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南的清辉楼左首不远,小街的一座幽静大宅中,后院的小阁灯光隐隐、微风吹过,廊下的风铃发出悦耳的清鸣。
黑影腾空扶摇直上,跃登丈六高的二搂,轻如飘絮坐在廊栏上,信手丢下一根尺长的枯枝在走廊近窗根处。
传出一声轻响,似从窗内传出的,与风铃的轻微清鸣相应和,如不留心,不可能听到这一声轻响。
可以断言的是,绝不是枯枝跌落楼板的声音。
片刻,从明窗透露出来的灯光,突然亮度增加了一倍,很可能是增加了一盏灯。
黑影跨坐在栏干上,不言不动静候变化。
又是片刻,明窗突然拉开了。
“进来吧!阁下是行家。”里面传出中气充沛的语音,但不见有人影出现。
“谢啦!”黑影说,象一朵轻云,飘入敞开的明窗,轻功匪夷所思。
这是一间布局奇特的内室,仅有一窗一门,上面有绘了云雷图案的承尘,各种弦线交织成一个反锅形巨网,似乎随时都可能罩落。
楼板光洁发亮,没有任何家俱,中间有一个织金蒲团,壁间近楼板处,置了一盏五蕊明灯。
一位国字脸膛,留有颇具威严的八字胡,年近花甲的黑袍老者,坐在蒲团上冷然迎客。
黑影是许彦方,手中提了一只包裹,飘入室脚不沾楼板,轻灵地飘落在老者面前八尺,落下时便盘膝坐下了,毫无声息发出。
“来得鲁莽,吕老伯海涵。”他放下包裹抱拳行礼:“尊府处处消息真有寸步难行的感觉。”
“小兄弟,你已经深入老夫的中枢了。”黑袍老者冷冷地说。
“那是老伯有意让小可深入的。”
“对,老夫不希望造访的人早早死掉。”
“小可承情。”
“你知道老夫的底细?谁透露老夫的消息?”
“天外流云金鸿达前辈,他是少数知道天机星君吕老伯底细的人,吕老伯不要怪他,他……”
“他怎么啦?”
“去年岁梢,病死淮安客邸。小可医道有限,救不了他,只能聊尽心力为他善后。”
“你是谁?”
“小可许彦方,匪号称风尘浪子。”
“你来做什么?”
“求助。”
“老夫从不助人。”
“务请老伯破例。”他诚恳地说,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物品,在面前排列。
宝气珠光耀目,一座八寸高的翡翠马、一件晶玉长命锁片、一匣十颗桂圆大珍珠。一枝镶红宝石金缀,黄金二十锭。
“四色薄礼,二百两黄金,请老伯指示迷津。”他神色庄严地说:“珠宝来自济南鲁王府,是小可以性命清清白白赚来的,代价是泰山妖僧欢喜佛无尘的脑袋。这恶僧淫辱了鲁王殿下的一位心爱宫女,小可花了半月时间,深入断魂谷摘下妖僧的头。”
“老夫不稀罕你的珠宝。”
“老伯……”
“你的要求是什么?”
“璇玑城的奥秘。三十年前,令兄掌里乾坤监造璇玑城三年后仙逝太湖洞庭山,璇玑城的奥秘。老伯是唯一知道的人。”
“你简直在异想天开。”天机星君冷笑:“三十年前老夫不曾参予家兄的施工,怎知其中奥秘?三十年来,尤城主不断加建外城禁垒,爪牙日渐增多,连鸟都飞不进去,哼!你以为我是什么?无所不能的神仙?
