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帮的人先后陆续赶回,所有的人皆严阵以待,风吹草动也令人骚动不安。
先前入侵的人,大胆地把警哨掳走,真正武功高强远追的人并不多,脚下不济的人根本就不知该往何处追,追也是虚应故事,走不了一两里便撤回。
总帮来的三个人都不曾返回,农舍内严阵以待的六七十名弟子,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安。
与一个丝毫不知根底的人拼命,而对方又那么武功骇人听闻,要说不怕,那是欺人之谈。
这些自命英雄好汉不可一世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可以称得上英雄好汉,真要面对死亡的威胁,就英雄不起来了。
勇气随时光的消逝而逐渐消失,愈拖得久愈心惊胆跳。
四更天,岸旁停泊的三艘快船有了动静,中间那艘封闭了的舱蓬内出现火光,随即火舌破顶而出,照得河湾一片通红。
船上的人救火,岸上农舍也有人赶来扑救。
大乱中,农舍的后面白影出现。
共有五座农舍,每座农舍皆有十余间厅房,六七十个人,那能全部加以防守?
白影手中有一把钢刀,映着火光,发出慑人心魄的刺目光芒,闪动着令人胆寒的焰波。
一声震天长啸,白影人刀浑身一体,像一阵天风狂飚,刀过处血肉横飞,四名闻警现身阻敌的人,像是被狂风刮倒了。
冲入第一栋农舍的后院,有如虎入羊群,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强敌已登堂入室。
有些人莫名其妙地被砍倒了,不知那一个是敌人,屋中黑暗,走动的人先后遭殃,死得糊糊涂涂。
第一栋农舍起火,第二栋火舌冲上瓦面,第三栋……
火光烛天,没有人救火,被白影八方冲杀得七零八落,惨嚎声惊心动魄,鬼哭神嚎令人胆落。
白影终于脱离火场,沿小径南行,倒拖着血迹斑斑的刀,大踏步不徐不疾泰然走路。
五个帮众在外追上了他,刀剑齐向前抢。
白影倏然转身,扬刀待敌。
“我不想把你们杀光。”白影声震耳膜:“留一些人做见证。既然你们追来了,每人留下一条手臂。”
五个人反而不敢冲上,半环形围住了他。
“你……你好狠!”面对面那位中年大汉凄厉地叫号:“屠杀了本帮这许多弟兄,你到底是谁?”
“张三。”
“你……”
“血债血偿。”
“为了一个不值几文的贱贼,你竟然用本帮这许多人命来偿付……”
“神偷李百禄在张某眼中,不算贱,就算他是贼,你们也绝对无权逼死他。”
“本帮……”
“我知道,贵帮有三十以上分帮,人数决不少于三千之众,高手如云,威震江湖,我张三只有一个人。但我有的是时间,不管何年何月,白昼或黑夜,只要看到贵帮的人,我会一个个送你们去见阎王,直至连根拔掉你们这些杂种的基业才罢手。”
“你……”
“混蛋!事已至此,你还打算和我讲理吗?上!”白影张三厉叱。
大汉的剑刚要进招,刀光已电耀而至。
剑狂乱地挥向及胸的刀光,刀光突然下沉、斜掠,刀过无声,大汉握剑的手已脱离躯体。
一声厉叫,两名大汉扭头撒腿狂奔。
逃得最快的大汉远出卅步外,以为自己腿快幸而逃出险境,百忙中扭头一看,眼角瞥见刀光一闪,脊梁便挨了一刀背,向前猛栽。
背心被白影踏住了,冰冷锋利且血腥刺鼻的刀尖,轻贴在颈侧。
“用口供换你的命,咱们做一笔交易。”白影张三的语音直贯耳膜。
“放……放我一……一马。”大汉丢掉手中刀,不敢移动,发狂般厉叫。
“我要口供。”
“我……”
“贵分帮主闹江鲨,为何不在堂口?”
“这……”
“你可以胡八道,但记住命是你的,你不要命,谁也无奈你何。”
“他……他在府……府城。”
“他不管你们的死活?明知今晚我张三一定会来找他的。”
“我……我只知他……他来了贵……贵宾,同留在城里的,还有总帮的几位主事大爷。”
“哦!贵宾在何处?”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
“你滚吧!”
