然感到心头一紧,头脑有点昏眩感。
一怔之下,失去街尾追赶的机会,同时心跳重新恢复正常,昏眩感也消失无踪。
“秋山,我……我找得你好苦……”飞掠而来的章春兴奋地颤声叫,丢掉剑张开双臂,忘形地向他扑来,眼中有兴奋而激动的神情,而且有泪光。
本能地,不忍心地,他伸手接住扑来的章春,他岂能拒绝这种热情激动的表示?
“我终于找到你了……”章春投入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喃喃地、狂喜地低唤:“秋山,秋……山……”
旁的葛小姑娘凤目怒张,猛地一跺脚。
“你……你……噢……”葛小姑娘暴怒的叫喊,最后变成惊煌的叫声。
身形一晃,她摇摇欲倒,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现象显明可见。
奶娘手急眼快,抢出一把扶住了她。
“小姑娘,你怎么啦?力竭?”奶娘急问。
“我……我胸口闷,我……我头晕……”她虚脱地说,吃力地勉强站稳。
六个剽悍的大汉,稍一停留便向北走了,并不急于追赶长春居士,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行动皆以手势信号指挥。
张秋山轻拍章春的肩背,温柔地轻轻将含泪的面庞捧住。
“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软弱。”他含笑柔声说:“谢谢你及时赶来,不然……”
“在扬州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章春委委屈屈地含泪说:“你好忍心,你……”
“全城都在抓人,我能不走?”他苦笑:“满城风雨,腿不快可就有太平饭好吃了。刚才那些人是长春庄的人,他们……唔……”
“我知道,”章春没留意他的脸色变化:“长春公子落脚在三山园,唆使一些狐群狗党计算你。他老爹是昨晚到达镇江的,迫不及待四出追寻你的下落。我一气之下,请来一些人捣毁了三山园。”
“小姑娘,你……你是中毒。”奶娘焦急地叫。
叫声吸引了张秋山的注意,大吃一惊,急急向奶娘走去,刚想伸手接住葛小姑娘,突觉双腿一软,心头发恶,头晕目眩。
“呀唷!……我……”他惊呼,向前一裁。
“秋山……”章春的惶急叫声入耳,抢到抱住了他。
“我……中……毒……”他含糊地说。
之后他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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