“老伯早年号称天机星君,本来就算是神。”他并无讥讽的意思,语气诚恳:“论机械之学,贤昆仲举世无匹。小可认为,万变不离其宗,尤城主不可能请得到更高明的人来改变令兄所建造的夺天地造化璇玑城,老伯是小可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不达目的……”
“你想怎样?”天机屋君厉声问。
“其一,透露老伯的底细,尤城主就会来找你了,当他发觉老伯竟然胆敢成为他的邻居,他作何想法?将会有哪种激烈的反应?其二,小可如果不幸陷在璇玑城,谁也不敢保证小可不将今晚与老伯会晤的事招出。”
“如果你死了,所有的问题都不会发生了。”
“老伯,小可死不了的。”他谈谈一笑,脸上有极端自信的神情:“这间秘室十分可怕,仅上面那张引诱人上当的天罗网,就虚虚实实令人莫测高深,但老伯失策的是,不该让小可近身。”
“你是说……”
“此时此地就算老伯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也难脱出小可的控制。”他肯定地说:“除非老伯是神仙。”
“哼!你吓唬老夫吗?”
“小可没有吓唬老伯的必要,请相信小可的诚意。”他郑重地说:“小可处事的宗旨是,尽可能完满地解决困难,如果绝望无可挽回,那就让天宇变色,让大地沉沦,小可此来已抱定破斧沉舟的决心而来的。”
天机星君感到心中凉凉地,从年轻人的虎目中,看到了无比坚毅的决心和自信,那流露在外的雄浑气魄,真具有无可抗拒,慑人心魄的魔力,真要引发内在的野性,那将是毁灭一切的大灾祸。
“这对你如此重要吗?”天机星君语气不再冷厉。
“是的。”他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你与璇玑城主鄱阳王尤天裕有不解之仇?”
“小可不认识他,而是他的爪牙,掳走了小可一位朋友,囚禁在璇玑城,小可必须为朋友全力以赴。”
“你知道尤城主爪牙众多,你有多少人?”
“小可不怕他人多,人多不足虑,小可只有一个人,别无同伴。”
“那是送死。”
“不一定,老伯。”他笑笑:“不要小看了一个有决心有勇气的人。当然,小可宁斗智,不斗力,鄱阳王尤城主躲在城中不出来,小可不进去就无法找到他,假使他不是怕死敢出来走动,小可根本不必前来恳求老伯相助,小可会找机会与他面面相对了断。”
“你进不去,老夫知道外城禁垒十分可怕。”天机星君摇头苦笑:“要不,老夫早就进去找他了,家兄的死,老夫一直就怀疑是被他谋杀的。”
“小可只要知道内城的秘密。”
“好吧,你等一等。”
天机星君长身而起,泰然地向唯一的室门走去。
他安坐不动,丝毫没有阻止或跟着走的意思。
无机星君在室门止步,缓缓拉开室门,缓缓转身注视着他。
这时,双方已相距三丈以上,而他仍然是坐着的,想有所举动已无能为力。
他的神色极为安详,微笑着坦然迎接对方投来的目光。“你信任我?”天机星君问。
“小可毫不怀疑。”
“你很不错。”
“老伯夸奖。”
无机星君摇头苦笑,转身出室而去,片刻,手中握了一捆长纸卷,缓步入室在灯下展开其中的一张。
“你读过武经总要?”天机曼君坐下,向跟来的他问。
“读过。”他在旁坐下简要地答。
“学过五行?”
“兼及奇门遁甲。”
“很好,现在,你主要的问题是如何超过外城了。”无机屋君指指展开的图,将其他十余张暂拦在一旁。
是一幅地图,中间是璇玑城的经始图形,密密麻麻画了一些线条,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
许彦方定下神,仔细查看线条的意义。“你先留意城外的地势,城内的构造我准备用三天工夫指导你。”无机星君用手指指点点:“半面临水,崖高十三丈激流成河,浪涛汹涌,里内水域草木杂浮,所以,往来鄱阳的船只,皆不敢往东靠,这也就是庐山这一面沿湖有城镇,能成为大埠的原因,湖东永远繁荣不起来。所以,从临湖的绝崖接近,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必须从城东的一面接近,就必须闯他的外城禁垒……”
“且慢,伯老。”他急急插嘴:“船可以接近至一里以内吗?”