刀离开颈侧,背心压力消失,大汉挺身扭头一看,雪花飘飘,地面白皑皑,那有半个人影。
“天哪……”大汉狂叫,爬起撒腿狂奔,连跌五六跤,连滚带爬拼命逃。
一早,淮扬老店的旅客陆续结账离店。
张秋山是短期住客,在扬州有几天逗留,所以店伙不来打扰。
店伙不来打扰,却有其他的人打扰。
风雪已止,以后可能有几天放晴的日子,让人们到外面走走踏雪寻梅,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大风雪。
这几天的瑞雪还不算大,岁末的大风雪比这一场要大上数倍。
院子里的雪已冻结成冰,已没有粉状的形态,人踩在上面,下陷时沙沙怪响。
居然有四个人在积雪的院子里练拳,形于外的是外家功夫,出拳时吐气开声,拳风虎虎刚猛凌厉颇见功力。
是四个仆从打扮的人,脱下放在廓柱旁的四件老羊皮外袄,确是一般大户人家仆从所穿的型式,穿在身上的灰青色夹衫与打手护院的型色相同。
阴阳双煞以前所住的上房,显然换了有身分的旅客。那位站在廓口穿蓝缎团花夹袍,外披紫羔大祆的年轻人,身后侍立着两位英气勃勃,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随从,一佩剑,一佩刀。
年轻人一表人才,廿三四岁一加朝阳初升时光,他剑眉虎目,英气迫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豪情,与傲视天下的气概,好英俊的年轻人。
腰间不但佩了剑,而且另有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匕首。
原来是监督仆从练武,可把仍然留在店中的旅客吵得受不了,那一声声沉雷似的震耳叱喝,直让那些怕事胆小的住客吓得打冷战,恍惚处身在一群失去理性的暴徒中,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波及挨揍。
在房内睡早觉的张秋山,愈听愈感到不是滋味。
拉开房门,他出现在廓下。
四仆从分为两双对拆,拳来脚往像是玩真的,手脚的劲道相当猛烈,毫不留情地向对方的要害招呼。
攻防有章有法,手眼心法步一看就知道出于高人门下,攻得猛守得密,势均力敌棋逢敌手,打得兴高采烈。
隔了一道长廓,年轻人那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远远地注视着他,依然有震慑人心的气势和威力。
他不理会年轻人,盯着院子里呼叱沉喝的四仆从,剑眉愈攒愈紧。
“这些家伙以为是在自己家中鬼馄,岂有此理。”他心中嘀咕。
看年轻人的气概风标,真像武林的豪门公子,这种人比一般豪绅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同,好勇斗狠修养不够。
普通人见了最好走远些,以免受到无妄之灾,挨一顿小揍小事一件,丢掉老命那才冤呢。
“喂!吵扰了你,是吗?”年轻人突然远远地向他打招呼,口气当然没有友好味。
“你怎么不回家?”他也用不友好的口吻反问。
“回家?”年轻人不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是呀!回家打打闹闹,你老爹老娘见怪不怪,没有人敢说你吵扰。在客店里,你还让不让人耳根清净呀?”他的话挖苦的意味甚浓,粗俗得不合他游幕刀笔客的身份,当然含有挑衅意思。
“是故意引你出来的。”
“故意引我?”轮到他不明白了。
“是呀!你赶跑了悍匪,戏弄了阴阳双煞,这表示你十分了不起,足以在当代年轻英雄中出类拔萃,所以我要一观你的风采,果然见面胜似闻名。”
“原来如此。”
“在下南门永裕。”
“幸会,久仰。”他脸色微变:“江湖盛传长春公子,名列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果然是芝兰玉树,名不虚传。遨游天下行道江湖五载,声誉如日中天。”
“你是捧我吗?”长春公子沿走廓向他接近,脸上有古怪的笑意,是属于不怀好意的笑。
“在下很少奉承人,这是由衷的赞誉。”他笑笑:“天下四公子中,南门兄是唯一的侠义门人子弟,系出名门,声誉不是幸致的。”
“好说好说。”长春公子到了他身旁,两位年轻随从亦步亦趋在后紧跟:“恕在下冒昧,张兄但不知出于何人门下?”
