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山区,官道蜿蜒,道上已无人迹,天色将近黄昏了。
突然,车内传出娇滴滴的语音:“小菊,不妨事啦,别赶了。”
驾车的是如菊,她们将玉琦掳走了,换了马车偷运出城,远离出事之地。
小菊一声轻笑,缓了缰,扭头笑道:“小姐,快到了,早些赶到,让你早些进入梦境,岂不大好?嘻嘻!”
车中人笑嗔道:“不许胡说。”
“小姐,不说就不说,可别忘了小菊啊!嘻嘻!”
马车轻轻地向前缓缓滑动,直放禹州。
奔势一止,车内的玉琦可难受啦!
车内吊着两个火笼儿,暖烘烘地,车座上堆着锦裳,并排儿坐着池缣和小芳,两人粉颊酡红,像要滴出水来,媚眼儿酥,水汪汪令人怦然心动。
两人已换了云样纱衫,那一身要命的曲线简直令人不克自持。池缣怀中,半抱着玉琦,他的双脚,却被小芳抱在怀中。
偌大的一个大男人,分两截抱在两个如花少女怀中,那滋味真是艳福齐天,够味极啦!
可惜!他顽固得不近人情,对这八辈子也修不来的温柔乡,毫无眷恋之情,只一股劲儿运起心法,想打通奇经百脉,将经脉内半凝的阻塞异物迫出体外。
可是,已没有令他行功的机会。两个女人的手,在他身上放肆地爬行,压力愈来愈强。
他的衣纽已被解开,露出小山也似的结实胸膛。池缣的一只左手抱住他,一手在他胸前不住揉动,一面媚笑如花,喜悦地说道:“好雄壮啊!难怪他们叫你狂狮。”
小芳目光也在他身上游移,突然也伸手向他胸前摸去。
池缣微嗔地说道:“不许你多手。”
小芳一舐舌头,嘻嘻一笑道:“小姐,我在帮你哪,撩拔他我还有些儿手段哩。”
池缣横了她一眼,说道:“用不着你,我不信他是个铁石人儿。”
她在玉琦身上一阵乱抚,最后把他抱个死紧,不住亲吻他,其大胆处令人惊讶。
小芳也不甘示弱,也侦空儿上下其手。
玉琦好不容易在丹田下聚了些些儿真气,被她们这一闹,立即四散而逸。
他拼全力一抡脑袋,想用手挣扎,可是池缣紧抱住他,他别想移动分毫。
他气得怒火如焚,摆脱那火热的樱唇蛇信,骂道:“贱人!杨某人警告你,再胡闹我可要咬断你的舌头,反正太爷已抱定必死之心。”
池缣吃吃笑道:“你想死,我可舍不得哩。你要咬我的舌头,易事嘛,让你试试。”
她又吻他,舌尖儿伸入他口中,像一条灵蛇,把他撩拨得心中怦然。
生死关头,不容他兴起绮念。俗语说: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眼看要被砍头,若是仍然淫意上升,这家伙准不是人类。
虽看离乱岁月中,奸淫掳掠之事,全是行将赴死的人所为,原因是绝望的意识,形成了疯狂。而实际上他们也并非必定要死,生的希望仍多之故。
玉琦已知一落无为帮之手,已无活命的希望,所以百般思索,寻求逃生之方,故对两女的拨撩无动于中。
他心中大恨,猛地一口咬下。
那香喷喷柔软无比的嫩舌,竟在牙齿一合的瞬间,成了韧性奇大,铁钳也无可奈何的怪物。
他知道自己目下连一个平凡的人也不如,不由万念俱灰,长叹一声,颓然放弃这毫无希望的挣扎。
池缣贴在他颊旁,在他耳畔喘息着笑语道:“亲亲,别再徒劳了,我发誓,我绝不会伤害你,但你得好好伴我。老实说,你是我第一个动了真情的人,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他怒骂道:“不要脸!贱人,你少做梦。”
“你怎样骂都成,其实你们男人比女人更不要脸,更贱,你日后便可知道了。我不信你是铁打的人,你更不是天阉,要和我斗法?走着瞧好了,看谁是胜利者。”
她大胆得将他按在锦衾上,自顾自宽衣解带,只一瞬间,便应了司马相如的两句赋:花容自献,玉体横陈。
玉琦赶忙闭上眼,一双晶莹如同凝脂、惊心动魄的两座奇峰,已迎面压下了。奇峰之间,一颗朱砂痣猩红夺目。
他只觉气血翻腾,百脉贲张,有点不克自持,呼吸一紧,丹田下逐渐升起一道火流。
他心中其实十分清明,可是生理上的变化,有些是无法控制的。
刚好他的右手,触到角落里的剑把,那是池缣那轻小可作装饰品的佩剑。
他乘她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无暇旁顾欲火如焚中,拼余力拔剑出鞘,向她腹下一剑刺去。
他已成了极平凡的人,岂能瞒得过泼贱货?她一伸左手,便压住了他的手臂,水汪汪的大眼睛泛起寒芒,绷起粉面说道:“冤家,你真的不知趣煞风景么?”
