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挥鞭狂攻,白龙筋鞭可攻破内家护身真气,无坚不摧,但见满天都是鞭影,飞腾转折暴响似连珠,啸风之声尖厉刺耳,把地府冥君逼得手忙脚乱,用劈空掌力全力护身暴退,一时大意轻敌,先机尽失,连拔追魂令封架的机会也无法获得。
阴阳老怪发令擒捉银剑白龙,率众妇抢出,看去向,必须经过君珂递鞭之处。
近了,她首先疾冲而上。
君珂不知阴阳老怪来意如何,怎肯让她近身,猛地反手一鞭抽出,大吼道:“还你最后一招吧。”
阴阳老怪大怒,团扇攻出一招“日月分光”,左右一撇,“叭叭”两声,击中了鞭梢,他的团扇断了两根玉骨,扇面裂开,君珂也感到由鞭上传来的摧枯大真力的反震力道,十分凶猛,人向左急飘八尺。
地府冥君喘过一口气,脸色厉恶已极,撤下了追魂令,怒吼着扑上。
阴阳老怪心痛已极,上次在极乐谷,四明怪客震损了她的团扇,她把老家伙恨得牙痒痒地,起因就是因为君珂,这次君珂又击损她的团扇,她怎不恨?新伙归恨齐涌,杀机乍现。
她一拉胸襟衣襟,轻拍一掌,口中发出一声怪啸,两颗金星后带着两条有翅蛇身。长仅尺余粗约食指大小,从她的怀中飞出,向前急射。
“师父,请手下留情……”后面的华山紫凤情急尖叫。
可是晚了,两条金头螣蛇已经飞入激斗中的两个人影中,在罡风中顿了顿,仍一闪而入。
君珂还了阴阳老怪一招,地府冥君已疯狂地扑到,一鞭一令展开恶斗,缠成一团。
罡风阻不住金头螣蛇,蛇以肉眼难辨的奇速钻入斗场。
谁也没料到有奇毒的小玩意飞到,更没料到泼水不入的鞭网竟然挡不住小小的一条飞蛇。
“哎……”地府冥君突发狂叫,金头螣蛇从他的腿内侧飞过,在他的大腿根咬了一口,一闪不见,飞走了,他浑身一阵痉挛,连退五六步一手一松,连魂令落地,颤抖着叫:
“谁……谁暗算……暗算我?”
声落,他仆倒在地,喘息着在地下翻滚。
君珂感到肋上一麻,浑身力道突失,白龙筋鞭刚抽到,力一失便向回卷,将他自己缠住了滚倒在地。由于他多次服师鱼解毒散,师鱼诞本身就是剧毒之物,久而久之,体内自然产生一种抗毒物质,只是不能迅速抗拒奇毒的入侵而已,所以并不如地府冥君那么糟,还能支持得了这一着。
两条金头螣蛇伤了人,向左急飞。在未听到召回的信号以前,仍要找人噬咬,所飞的方向,是从左飞掠横越的雷火判官。
雷火判官了不起,他已从眼角看到君珂和地府冥君无故倒地,猛地扭头一看,看到两点金星带着淡灰色的奇异尾巴,正从两人身畔飞出,折向他奇快地射到。
他见多识广,便知道这两颗金星捣鬼,猛地撤下粗大的判官笔,向两颗金星一指。
“蓬”一声闷响,烈炎飞腾,火流成伞彩喷出,将两条金头螣蛇烧得翩然坠地。同一瞬间,他收了判官笔,但见红影如星跳丸挪,闪入林中不见。
也在同一瞬间,一条红影捷逾电光石火,射向地下的君珂,那是飞云散人。
远处,武夷羽士的呵呵大笑声越去越远,青城练气士怒极的狂吼,也越追越远。
阴阳老侯一怔之下,还未弄清火中的金头螣蛇是死是活,红影已到,伸手抓起了君珂。
君珂倒地处,距他身前不足八尺,他本能地一声娇叱,四扇猛挥而出。
“滚!你这不男不女的四不像。”飞云散人大吼,一袖拂出,袖出无声,但暗动如狂浪怒涛一般汹涌。
“啪”一声暴响,团扇寸裂飞散,阴阳老怪飞飘八尺外。粉面铁青,再连退两步方行站稳。
红影去如流星,飞云散人已远出十丈外去了。
“追!追这老杂毛到海角天涯。”她火爆地叫,跟踪便追。
草地上,火光熊熊,向四面蔓延。望夫山官道所经的一面,大火已向山上烧去,那是君珂装在车上的火药,爆炸时引燃了山崖上的草木,这一场大火,摧毁了望夫山的草木,烧了三天三夜,最后被一场春雨所扑灭。
从此,天涯游子林君珂的名号,在武林叫得极响,江湖中人人传诵,青城八月中秋之约,也轰传江湖。
也从此,黑龙帮势力每况越下,三年之后,天玄观主死于横祸,天玄教和黑龙帮也就寿终就寝,桑落洲火拼之后,帮中精英尽失,怎能不散?
银剑白龙的行踪,也暂时不明,他的党羽也纷纷四散,无形中瓦解了。
阴阳老怪率众女去追飞云散人,华山紫凤却呆在那儿,抬头向天,喃喃地说:“天啊!
金头螣蛇乃是天下奇毒,被咬者必死,绝无解药,他……他他……”
另一个人也没走,是额上有十字疤痕的枯藤怪姥,他伸出左手,凄然轻扶华山紫凤的肩膊,颤声说:“孩子,你在受煎熬,你对他恨深爱也深,可怜,孩子。”
“师父……”华山紫凤哭倒在枯藤怪姥的怀中。
“他死了,你该珍重自己了,孩子。”
“师父,你老人家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丢开那些让你痛苦的情孽根源吧!”
华山紫凤放声大号,声如中箭哀猿,哀哀地叫:“师父,徒儿恨他,坦从未希望他死,我发誓,嘴里虽说过,心中从未有此念头。啊!徒儿好难受……”
“孩子,看开些吧,人已死了,难受只有令自己受折磨,何必自苦?”
华山紫凤拍胸痛哭,如丧家子,尖叫道:“天啊!我从未希望他死,从未……啊!”她终于昏倒在枯藤怪姥的怀中。
老人家抱起她,凄然地说:“唉!这孩子本性不坏,人痴了,不知何时你才能拔除心中的痛苦根源?这一生,你可能毁了。”说完,泪下数行,抱着人凄然举步,投入暮色茫茫之中。
在通山县县东三十里,有一座充满神话的高山,叫做沉水山,岩谷深邃,人迹罕及,但江湖人对那儿并不陌生,山中有一处名胜,叫做仙人坛,上有石钟在鼓,罗列左右,叩之有声,声音铿锵悠扬。
距望夫山狠斗之后整整十天,仙人坛一座石壁上,有人发现被人用金刚指一类神奇指力,留下了两行字:
“我将活着赴青城之约,期以本年八月中秋、弘治元年四月丁酉,天涯游子林君珂留。”
银剑白龙与他的党羽是向东走的,背着受了伤的寒风掌,急急如漏网之鱼,像是丧家之犬,走了两三里远,后面的银衣仙子心中一动,突然向小春低声交代了一些话,自己转身向来处狂奔。
她回到了斗场,斗场的草已经烧尽、正燃烧到森林边沿。在余烬中,地府冥君的尸体已缩小成婴儿大小,浑身焦黑,本已被金头螣蛇毒变为青色的身体,被火一绕,更不成人形了。
她不知君珂后来的遭遇,只知他曾和阴阳老怪及地冥府君交手,胜负如何,她却不知道,看了地府冥君留下的追魂令,猜出这具怪尸体可能是地府冥君,心中一宽。
她绕过火头,从外侧直奔正西,展开轻功急赶,出林走上了西上的官道。
正走间,左侧林中人影一闪,红影入目,奔出一个光头老和尚。
“咦!是冷姑娘么?”和尚出声招呼,一闪即至。
她赶忙行礼,恭敬地说:“李伯父万安。”
“令尊呢?”
“家父受伤不重,已由家兄护送东行。”
和尚是千手如来,他抹掉额上的汗珠,脸上的神情,由于黄昏已临,光度模糊,看不出所现的表情,说:“姑娘为何一人转回?”
银衣仙子心中忐忑,低下螓首掩住脸上的尴尬说:“绮儿害这附近巡视,看是否有叔伯们尚未脱险。”
千手如来发出一阵恶意的狞笑,说:“人早走光了,用不着找啦!哦!你认识林君珂?”
“这……”银衣仙子结结巴巴地难以置答。
“你与他的交情定然本薄,不然令尊将死在那小子之手,据老夫看来,你们之间,定然有比交情更进一层的男女情爱在焉,是么?”
“伯父,没……没有此事。”
“呵呵呵,有也罢,没有也罢,反正此事已成过去,说也无益,你可想知道那小子的下落否?”
银衣仙子心中已虚,说:“侄女不……不想……”
“跟我走,没错儿,他已被飞云散人救走……”
银衣袖子大吃一惊,急问道:“伯父说是救走,他受伤了么?”
千手如来目光炯炯,死盯住她白里透红而神色慌乱的粉脸,笑道:“呵呵!好侄女,你很关心他,彼此彼此,他不死,后患无穷,如不早诛,三年五载之后。他将功臻化境,我千手如来将永无宁日,沅州李员外的府第,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关心他的死活,心情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大概和地府冥君同被阴阳老怪的毒物所伤,地府冥君的死状令人心惊胆跳,他是否也遇到同样的结果,仍然是谜,因他倒地时,飞云散人恰好赶到,挟了他向西逃,不知去向,在他生死未明前,老夫难以安枕,必须打听事实,方能放心转回沅州纳福,走吧!你我同样关心他的死活,何不同行?快跟我来。”
银衣仙子越听越心寒,花容变色,君珂的生死,对她太重要了,尤其是他正欲杀死她的父亲时,冲她的份上饶她父亲一命,她对他的强烈爱念中,更参入刻骨铭心的感恩情债,听到他的噩耗,她的心几乎碎了。
她想跟千手如来前往探个究竟,但却又心中害怕,千手如来这恶贼,一生中凶横恶毒,无所不为,在荆襄造反的日子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天生的蛇蝎心肠,与他同行,她一个单身少女,在这种宇内的淫恶贼之旁,她不敢想像后果如何。
“伯父,侄女……”她委决不下地说。
“走!不必再作思虑了。”千手如来不悦地抢着接口,语声中饱含威胁的成份。
她心向下沉,知道已无反抗的余地了,连她的父亲也甘愿俯首接受驱策,她怎能反抗?