“不能,连都阳水贼的船也不敢接近,太危险,一个浪就可以覆舟。”天机星君说:
“如果能航行,官府为何浪费无数的人力财力,另挖一条新开河直通县城?再说,那十余丈高的悬崖,连毛虫都爬不稳。”
“晤!总比与那些死的机关秘垒拼命好得多。”
“不必在临湖一面打主意,那是不可能的绝地,现在,我们来仔细研究内城的形势……”
三天,并不是每天都埋头在研究上用苦功的,因此,许彦方有他自己活动的时间。
白天,他得耽在客店里,以免引起外界的注意,天亮之前,他必须出现在自己的客房里,免得店伙大惊小怪。
他在天机星君的秘室,花了一个更次的功夫,把璇玑城外围的形势研究得有了大致的轮廓,临行,天机星君告诉他,以后三天的深入研究,必须在每晚的二更正开始,白天绝不可以前来,因为天机星君白天有正常的工作和应酬。
天机星君目前的身份,是府衙的刑房三师爷之一,姓没改,姓吕,名改了,叫诚,在府城,吕师爷小有名气,但并不引人注意,任职府衙十二年,前后换了三位知府大人,衙门里的小吏几乎是世袭的,不随知府的进退而更易,所以算是府衙的元老了一,谁也不知道他是三十余年前,便已名动江湖的怪杰天机星君吕宙。
他的兄长掌理乾坤吕宇,更是以机械之学名动宇内的人物。
吕家兄弟已在江湖消失了二十余年,下落已无人得悉,江湖朋友已把他俩淡忘了,谁知道这位吕师爷吕诚,就是当年江湖大豪们,全都愿花重金罗致的怪杰。
据说,这兄弟两皆已获得鲁斑祖师的真传,道术的根基也极为深厚。武功修为也深不可恻,他两爱财爱珠宝,也是江湖朋友耳热能详的事。
离开星君的秘室,已经是四更将尽,他满怀兴奋地飞檐走壁,返回狱麓宾馆。
刚从小巷子跃入客院的围墙,一丛花树下突然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落一出,劈面碰上了。
双方都大感意外,也不假思索地闪避,同时本能地出手护身,要拔开对方防范意外。他是无心的,手上没用真力。
黑影却是有心人,一掌拔出,内家真力发如山洪,显然早有警觉,碰上了立即下重手攻击。
一双小臂接触,噗一声响许彦方惊叫一声,斜冲出丈外,几乎失足摔倒,右手几乎骨折,吃足了苦头。
黑影本想再次追击,却发现另一黑影飞掠而至,立即放弃追击,快速度窜入另一丛花树下,一闪不见。许彦方无名火发,扭身猛扑。
另两个身材梢矮的黑影,恰好急射而来,又碰上了,不由分说,四掌连续攻出,快逾电雀石火,手动真力澎湃,显然也毫不客气地用内家真力进攻。
这次他不上当了,冷哼一声,狂野地切人,掌发如迅雷疾风。
他以为这两个人,是先前黑影的同伴,黑夜中无暇分辩,野性被引发立还颜色。
“啪噗噗!”暴响似连珠,黑夜中贴身交手,不可能自己不被击中,只须保护住要害,挨几下平常得很。
他接了三记重击,但未中要害,仅感到打击力十分沉重,伤不了他,而他在这电光石火的接触中,分别击中两黑影七掌之多。
香风中人欲醉,原来这两个黑影是女人,难怪身材短小,怪的是纤纤玉掌竟然如此沉重,真力直透体内,不象出于女人柔若无骨纤手呢。
两女被打得向两面震飞出丈外,传出惊骇的叫声。
他吃了一惊,果然是女人。这瞬间,他看到对方似曾相识的面貌,及时收回追击的虎掌。
“是他!这登徒子恶棍。”对方也看清他了:“再三骚扰,罪不可怨,小姐,毙了他!”