玉琦侧过脸,不敢正视,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你要死在我的剑下。”
“哼!你不珍惜性命?”
“在下对生死二字,全付之天命。”
“你有大事在身,不想找无情剑太清报令祖之仇么?”
“你少管闲事,即使在下死了,自有人找太清。”
她捉住他的手,脸上寒意慢慢消融、将他的手按在她的胸前轻轻揉动,笑道:“假使我能将太清的头割下,你可愿伴我一辈子?”
“笑话!在下之事,绝不假手于人。而且在下要正大光明与太清一决生死,不像你只会用鬼蜮伎俩暗算于人。”
“你太固执了。俗语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像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一辈子也成不了大事。”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过问。”
“假使你伴我一辈子,那也是我的事。”
“你做梦!”
她大叫道:“做梦也罢,醒着也罢,反正你已落在我手中,就得任我摆布。看看我!”
玉琦一惊,只好将脸转正。他只觉脸上发烧,赶忙闭上眼睛。但手上所按处,那令人神摇的感觉却直透内心深处,气血奔流。
她用手硬撑开他的眼睑道:“你看着我,我哪点儿不如你那什么鬼华妹茵妹?那小丫头只配替本姑娘提鞋,只是个美人而已。而我,会令你欲仙欲死……”
“呸!贱人,亏你说得出口,太爷却听不下去。”
“哼!等你尝到其中之乐,你想听得紧。”
“泼妇,你再发不堪入耳之言,太爷可要骂你。”
“你骂不出来的,我会拉下你的下颚。”
“太爷心中仍会臭骂你。”
“本姑娘不入耳就成。”
玉琦心中一动,听口气,这泼贱货定然个性极强,受不了激,便说道:“太爷警告你,总有一天你要死在我手中。”
“嘻嘻!你这一辈子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留太爷活命,太爷自会取你的性命。”
“我说过的,你没有机会。嘻嘻!”她将他的手拉向腹下,爬伏在他身上了。
玉琦心中一急,恨声道:“机会有的是,杀你不一定用刀使剑。”
泼贱货突然挺起上身,沉下脸说道:“你的话当真?”
“太爷从不戏言。”
“再给你一次机会,生死两字,任你择一。”
“太爷不齿和你同生,我择死字。”
泼贱货欲火顿消,一面穿衣一面说道:“得不到你的自愿,本姑娘不勉强你。哼!再给你一次机会抉择。”
“不必再而三了,你死了这条心。”
“只消你答应伴我,其一,我在十天内擒来太清任你处置,其二,立即用解药替你恢复功力。”
玉琦冷笑道:”你少费心了,杨某人不是三岁小儿,等我功力一复,你岂有命在?凭你,哼!不是杨某夸下海口,你绝接不下我三招。”
泼贱货不受激,仍说她的:“你,确是可称英雄豪杰。大丈夫千金一诺,绝无反悔,即使断头沥血,亦无反悔之理;你既然答应了我,我不怕你食言杀我。”
“所以杨某不接受任何条件,绝不答应你的要胁。”
“请记着,本姑娘耐性有限,这一生中,我第一次对你低首下气。”
“那算你倒霉。”
她凶狠地叫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算你倒霉!杨某绝不为威逼利诱所屈,要脑袋,拿去就是。”
“本姑娘且看你硬到何种程度。”她冷笑春坐正身形,将玉琦交到小芳怀中,向外叫道,“小菊,浮屠古宅。”
“是,小姐。哎……小姐,怎么了,你……你……”车外的小菊惊叫。
“别管,浮屠古宅。”
小芳脸色一变,急道:“小姐慢慢来啊,如果……如果……多可惜?千万人中,也找不到这种好人材……”
“你也别管,我自有主意。得不到他的心,与获得一具行尸何异?哼!日后恐怕还要坏在他手上。天下有的是男人,他并不是奇货可居。”
玉琦少人打扰,定下心慢慢行功。
车向右一折,进入更深的山谷去了。没有了道路,但车辆仍滑雪而进。
车中,仍隐约地传出玉琦和池缣的对话。
“杨玉琦,你将深悔此举。”池缣语音极为冷峻。
“你最好闭口,杨某所行所事,绝不后悔;即使后悔,也不是这一件事。”
“我要好好治你,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哈哈!你看错人了,太爷岂是屈服于威逼之人?”