如果对方用强,她不堪一击,反抗也是枉然。三思之下,她无可奈何地说:“侄女愿随伯父一行。”
千手如来淡淡一笑说:“这就走,沿官道往下赴。”说完扭头领先便走。
他的轻功火候委实惊人,似乎腿不沾地,幽灵似的向前飘,起落间最少也有五六丈之远,飘了百十丈银衣仙子已落后了十余丈之遥,她拼全力狂赶,鬓脚见汗,心中暗暗叫苦,暗骂老贼岂有此理。
蓦地,千手如来站住了,扭转头来叫:“怎么啦!你竟然这么差劲?飞云散人名列三仙,轻功超尘拔俗,像你这样蹩脚,往前赶,一千年也赶不上,来,我带你走。”
不管她肯是不肯,一把攥住她的小蛮腹,像狂风般向前急掠,带着一个人,他掠得更快。
她无法挣扎,但听耳畔风声呼呼,气流扑面生寒。渐渐地,她感到千手如来的体温逐渐地上升,他的大手也越搂越紧了,将她的身体抱贴在他的右胸胁上,而且他的巨灵之掌,正渐渐向上移。
终于,他的手已到了她的右胸下了,他眼中的寒芒,在暮色沉沉中闪闪灼亮。
她知道危极已至,这老贼心怀叵测啦!她想挣扎,却是徒劳,只本能地扭动上身,想将他的手挣松些。
她不扭倒好,这扭扭坏了,千手如来的大手,反而揽得更为结实,蓦地,他的大食两指突向上游升,糟了!正好扶住了她高耸如山的右Rx房,一捏一滑,掌也向上托,结结实实地握住了她的右乳。
一阵电流无情地向她袭击,这敏感地带最古怪,只容许她认为可以爱抚的人触动,其他的人触到,只有痛苦的感觉,而无销魂荡魄的感受。
“哎……伯父,你……”
“呵呵!怎么啦?”千手如来狞笑着问,大食两指更可恶地肆意爬行揉动。
“伯父,你是长辈,请尊重些。”她嘶声叫。
“哈哈!我会尊重你的。”他放肆地说。
银衣仙子又羞又急,拼命伸左手推他的胸颈,右手扣住他捏住Rx房的右手脉门,真力倏然发出。
没有用,他的脉门如钢似铁,他的左手也突然到了她的左乳下,食指一按。她的左期间穴立被闭住,浑身一软,成了软体动物,耳听千手如来在她耳畔轻声说:“小乖乖,这几天跟着青城老杂毛,那家伙不喜女色,可把我憋死,你撩起了我的欲火,管教你快活,用不着假正经,你的哥哥银剑白龙是色中饿鬼,你准也是条母狼,你的Rx房已明白地告诉我,你已不是处子,乖乖地讨我欢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银衣仙子急得珠泪如泉,可是打动不了千手如来的心,楚楚可怜的神态,更引发了他的无穷欲火。
官道向右一折,穿过一处山坡下的密林,千手如来双手将她抱起,“啧”一声亲了她一下,飞射入林,向左奔入林中短草丛生的树林空隙里。
夜幕深垂,天空中星光朦胧,夜风萧萧,枭鸟已开始巡游,冷落凄厉的啼声,与各处野兽的吼声相应和,显得荒林中更为可怖。
阴阳老怪率众女狂追飞云散人,追了三五里,老道已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林木阴森,加以夜幕已深,她的功力比飞云散人差劲,怎追得上?人追丢了,她只好恨恨地止步,等候后面的人,许久方将浙西三妖和众女等到,可是,却少了枯藤怪姥和华山紫凤。
她这次真是倒霉透顶,偷鸡不着蚀把米,不但擒不住银剑白龙,却贴上了两条心爱的金头螣蛇,懊丧和愤怒,几乎令她发疯。
等不到枯藤怪姥,她也不管怪姥和华山紫凤的死活,心情不好嘛,便向众女说:“走,到通山预定会合之处等候,她两人虽走失了,会到通山会合的。”
百毒真君见华山紫风没有跟来,放下金羽大鹏说:“诸位姑娘请先走一步,老朽且在这儿等候老太婆师徒俩,通山见。”
阴阳老怪柳眉一皱,扫了半死不活的金羽大鹏一眼,指着他没好气地说:“林君珂已被金头螣蛇所咬,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也许目下尸体已经缩小成婴儿了,无法将这畜生一同零刀碎割,大事已了,何必还带着这畜生,宰了算啦!”
百毒真君摇头苦笑道:“还是交由吴姑娘处置好些,这畜生虽不肖,欺师灭祖,但我这做师父的总不能亲自下手治他。”
“好吧!你瞧着办,老身先走一步,通山见。”
阴阳老怪带着众女走了,百毒真君走到官道上等,等到了枯藤怪姥,两人各携一人,奔向通山。
正走间,前面官道向右一折,穿林而入,华山紫山恰在这时苏醒。
“啊!天呀!”她苏醒后便发出绝望的哀叫。
枯藤怪姥停下了,将她放下说:“丫头,即使你自苦自虐,也无法回天,林君珂也不能复生,看开些吧,今后恩仇了了。”
“师父!”华山紫凤仍悲痛地叫道:“如果徒儿不报仇心切,不情急投身极乐谷,他怎会丧身金头螣蛇之口?这都是徒儿害了他,我虽不杀伯仁……”
“闭口!”枯藤怪姥躁急地叫,随又声音一软道:“你这痴心的孩子,真是无可救药,林君珂蹂踏了你,始乱终弃,你却对他难以割舍,为何在他未死之前,又那么恨他?莫名其妙已极了。”
一旁的金羽大鹏冷冷地接口道:“这丫头在单恋死鬼林君珂,自作多情,哈哈,这叫做……”
“闭口!你这畜生。”百毒真君怒叫道:“萼华虽未正式拜我为师,但也算有师徒之实,你欺师灭祖,欲令智昏,乘机对她加以淫辱,目下死到临头,还敢对她横加羞辱?”
金羽大鹏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即使华山紫凤不杀他,做了一辈子废人的滋味,令他想起便毛骨悚然,豁出去啦!不在乎地说:“徒儿看穿了生死两字,任何不惧,只是在临死之前,必须将这丫头的迷梦叫醒,她口口声声说林君珂对她始乱终弃,真是痴人说梦话,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呀!”
“畜生!你怎知不是那么回事?”
“徒儿与银剑白龙相知极深,爱好相同,平日无话不谈,怎然不知?在石埭石弓村山区,林君珂身受毒针所伤,为在不久前曾和四明怪叟一同出现的酒肉和尚所救,交与一个绿衣丫头带走了,根本不曾与吴姑娘在一起。姑娘被酒肉和尚击中后脑,被银剑白龙带离斗场,在在大欲得偿的千钧一发间,雷火判官突然现身,撞破了好事,几乎要了银剑白龙的命,之后,银剑白龙姘上了琵琶三娘,知道吴姑娘有银犀软甲护身,下手不易,方与乃妹银衣仙子共同设计,造昏林死鬼带至徽州府山畔小楼,再诱吴姑娘前往,一举擒获。兄妹俩同偿大愿,据银剑白龙亲口所说,吴姑娘那时确是处子之身,怎能赖在林死鬼的身上?太笑话了。哈哈!林君珂的死,冤之又冤,我也替他叫屈哩!他曾在忏情谷舍命救我脱厄,我反而在湖口林中乘他命危时加害于他,色令智昏,恩将仇报,以致落得如此下场,确是报应不爽,鬼神不饶、我明知必死,可以说良心发现,不忍林君珂死后还遭吴姑娘怨恨,所以有替他分辨的责任。”
华山紫凤只听得汗流浃背,前情往事走马灯似的在脑中—一涌现,从石弓村午夜剑尖敬酒始直至极乐谷右囚室情景止,似乎—一出现眼前,她想起了小楼受辱时的痛苦,下体狼藉的光景特别明显。
这些日子来,她和极乐谷的妖女相处,在她们的口中,知道了她在少女时不可能知道的一切常识,两相印证之下,她的心向下沉,向下沉。
“天啊!”她哀叫一声,再次昏倒。
百毒真君一把抓起金羽大鹏说:“老太婆,不可令丫头虚损过度,咱们入林歇会儿,让她安静些儿,服些安神药物再说。”
枯藤怪姥抱起华山紫凤说:“好,咱们到林中歇会儿,目下这一带人群散处,为免麻烦只有离官道远些儿。”
他们闪入左侧密林,向内疾走,发现了一处生有矮草的林中空地,便向右一折,在空地的右侧林旁站住了,放下了华山紫凤,喂她一些安神丹丸,用推拿八法替她疏通郁气,不片刻她便苏醒。
蓦地,远处响起了衣袂飘风之声,有人正向空地掠来。
“有人来了,不必惊扰来人。”百毒真君用传音入密之术吩咐,四个人在树根下坐下隐住身形。
来人正是千手如来,他到了草地上,将银衣仙子放下,得意地说:“哈哈!这地方真妙,我老人家已急不及待了,你这小妖精真要命,身材之美,确是惹火。”
他七手八脚替她宽衣解带,拉开了胸围子,银衣仙子令人心荡神摇的美好胸膛,在发出令男人疯狂的电流。她穴道被制,口中仍可说话,绝望地叫:“伯父,你……”
她无法将话说完,千手如来已出手制住了她的哑穴,桀桀狞笑道:“制你的哑穴,免得你胡叫,叫我做伯父,未免太扫兴了,哈哈!”
他的手抓住了她的裤腰,向下一拉,她将变成白羊了,急得要吐血。
真不巧,在这紧要间头,空地左方林木深处,突然传出人声,有两个人正用幽灵似的身法,向这儿掠来,一面在说话,语声人耳,人亦近了,好快!