原来是傍晚小亭中的四侍女之一,正是那位讽刺他是登徒子的俏侍女,口中在叫,却不敢扑上,挨了四记不轻也不重的重掌,大概吃了苦头,想扑上也力不从心,身形摇摇欲倒。
那一位正是绿衣少女,右外肩、右胯、右肘,各挨了一掌,身形踉跄,也差点稳不下马步。
听口气,两女不是刚才那个黑影的同伴,而是追那黑影引起了误会。
此时此地,有理说不清,他也不想解释,店中人如被惊起,他麻烦就大了。
身形一晃,他溜之大吉。
“咦!人呢?”绿衣少女惊呼。
“哎呀!不是鬼吧?”侍女更感惊恐,眼一花便形影惧消,真象鬼魁般在眼前消失了,怎能不惊?
“你真看清他的面貌?”绿衣少女问,用目光警觉地向四周搜视。
“没错,小姐,是他。”侍女肯定地说。
“可是,他为何向外逃?”
“这……”
“回去找他。”绿衣少女恨恨地说。
“小组,不可鲁莽。”侍女急急阻止:“无凭无据,他一口否认,岂不……”
“我不管,接二连三摸近窗外窥伺,定然是万恶的……的……我决不放过他!”绿衣少女恨声说:“天一亮你就去把经过告诉我哥哥,要他带几个人来,把这该死的东西处理掉。””
“可是……可是这人的武功……”
“所以才要我哥哥来!我击中他三记排山掌,他竟然毫无损伤,我们对付不了他,哼!
必要时,我会用剑来对付他的。”两女一面走,一面咒骂不绝,一口咬定许彦方是夜间再三骚扰的人,恨得牙痒痒地。
许彦方却毫无所知,回房睡大头觉。
后街的另一座客店中,袭击许彦方的黑影,猫似的窜入了一间上房,关上窗挑亮了油灯,脱衣检查有点不便的右小臂。
右小臀外侧,红肿了一大块。
这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年轻人,英俊、魁梧,有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黑色的劲装外面用青袍掩住,腰带上佩了一把精致的尺八龙纹匕首。
他在床上用药油擦手臀,左手熟练地按摩。
“我这一记铁臂功以九成真力一击,不但没将那家伙击伤,我的手臂反而受创,这家伙可怕极了,奇怪,回鹰谷那有如此高明的人物?绝不是神鹰八卫,即使是,也伤不了我。”
他一面嘀咕,一面推拿活血:“哼!我不怕你带了再高明的人在身边护花,早晚我会把你弄到手的,不怕你飞上天去,你毕竟不是真的鹰,我浊世浪子东门振芳想要获得的东西,必定可以弄到手,绝无例外,你是我的。我从来就没失败过。”
房门响起三声轻叩,然后又叩两响
他警觉的神情极为明显,当房门叩响第一声时,他己抓起枕畔的连鞘长剑,无声无息地闪至门旁,最后,他神色一弛,悄然拉开门闩。
“进来。”他低声说,叩门一响。
门推开,闪入一个黑袍年轻人,暴眼凸腮,一脸杰傲剽悍线条,是属于令人一见便感到害怕的人物,剑塞在腰带上,行动迅捷俐落。
“你不是早该回来了吗?”他颇感惊讶:“是不是不顺利?你这头夜枭难道碰了钉子?”
“福星老店人真多,双方都来了不少高手。”夜枭摇头苦笑:“我这二流人物,简直算不了什么,一接近便被好几位轻功更高明的仁兄发现了,要不是我沉得住气躲得稳,可就回不来了。”
“真有比你夜枭更高明的轻功高手?”
“如假包换。”
“认识那些人?”