“本姑娘就不信你是铁打铜浇的人,事实上你已成为毫无作为的凡夫俗子了。”
“那是你的天真想法,不值一笑。”
“哼!不但你要死,你那位什么鬼四味,下场更惨。她也得死,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结果。”
提起茜茵,玉琦心中一震,可是口头上仍硬,说道:“你永远无法使她就范。”
“哼!在我大哥手上,任何三贞九烈,曾建过贞节牌坊的女人,也将变成荡妇淫娃,甚且过之。”
“你这泼贱以己之心度天下人。咦!你大哥是神剑书生?你不姓池?”
“神剑书生是我的亲哥哥,他不姓杨,我也不姓池,你该明白了。”
玉琦惊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你是否想知道?”
“废话!不想知道问你则甚?”
“等你答允我之时,自然会告诉你。答应伴我一辈子么?目前还来得及。为你,我已破了前所未有的戒了。”
“要命请便,要答允万万不能。”
“悉从尊便,我已不在乎了。告诉你,天下间男人像垃圾一样多,一扫就是一大箕,俯拾即是。哼!你又不是活宝,本姑娘可以另找。”
“天下间女人也多的是,你这种教人恶心的泼贱淫妇,天下间也不见得少。”
“啪啪”两声脆响,她揍了他两耳光,怒叫道:“闭嘴!你说这些话,该死一万次。”
“你该杀我,不然你得活活气死。”
马车不住上升又下驶,进入了万山丛中。
天色已经黑了,马车也到了一座小山谷中。马儿一收蹄,停在一栋小茅屋前。
茅屋里出来两个中年人,在门外躬身相迎,同声说道:“二小姐万安。”
车门一开,池缣和小芳跃下地来。池缣说道:“把车上那人送上浮屠古宅。”
“是。”两人一个去照管马车,一个去抱车上的玉琦。
一行人踏着雪花,向岭上如飞而去。
次日凌晨,一个中年人驾着马车,越野由原路驰出官道,奔向禹州。
午间,十余匹骏马从新郑狂奔而来,分成两批。第一批六匹,前面是神剑书生和他那匹雄骏的白马。
后面也是六匹,领先的是一个鹑衣百结的老花子。
且说茜茵小姑娘,她抄黄河边小道直奔开封府。黄河两岸全被大雪掩覆,白茫茫一望无涯。三四里宽的黄河,只有中间里余黄水滔滔,浮冰翻滚飘流,两侧已经被冰所封,明晃晃十分刺目。
她凄凄惶惶,心疼如割,孤零零如失群之雁,展开轻功狂赶。
未牌正,她绕道从东门入城。开封府八座城门中,那时东门最热闹,入城不易惹人注意。
开封府,当时在官方文书上,称为“中都留守司”,算是经略中原的政治中心。这座大宋朝早年的都城,地方上的人士,常以这座名城自豪,你要问他“尊驾府上是……”他准会大声地回答你:“小地方,东京。东京阁下可知道?喏!就是汴梁;哦,就是开封府。”
这座古城真古得可以,古得可爱。历朝朝代变迁,烽火一起,这座城准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大战的战场;可是人照样死,火照样烧,开封府的人仍然顽强地活下去,杀不完烧不绝,凭一双手重新又建起新的家园,用骄傲的口吻嘲笑历史,嘲笑那些只知道烧杀的愚昧的人,说道:“瞧!我们又来了,我们又站起来了,开封府永不会被泯灭,永不会消失,开封府仍是开封府,而且更坚强屹立;开封府的人,也是如此。”
这就是开封府,它与烽火结不解缘,与蔽天黄沙奋斗,与凶猛的黄河挣扎,但它从未屈服过。
茜茵在东门附近落了店,独自绕出北郭到龙廷。可是她无法接近,那儿留守司派有官军把守着,成了禁地,不许闲杂人等接近。顶端三间大殿上都有了望的官兵,四周石阶也有守备的兵卒。
她只好失望而返,决定夜间前往留下暗记,约菁华姐弟于每夜三更在那儿会合。
她心中焦躁,踱回城中,心里暗忖道:“贼人势大,即使有华姐真弟在,也无法找到琦哥的下落,我何不先找宋老爷子?”