语声厮熟,第一个发话的人是飞云散人,说:“武夷道兄,前面就是官道,我们该在这儿分手了。”
“道兄今后何在?”是武夷羽士的声音。
“葬了林小友的尸身,我又将浪迹江湖,找寻我那师妹的踪迹。唉!天命难违,林小友我早已看出他劫难重重,情孽牵缠难免厄运,所以传他三招保命剑法和胎息,意图人力可以回天,岂知仍是任然,我的道行仍然有限,唉!歇会儿罢,你我该在这儿告别了。”
两老道停身在空地的南面。面向草坪,右面五丈余,是千手如来伏下之处,这假和尚被“武夷道兄”四字所惊,来不及将银衣仙子的裤子扯掉,趴伏在旁,屏息等待两老道走开。
这老魔固然自视极高,自以为了不起,但在三仙的两仙面前,他天胆这不敢撒野,人趴伏在地,欲火却迫得他难以忍受,银衣仙子凝滑的赤裸胴体摆在眼前,诱人犯罪的粉腿雪股和酥胸尽现眼下。却不能横戈跃马进击,真令他急得要上吊,无法自持。
但两老道却不走,令他恨得牙痒痒地,却又不敢妄动,只好用一只手在银衣仙子的胴体之上爬行,聊解饥渴。
银衣仙子不能动弹,哑穴又被制住了,无法出声呼救,急得上天无路,老贼的手在她身上肆意地轻薄,花丛老手的手,自有秘术,在这种怪手的逗引之下,任何女人都逃不掉乖乖投降的厄运。
她受不了,动情了,呼吸开始粗重了,体内起了变化了。女人祸水,半点不假,她被撩拨得动了情欲,却要了千手如来的老命。
她的呼吸开始粗重,千手如来的呼吸同样也粗重,在道力通玄的两位老道身旁五丈远近,太危险了。
空坪旁的百毒真君和枯藤怪姥,当发现来人是千手如来时,知道这假和尚了得,暗器更为霸道,所以不愿打草惊蛇,更怕招惹麻烦。
千手如来的自言自语,和银衣仙子的叫声,两老怪听得字字人耳,便知是怎么回事了,百毒真君为人恶毒,但一生不沾女子。枯藤怪姥更是个孤僻古怪的老处女,对这种事深痛恶绝,两人愈听愈不是昧,不由心中冒火,相互一打手势,准备联手撞破老贼的好事,冒险斗一斗这宇内闻名的恶贼。
百毒真君老谋深算,在突起发难之前。做了个稍待的手式,探手百毒囊取出他的法宝,一具紫筒管,一个玉瓶。他将玉瓶中的药散倒一些在手掌心,示意老太婆师徒沾一些涂在鼻端。
老太婆师徒照着做了,他自己用不着涂,却替金羽大鹏涂上,收了玉瓶,正待举起紫筒管,飞云散人两老道的语声已经传到,他吃惊地止住了。
他四人坐在树根下,从草梢可以看到八九丈外两老道的模糊身影。
飞云散人无限感慨地说完,最后长叹一声,似有无限惋惜,也有五分宿命论者无可奈何的感慨。
武夷羽士不以为然说:“你我藉隐玄门而遁世,岂是奢望成仙飞升的愚夫俗子?只不过藉此而蹈光养晦,借一身方外人的道袍放浪形骸而已,又何曾真相信荒谬不经的无凭仙佛?
这一次却是你的不是,与命运何关?”
“怎么是我的不是?”飞云散人问。
“你明知故问了,道兄,事若不成,人谋不臧实占其半。请教,假使道兄能在林小友身陷重围之际,出面与青城炼气士捣蛋,请问结果又该如何?青城炼气士被名利冲昏了头,修为不够专心,虽比你我多修二十年。但并不比你我高明,我接下他三袖,不过如此而且,甚至还差我半分,有我握住他,你大可轻而易举地将林小友带离斗场,可为不为,你怎能怪命运?”
“唉!”飞云散人摇头叹息,武夷羽士接着说:“道兄的心理,我亦料中一二,你是想看看林小友是否能光大你的保命三招,你看清了么?”
“唉!我后悔已嫌迟,就因为大出我意料,他的剑法是吸取保命三招的精华而另创的,步法竟然出奇地完整且更能创意。那次授他保命三招,因为时无多,所之精微艰奥处皆略而未授,想不到他竟然悟出了,变化更为精奥,我一时得意忘形,以致疏忽了阴阳老妖,更未调到老妖会用金头螣蛇实下毒手。”
“道兄,你为何不将老妖废了?”
“我根本就不知林小友已被咬噬,也没看到金头螣蛇,只道小友受伤而已。摆脱了老妖。在救他时方发觉他中毒,由浑身变青且奇腥扑鼻,身躯收缩与痉挛的症状看来,方知他为天下至毒的金头螣蛇所咬,已经后悔也来不及了……”
武夷羽上突然插嘴道:“不对,你又料错了。”
“怎么不对?”
“金头螣蛇,毒者必死,浑身腥臭变青,而且逐渐缩小,瞧林小友的尸身并不曾缩小哩。”
一旁的华出紫凤已听出端倪,激动得想起身扑出,却被枯藤怪姥一把抓住了。
飞云散人一惊,放下挟在胁下的君珂,伸手在身上摸索,神色极为迷惑。
君珂的身躯已经冰冷,呼吸已经停止。浑身确已变青,略带鱼腥的奇臭触鼻,但身躯并未缩小,而且也未变僵硬,软绵绵地,如不是没有呼吸,令人难以置信这是死去已久的尸体。
“怪事!明明是中了金头螣蛇毒而死,死状和臭味半点不假,为何尸身并未缩小?”飞云散人讶然叫,抬头向武夷羽士看去,心中一怔。
武夷羽士正向草坪中凝望,目中神光乍现。他听到草场中有人的呼吸声,正运神耳倾听,信口答道:“如不缩小,定有古怪。唔!有古怪。”
“什么古怪?”飞云散人问。
“你听听。有呼吸声。”武夷羽士答。
飞云散人苦笑道:“身躯早冷,死去多时,怎能会有呼吸?”一面说,一面伸手向君珂的心坎上压去。
突然,他心中狂喜,在压下稍深时,确是感到心脉跳了两下。
武夷羽士却未留意飞云散人的神情,向草场中一指,说:“我不是指尸身有呼吸声。而是指这草场之中。唔!不止一个,好家伙,有一个鬼精灵,知道被贫道发现了,所以屏住了呼吸。”
草场中,千手如来惊出一身冷汗立即强抑欲火,屏住了呼吸。
银衣仙子的听觉仍在,她知道五行有救,反而更急促地喘息,希望被两个世外高人所发现.
飞云散人不管草场中是否有人,再向君珂的心脉进一步下压。不错,君珂的心确又微弱地跳了两次。
武夷羽士向前跨出了两步,呵呵大笑道:“两位施主,出来吧,用不着多请哩。”
千手如来大惊,赶忙一把挟住银衣仙子,准备撤走,还舍不得将猎物丢弃。
“好吧!贫道就请你一次并无不可,你们听得太多了,贫道倒得看看你们是谁。”武夷羽士一面说,一面举步向前走去。
千手如来知道躲不住了,挟起人猛地暴起,飞掠而走。将近林缘,他大惊失色,武夷羽士已鬼魅似的站在前面,不知从何而来,正厉声向他发话:“是你这恶贼在造孽,放下那女人。”
千手如来一声不吭,手足齐动,打出了各种歹毒凶猛的暗器,掏出了看家本领,同时折向飞逃。
“恶贼你好狠。”武夷羽士叱喝,大袖一挥,各种暗器齐发异啸,向天上飞走了。
在林缘树下,百毒真君在武夷羽士发话时,心中一慌,只道自己和老太婆的行踪已露,他为恶江湖,心中有鬼,自卫的本能驱使他打开了紫筒管,无色无臭的毒烟缓缓向四面弥漫。
真巧,千手如来折向逃命,正向他这儿闪电似射来,突然“嗯”了一声,冲倒在地,滑出两丈方行静止,手中的银衣仙子,也滑跌出两丈外。
百毒真君不知倒的是千手如来,因为千手如来来得太快太突然,想站起看看,这一看,看得毛发直竖,紫筒管突然落地。
在千手如来和银衣仙子身旁,站着两位老道,飞云散人挟着君珂,武夷羽士正用鼻子猛嗅,神目炯炯,正向他们四个人注视。
“唔!谁在使用‘空灵散魄’的毒烟?”
两老道都不怕空灵散魄烟,百毒真君心胆俱裂。
飞云散人却接口道:“定然是六大怪物之首的百毒真君赵福安,可恶!道兄,林小友未死,竟然还有心跳,他在用胎息呼吸哩,咱们快找个地方救他,也许可以起死回生。为了免误大事,废了这老怪物算了,快!”
百毒真君撇下了蓝汪汪的毒剑,神色紧张地说:“赵某如被废了,比死还不如,一死百了,赵某宁择一死,决不苟延残喘于人世,要凭手中剑死中求活,来吧。”
武夷羽士问道:“你比千手如来如何?能比他强么?”
百毒真君昂然地答:“论真才实学,晚辈差他三分。”
“唔!你倒坦白。”
“不如人并不丢人,自欺欺人瞒不了行家,何必骗人。”
“你不想活?”