“不知道,看不清面貌。”
“如果行回鹰谷的人在,就不足怪了,你该看出有人使用搏翻身法。”
“这倒没留意,如果姜家的小丫头在狱麓宾馆落脚,其他的人按理不会出现在福星客栈,东门兄,假使回鹰谷的人真的来支持双头蛟,咱们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早早离开还来得及,老实说,兄弟与金陵三杰虽说小有交情,还不至于值得替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东门兄,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我不走。”他坚决地说。
“你……”
“我有事,必须留下。”
“你与金陵三杰……”
“哼!我才不会多费精神替他们死撑门面呢?我有我的打算……”
“你是说……”
“浑水摸鱼。”他信心十足地笑笑:“不瞒你说,兄弟与金陵三杰其实并无交情可言,只是受人之托,收了一些花红而答应助拳而已,犯得着真为他们拼老命!我有我的打算,你最好留下助我一臂之力,即不违反与三杰的承诺,又有好处自肥,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知道你是为了姜小丫头,而舍不得离开!”夜枭明显地不赞成他的作为:“我夜枭也喜欢美丽的女人,但更喜欢我自己的命,那丫头惹不得,惹了将有横祸飞灾,我不能助你,抱歉。”
“这……”
“对不起,我明天就走。”
“你这胆小鬼!”他怒骂。
“算我是胆小鬼好了。”夜枭冷笑:“看了你的气色,我知道你今晚也不好过,准是吃了亏,那小母鹰的爪子利得很,天下间娇美的女子多的是,何苦为了这小母鹰冒丢命之险?
我可不希望你做鬼也风流,何况要回鹰谷主的女婿,并不是什么惬意的事,那老邪那把咱们这种二流人物当人看?放弃吧!东门兄”
“我绝不放弃!”他愤愤地说:“你要帮我……”
“抱撤,再见。”夜果断然拒绝,匆匆出房走了。
“你这不够朋友混蛋!”他愤然将房门关上。
许彦方直睡至已牌正,草草早膳毕,换穿了一件青衫,准备出店至得阳门,雇一艘快舟籍口游湖,去侦查日后要前往救朋友的璇玑城天险。
拉开房门,便油然兴起戒心,脚上一紧。
大院子里,四名换穿了墨绿色劲装佩了剑的侍女,正怒目相候,另两位中年仆妇打扮的人,也握了连鞘长剑,用不友好的日光狠盯着他。
“她们要兴师问罪。”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那位曾骂他为登徒子的侍女,等到他出房,立即鼓掌三下。
房门开处,踱出那位绿衣少女,但换了翠绿色的鲜艳衫裙,不盈握的小蛮腰佩了剑,好象好好打扮过,美得令他感到心中一震,有点目眩神移。
大太阳下,当然比昨天傍晚看得真切。
老天爷:小姑娘那双令人想做梦的秋水明眸,具有无穷的吸引力,真令他心弦狂震,几至目瞪口呆。
“好美好俏的小姑娘。”他心中狂叫。
七年浪迹江湖,他见过无数美艳如花的姑娘,可是,他从来就没动过心,而今天,一瞥之下,他怦然心动,有点不克自制。他一时失神,更增加了少女对他的反感。
其实,他人如临风玉树,英俊的身材,成熟男人的气概,飘逸的神采,都足以吸引任何一位含苞待放的青春少女,至少绝不会引起异性的反感。可是,这位少女就看他不顺眼。他不明白,毛病就出在昨晚的遭遇上。
人与人之间,见面的第一印象最重要,他对这位少女有十分好感,而少女却对他的印象极端恶劣,已经注定了无可换救的恶劣情势。
印象也就是所谓缘,据说缘是前生已经注定了的,信不信由你。
少女莲步轻移,高贵的风华逼人,端庄矜持,象一位公主女王,脸上薄泛怒容,更增三分可人风韵。“你,出来说话。”那位待女向他怒声点手叫。
他神智一清,不再象呆头鹅般发楞,泰然一笑,缓步出廓踏入院子。
“昨晚是你?”侍女不等他走近便怒声问,十分神气咄咄逼人。他象是昏了头,侍女也问得太笼统。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昨晚在下……”
“你好大的胆子!”