她可不知在两天前,就在龙廷下西面的杨湖湖岸上,天涯跛乞险些儿在那儿丧命。
府城外表平静,市面安谧,其实暗流激荡,黑社会中隐伏着重重杀机。
她到了宽敞的南大街,进入一家三流小酒店。
酒店不大,只有十来副座头,既不清洁,也无防寒设备,唯一的暖源,就是后面灶上的火焰。
店中食客倒是不少,大多是贩夫走卒。她选了这地方,就是要找天涯跛乞的线索。
她选了左侧中间的一副座头,招呼伙计切来一盘熟驴肉,要了十张烙馍,来个火锅儿,还有一壶白干。
酒她没吃,酒壶口对着自己,杯儿搁在提把后。她一面将烙馍卷上熟驴肉,慢腾腾地埋头咽嚼,信手将一个洪武通宝阳面向上,搁在酒杯之下,杯儿压住一半钱边,只能看到“洪通”二字。这是求助的记号:有急事在身。
店中客人进进出出,谁也没留意桌上的小玩意。她吃了两卷馍,还未见动静,心里逐渐焦躁起来。
吃到第三张馍,桌边突然现出一个人影。
她徐徐抬头,不经意地扫了那人一眼。来人身材中等,穿着老羊皮外袄,扎脚夹裤直缝靴,棉风帽放下护耳,带儿下垂,上面帽边齐眉罩,露出一双半醉的眼睛和乱蓬蓬微泛黄色的络腮大胡子。
这人盯了茜茵一眼,陪笑道:“对不起,借光。”
茜茵向侧面长凳一摆手,说道:“不打紧,地方宽着哩。”
大汉刚坐下,过来一名店伙,哈着腰问道:“大爷,吃些什么。”
“等会儿,替俺来两碗原汤泡馍。”
“是,小人这就吩咐下去。”
店伙一走,大汉顺手一带,将酒杯碰开,大手掌盖着那枚小钱,向茜茵略一点头。
这是说:你这暗记我知道了。
接着他将小钱翻转,向杯底一塞,连杯带钱向面前一挪,喝掉杯中酒,再推向桌旁。
这是说:等会儿且随我走,这儿耳目众多,不方便,而且目下风声甚紧。
两人都不吭气,各吃各的。大汉吃完自去付账,掀帘昂然走了。
茜茵也起身结账,踏出店门跟紧大汉身后随着走。
大汉沿着街边不徐不疾走向市中心,到了人烟稍稠之处,脚下一缓,在等候姑娘说话。
两人将手笼在袍袖内,走了个并排,像是一对逛街的同伴,也像是漠不相关的人。
大汉用只有两人可闻的声音自语道:“五湖四海。”
姑娘也用同样的语调回答“任我遨游。”
大汉又问道:“天涯。”
姑娘答道:“浩然。”
大汉侧首向她善意地一笑道:“小兄弟,你来得很不巧,浩然公不在开封府城;但如有急事,在下愿效微劳。”
姑娘一听天涯跛乞宋浩然不在开封府,脸上变色,绝望地叹息一声道:“糟了!这……
这怎生是好?”
大汉惊问道:“小兄弟有重大要事么?”
“是的。真糟!宋老爷子不在,大事不妙。”
“小兄弟,在下姓康,名士珍,乃是浩然公的手下,请教小兄弟贵姓大名。”
“在下姓谭……”
“哦!是谭冕兆祥么?”