“赵某一生凶残恶毒,并不怕死。”
“如果你自毁毒剑与百毒囊,答应贫道今生不再为非作歹,找一处山明水秀之所,以度残年,贫道不追究你的罪恶。”
百毒真君沉吟半晌,咬牙说:“晚辈办得到,愿当天发誓以明志。”
“用不着,誓言管束不了不信鬼神的人,好自为之。”
华山紫凤突然奔出,大叫道:“老神仙,请让晚辈看看林公子。”
飞云散人拔步就走,一面说:“用不着看,他的性命仍在未定之天,可能复活,但死的成份最大,天下间能解金头螣蛇毒的药,太难找了。”
两老道人形一闪,形影俱杳,似乎是用隐身法突然隐去,更像幽灵幻灭,男女四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感到毛骨悚然。
百毒真君愣在当地,喃喃地说:“如要和这种人交手,活的机会太少太少了。他们不是人是已修至半仙之体了。”
他猛地将毒剑插入地中,运十成真力一振一扳,“铮”一声剑身中断,再用足一踏,连剑把全踏入土中尺余,取下了百毒囊,也踏入土中,用土掩了,拍拍手摇摇头说:“别了,我心爱的杀人宝物。”
他转向枯藤怪姥师徒,黯然地说:“贤师徒珍重,赵某要走了,今后江湖之中,百毒真君已黄士长埋,站在这儿向贤师徒告别的,是一个极平凡的赵姓老人。孽徒田克荣,赵某不再过问了,别了,今后将难以相见,只能在心中为贤师徒祝福。”说完,踏着沉重的步伐,转身隐入密林之中。
华山紫凤突向金羽大鹏挥手,木然地说:“姓田的,你也走吧。”
田克荣深沉地凝注她好半晌,突向两人长揖到地,头也不回步人林中走了。
枯藤怪姥木立在那儿,对刚才所发生的事,似若不闻不见,这时突用像是来自天边的声音说道:“孩子,为师也要走了,银剑白龙加给你的奇耻大辱,要由你自己亲报了,江湖凶险,血腥满地,自命不凡的人,都是凶手,害人误己,确是为祸之源。为师今后亦将退出江湖蹈光养晦,不再过问武林是非。”
“师父……”华山紫凤在老太婆脚下跪倒,哀伤地凄唤。
枯藤怪怪扶起她,往下说:“百毒真君不是怕死,他也和为师抱有相同的看法,苦练尝尽艰辛,距大成之期仍遥之又遥,看了三仙的造诣,委实令人灰心,而且稍一不慎,立遭杀身之祸。争强斗胜,何苦来哉?即使能修至宇内无双之境界,用别人的白骨垒就自已武林第一的名位,又待如何?再不急流勇退,未免太傻了。孩子,报仇之后,回到我的身畔吧,我等着你。”
华山紫凤摇头苦笑,凄然地说:“师父,徒儿报仇之后,也许不可能回到师父膝下了,能否报仇雪耻,未敢逆料,天可怜见,让徒儿大愿得酬,也将循入空门,青灯贝叶以了余生。大下间已无徒儿留恋之事了,师父二十年教养哺育的深恩,惟有来生犬马相报。”
说完,跪下大拜四拜,颤声说:“师父保重,徒儿将为你老人家祝福。”
枯藤怪姥长叹一声,闪身如飞而去。
华山紫凤目送师父的背影消失,拾起百毒真君遗落的紫侗管纳入怀中,举步向千手如来走去了。
千手如来躺在地上像条死狗,寂然不动。她冷哼一声,拔出背上寒芒夺目的长剑说:
“老猪狗,你不是个东西。”
“咔喳”一声,她手起剑落,卸了千手如来一条右臂,再一剑砍掉他一条左腿。“嗤嗤”两声,剑尖在他的气海穴和丹田穴留下了不深不浅,恰到好处,仅毁穴道而不致命的两个剑孔。
她收了剑,探囊取出一只玉瓶,洒些粉末在他的鼻中,吹口气令药散进入肺部,便在旁静待变化。
千手如来的呼吸开始粗重了,眼皮也开始眨动,知觉逐渐恢复,痛苦也在苏醒,他的肌肉开始抽搐扭曲,血在有节拍地向外流,一阵阵地,再流下去,他的血定然会枯竭了。
华山紫凤不在乎,目光转向浑身赤裸的银衣仙子,但在斗场中时,银衣仙子奔出抢救寒风掌便猜出银衣仙子定然是寒风掌的女儿。可是那时相隔甚远,看不清面目。她还未想到这赤裸裸的女人,就是她的死对头情敌,银衣仙子冷绮。加以目下天已尽黑,星光虽明亮,人躺在草中,确是看不真切。
朦胧星光下,银衣仙子的洁白胴体展露在草中,仰面朝天,躺了个四仰八叉,玲珑完美的曲线,委实令男人昏头,令女人嫉妒。
“哦!这女人的身材,确实够完美无暇。”她想。
女人赤裸裸地呈现眼下,在她看来确是碍眼。她走近挑了些解药,也吹入裸女的鼻中。
千手如来醒来了,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银衣仙子也接着醒来了,一蹦而起,发现对面站了一个朦胧人影,“啊”了一声怔住了,寒风一吹,她感到凉飓飓地,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惊叫一声,恐怖地往地下一蹲,羞得站不起来了。
华山紫凤听声音有点耳熟,心说:“唔!这小可怜的叫声好厮熟。”可是她口中却说:
“起来,到后面草丛中找你的衣裤穿上。”
银衣仙子听出是女子的口音,心中一壮,忆起了刚才的情景,扭头便跑,找到了自己被剥下的衣裤,手忙脚乱地穿着起来。最后摸到了自己的长剑,火速背上,穿扎停当,奔回华山紫凤身前,盈盈下拜说:“谢谢姐姐援手之德,没齿不亡。”
华山紫凤一身紫衣,黑暗中只能看出模糊的形影,看不清面貌,银衣仙子没看清面容,糊糊涂涂叩谢援手大恩,如果是白天,她不赶快逃命才怪。
华山紫凤又是一怔,说:“咦!你的声音我太熟悉了,似乎曾听过多次。站起来,你姓甚名谁?”
她当然熟,金羽大鹏说出了银剑白龙在徽州府小楼,兄妹两定计诱她和君珂上当,同遂心愿令她抱恨终身。她在痛心疾首中回忆,忆起与君珂半裸相拥腻声吹烛的女人,那半裸女人的声音在她耳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具体音浪,那女人的面貌,在她眼中留下了永恒的影像。
眼前这娇滴滴的声音,太像小楼中那女人的声音了,她一时没联想到会是小楼中的女人,所以感到耳熟。
“哎……唷!我……我怎么了?”是千手如来声嘶力竭的叫声。
两女同时转头看去,也同时哼了一声,千手如来正挣扎着坐起,但缺了一手一足,功力全失,稍一移动,便痛入心脾,怎能坐稳?挣扎的光景,令人望之侧然心动。
两个女人心如铁石,毫不动心。银衣仙子缓缓站起,她那美艳的脸孔,距华山紫凤眼前不足两尺。
银衣仙子本来俯伏在华山紫凤身前叩拜,叩谢援手大恩,站起时并未往后退,被千手如来的惨叫声分了心嘛,忘记退后啦!她的面容在华山紫凤眼前不足两尺,在高手眼中,看得已经够清晰了。
两人的目光同在对方脸上扫过,虽在黑夜中,仍看得十分真切,两人都吃了一惊。同时心中一震,本能地各退一步,紧张的气氛突然光临。
“你……你是华山紫凤?”银衣仙子惊惶地叫。
华山紫凤只感到浑身一震,一股怨气突然直冲顶门,猛地拔出长剑,剑把上的大红宝石反映着星光,闪闪耀目,尖叫道:“你是徽州府山畔小楼的贱女人?”
银衣仙子也火速撤剑,不敢回答。
“你是银衣仙子,银剑白龙小畜生的妹妹?”华山紫凤厉叫,挺剑一步步迫近。
银衣仙子一步步往后退,惊惶地反问:“你想怎样?”
“怎样?哼!骚狐狸,你兄妹俩做得好事。”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吴姐姐,别怪我。”
“我不怪你,我要你死,我要你的命,快将徽州府小楼的毒谋从实招来,我教你死得利落一些。”
银衣仙子已退至草坪中心,不再退了,说:“没有可说的了,一句话,我要的是林公子,如此而已。”
华山紫凤咬呀切齿尖叫:“你得到他了,却害苦了我。你这不要脸的残母狗,你必须用你的血,洗清我所受的奇耻大辱。”
银衣仙子心中一阵绞痛,颤声说:“我得到他了,可是你又从我手中将他夺走,你这毫无人性的女人,太残忍了。”
“放屁!谁夺走他了?”
“我说的是真话,半点不假,你与浙西三妖在江湖出没,杀了我哥哥不少朋友,瞒不了人,可是,你不否认你也在心中爱着林公子吧?为何却叫阴阳老怪用金头毒螣蛇将他咬死?
你……你这没有人性的……”
提起了君珂,华山紫佩心碎了,也恨得直挫银牙,不等对方说完,飞扑面上叫:“你也得死,用你的血洗清你那罪恶的手。”
银衣仙子不甘示弱,也挺剑迎上。
“铮!铮铮铮!铮!”两头雌老虎母大虫,毫不相让地硬攻硬抢拼老命,暴进暴退中,各攻四招,硬接了五剑,草坪中人影飘摇,剑芒漫天彻地,八方盘旋,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愈缠愈紧,愈逼愈急,两把剑一如飞凤,一如神龙,所经处草叶飞舞激射,冷电狂射盘舞,势均力敌,好一场力量相等的凶狠激斗展开了。
两人都存心拼命,横定了心,双方都全力抢攻,攻招化招千变万化,凶狠、狂野、泼辣,舍死忘生抢空门,飞腾扑击凶猛无比,圈子越旋越大,双方皆无退意。
干手如来发觉自己完了,断了一手一足本要不了他的命,气海和丹田的两剑,方是他的致命之伤,气海穴被毁,先天真气无法再驱运导行。丹田乃性命之源,真力之室,气机之枢,元精之窟;此处一毁,万事全休,百脉皆滞,大事去矣!
他成了废人,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废人,一生苦炼的神功,化为乌有。
血快流尽了,他已没有任何力量制住经脉止血,愈想挣扎,血流得更快。
“天啊!我千手如来英雄一世,杀人如麻,名闻天下,想不到却莫名其妙地被人宰割,不死于激斗之中,不死于轰轰烈烈之处,冤哉!”他痛苦地叫。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之力,终于坐起来了,厉叫道:“谁这样对待我千手如来李宁的?”
没有人回答,不远处剑芒飞舞,龙吟声震耳欲聋,激斗正烈,两女人正全神拼命,谁也不敢分神注意这一面的动静。
“谁暗算我千手如来的?”他嘶声狂叫。
夜风萧萧,只有几声枭啼回答他的叫声。
“谁这样卑鄙?我千手如来死不瞑目。”他仍在叫。
林中黑影冉冉而至,他身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黑袍飘飘,鬼魅似的突然在他的眼前出现。
他目眦欲裂,眼中凶光已敛,只有怨毒的神色仍是那么厉恶,厉声问:“好朋友,是你么?”
“不!”黑影吐出极为简短的音符。
“不是你下的手?”
“是的。”
古怪的回答,如果不加思索,常会得到相反的意义,问与答的语气都有问题,含义模糊。似是而非。千手如来当然了解,继续问:“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黑影肯定地答。
“阁下是谁?”
黑影伸出一只手,大袖一抖,出现了只没有左掌的手臂,说:“看这没有掌的左手,你猜猜看。”
千手如来已坐不住,快支持不住了,说:“在下去死不远,没功夫猜,你说吧,是我千手如来的对头么?”