“艺自家传,见笑方家。”
“阴阳双煞是高手名宿中,艺高心狠人见人怕的风云人物,当今天下南北两大门派中,那些元老辈的人也不招惹这两个煞星。而张兄在黑夜中,居然把她们戏弄得羞愤而走。在下行道五载,见过不少名宿高人,听说过不少怀有奇技异能的高手,怎么一直没听说过兄台张秋山的名号?张兄的绰号是……”
“幕客张秋山。”他泰然地说:“也有人称我张刀笔。在我这行的幕友中,张刀笔也算是小有名气。至于江湖绰号,到现在还没有混到手呢!或许是在下很少与江湖朋友打交道吧!”
“文武兼备,张兄,你真该在江湖道上扬名立万的。”长春公子睥睨着他:“说不定你也会成为名公子,四公子增加一位,岂不为江湖大放异彩?”
“在下有身份、有财势,实在没有在江湖道鬼混的必要。”他话中带刺:“像南门兄这种武林名门高弟,在江湖道称雄道霸理所当然。当今江湖行业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兼容并包,镖客护院武师,仍然是江湖行业执牛耳的主流,江湖地位最高。南门兄出道以来,走遍天下南北罕逢敌手,声威所至,牛鬼蛇神谁不慑服畏惧?像我嘛!只配在公门中舞文弄墨耍刀笔,不属于江湖行业,永远不可能扬名立万。南门兄没听说过我这号人物,理所当然。呵呵!南门兄看我像个公子吗?”
两人相并而立,一般魁梧,一般英伟,不同的是,长春公子流露的傲世英风豪气,比张秋山出色多多,气质上就多了三四分英雄气概。
长春公子的家在安徽皖山天风谷,他老爹侠义道名宿天风居士南门存信,在天风谷建了一座长春庄,所以也称为长春庄主。
长春居士据说是少林直系俗家门人,所以被称为武林名门,在侠义道中算是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天下白道人士对他颇为尊崇。
尊崇,说不好听些,也可说是害怕。
尊崇与敬爱是两码子事。尊崇,是承认他的权威;敬爱,是把他当成良师益友亲人,是完全不同的事。
长春居士是佛门在家弟子,但他的剑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佛门弟子的慈悲情怀和修养,一副以力服人的豪霸面孔,谁还敢不尊崇他?怕他的剑砍到脑袋来,这可不是甚么快活的事。
长春公子居然不介意张秋山话中的利刺,眼中却有阴鸳的光芒放射。
“你看我这四位仆从的武功身手如何?”长春公子改变话题。
“很了不起。”他翘起大姆指称赞:“用了七成劲,暗劲已可伤人于三尺外;防御的一方,硬接而丝毫不影响马步身法的灵活,贵庄的百步神拳名不虚传,贵价天下大可去得。是不是传闻中贵庄的长春四金刚?”
他心中有数,四大金刚互相喂招志在示威,但隐藏了真才实学,劲道仅用了三至四成而已,他说七成,仅表示自己不是外行。
把三四成说成七成,也表示他的真才实学有限。
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对方有这种想法。
“正是他们。”长春公子得意地说:“他们不但忠心耿耿,办事能力很强,而且熟悉江湖情势,精明机警很少有办不了的事。”
“这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一比一,四金刚在武功上对付得了阴阳双煞,但对她们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却没有必胜的把握,张兄对迷香药物一类玩意,想必学有专精吧?”
“抱歉,在下欠学。”他坦然地说:“除了屏息停止呼吸之外,别无良方。”
“那……张兄对付阴阳双煞的暗器……”
“双煞的散魄消魂掌,最大的缺点,就是飞行时发出慑人的怪声魔音,只要事先知道底细,屏住呼吸便可不受伤害,远出五丈外便绝对安全。”他以行家的口吻答覆:“双煞这种暗器太过精巧,打造困难,所以如无绝对可以收回的把握,不敢乱用,没有甚么好怕的。”
“真的呀?”