她诧异地问道:“咦!康兄怎知贱名?”
“浩然公的得意高足彭霄兄弟,已将你们的信息传到了。兆祥兄,杨公子落脚何处?”
“在下即为此而来,杨公子已中贼人暗算,午前在中牟县太白楼,不幸……”
大汉惊问道:“兄弟,你说什么?”
“杨公子已落入匪手,至今吉凶难料,兄弟此来,就是要找宋老爷子设法援救。”
“兆祥兄,此话当真?”
“半点不假。兄弟抄小道急奔开封,正感束手无策。”
“跟我来。”大汉迳奔南门。
一出城,姑娘问道:“宋老爷子目下何在?”
“在朱仙镇养伤。谭兄请在前面稍等,兄弟先将信息传出,回头咱们火速赶往朱仙镇。”
大汉自去了,姑娘信步往南走,这一带道路她不熟,不敢乱走,也不知朱仙镇在何处,反正这地名十分厮熟,那是岳武穆最后进兵的目标,人们大多对这小镇不陌生。
片刻,身后蹄声如雷,三匹马狂风似的卷到。最先一骑上是康士珍,他另牵了一匹空马。
马并未停,康士珍将缰绳一抛,叫道:“兄弟,上!”
茜茵飞跃上马,三匹马放蹄狂奔,康士珍一面亮声儿叫道:“朱仙镇距这儿有八十余里,咱们快赶,别顾马儿。”
当他们飞驰而过护城河时,桥旁有一名中年人盯视着他们的背影,喃喃地说:“唔!不对劲,这三个人鬼鬼祟祟,八成儿是他们的党羽,我得叫人追踪。”
他火速转身奔向城内,速度甚快。
城门口,有一个身披皮袄的人,像在等候朋友,正留意着中年人的举动,这时突然转身面向城门,移至路中。
中年人向城内急奔,恰从穿皮袄大汉身侧擦过。
大汉猛地一伸手,戟指向中年身后灵台穴急点。
中年人毫不及防,应指便倒。
大汉一看四下无人,抢前两步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向身侧一带,一下便挟扶住了道:
“啊!兄弟,大冷天,你也不保重些儿,到城里来干啥?回去吧!”
他半挟半扶,带着人转身,走到护城河外岸,转向东面惠济河畔走去。
走了两里地,四下里鬼影俱无。大汉在偏僻处将人放下,在那人脑勺上击了一重掌,找块大石塞在他腰带里捆好,敲开厚冰,将人塞入冰洞中,冷笑一声,转向东门昂然走了。
在茜茵与康士珍会合出城之际,龙廷之南杨湖湖岸上,到了一双一身狐裘的少年,他们正是菁华和元真。
姐弟俩背向龙廷,双目不时远眺对面远处的街市,并留意经过两湖中大道上的行人,似有所待。
菁华易了男装,她目光落在湖面的冰雪上,轻声道:“按行程,琦哥他们该到了,可是怎么不见他们的踪迹?难道……”
“姐姐,我们闯上廷殿看看,也许他们早来了,在白石柱上留有暗记呢。”
“不成!官兵不许人走近,万一闹将起来,反而暴露了我们的形踪。”
“咱们在这儿等也不是办法呀!”
“再等半个时辰,如仍不见他们现身,我们晚上再来,我想不会见不到的。”
“姐姐,志中叔会不会赶来找我们?”