“不!过去咱们曾是朋友。”
“是朋友,快救我。”
“在下说是过去,目下却不是了,不,九年前就不是了。”
“你到底是谁?”千手如来大叫,“砰”一声躺下了。
“我,庄清河。”
“天啊!你是浊世神龙?”
黑影摇摇头说:“不!浊世神龙已经死了,我目下叫闲云居士,一朵闲云一般,不问世情居家修行的佛门弟子。”
“不管怎样,咱们过去曾是朋友,快替我制穴止血,我的血快流完了。”千手如来虚弱地叫着。
“抱歉,九年前寒风掌打了我一枚冷焰镖,我断掌绝义,你我已不是朋友了。”
“你怎能见死不救?”
“救你活命,再让你去杀害善良的无辜?你该记得一路哭不如一家哭的古训,佛门弟子也同意这句古名贤的话。”
千手如来长叹一声,气息渐弱,虚脱地说:“我好恨,英雄一世,横行天下,却不知杀我者是谁。”
“可能是那两个女人中之一下的手。”
“那两个女人是谁?”
“一个寒风掌的好女儿银衣仙子,另一个被称华山紫凤。”
千手如来“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绝望地叫:“是……是她!”
“谁?”
“银衣仙子,定然是她。我英雄一世,却死在妇人女子之手,我……我实在好……
好……恨呀!”
千手如来说完,气息渐弱,但一直未呻吟过,浑身开始痉挛。
“你该走了,这一生你确也造孽太多了。”
千手如来瞪大着已散光的大眼睛,拚全力叫:“给我一剑,让我死……得……英雄些。”
“不!”
“替我……收……尸。”千手如来发出最后的请求,舌伸出口外。猛地咬下,鲜血缓缓流出,呼吸一阵紧,双目瞪得大大地,突然吁出一口长气,死了。
一代悍寇,就此永别人间,默默无闻地死去,死得够窝囊,也够凄凉。
庄清河摇摇头,叹口气说:“这样的下场,在你这种人说来,太幸运了。我答应你最后的请求,替你收尸,可得等会儿。”
他举步向激斗中的两个女人走去,大袖飘飘,身上没带任何兵刃,泰然向剑影飞腾处走去,一面喃喃地说:“我的孩子身陷青城,如何是好?我来晚了一些,不然定能碰上青城炼气士。冷姑娘支持不久了,念在过去她曾叫我叔叔的份上,我抛开上一辈的仇恨,助她脱身一次。”
他到了斗圈之外,银衣仙子内力渐虚,守多攻少,相反地,华山紫凤却奋勇狂攻,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锐不可当,十分凶猛,主宰了全局。
“铮!铮铮!”她连挥三剑,将银衣仙子的长剑崩出左外侧,抢得了空门。
“着!”她厉叱,剑吐五道寒芒,攻出一招“寒梅吐艳”,从中宫迫入,射向银衣仙子胸腹要害。
银衣仙子心胆俱裂,剑已无法撤回,惊怖万状地双足一点,向后飞退。
已经来不及了,她退得快,对方比她还要快,如影附形逼到,剑气迫体,五道剑芒似乎一同到达,像是五剑齐到,眼睁睁等待着冷冰冰的剑尖刺入胸腹了事,她已没有任何幸免的机会了。
剑将贴胸衣,她心中狂叫:“完了,我将在九泉下追随他同赴阴曹地府。”
蓦地刮来了一阵狂风,她感到肩上一紧,一股无穷潜力传入体中,身躯突然以神奇的速度疾退,再向左飞出,像是被那阵狂风所送,飘出三丈外,只觉头昏目眩,“砰”一声跌倒在林旁,身躯在草上急滑,“噗”一声撞中一具尸体方行停住。耳中,听到两声沉喝:“绮丫头,你赶快逃。”
她抬头一看,只看到一个黑影,用一双大袖挥出雷鸣也似的罡风,将华山紫凤迫得剑势迟滞,逐步后退。
她赶忙爬起,低头一看,看到了千手如来的尸体,心中大恨,“刷刷”两剑,一剑断头,一剑开膛。
“还不快走?”沉喝声又到。
她只好走,能叫出她的名字的,而且称丫头,定然是长辈,不走不行,便向林中一闪,去如脱兔。
华山紫凤只看到黑影突然出现,无俦罡风凶猛地向她进迫,剑势迟滞,剑身像被一张无形的钢网罩住,运转吃力而且困难,立被迫退了三丈余。
“什么人?”她狼狈地叫,伸手去囊中取紫铜管,来人功力高得惊人,她要用空灵散魄烟来震敌了。
“不必管我是谁,别了。”黑影回答,突然向林中飞射,三两闪踪迹不见。
华山紫凤怔在那儿,半晌动弹不得,她连对方的面貌也未看清,不知是谁插手,从她的剑下救走了银衣仙子,却又无意伤她,这人到底是谁?她弄不清。
久久,她方叹口气收了紫铜管,自语道“贱泼货,你走不了,你兄妹俩将要用血来赎你们的罪。”
她经过千手如来的尸体旁,看了凌乱的尸体,无动于衷地收剑入鞘,入林向西奔上了官道,向通山赶去。
金羽大鹏怄偻着身影,正向东而行,手中点着一根木棍,脸色映着远处大火烧山的亮光,苍白得像个僵尸面孔,挣扎着前行,一面喃喃自问:“我怎能活下去?活着又有何意义?”最后是一声凄凉的叹息,充满了英雄末路的绝望情愫。
他茫然地沿官道东行,也不看看四周的景况,大火从两侧向西烧,在他身后一合,再向东卷,火海正烈,向东延伸,两侧,大火渐渐合围。
他却无动于衷,仍一步步向前走去,身在火海的中心,大火正以奇快的速度合围。
庄清河藏身密林中,目送华山紫凤去远,方重新走向草坪,一面喃喃自语:“我要到江湖中找寻师父,让师父做主,看样子,我又将沾染血腥。”
他的师父是四明怪客,四明怪客早些时还和酒肉和尚在右侧另一座山林内。
之后,草中多了一座荒坟,坟前竖了一块削平的木牌,上面用利器刻着:“千手如来李宁之墓,死于妇人女子之手。”
坟后,插了千手如来的三尺六寸长剑。剑旁陈列着各种已毁坏了的暗器。
天涯游子未死,十天之后,将要在八月十五日赴青城践约的消息在通山县传出,传出的人是浙西三妖一群怪女人,接着,有些好奇的人,纷纷前往沉水山仙人坛,瞻仰留下的字迹。
之后,大概是三个月之后,天涯游子的行踪,赫然被江湖朋友发现了,他不但未死,而且踏入了江湖,但跟踪他的人不易钉牢他。他飘忽无定,宛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据曾经和他朝过像的人说,他口口声声要找千手如来,清算在望夫山害死彭指挥大人全家的深仇大恨云云。
千手如来的坟墓,却被大火所毁,除了在场的三个人,谁也不知千手如来的死活,他的生死成了谜,成了武林秘辛。
庄清河在江湖不露身份。也懒得说。
华山紫凤是下手的人,她怕激起天下恶寇的公愤,不敢说。
银衣仙子有苦衷,将人面兽心的千手如来恨之切骨,她心中痛快,也不敢说,一抔黄土,埋掉了一代恶寇,死得够凄凉。
天涯游子林君河到底死了么?没死,如果死了,本书也该结束了,后事方长,怎能死。
他被金头螣蛇所咬,奇毒由血液循环传遍全身,他身上师鱼诞所产生的抗毒性物质,配合着师鱼的精华开始与金头螣蛇毒来作殊死战。金头螣蛇毒来势汹汹,但无法击败抗毒性的阵线,这也就是他身躯变青,却又没缩小的原因。
师鱼抗毒性以毒攻毒,唯一的缺憾是效力不够迅速,而且又不太明显,所以他知觉全失。但躯体却并未僵死.已练成的生死门神功,默默地负起了延续生命的神奇责任,生死门神功先天上是以胎息作为基础,所以在外表上无法发现他在呼吸,甚至飞云散人这位老神仙,在尚未按压他的心房以前,还认为他已死了哩!
两老道带着他,奔向远处的一座山脚下,飞云散人叫:“道兄,救人要紧,迟了来不及,别走了。”。
武夷羽士停下了,坐在一株大树下说:“道兄,我不信你能解救被金头螣蛇所咬的人,除非是到我的武夷山洞府,用千载蛇藤根试试,或可有效。”
飞云散人将君珂放下说:“哼!千里迢迢赶往武夷山,小家伙骨肉早化了。”
“有什么不得了?一天就可赶列。”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金头螣蛇毒却挨不过片刻。”
武夷散人一面帮着替君珂解掉缠在身上的白龙筋鞭,一面说:“呵呵!已过了快一个时辰,事实上他确是未死……唔!确是金头螣蛇毒,怪,怎么……”
飞云散人抢着说:“怎么没死,是么?别废话,你有解毒之药么?”
“呵呵!你也在废话,如果有这种解毒药,还要你问?”
“死马当作活马医,可以试试。”
“你老昏了,道兄,天下奇毒五花八门,有些相生,有些相克,解毒药也是同样情形,岂能乱服的。”
“我看,可先找出他体内可以抗毒的原因再说,他定然曾服食过药物,所以……晤!身躯正在缓慢地转暖,有希望,道兄,你找找他的百宝囊试试,我先用推拿八法替他活活血,可能大有希望。”
“有道理。”武夷羽士答,捡过君珂的百宝囊,开始逐件检查,找出了两个中型玉瓶,打开瓶塞一个盛了师鱼解毒散,一包包地,清香扑鼻,另一瓶盛了解毒金丹,也是师鱼涎配以珍贵的奇药所制成的,更香。
武夷羽士不认识,瓶上没有贴上药名嘛,他将两种药放在鼻中猛嗅,讶然说:“唔!药物中有解毒至宝千年玄参,但却又有一种罕见的奇毒参炼在内。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毒物,虽叫不出名目,但确知是有毒之物。”
飞云散人一面推拿,一面说:“管他,两样都给他吃下。”
“那怎成?如果相克……”
“别担心,各大门派中,皆有他们自己的万应灵丹,平常子弟们定然时加服用,体内定有适应性,不会有损害生理的作用,有利无害。快!一包散一颗丸。”
武夷羽士一面将散和丹置入君珂口中,一面说:“道兄,咱们都在冒险。”
“不冒险怎办?难道束手就等待他咽气不成?”