“小姑娘……”
“住口!”侍女娇叱。
平时在美丽女人面前,他谈笑自若甚至狂放无忌,今天他象变了一个人。“请听我……
说……”他竟然有一点不知所措。
“亮名号!”侍女更横蛮了。
“在下姓许,许彦方……”
“狂徒,你将为昨晚的无耻罪行付出代价。”
“小姑娘,你这样说就有欠公平了。”他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本来这并不是严重的事:
“昨晚纯粹是误会,不能全怪我……”
“春兰,不要与这恶贼饶舌。”那位中年仆妇伸手示意要侍女后退:“这种贱贼比狗还卑贱,唯一对付的办法,就是活剥了他,交给我。”
“先废了他的双手。”少女在旁下令,动人的明眸不怎么可爱了,似乎有森森冷电闪烁着,虽然美丽的面庞仍然明艳可亲,不象有下令杀人毁人的刽子手头目神态。中年仆妇身形疾闪,向许彦方迅疾地扑去,双爪一上一下,象鹰爪般排空而至。
“请听我说……”他急叫,对少女的不讲理蛮横态度颇有反感,怎么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便下令先废他的双手?先废人再讲理吗?
反感刚起,但一接触少女美丽的面庞和目光,反感立即化为乌有,立即原谅少女的蛮横无礼,一个公主似的美丽女人,横蛮自负似乎是可以原谅的。不由他多想多说,中年仆妇已经狂野地贴身了,爪功已运足了十成,远在三尺外,爪劲已先行及体,无形的透骨劲道凶猛地上及脑下抵腹。假使他事先不运功护体,爪功在三尺外便可抓裂他的胸腹,不但有意废他的双手,简直就志在要他的命。
这仆妇比少女更可恶,一照面便下毒手,用奇技绝学伤人,立即引发他的野性怒火。
可是,再次接触到少女的目光,他的怒火又陡然熄灭,烧不起来了。
少女昨晚已经知道他是劲敌,所以仆妇出手便是毒着便不为奇了。他身形左闪,右掌一拂,逼偏了袭来的爪劲,随势急进两步,右掌神乎其神地按上了仆妇的右后肩,信手向后一推。
太快了,一接触便没有再变招反击或自保的机会,仆妇也没料到他能闪开双爪的骤然袭击,想应变已毫无机会,惊叫一声,直冲出丈外,几乎摔倒。
侍女春兰,随即扑上了,用的也是鹰爪功,迎面而就是一爪抓出。
“讲讲理好不好?”他大叫,右闪、斜掠,闪电似的从春兰的爪尖前脱出,远出丈外虎目怒睁。但他的怒火烧不起来,少女身形奇快地截住了他。“小姐,冷静些!”骇然转身稳下马步的仆妇急叫,想阻止少女发威。许彦方那一掌按在她的右肩上,假使存心木良,只要用上一两分劲,仆妇的右肩毁定了,但毫无损伤,可知他毫无伤人的念头。这仆妇是行家,知道他手下留了情,不是穷凶恶极的人,所以醒悟地要求小姐冷静。
少女怎能冷静?昨晚她挨了三记重击,把许彦方恨得牙痒痒地,现在上去的两个人又栽了,更是怒不可遏,那能听从劝阻?