“半点不假。像贵庄的百步神拳,缺点也不少。”
“甚么?”
“别生气,南门兄。”他笑笑:“除非交手时以三五成劲道发招,不然支持不了多久。
假使全力一击,三击之后气滞真力不继,自己也陷于崩溃力尽境界,那是十分危险的事。”
“行家的高论,佩服。”长春公子手一伸:“张兄想必同样高明,肯否为他们赐教一二?”
四金刚已经停止交手,站在院子里活动手脚,四双怪眼冷然盯视着张秋山,敌意相当明显,显然已听到张秋山批评百步神拳缺点的话,有点心中冒火。
“很抱歉,我这人虽然练了几年气功拳脚,最讨厌与人作无意义的以武会友印证,怨难从命。”他一口拒绝,不接受对方的挑衅。
“如果在下坚持呢?”
“南门兄,一只巴掌拍不响的。”
“哈哈!张兄说的是外行话。”
“南门兄的意思……”
“只要有一方有意,必定可以造成有意义的拼搏。方法多得很,世间能修至打掉牙齿和血吞境界的人,少之又少,武朋友有这种修养的更如凤毛麟角。”长春公子的话,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对面客房的廓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倚栏而立恍若浊世佳公子,大冷天依然齿白唇红,玉面泛现健康的肉红色彩,年轻、俊秀,有一双灵活明亮的大眼。
穿了玄狐马甲,翠蓝色开叉的满式长袍,腰带上系有精致的荷包,完全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少爷气派。
“张兄,他在准备激你出手,以便摸清你的来龙去脉。”浊世佳公子远远地亮声叫,嗓音清脆相当悦耳。
张秋山颇感意外,怎么这些新旅客都知道他的姓名?不会是巧合吧?
“你胡说甚么?你是甚么人?”长春公子沉声问。
院门口,进入男装打扮极为出色的章春姑娘。
接着出现的人,是野丫头打扮的葛佩如小姑娘。
“他叫江南一校春,江湖上最神秘的三女杰之一,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扮男装不知逗疯了多少怀春的小姑娘。”章春姑一口揭开了浊世佳公子的身分:“长春公子,你的百步神拳碰上了克星。一枝春那一身邪门柔功,连刚猛绝伦的玄门罡气也伤不了她,所以,你最好不要招惹她,那不会有好处的。”
“喀!你就敢招惹我?”江南一枝春媚笑着问:“好标致的假公子,可惜我无法逗你发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没有好戏可变啦!”
“我不想招惹你,你最好也避免招惹我。”章春冷冷一笑,走近张秋山,笑容立即变得明媚可人:“张兄,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生闲气犯得着吗?风雪已止,咱们到城外踏雪去。”
一听两个都是女人,长春公子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出现喜悦与得意神情,怒意全消,笑容可掬。
在不远处止步的葛佩如小姑娘,眼中有强烈的敌意。
“你说的这些人,包括我吗?”葛姑娘小性子在发,向章春叫阵:“你得说个一清二楚。”
尽管她很美,但毕竟年纪小,打扮又像个野丫头,与江南一枝春这种成熟的少女相较,自然气质上差了一级。
虽则两女是男装打扮,但脸上的成熟风华她难以企及。
“小丫头,你又有甚么特别例外呀?”长春公子不识相地讽刺她,显然在有意讨好章春:“这里没有你的事,去找小孩玩雪吧!”
“你的狗嘴说话很会损人。”葛佩如毫不留情地还以颜色。
长春公子那将一个毛丫头看在眼下,登时脸色一变,要冒火了。
长春四金刚的排名,次序是阴云、暴雨、迅雷、惊电,排名愈低,武功愈高。
以迅雷、惊电来说,出手之狠之猛,比阴云、暴雨激烈一倍以上,武林一流高手,不知道有多少在他们手下断送掉。江湖朋友闻名胆落,长春四金刚的名号,具有极强烈的震撼威力。
暴雨不等少主人招呼,突然出现在葛佩如身旁,凶睛怒突,脸色吓人。
“你自己掌嘴。”暴雨沉声说:“以为冒犯少庄主的轻惩,动手!”