丹散齐下,君珂体内的抗毒物质,突然获得生力军,声威大壮,更在飞云散人用内力推拿相助下,发挥了神奇的效能。
君珂的体温加快地上升,肌肉的青色形影逐渐消失,心跳加快,身上沁出青色而腥臭扑鼻的液体。
武夷羽上愈来愈惊奇,也直皱寿眉,大惑不解,递过一包药散说:“银河钓翁了不起,竟炼有这种奇药交给门人防身,道兄,金头螣蛇毒,毒性过烈,你我虽百毒不侵,仍须提防,在手上涂上药散比较安全些,别在阴沟里翻船。”
“确有必要。”飞云散人接过药散答。
半个时辰之后,君珂突然睁开了无神的双目,吸入一口长气,虚弱地问:“太倦了,这是什么地方?”
飞云散人高兴得上了天,一面推拿一面说:“孩子,不必问,你必须试着行功,你该听出我的声音,我是传你三招的老不死老道爷,哈哈!”
君珂狂喜,叫:“天啊!是飞云散人老前辈。”
“咦!你知道我的道号?”
“晚辈奉珊姨之命,正要找你老人家。”
“珊姨?”飞云散人惊叫。
“是的,你老人家的师妹。”
“喂?你我不是外人,你叫她珊姨哩。”
“不但有珊姨,还有妤二姨。”
飞云散人哈哈大笑,笑完说:“妙极了,收获太大了,别急,行功驱毒,以后再说。”
第二天,第三天出现在通山之东三十里沉水山仙人坛,一连十日,两老道发现了君珂所参悟的生死门神功,竟然是打破传统练气术另创蹊径的绝学,大喜之下,更将罡气传给他,助他行功,并将罡气揉入生死门神功之中,打破了循序渐进的樊笼,成就突飞猛进。
飞云散人惦念着忏情谷中苦命的小师妹,在第十天一早别去。
武夷羽士玄真,也同时动身返回武夷,两位世外高人一再叮咛,要君珂在以后的日子里,加紧苦练,炉火纯青之期不远,要他替武林大放异彩。
君珂送走了两位高人,发现阴阳老怪一行众女正向山上走来,便留下了践约的字句,藉她们之口传出江湖,他用心良苦,想藉此吸引青城炼气士师徒,以及千手如来的注意,让他们全力找他林君珂,不再搜寻彭恩公的生死下落。
沉水山也不可逗留,他便悄然离开,到了西南三百里外的幕阜山,埋头苦练。
百日之后,他为了吸引银剑白龙的注意,同时生死门神功也练至八成火候,不须再日夕苦修,便拾掇一切,踏入了莽莽江湖。
已经是七月初十了,距青城的会期还有一个月零五天,他也该开始首途入川了。
在他苦练百日中,江湖上出现了银河钓翁老人家的身影,正发疯找寻他的心爱徒儿,奔走在江湖每一角落。
四明怪客和酒肉和尚不见了,他们躲在深山苦练,准备上青城。
已改称为闲云居士的浊世神龙庄清河,跑坏了五双靴子要找四明怪客的踪迹,像热锅上的蚂蚁。
崔碧瑶伴着一个丑陋的中年人,正在江湖流浪,打听君珂的消息,中年人脸上有刀疤、缺了半只耳轮,正是天涯过客林世铭,君珂的父亲。
终南隐叟兄弟俩,已经秘密地由剑阁入川,潜伏在青城山左近,待机行事。
银剑白龙确是在青城山,他也在苦练,要雪鬼洲挨了五剑之耻,惨烈的龙争虎斗该有他这条白龙,他苦练之余,心中极不安静,一是思念着华山紫凤,一是行宫中囚着一个令他心动难忘的庄婉容小姑娘,却弄不到手,再说是苦练期间,青城炼气士监督极严,一直没有机会找女人解饥渴,苦况不问可知,怎能安静下来。
阴阳老怪率众女曾三次到达青城闹事,都被青城炼气上赶下山来,宇内第一高手的名号。绝不是骗人的,她们一怒之下,又在江湖走动,凡是曾与银剑白龙有过交情的人都下场极惨。银剑白龙逞一时快意,淫辱了华山紫凤,不知间接害死了多少无辜。
在忏情谷中,美绝尘寰的如珠姑娘,与四位谷中的大姐姐,日夕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在观音菩萨前,替不知吉凶如何的君珂祝福,虔诚地祝祷他能平安归来。她们永远不知道,她们日后是否盼得到他的归来。
从幕阜山动身入川,第一站是岳州府,从这儿雇舟西上,经三峡走水程,如果想走陆路,真不好走。
七月中旬,湖广地面酷阳如火,从鹿角巡检司至岳州府的官道中,走着一个身穿破青衣,胁挂百宝囊,雄壮如牛的青年人,骤看去青年人穿得落魄不堪,但他那超人的器宇和绝世风标,却与他的衣着太不调和了,齿白唇红,脸色红润健康,大眼睛如同朗星,黑白分明,怎么看也不像个落魄的江湖小混混。
他冒着烈日趱赶,大踏步走向岳州府城。一面自语道:“首先,我得散布找银剑白龙算帐的消息,以吸引那畜生的注意,其次,我得找盘缠,我的游学路引,与这身穿章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合身份,会被巡检司的讨厌鬼找麻烦,得找些银子治装才行。”
找银子,怎样找?银子又不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也不能低着头看有没有人大意掉在地上好拣,他心中作难。
“不能偷,又不能抢,更没有拣的,怎办?”他心中向自己发问。
“且到岳州府打听打听,找当地的武林朋友商借一二,我想不会有多大困难。”他替自己回答。
他就是刚由幕阜山出来的天涯游子林君珂,终于重莅久违百余日的莽莽江湖。他心中有了决定,挺胸阔步向北洒开大步走去。
远远地,已可看到枕山面水的岳州府,府城附近城廓,是巴陵县的辖地,一些零星厢里,散布在城外山坡上,他从未到过岳州,反正顺官道往下走没错儿。
远处山坡上,一个一身青布紧身,背着长剑,青巾包头,身材雄壮的大汉,用正甚快的脚程往上赶。
近了,已可看清大汉略带苍黄的脸色,君珂目力超人,相距半里外,便已看清来者是谁,大踏步迎上叫:“立晖兄,久违了,你好。”
来人是双尾蝎黄立晖,独掌擎天的门人,也看清了君珂,大喜若狂地冲到,伸出一只大手,两人亲热豪迈地行了扼腕之礼,立晖大笑道:“老弟,这一向你躲到那儿去了?哈哈!
我就猜你必定重回江湖,绝不像传闻中丧身在阴阳老怪的金头螣蛇之口。”
“咦!立晖兄知道此事?”
“是家师告诉我的。”
“令师一向可好?”
双尾蝎黯然,郁郁地说:“家师已经洗手归隐,脱离江湖了。三月前望夫山之会,家师欲为老弟你略尽棉薄,可惜插不上手,心中一直难安,也在那次,他老人家看老弟你的真才实学,以及气吞河岳的英雄豪气,更看到三仙同出,双奇的四明怪客亦同时现身,他们的超凡入圣修为,予家师的精神威胁深而且重,平空生出无比感慨,再就是听说你老弟已死于金头螣蛇之口,不由万念俱灰,深感身为江湖人,此身渺茫似若慧星横空,委实令人感慨系之,所以即返回故乡归隐去了,据我所知,六大怪物中,目下只有闪电手仍在江湖上出现。
四大魔君中,也只有雷火判官和白骨行尸仍然留恋着江湖,其余的人,死的死隐的隐,老弟你的所行所事,委实算得上造福江湖,功不可没。”
“黑龙帮目下的光景如何?”君坷问。
“哈哈!他们像阳光下的残雪,化掉了。”
“千手如来李老贼呢?”
“不知道,他的党羽正在找他哩,可是音讯全无,下落不明,不知躲到那一个角窝里去孵龟蛋去了。”
“银剑白龙可有消息?”
“他目下可能在青城,他的党羽在各地潜伏,被阴阳老怪带着一群魔女。杀得闻风丧胆,龟缩不以,倒是千手如来早年的手下悍贼,不时还可以看到。”
君珂心中一动,心说:“正好,目下缺少盘缠,何不找千手如来的党羽设法?”他打定主意,说:“立晖兄,岳州府能找到千手如来的党羽么?”
立晖嘿了一声说:“岳州府有两个大名鼎鼎的大善人,就是那老悍贼的党羽,一位住在北面六十里金门刘备城,叫熊大善人熊天相,乃是岳州府四大家族之一,早年却是李大胡子的先锋大将,另一位就是住在南面岭脚下,距此约有三里地,叫做笑弥勒许员外许万春,早年也是荆襄大贼之一,但这两个人,也和千手如来一般,都成了地方上的大善人。”
提起地方上的大善人,君珂心中一动,忖道:“我用不着由水路入川,早着哩!何不迳奔沅州,找千手如来的晦气,再进入四川,岂不甚好?”
双尾蝎见他沉吟不语,问道:“林老弟,你找他们有何用意么?”
君珂点点头说:“用意有二,一是要他们知道我天涯游子并未死,借他们之口传信,二是缺少盘缠,需要找他们。”
“哈哈,妙极,我领路,咱们是找笑弥勒呢,抑或是舍近求远到刘备城找熊大善人?”
“愈近愈好,就找笑弥勒算了。”
“老弟请转来路,随我来。”
君珂跟着双尾蝎往回走,在前面岭脚向左折入一条小径,穿过两座树林,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村庄,远远地便可看到了村左花木扶疏的大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处处,富丽堂皇,甚是气派十足呀!
两人沿小径进入林旁,向左走上了到花园的小径,村中一群男女老少,皆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位陌生人。
经过一丛修竹,人影一闪,从竹丛中钻出一个村夫打扮的中年大汉,半合着眼以掩住目中的凌厉眼神,包头也掩住了鼓起的太阳穴,往路中一站,转身缓缓向园门走,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低声说:“诸位,有事么?”
双尾蝎哈哈一笑说:“五湖四海,道上同源,没事来干吗?”
中年大汉哼了一声,不悦地说:“尊驾这身装扮,不该在日间来。”
双尾蝎提高了声音叫:“什么?为何不该在日间来?笑弥勒许员外忘了本?抑或是飞上高枝儿,瞧不起咱们从前在一起打家劫舍的穷朋友。”
中年大汉并未转身,焦急地说:“朋友,小声些好不?许爷目下算是本份人,阁下穿劲装带兵刃白天来去,岂不引起村人疑窦?”