排山掌发如排山倒海,狂野绝伦地连拍三掌之多,每一掌皆志在必得,用的是男人的打法,贴身硬攻长驱直人,不许许彦方有闪避的机会,非接招不可,不然就得敞开胸膛挨揍。
许彦方这次似乎放聪明了,换了一种打法,身形不徐不疲地后退,双掌做小幅度的封架,用上了怪异的柔功,恰可克制少女威猛的排山掌力。接下了三掌,退了五步,最后斜闪出丈外,脱出少女的纠缠。
“老天爷!女孩子怎么练了至阳至刚的排山掌?”他是行家,揭穿了少女的所学,语气怪怪的:“我怕你,你厉害!走也!我怕你们回鹰谷的邪道高手。”说走便走身形一晃便已远出三丈外,到达院门口,是从两名侍女的中间,快速地闪过的。
少女瞥了自己的双掌一眼,似乎怀疑自己刚才并没有发出排山掌力,一怔之下,失去紧迫进攻的机会。“你走得了?”少女怒叫,飞掠而上。
院门口,突然出现那位绿衣书生,后面跟着随从打扮的昊天一笔明豪。只消看第一眼,便知是怎么回事了。“果然是你!”绿衣书生怪叫。
许彦方一声长笑,不再客气,狭路相逢,不将阻路的人击溃,怎走得了?一掌拨出,撞上了。
“啪啪!砰!”怪响暴起,人影急分。
绿衣书生对出一掌,被震得斜飞丈外。
昊天一笔这次苦头吃大了,不但硬接了一掌,而且胸口挨了一击,倒摔出丈外,跌了个晕头转向。
许彦方象狂风,沿廓前的栏干飞越,再沿走廊飘走了,轻而易举脱身溜之大吉。“哥哥,你……”追到院口的少女大吃一惊,急急扶住脸色泛青,身形不稳的绿衣书生。“就是他!”绿衣书生恨声说:“昨天他在福星老店,扮胆小鬼逃走,却来这里骚扰,大妹,他……”
“别提了,我们抓他不住。”少女也恨声说:“他会回来的,我绝不饶他。”中年仆妇走近,不住摇头苦笑。“少谷主,小姐,你们无奈他何。”仆妇揉动着右肩后,脸色仍有点苍白:“他如果有意伤人,我们这些人中,最少也有一大半人要丢掉半条命。”
“罗嫂你在灭自己的威风。”绿衣书生沉声说:“他一个三流混混,除了机警狡猾烂泼之外,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真的吗?少谷主,他是何来路?”仆妇罗嫂冷笑,似乎不在乎少谷主的身份,更不象一个仆妇。
“武林四浪子之一,风尘浪子许彦方。”少谷主大声说:
“一个连二流高手也排不上的三流混混,江湖朋友对这家伙并不陌生,混了好些年,依然混不出稍象样的局面,他竟然胆敢向本谷的人,接二连三挑衅,不除掉他此恨难消。大妹,他住在此地?”
“是的,你为何不早一点来?”少女不悦地说:“一早春兰就到福星客栈向你禀告……”
“我有事,双头蛟亲来拜会,我能丢手离开么?再说……”少谷主脸一红:“飞扬山庄范少在主也在,委实无法分身,我怎知你们这许多人,也对付不了一个混蛋。”
“晤!哪一位范少庆主?”
“范世超二少庄主。”
“原来如此,范二少庄主偕同他妹妹范云风,同在江湖历练,大概你……”
“大妹,别胡说。”
“哥哥,你可得留神些。”少女冷冷地说:“范庄主一家,没有一个好东西,骄傲自负,自命不凡,太少庄主玉郎君范世红,更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心狠手辣,以年轻一代第一位风云人物自居,你可得防着他一点,除非你不想争风云人物的名位,那位范云风……”
“你少管我的事好不好?”少谷主有点不悦:“姓许的混蛋是金陵三杰请来助拳的人,大概去与三杰曲人会合,短期间不会很快地回来,我不能在这里等他。”
“可是你……”
“我把神鹰八卫叫来听你调度。”少谷主匆匆地说,匆匆带了昊天一笔走了,自己的事要紧。
“武林四浪子中,风尘浪子排名第三,也是唯一口碑不算差的人。”仆妇委婉地向少女说:“如果这人是风尘浪子,昨晚再三前来窥伺的人,恐怕不是他,小姐还是冷静些为上,让他有解释的机会,以免……”
“为非作歹的人,会承让自己的罪行吗?”少女不接受劝告:“罗嫂,我要用我的方式解决。”
“这……小姐……”
“你就不要再说了。”少女不悦地说:“难道说,你怕风尘浪子不成?”