葛佩如轻蔑地瞥了暴雨一眼,撇撇红艳艳的小嘴。
“喂!”她向冒火的长春公子叫:“你不阻止你的狗腿子叫嚣狂吠吗?”
“揍她!”长春公子暴怒地下令。
暴雨应声欺进,手出如电闪,一掌向姑娘的左颊掴去,左掌也反掌向前一拂,拂向肚腹十分明毒,中上两盘同时攻击,志在必得。
暴雨比姑娘高得多,这一记反掌其实所攻的部位,恰在胸乳稍下方,虽说大冷天姑娘穿得厚,看不见刚成熟的胸部曲线,仍然是大忌,岂可向一位姑娘的这一部位出手攻击?又不是死仇大敌无所忌讳。
旁观的张秋山知道姑娘应付得了,但也怒火上冲。
“你这混蛋下流!”他脱口大骂。
啪一声暴响,气流激荡迸爆。
暴雨暴退丈外,几乎失足滑倒,左掌背被姑娘的反掌接实,显然吃了苦头。
“我要折断你的狗爪子。”葛姑娘怒叫,疾冲而上。
“退回了!”长春公子及时叱喝。
暴雨惊怒之下,正要挫马步用百步神拳迎击,闻声侧闪,从旁疾退,摆脱了葛姑娘的冲扑。
迅雷出现在张秋山面前,立下了门户。
“狗东西你骂谁?”迅雷厉声问,拳已作势攻出。
章春姑娘一闪即至,到了迅雷的右侧方。
“你这狗东西该死。”章春风目带煞,冷电湛湛:“我要打掉你满口狗牙。”
她目前是男装,发起威来真带有几分煞气。她可不是说来玩的,语音未落掌已掴出,有如电光一闪,快得令人目眩。
这一耳光如被掴中,迅雷的左颊和牙齿必定灾情惨重,今后别想在江湖称雄道霸了。
迅雷不愧称长春庄的四金刚,脸部本来就不易被人击中,急切里抬手对架,同时迅疾地后退,应变的能力极为敏捷,封架的行动也极为精练老到。
手掌刚抬起,小臂便挨了玉掌一击,凶猛的劲道及体,自己的手臂被反震,撞上了自己的脸。
“哎……”迅雷骇然怪叫,飞退丈外,手臂抬不起来了,不由大骇。
章春也没料到对方能挡住这一掌,立即怒从心上起,身形疾冲而上,玉掌再次吐出。这一掌是推拍,力道与挥拍不同,这是硬碰硬以力胜的狠招,走中宫攻硬压,声势与速度十分可怕。
迅雷身形末稳,右臂抬不起来,想躲闪已力不从心,想封架也真力难聚,糟透了。
眼看要被击中,斜刺里仲来一只巨掌,从中间插入,奇准地截住了章春的掌。是长春公子,来得正是时候。
“噗”一声响,罡风劲流四散。
长春公子斜退三步,马步一乱。
章春也暴退八尺,身形也不稳。
半斤八两,掌劲的力道势均力敌。
“好,再接我一掌。”章春柳眉倒竖,眼中的杀气增浓了三分,抢进玉掌再吐。
“有何不可?”长春公子恼羞成怒,愤怒地挫马步一拳捣出硬接。
双方都动了真火,掏出了真才实学,掌劲似狂涛,拳风似崩山,无巧可取,是力与力的拼播,可能生死立判,要不就两败俱伤。
双方皆含愤出手,速度骇人听闻,一旁的人即使有心阻止,也无能为力。
双方发于体外的凌厉内劲,接触后相互抵消,修为相差无几,谁也奈何不了谁,随即劲化为气流而激散。
气流一涌,然后掌拳接宝。一声闷响,人影急分。
又是势均力敌,双方同时挫退八尺。
章春脸色突然泛白,呼吸一阵紧,眼中的煞气,也因失去一些光采而消散了许多。
长春公子脸色更差些,虎目中涌起惊骇的神色。
“好了好了,诸位犯不着有伤和气了,彼此无仇无怨,何必呢?”张秋山急急插入高叫。
本来逼向暴雨的葛姑娘,哼了一声停止逼进。
“你给我站远些。”长春公子不识好歹,把怒火泼在张秋山头上:“这里没有你的事。”
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恰好到了右首,一双会说话的明睁,绵绵地注视着长春公子,显然对这位恍若临风玉树英气勃勃的武林公子,芳心动矣极有好感。
双方论才貌,确是郎才女貌玉女金童。
才貌相当,一见钟情并非奇事。
“你听到南门公子的话了?”江南一枝春突然向张秋山笑问。笑意中寒意甚浓:“一个读书人,最好去找人谈书,是吗?”