“废话,许老兄算是本份人,咱们难道就是打闷棍偷鸡摸狗的下流贼不成?”
双尾蝎的声音愈提愈高,大汉委实憋不住,蓦地回身站住,怪眼一翻,露出了他目中的冷电、脸色阴沉冷酷的本来面目,双手叉腰堵住去路,沉声叫:“老兄,你是故意找麻烦,拆台子来的吧?”
双尾蝎也双手叉腰,逼近说:“老弟,你怎么说都成。”
“站住!”
“喝!要打架?你会几套毛肉脚拳?”双尾蝎怪声怪调地叫。
大汉大怒,可是却又忍住了,冷笑道:“尊驾来意不善“善者不来。”双尾蝎抢着答,嘿嘿连声冷笑道:“敢找判官麻烦的鬼,绝不是可听任放入油锅丢上刀山的善良小鬼,好歹也该算是恶鬼之一。”
“尊驾高姓大名?”
“哈哈!我嘛,姓微不足道。名也份量太轻,提出来有渎尊听,我可以替你引见一位大大的英雄豪杰,行么?”双尾蝎怪声怪气地答,闪在一旁向君珂伸手,状极滑稽。
中年大汉看君珂个儿虽魁伟,可是年纪太轻,脸容像个大姑娘,撇撇嘴不屑地说:“大英雄又不吃人,吓不倒人的,在下愿闻。”
“你站稳了,别吓倒,还得小心裤当里小怪物关不住,吓出尿来不好意思。”
“滚你娘的!狗东西你作弄二爷我?”大汉火爆地叫。
双尾蝎脸色一沉,冷笑道:“王八蛋!你敢出口伤人?”他要上前动手了。
人影一闪,竹林中又闪出一个半百年纪的村夫,摇手叫:“且慢!先通名。”
君珂淡淡一笑,朗声说:“在下姓林,小名君河。”
两村夫脸色大变,如见鬼魅,惊怖地后退,同声叫:“什么?林君珂?”
双尾蝎仰天狂笑,恶意地说:“沉着点儿,别吓出毛病来了,受不了大小便不禁,丢人哩!不错,他就是林君珂,绰号叫天涯游子,千手如来的死对头,你大概只闻其名,不曾目见,看仔细些,免得日后忘了。”
两人似乎有点不信,但又不敢否认。中年人胆子小了些,突然扭头撤腿便跑了,年纪大些的村夫变色退了五六步,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沉声叱道:“尊驾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阁下是否要查看路引?”
“江湖朋友,皆可得到百十张不同州县的路引,这玩意靠不住,骗不了人。”
君珂举步向前走,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那是你的事。”
村夫胆气一壮,双手一张迎面截住,吼道:“站住,此路不通。”
声落,但见人影一闪,君珂不见了,村夫只感到天灵盖上罩了五只手指,恰好抓住脑袋,是被人从后面抓住的,只觉头皮一紧,浑身发软,君珂的嗓音,在他耳中像是雷鸣:
“如果阁下能拦得住我天涯游子,你岂不成了宇内第一的无敌高手?滚!”
“砰噗”一声,人被扔飞丈余,连滚三次翻身,方行止住。
高大的院门内,沉重的院门徐徐拉开,奔出了六条浑身黑毛的异种大狗,在狂吠声中一涌而出,在院门外两侧站住了,龇牙咧嘴刚毛竖起,待命择肥而噬。
院门人影出现,一个脸圆圆挺着肥胖身躯的高犬人影跨出了院门,降下石阶,后面方接二连三出来了四名老仆打扮的汉子,拥簇着大胖子向前迎来。
大胖子年约花甲,精神矍烁,红光满脸,头上灰发少得可怜,在顶端随便挽了一个结,身穿青色葛袍,同色灯笼裤,腰中是同色短腰带,挂在挺出的大肚皮上,没系紧,脚上是短统子薄底快靴,靴统子鼓鼓地,满脸堆笑,看去慈眉善目,像个笑脸常开的弥勒佛,但在明眼的武朋友看来,她那笑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不时可以看到一种异乎常人的光芒,两太阳穴也高高鼓起,一看便知是个内外功都有深厚根底的练家子。
练家子为何胖?这可能是与生活优裕的程度有关,饱暖之余,谁还愿意起五更爬半夜打熬筋骨活受罪?反正根基已经扎好,马马虎虎算啦!用不着再在刀尖上讨生活,练来作甚。
大胖子率着四名家仆向前迎来,六条大狗在他左右摇尾奔走,相距三五丈站住了,笑眯眯地抱拳行礼说:“林公子大驾光临,寒门幸甚。”
君珂回了一礼,走近笑答道:“许大善人在家安居纳福,庭阔院深,府第连云,自称寒门,呵呵!不太切题哩。”
大胖子毫无愠色,仍笑眯眯地说:“许某寄居山脚村,一无功名,二非晋绅,自属寒门,好教林公子见笑,公子远道而来,未克远迎,恕罪恕罪,请至寒舍暂驻侠驾,请。”他抬手相让。
君珂和双尾蝎并肩而行,大刺刺地毫不客气说:“万老这几头异种猎犬咬人么?四位贵客目隐神光,内功火候已有七成,护院当可胜任愉快,身手当然高明。万老,最好着人与狗走开吧。”
原来六狗四人皆虎视眈眈,似乎有跃然欲动之概。
笑弥勒许万春大概知道君珂不好惹,盛名之下无虚士,听话中带有火药味,且是登门找岔,闹开了岂不可怕?便挥手说:“公子爷既怕打扰,老朽遵命,让他们离开就是。”
四仆只好带着六条狗悻悻然走开,神色极不友好。
笑弥勒伴同着两人踏入院门,经过一条花径,向不远处的正屋走去,一面走,一面说话,君珂问道:“万老这一向顺遂么?”
“托公子爷的福,田里收成倒好。”笑弥勒答。
“在下问的是外面的买卖。”
“公子爷见笑了。老朽看守着百十亩薄田,何来买卖?”
“笑弥勒,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何必否认?”双尾蝎忍不住插口了,他的称呼就没有君珂客气。
笑弥勒脸上的笑容略一抽动说:“不错,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朽确已退出江湖,皇天后土可鉴,身为江湖人,并非一辈子没有洗手做好人的机会了,如果两位不信的话,那也是无法之事。”
君珂见对方不变脸,无可奈何,转过话锋问:“千手如来李员外目下可好?”
“老朽已久不闻李员外的消息,不敢欺瞒公子。”
“你说谎?”双尾蝎不耐烦地叫。
笑弥勒毫不动气,仍笑着答:“我许万春不是挑不起的人,绝不说谎,如果两位认为不可信赖,老朽不敢分辩,听凭两位处置。”
双尾蝎怪眼一翻,站住说:“黄某吃的是江湖饭,江湖的事要是不知道,还用混?林公子与千手如来有誓不两立的深仇大恨,这次定要找那恶贼清算望夫山之债,望夫山千手如来十面埋伏,就曾用千用快传召你前往尽力,你还敢否认?”
笑弥勒摇摇大脑袋说:“黄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千手如来的信,并未传抵老朽之手,即使传到,老朽又怎能丢下家业,再和那些亡命鬼混?杀人放火之事,老朽倦了,放下屠刀近二十年,誓不再做那些为非作歹丧失人性天良之事,老朽亦知难以取信于两位之前,但请两位吩咐就是。”
“那么,尊府的这许多高人,戒备森严,又如何自圆其说?”君珂接口,并向正屋附近一群人指指点点。那儿,散布着一二十名村夫打扮的凶猛大汉。
笑弥勒仍在笑,从容地说:“许某早年沦落,正应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古话,早年的友好,经常寅夜前来借贷一二,其中也有想乘机讹诈之徒,老朽不能不防范一二,这些人都是老朽早年的朋友,同是改过从新的人,目下全有家小住在宅中,都已成家立业了,目下除了拼头颅洒热血保全妻小之外,一无所求,两位都是侠义奇男子,真要不放过咱们这些已改恶从善的人,老朽只好归咎早年造孽太多,报应临头,惟有以身当之,尚请两位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次保全残生的机会,免令多少孤儿寡妇痛断肝肠。”
笑弥勒不笑了,语气中充满了苍凉的感情。
偏屋的角落里,这时出现了许多妇女和小孩的身影,躲躲藏藏,全向这儿偷瞧。
君珂突然长叹一声说:“万老,请答应在下,今后你必须光明正大地做人。为这些妇孺积一分阴德,你能办到?”
笑弥勒眼中滚下两行清泪,突然跪倒说:“许万春为这句诺言,当天发誓…”
君珂一把将他挽起,真挚地说:“万老,在下相信你能办到,请告诉那些前来打扰贵府的朋友,说我林君珂定踏破铁鞋,找到千手如来将他零刀碎割,替在望夫山死去的彭大人全家报仇雪恨,在下告辞,请原谅打扰贵府之罪,好自为之,希望日后咱们能见到宝宅兴旺。”
说完,抱拳一礼,与双尾蝎大踏步转身,架住双尾蝎的胳膊,闪电似的奇速,冉冉消失在院门外。
两人走向岳州府,双尾蝎叹口气说:“那老贼确实不干净,希望他今后能洗干净他的手。”
“得饶人处且饶人,黄兄,我也知道他不干净,所以露轻功让他警惕,脚上还留了八只深有四寸的足印在院门石阶,他会死心塌地改过的,唉!我的盘缠还没有着哩。”
天涯游子与双尾蝎在岳州府找上了笑弥勒许万春,原意是剪除千手如来的羽翼,传出天涯游子重现江湖的讯息,也想大开杀戒之后找些盘缠。
可是许万春却用软功应付,可怜兮兮地用苦面目迎接他们,君珂是个有血性的人,心肠甚软,懊丧地离开,仍是两手空空。
他俩前脚出门,后脚也有人离开,那是笑弥勒派出的人,传递消息去了。
笑弥勒不是傻子,当他被君珂的绝世轻功所惊时,便生出保命的念头,等到他发现院门石阶留下的脚印,更毛骨悚然,死心塌地洗手重新做人,正式做起安份守己的庄稼汉了。君珂和双尾蝎奔向岳州,说起盘缠还没有着落的事,大为懊丧,不住摇头叹息,像他这种人,走江湖可能要被饿死才是,既不能凭手艺赚钱,又不能厚着脸皮找当地武林朋友告贷,不能偷又不能抢,不饿死才怪。
双尾蝎从君珂轻易放过笑弥勒的事看来,便知他的为人,大笑道:“老弟,像你这种人,还是不必走江湖好些。江湖朋友有几种长处,你半点俱无,准倒霉?”