菁华微笑道:“我已告诉了他,不许他来找。”
两人等了半个时辰,方黯然转回市区。
开封府城墙够广阔,但街市并不多。城北,是故宋朝廷所在地,目前是留守司的机要处所,人烟疏落。市区集中在东南,与城北的荒僻恰成对比,所以黑社会无论发生任何事故,都在城北解决。
北门外,有一条大道直达黄河边的榴园口,这是通黄河北岸的一处古渡头,也算是交通要道。可是要在秋天,这条路上但见黄沙蔽日,狂风滚滚,对面不见人影乃是常事,不足为怪,人马往来确是不便。
春冬之交,南岸的交通也时断时续,除非是这年冰封黄河,大马车也可在冰面上通行无阻,不然往来确是担十分风险。
距坡北三里,大道之右岔出一条车道儿,伸向两里外一座村落。这村落靠近护城堤不远,孤零零地屹立在遍地黄沙中,但这时冰雪满地,黄沙已不见了。
这座村庄,四周筑了土围子,里面约有四五十户人家,人丁不算多。
提起这座村寨,开封府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城里城外,如果提起古家庄古大善人,不论军民老少,准都肃然起敬,说声:“这是开封府的万家生佛。”
古家庄自己建了一座家庙,经常与城内大相国寺的僧人互相往来。在荒年期间,两座庙便会同时发起救灾施食收埋等善事,古家庄出钱出力,比任何村庄都有劲;荒年一过,他们却又绝口不提予人恩惠之事。
古家庄事实上并不全是姓古的,只是外姓甚少而已。北郊一带田地,几乎全是古家庄的,不但与邻庄极为和睦,与城内的人也十分友善。
古家庄在地方上有偌大的名望,事实上是庄主古员外古飘萍的功劳,他老人家年近古稀,一生中不知做了多少好事。除了勤于耕读之外,便是致力于地方公益,整日里笑脸常挂,为人排难解纷。
在表面上看,古员外是个不折不扣的殷实农家子弟,守着远代祖先遗留下来的田地,绝不过问非分之事。
事实上,古员外的名字不叫“飘萍”,在武林中,他叫飘萍生古如风。平时看到他的人,他已年登古稀,事实上他正当壮年,四十刚出头,只是他平时以古员外身份出现,经过了易容而已。
他膝下有一子一女,子名白衣秀士古天生,女名绿裳飞燕古凤。两兄妹年纪是二十二、十六;古天生已成家,古凤年纪小,还是个大孩子。只是俩人都顽皮,但甚有人缘。
在开封府,知道他们武林名号的人少之又少。他们都是九指佛天如大师一派的人,除了与六大门派交往,平时在外行走拜望各地友朋之外,绝不过问江湖是非。他们与武林中超然派系之外的人,仅互相切磋武学,印证功夫,只求健身自卫,绝不与黑白道中人生气,忍让功夫甚为到家。
这些天来,古家庄紧张起来了,黑白道朋友,一一在开封府现身,暗杀失踪等事件,不绝如缕。
白道朋友的代表,据说是天涯跛乞宋浩然。
黑道朋友的高手,据说是无情剑太清妖道。
可是谣言并未予以证实,也令人难信。天涯跛乞确有大多数人目睹他已丧身回龙谷。太清则于返回雩都清虚宫之际,半途伤发而死,绝大多数黑道高手曾亲替他下葬。两人的死是千真万确之事,不容怀疑。
但世间事固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谣言亦非空谷来风,故而所有的武林人物皆将信将疑,静静地拭目以待事态的演变。
前晚,杨湖北岸一场拼斗,雪地上血迹斑斑,证明了天涯跛乞确在人间。
无情剑太清虽然仍未露面,但他仍然健在的谣言,不胫而走。
古家庄警卫森严,九指佛天如,恰在这风雨飘摇中,亲率两位门人赶到。
多年不见,九指佛天如老了许多。
他的两名弟子,一叫笑面弥勒宏非,一叫苦行尊者宏虚,两人都有半百年岁了。
当夜三更,五匹骏马奔入了古家庄。这五匹马,也就是玉琦追之不及,那眼有紫棱和带有金弓之人。
三更正,狂风刮起雪花,呼呼厉啸,天空黑沉沉,大地白茫茫。大风雪的季节,不久将过去了。
古家庄灯火全无,马厩里间或传出些少马匹踢蹄之声,除此之外,毫无声息。