张秋山大感诧异,这美丽的大姑娘,怎么说变就变的?先前她不是与长春公子互怀敌意吗?
他有点恍然,大概自己先前挖苦长春公子,直接地讽刺武林人,江南一枝春大概认为伤了自尊,因而倒向长春公子的一面,与他反脸成仇了。
女人,情绪的变化真是令人难测,没经过特殊的情势变化,立即从敌人变成同盟,变化也未免太大了。
男人在这方面的转变是相当困难的,至少自尊心不许可这样反覆无常。
他却忽略了女人的妒性,章春与葛佩如已明显的站在他这一边,江南一枝春的转变,表面上是冲他而来,其实是冲章春、葛佩如而发的。
强烈的情绪变化,会给人更深刻更鲜明的印象。因此,他对江南一枝春产生了深刻鲜明的印象,比对章春或葛佩如强烈得多。
“我不会理睬南门公子的话,因为他本来就存心计算我的,我不怕他这种人计算,他知道一旦引发我的野性,他所付出的代价将极为惨重。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会做这种蠢事,见好即收,这是他名动江湖声威四播的本钱,也是他成功的凭藉。”张秋山温和地说,但词锋锐利伤人。
他又接着说:“到现在为止,他想激我出手,以便发掘我的根底,了解我武功造诣的希望还没达到。但相反地,我却看出了一些端倪,除非他肯不顾一切暴露真才实学,否则不可能达到他的希望。”
“我就可以发掘你的根底。”江南一枝春冷笑着说:“你一出手,我就可以了解你的武功门路家数,知道你的修为火候。”
“也许你真有这种能耐……”
江南一枝春的左掌,有意无意地向前一拂。
一无气流激动,二无异声发出,奇异的劲道突然绵绵不绝地向地涌去。站在切近的长春公子,身形不自觉地前后晃动了两次。
站在最近的章春咳了一声,退了两步。
葛佩如脸色一变,挫马步立地生根,立下双盘手门户,宝像庄严。
除了江南一枝春,每个人的脚下都有滑动的情形出现,而身躯虽能保持马步平稳,却可看出全力运功抗拒的僵直神情。
张秋山也挫马步立地生根,身躯却一寸寸向后缓缓滑移,直追出丈二左右,方停止滑动,脸色自红润变成苍白。
奇异的无形质怪劲,影响了所有的人。
“这是甚么邪门怪功?”葛佩如骇然惊呼。
她是唯一滑动幅度最小的人。
长春公子眼神百变,怪异的眼神紧吸住江南一枝春的视线。
“像是寂灭大真力。”章春脸色也泛白,语气中流露出惊惧:“一种佛门度劫上乘禅功,可以攒除外魔所加的劫难,有如不坏金刚法体。”
江南一枝者不理会其他众人的议论,和神色的变化,锐利的眼神,紧随着张秋山移动,留意张秋山的神色变化,像审贼的精明问案人。
张秋山放松身躯,呼出一口长气,眼神显得疲惫,郑重地活动手脚。
显然,在场的人中,他是内功修为最差的一个,被奇异的劲道推出丈二以上,距离比章春或佩如姑娘,远了五六倍以上。
“我会逼你出手的。”江南一校春薄怒形于辞色,一步向张秋山走去。
“我怕你。”张秋山苦笑示弱,一步步向后退:“你这种奇学已到了不可思议,化不可能为可能境界,不是我这种平凡的人所能抵受得了的。路姑娘,不要煎逼,你得小心了。”
“我小心甚么?”