“你有几种长处么?”君珂反问。
“当然有,不然怎能在江湖兜得转?第一是心狠,无所不为,可以做小偷,专偷大户;可以做强盗,专干劫富济贫的勾当。二是皮厚;一张嘴吃八方,诈、赖、撞、骗,八面玲珑,处处如意。三是拳头够硬;诈赖撞骗不行,看家本领掏出来恐吓,吓不倒捶他个半死。
哈哈!除了你这傻瓜之外,从未听说过有江湖人为盘缠发愁。”
双尾蝎调侃他,一面掏出两锭十两装的金子,硬塞入君珂的怀中道:“老弟,留着用,千万别固执,胡说些什么渴不饮盗泉水的话。这是我在武昌黑龙帮分坛敲诈来的,用之心安理得不伤大雅,在九华观捱了天洪老杂毛一顿好打,我该捣他们的龟窝消消气。”
君珂也是人穷志短,只能吐出六个字:“立晖兄,谢谢你。”
双尾蝎转过话锋问:“老弟,你打算何时上青城?”
“不一定,但八月十五准到。”
“你一个人?行么?”
“单人独鞭,去定了。青城炼气士名列宇内第一高手,但我天涯游子并不怕他,功力也许差他一两成,但他想绝对占上风则又未必。”
“目下老弟意欲何往?”
“想到沅州看看千手如来是否在家。”
“你得小心,祝你成功,你可由岳州府雇船,从常德府上岸下行,或者由长沙府走宝庆路,全是陆路。听说。半月前有人在长沙府曾见到令师银河钓翁,如果你走陆路,也许可以碰上也说不定哩。”
君珂听说师父曾在长沙府出现,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恐怕师父得到消息,独自上青城冒险,喜的是一别经年,又听到师父的消息,也许他老人家仍在长沙附近逗留哩,得前往叩问老人家金安了。急问道:“立晖兄,消息可真?”
“是穷家帮传出的消息,大致可靠。”
提起穷家帮。君珂想起了天残帮,天残帮的帮主东溪瞽叟,与飞云散人交情不薄,在仙人坛时,飞云散人曾经告诉了他,说是上次金鸡岭之会,两帮首脑全都到齐,由飞云散人出面,为他们排解做和事老,穷家帮的帮主四长老总算够朋友,同意双方言归于好,免掉了一场大劫,消除了双方的无谓争纷,以致让赶去瞧热闹的天下群雄,满怀失望地离开金鸡岭。
“哦!穷家帮在湖广有人?”
“怎会没有?天下各地都有他们的人,势力够庞大哩。”
“天残帮目下景况如何?”
“他们与世无争,人数倒不多。”
两人谈谈说说,进入了岳州府城,君珂听说师父曾在长沙出现,恨不得插翅飞往长沙觅寻,便在岳州府匆匆置办衣物,第二天便别了双尾蝎,向长沙府赶去。
在宝庆府至沅州的官道中,君珂的父亲天涯过客林世铭,正与脸色略苍、忧郁病缠身的崔碧瑶姑娘,仆仆风尘走向雪峰山,奔向沅州。
他们是五月上旬进入江湖的,所得到的消息令他们痛断肝肠。虽然君珂在通山仙人坛留下将活着到青城践约的字迹,但这并不等于他“必定”仍活在人间,而且江湖中根本没有他的行迹和下落,所留的字并不一定是他所留下来的哩。
林世铭并不耽心君珂的死活,却耽心起彭恩公的性命安全。当他打听出彭恩公全家已葬身望夫山之后,痛苦的心情不问可知,怨恨爱子谋事不轨,不仅未能保全恩公全家,反而葬送了他们。
崔碧瑶却不管彭大人的死活,她的心完全放在君珂的身上,噩耗传来,她悲痛得几乎抹了自己的脖子。但她不能死,这样死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她得替他报仇,也存了侥幸之心;她要等待要等到青城之会,看他是否真的已不在人间。
她的心灵受到沉重的打击,不胜负荷,几乎摧毁了她的健康,玉容渐消瘦清减。
一老一少如江湖疯子似的奔波,找寻君珂的下落。两个月悄然过去了,君珂的讯息却如石沉大海、茫茫人海中,没有人知道天涯游子到底是死是活。
最后,他们绝望了,互相商量之后,决定到沅州找千手如来算总帐。千手如来既然也下落不明,江湖中找不到,定然隐伏在家,找他们去没错儿。
姑娘在上月已传信终南了,将详情禀明了爷爷,但终南隐叟兄弟已由剑阁入川,姑娘并不知道。
林世铭决定上沅州找干手如来,也知道吉凶难料,凶险在所难免,不愿姑娘前往冒险,可是姑娘已经心中破碎,去定了,任何事故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心,她说得好,如果老人家不准她随向前往,她自己也要去的。
林世铭无法勉强她,但他心中确是五内如焚。姑娘的爷爷终南隐叟是他的救命恩人,恩比天高,他怎能让她前往沅州间虎穴龙潭?可是他无法阻止她同行,要让她独自前往,情形更为可虑,所以他虽然奔向沅州,却一再设法拖延,希望耽搁些日子,以便拖到只剩下了入川的时间,便不再到沅州冒险了。
一老一少仆仆风尘,并不急于赶路,姑娘虽然有点醒悟老人家别有用心,而且用心良苦,但也不便催促,仅不时走得快些而已。
沅州,本朝建国初年,建了府治,可是因为处于崇山峻岭之中,人烟稀少,苗人生息其间,出产不多,便在洪武九年四月撤府降为州治,归辰州府管辖。沅州本身够可怜,辖下只有两个县,一是州东南的黔阳,一是北面的麻阳,以麻阳来说,边境与四川贵州交界并邻,也和保靖司接近,境内苗人共有七十四寨之多,地方官真够头痛,乃是最不易治理的麻烦所在。
苗人并不难统治。难在有些为非作歹的汉人.经常唆使苗人惹事生非,搅得鸡犬不宁。
从沅州向西行,约百余里是与贵州交界的晁州巡检司。不要被这个“州”字所骗,那是一座大镇而已,位当入黔要冲,属沅州管辖,约有一两百户人家,位于沅江河谷的上源。沅江从此开始,往上走入黔的一段叫做清水江。
出沅州往晁州巡检司的官道,可通车马,官道进入河谷,迤逦上行,道路不太平靖,经常有啸聚山林的绿林巨寇出没,也不时可发现流窜猎食的苗人。
西出三十余里,河谷口上有一座相当富裕的农庄小村,前览河谷口的,片田畴,后枕连绵起伏的无尽山林,清澈的沅江,飞珠溅玉从河谷中冲下,到这儿水势一缓;三五片帆影点缀在美丽的江面上,映着林木森森的青山,颇能诗意。
小村面向东,村北不远便是沅江江岸,官道从村与江之间通过,村中有一条小路衔接着官道通抵江边一座码头,码头是木造的支架,系了三五条小船。码头两侧,泊了一两排木排和竹排,夏间水涨,是放排的好日子,放下洞庭可以卖得好价钱。
由码头上的竹排看来,这小山村定然有财主。不错,财主只有一个,就是李员外李大善人。
李大员外是这地方的晋绅,拥有三百余亩肥田和十余座山头的杉木林,富甲一方,在沅州大名鼎鼎,修桥补路,造福桑梓,谁不知李大善人是有钱有势的大善人?
李员外的宅第在村北,正在通官道的小径右侧。据说,李府是二十年前从沅州迁至乡下的,在这儿落籍,买了原来村中富豪李三爷的全部财产,成了本村的一份子,至于李三爷全家的去向至今成了谜;村人确是看到了李三爷全家三十五日乘了十部大车走的,一走便音讯全无,去如黄鹤,二十年不与村中通音讯,村人只知他们是到洞庭纳福去了。
在湖广南部,一个远离城厢的村庄,罕有两姓的人,一村便是一个家族小集团,祖宗只有一个,祠堂中的祖先,也就是村人的祖先,男娃儿出生满月,得奉敬祠堂谷子一斗,按辈份排名,名字便上了族谱,各房子孙绝不会乱,假如短命夭折,仅在谱上加注,而不除名。
女娃儿出生却没有这般幸运、族谱上不会找得到她们的名字,女生外姓嘛,所以宗祠里面那些祖宗各代的牌位,以及以棉纸泡桐油制成的族谱,用车拉也得装上十车八车,一个源远流长历史悠久的祠堂,搬起家来真够麻烦的。
李大员外迁来时,硬说是本村三百年前分出的直系子孙,对家谱前后十六辈的祖宗重要名人说起来如数家珍,一丝不爽,头头是道,不折不扣的“传”字辈子孙,他叫“传孝”。
这座村就叫李家村,村人谁能记起三百年前的事,三百年,太长了。在族谱中,确也有这么一支外迁,下落不明。
族中长老是村中的主宰当家,也是行政官吏,这里只有家法,王法根本用不着。村中有了不肖子孙,长老公议说了杀掉埋了,埋就埋吧,官府是无法查出的。
族中主持长老查过族谱,承认了李大员外是李族的子孙,深以为荣。假使来的是一个叫化子也许早就被赶跑了。也许还得被活埋掉,埋就埋掉了,有钱到底不同凡响。
李大员外既被族中人承认,便在村北大兴土木,光是建筑那座“飞虹楼”,便整整花了三年工夫,在建材方面十分方便的李家村,花三年日子起一座大楼,闭着眼也可以想像得出,李府的气派是如何的壮观华丽。
二十年来,李府日趋兴旺,把邻村的山林和田地,全用高价买获,也到州府各处买来不少男女老幼充作仆役之用。那年头,不禁买卖奴仆,连皇帝老爷也将不听话的大臣家属充发做奴,民间自然不禁。
久而久之,李府的老少仆役,竟然有上百之多,与村中人丁几乎相等。难怪嘛,李府的山和田太大太广,人不多怎成?
三年前,李府传出了李员外上京远行的消息,主人不在家,少主人便成了李府的主脑。
李少爷已有三十五六,已经不小了,他乳名叫君山,辈份的排名是“耕读传家”的“家”
字,叫家麒,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家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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