蓦地里,寨围子西口,突然流星似地射来三条人影,好快!在五匹马之后约一两里跟进,比马还快得多。
三条人影一到寨口外,略一停顿,猛地一长身,便同时上了三丈高的寨墙。
“客人夤夜光临,无任欢迎,请进!”暗影中传出了洪亮的嗓音。
古家庄的家庙,在庄的中央,除了四面护寨堡外,以这座家庙为最高。
庙门倏开,大殿中的长明灯光芒微弱,但仍可清晰地看到庙门石阶下,伫立着三名老和尚。中间的是九指佛天如大师,他持着九锡禅杖。左右是笑面弥勒和苦行尊者,他俩空着手。三人都身穿大红袈裟,迎风卓立。
庙门口有一个广场,置有鼎炉等物,一条走道可直通西寨口。
九指佛肃然地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大驾光临,老衲已久候多时,请恕未能远迎之罪。”
三条黑影晃身落到走道中,大踏步到了台阶下。微光下,可以看清是三个身材雄壮,一身黑衣戴黑头罩的人,背系长剑,胁下挂囊,只可看到他们一双神光炯炯的眼睛,分辨不出是何许人。
中间黑衣人抱拳一礼,朗声发话道:“打扰大师清修,来得鲁莽,大师海涵。”
九指佛单掌一拜道:“诸位施主远道而来,请至客室待茶。请。”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免了。在下不能久留。”
“施主急不在一时……”
“在下尚有要事,须如期赶往,今晚前来打扰大师,有事奉商。”
“施主既不愿赏光,老衲无法留驾,有何要事需老衲效劳,尚请明示。”
“在下拟先请见庄主古老兄。”
偏殿门“哑呀”一声,灯光一闪,一个团团脸,鼻直口方,颏下三绺长须的中年人,出现在一个灯笼之旁。
他头戴逍遥巾,身穿天蓝色长袍,背着手脸含微笑,在一名庄丁高举灯笼照耀下,缓步而来。
人一到,便微笑着抱拳行礼道:“在下古如风,欢迎诸位光临敝庄。”
三个黑衣人没吭气,用凌厉的眼神死盯着他。许久,中间那人发话道:“古庄主早些日子,可曾往河南府得意?”
古如风不以为逆,仍然微笑答道:“壮士取笑了,古某在敝庄从未离开,怎能到河南府得意?近些年来,连访友之行亦已中断,得罪了许多朋友哩。”
“阁下言不由衷。”
“壮士不信,古某百口莫辩。”
“恨天翁伊明老鬼,阁下不是曾与他走在一块么?”
“壮士太高抬古某了。伊老前辈乃是武林九大高人之首,古某在武林一无地位,怎敢高攀他老人家?”
“哼!你化装易容,岂能逃得过在下的神目?”
“壮士笑话了。古某独善其身,一向不问江湖是非,江湖之事,古某绝不过问,请壮士明鉴。”
“哼!你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九指佛含笑接口道:“施主如果不信古檀樾的话,也该风闻老衲不问江湖是非的情况。”
“哼!天如,你认为在下诬赖你们么?”
九指佛面色一沉,目中神光暴射,说道:“施主,九指佛天如的佛名,不是你可用如此轻蔑的口吻呼叫的。老衲超然物外,不问江湖是非,一意潜修,与世无争,江湖中不论黑白道朋友,皆会公认此事。施主如果存心生事,对不起,老衲自不能任人侮辱,事后再将此事公诸武林以论是非。今晚三位施主本已犯了武林大忌,但老衲不愿深究,目下老衲请诸位即刻离开。”
老和尚声音态度渐变强硬,黑衣人凶焰为之一敛。中央那人说道:“这事日后自有人查问,在下另有要事相告。”
“施主可以走了,老衲乃是世外之人,不问江湖是非,说也徒然。”
“大师非听不可。杨玉琦已被擒获,死期将届。在下奉敝长上面谕,着转告大师,今后武林之事,大师千万保持超然身份,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九指佛问道:“贵长上是哪位高人?”
“日后自明,在下恕难奉告。告辞了!”