“武功再高明,不可能保证自己的生死祸福,不运功时,与常人并无不同,同样是避免不了伤害的血肉之躯。你今天显露惊世骇俗的超人武功,你知道今后将有多少人在明暗中计算你吗?”
“你也计算我?”
“我不会。”
“你行吗?”
“如果我要计算你,一定行。”他肯定地说:“走在大街上,在人丛后给你致命一暗器并非难事。迷香、毒药、有毒的虫蛭。花草……你受得了吗?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运功提防?”
“你……”
“我在提醒你,路姑娘。”他退抵廊下:“你我索昧平生,不会和你争名夺利,生些小闲气,我不至于卑鄙地计算你。提防其他的人吧!姑娘。”
他窜入客房,重重地闭上房门。
江南一枝春盯着他的房门发怔,脸色微变。
葛佩如突然拔出光可鉴人,冷电四射的匕首。
“一枝春,我要用兵刃,领教你的奇功绝学。”她愤然地说:“刚才你突然以绝学示威,要是我晚上刹那运功护体,必定非死即伤,用心可诛。”
“你配说这种话?”江南一枝春沉声问:“不要以为你勉强可以抗拒我的神功绝学,便狂妄地向我挑战,是想找死吗?”
“你这种有如偷袭暗算的伎俩……”
江南一枝春哼了一声,杀气腾腾地一掌拍出。
奇异的怪劲再次汹涌,比先前猛烈一倍。
葛佩如匕首一振,光华强烈一倍,怪劲在刃尖前发出刺耳的啸鸣,匕首也传出隐隐清吟,在气流陡然波动中,她退了两步。
“咦!”江南一枝春意似不信地惊呼:“你的匕首是神物,居然可以击散我的绝世奇功。好,看你能支持得了多久。”
一拉马步,双掌一分,完成了出击准备。
章春一直就冷眼旁观,希望能证实江南一枝春的奇功,到底是不是寂灭大真力。但气流一出现波动,在神匕的挥动下出现啸鸣,她失望了,这不是她想像的寂灭大真力禅门奇学,并没有“寂灭”的现象出现。
长春公子的眼神,依然不住变幻。
“走!”他向在身后戒备的两位亲随低声说。
两亲随一举手一挥,四金刚在不远处立即后撤。
“咱们不参予无谓的私斗。”长春公子大声说,上了走廊,向他自己的客房走去。
他的目标是张秋山,目下张秋山不在,退走名正言顺,不过问姑娘们的纷争。
江南一枝春一声冷叱,移位进步一掌拍出。
葛佩如这次不再硬接,身形一闪,匕首斜挥,光华乍隐乍现,将怪劲引开,在啸吟声中闪电似的挥匕扑上,攻偏门揉身切入,匕首吐出耀目的长虹。
匕首当然不可能吐出长虹,而是攻出时速度快,本身的光华吸引目力,所经处真像是幻化成长虹。
远在丈外便已感到寒气压体,说明葛佩如已用神功御匕,志在贯穿江南一枝春的绝世奇功近身一拼。
任何奇功绝学,也不可能连续多次使用。每使用一次,真力内劲便耗一两分,无以为继。
江南一枝春当然知道自己能使用多少次而不至于力竭,不容许葛如巧斗避实击虚,一声娇叱,连环拍出两掌。
葛佩如果然上当,经验毕竟不够,撤招闪避旋掠半匝,重新寻找空门进招。
双方都用的是虚招,表面上像是全力以赴,其实真力未发。
立即演变成游斗之局,可能要拖至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力竭,才能全力一击分胜负。
长春公子站在自己的客房门口,这期间,他一直就留意双方交手的经过。
“路姑娘,用你的奇学柔功让她近身。”他高叫:“才有全力一击的机会,游斗于她有利,她滑溜得像条泥鳅,除非能把她逼人院角,不然得施上老半天,徒耗精神,浪费工夫。”
他是指示机宜,要江南一枝春采用近身搏击,或者将对方逼人死角绝地,不要浪费精力。
“你真卑鄙!”章春沉声叫骂。
长春公子哼了一声,举步愤然往下走,但仅走了两步,突又转身大踏步进房而去。
这瞬间,院角、廊口、走道、院门,同时出现六名穿了老羊皮袄,风帽掩住口鼻仅露双目,平常贫民打扮的人,双手不住挥动,大踏步进入院子。
“甚么人?”章春姑娘沉声叱喝,她已发现警兆:“不许乱闯,你们……”
一阵头晕目眩,一阵恶心欲呕。
她大吃一惊,不等她有何反应,只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意识一阵模糊,向前一栽便失去知觉。在昏厥的前一刹那,她记得听到江南一枝春和葛佩如同时的惊叫声,和身躯摔倒的声音。
最后的声音,是长春公子关上房门的重响。
张秋山的房中,气氛一紧。
三位风华绝代的美妇坐在上首,她们是葛姑娘的母亲扬氏。二姨碧娥、奶娘方氏。
有了婆家的女人,通常不向外通名,似乎连名字都随出阁而消失了,称某某氏的机会也不多,只随夫姓称呼。
所以张秋生称杨氏为葛夫人。
另一面,坐着章春姑娘的仆妇章二、扮书童的侍女小桃,两人忧心仲忡,六神不定。
仆妇的名好怪,通常女人罕有以排行为名,男却十分普遍。
张秋山心中雪亮,这仆妇功臻化境,轻功的速度超尖拔俗,真身分绝不可能是仆妇,章二的姓名自然也靠不住。
但他当然不便问,也不敢问。
“我是在内间洗漱,听到隐约传来的多人走动脚步声,一时心动,才出去察看的。”张秋山神色凝重地加以说明:“但晚了一步,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我拦住一位从客房出来的店伙,据他说共来了九名身份不明的人,背走了几位旅客上屋走的。”
他取出葛姑娘的短匕首搁在桌上,摇头苦笑。
“令援的匕首遗落在雪中,不是失手遗落的,而是失去知觉之前,故意插入积雪掩藏的,可知来人事先已有了周详准备,悄悄埋伏在四周先暗中施放迷魂药物,然后快速现身四散撤走。”
他加以补充:“两位姑娘索不相识,为何同被掳走了,莫非是同一个仇家所做的勾当?
诸位可从往昔的仇家身上追直,必有所获。”
“江南一技春也被掳走了。”仆妇章二说:“起初我以为是她安排的阴谋诡计,查过她的行囊遗物,这才知道她并无其他同党,早膳还留在桌上呢。”
“长春公子那些人,老身都问过了。”葛夫人不安地说:“他的人都在房内,门窗紧闭,门外又有暖帘密不透风,听不到外面任何声息,所以不知道那些人是何来路,没有丝毫,线索。”
“青天白日他们公然在客店掳人,可知这些人胆大狂妄,决非没没无闻的人。”张秋山推凳而起:“咱们分头找线索,愈快愈好争取时效,不能坐在房中凭空猜测。
屋顶积雪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在下这就立即着手进行。有何消息,咱们在此地交换意见。”
“对,事不宜迟。”仆妇章二欣然同意:“老身这就外出找人协助,告辞。”
片刻,张秋山出现在右面院角的屋顶。
他估计得相当正确,来人不可能全是踏雪无痕的轻功绝顶高手,即使是,也不可能长期使用。
果然不错,屋顶留下撤走时的遗痕。
他是一个追踪的行家,不必多费心思,便找出负有重荷的人,所留下的足迹,带了昏厥的人重量倍增,行家可以精确的分辨出来。
足迹延伸至十余栋房屋后,然后跳下小巷撤走的。
很不妙,小巷中的积雪有不少人踏过,不易分辨谁先谁后。
他找到附近的民宅,询问了不少人,最后运气不差,有人看到三个人从巷尾走的,的确带了一个像死尸一样的物体。
半个时辰后,他出了北关进人城东北的积雪丘陵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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