三人抱拳行礼,退下石阶,身形一闪,便远出十丈外,轻功之佳,令人骇然。
三人身影消失后,古如风低声道:“师父,这三人是谁?轻功之佳,已臻化境了。”
九指佛沉声道:“全是太清的死党,左右两人一是夺魄金梭巴天龙,一是三剑追魂孔千里。至于中央那人,如我猜想不差,定然是千面公子欧阳志高。可能那天在虎爪山他没有在场,不然你绝逃不出他的眼下。”
古如风说:“据他说杨公子已被擒获,难以令人置信,弟子亲眼见到杨公子跌下虎口穴,万无生理,所以方与恨天翁毒无常黯然离开虎爪山。”
“这事也许另有文章,我们还得留意些。”
古如风摇头道:“我们的消息太闭塞了,闭关自守是不成的啊!师叔已经到了,正在后厅相候,也许师叔会带来消息。”
全庄灯火又熄,只有内厅透出一丝灯光。
玉琦被一名大汉抱上山头上,当夜无事。
第二天,晨曦方舒,已可看清四周的景色。
这是由六座奇峰形成的一块高原,地势特异。高原中间的一座约二十亩大的平原,四面濒临深渊,深渊宽有三十丈至五十丈,深度约在五十丈左右。最外面,环立着六座奇峰,向东有一条深谷,可排泄里面的山洪。
这座被群山和深渊环抱的台地,可算得天险。而在台地之上,更有着奇异的建筑。
一座以黄色巨石垒成的古堡,矗立在台地之上,堡墙濒临深渊,高有五丈,工程之浩大,令人咋舌。
堡墙内,全是巨石大砖所构成的建筑。堡中央,矗起一座七级浮屠,形态十分古朴,上圆下方,不像中原的固有型式,显然年代极为久远。
这就是“浮屠古宅”,一处极为隐秘,而且极为阴森可怖的所在,武林中人对这地方也极为陌生。
江湖中,流传着有关这座古宅的神奇传说,有许多荒谬的奇闻流传,但极少有人前往一探虚实。因为在附近山区,随时有发生不测的可能,那看不见的危机,直令人毛骨悚然。
古宅大门向北开,那是两叶裹铁的大门,外面两具兽环,足有径尺大小,可见铁门有多大了。
铁门外是一个平台,向下有十级石阶,一条在云贵间常见的藤桥,直通对面两座奇峰的山鞍下端。藤桥宽仅尺余,只可容一人在上行走,迎风晃荡,令人惊心动魄。心脏衰弱的人,别说往桥上走,即使站在山崖间往下瞧,也得晕死。
天亮了,古宅中不见人影,铁门闭得死紧,似乎这儿根本没有人,而是一座已荒废千年的废墟。
宅内,却大为不同。四面古老的石垒中,有人不断往来。浮屠之下是一处广场,四面用四丈高的石墙围住,墙上端与石屋顶相齐。石屋顶上,有三排石阶,大概是用来坐人的。
浮屠下基,有两座门,设有粗如酒杯的铁栅门。
浮屠第一层,向广场这一面没有门,上面设有五个大铁环,距地面的高度,足有两丈,恰在两道铁栅门之上,十分抢眼。两门之中,是一个四方巨石,上面立有一根铁桩,乌光闪闪。
对面墙下,竖立着八具木板墙,高有一丈,宽仅三尺,上面也有五个扣环。
当天色大明之后,浮屠第二层有人活动。那儿,新架起了一个天台,上面和左右,用青幔张起,放着一面大鼓和一面金锣。
对面石屋顶上,也架起了结实的看台,用红幔张起,一排摆了三张胡床,上面垫了豹皮和锦垫。
所有担任工作的人,全是一身黑衣、黑罩盖头、身材雄伟的大汉。
在浮屠下一间秘室中,灯光如昼,温暖如春。室中,一床一几,床上锦衾绣被,幽香扑鼻。床上,正斜躺着仅穿一身短褂的玉琦,他在倾全力行功,逐渐将经脉中的异物驱出。
这也是昨晚他偶然中发现的。起初,他用真气驱赶,但白费劲,毫无进展。
直至五更左近,他已放弃了徒劳的努力,豪气散尽,唯有等死一途了。
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忍辱而生。这条路最为平坦,不但可以坐等太清妖道自己毙命,而且美女投怀,享受一生,功力也可恢复,武林仍是他的天下。
第二条路是死,这条路没有可说的了。
他该选择第一条路,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在荡妇淫娃的裙带下偷生,更不能投入她那神秘的集团里苟全。而且男子汉大丈夫的优越感,主宰着他的心灵,他不能在淫威之下投降、屈服。
死,他还不想绝望,至少他还想在绝境中挣扎一番,走一步算一步。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心说:“经脉中异物凝结,真气无法排出,我何不用神功驱动本身元阳,用奇热化去异物呢?我得试上一试啊!”
他用玄通心法凝真气,逐渐运起新参的奇功,首先向任督两脉攻去。神奇的热流,不消片刻便破了第一关“会阴”。
他心中狂喜,可是室外足音突起,响起弓鞋细碎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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