“武林四娘子都算不了什么人物,他们的武功人言人殊,不过,的确没听说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惊世的大事,在我们回鹰谷的人眼中,他们任何一个也禁不起本谷二等人手全力一击。”仆妇罗嫂有点不安:“我一个人应该可以对付得了他们两个,可是,今天……,再次碰头,如果我们不小心应付,后果将极为严重。”
“罗嫂,你是愈来愈胆小了。”少女悻悻地说。
“是的,小姐。”仆妇罗嫂苦笑:“横行江湖二十年,我的确是愈来愈胆小了,谷主荣登邪道至尊,三十年来罕逢敌手,近年来不再有人敢在谷主面前大声说话盛名如日中天。小姐,回鹰谷的声威,泰半是我这种下人打出来的,闯剑海上刀山的次数多了,胆子愈来愈小何足为奇?我会尽我的本份,小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一个恼羞成怒的人,是听不进逆耳忠言的。
这期间,许彦方已在得阳门码头,租到了一艘小船,升起了帆,小船向上游飞驶,逐渐向东岸移。
湖东,是都昌县地,这一段上下百余里湖面最窄;但也有三十余里辽阔。
每年秋风一起,鄱阳湖浊浪排空,湖东受到排山似的巨浪冲击,有些地方形成绝壁飞崖,石矶尤为凶险,船只皆不敢在湖东航行。
因此,湖东各县始终繁荣不起来,无法形成商埠,生活条件也就比湖西相去悬殊,有些地方甚至成了没有人烟的绝地,鬼怪潜踪无人敢近的鬼域。
八十余年前,陈友谅与朱元漳在这里争江山决一死战,双方九十万大军交锋,陈友谅的六十万劲旅几乎全军覆没,朱元漳如无勇将韩成替死,也将有汉而没有明,历史将重新改写。
数十万尸体与船的残骸,大半漂至湖东岸,湖岸积尸成渊,人脂厚达一尺,半载后尸臭仍在。
湖东一带村落,本已成为废墟,再经这次惨绝人寰的可怖腐尸引来的瘟疫,劫后余生的人远逃之后便不再回来,所以迄今为止,仍有忏多地万是没有人烟的鬼怪横行绝地,只有鄱阳水贼敢在这些地方活动,已经过了八十余年,湖东岸都昌县仍然元气未复。
湖东不是没有船航行,而是没有航行的必要,除非是必须靠泊东岸的船只,非从湖东航行不可。
象府城的匡虞水驿的驿船,每天必定有一班船,驶向都昌县的围山水驿,建昌的吴城驿,则隔一天就有一班船驶往围山水驿。
之外,便是一些渔舟,或者水贼的船,在湖东一带湖面出现,往来上下客货船,皆沿湖西的航道航行。
轻舟逆水上航,水流速度并不急,风帆吃饱了风,船轻帆满,一个时辰可以上航三十里。
三个时辰后,船从松门山折向回航,顺水顺流,沿湖东急驶,距岸仅两三里,船在惊滔骇浪中飞驶,惊险万状,他的控舟术十分惊人。
船驶过钓矶山,水势更为凶猛,浊浪排空,扑打着湖岸的石矶陡崖声如雷鸣。
这一带的地势,的确浑雄壮观,钓矶山、石壁山。小矶山、大矶山,连成一条飞崖绝壁的绝地,往来的船只皆不敢接近至三里以内。
群山半环形成天险,山后,便是小小的都昌县城。
大矶山,在城西七八里,本城的人,都知道山上有一座尤城,是本城的尤大爷尤仁,在卅年前买下了这处地方,大兴土木建了一座象城一样的大庄院,从外地雇了上千工人,三年才建妥,里面到底住了多少人?天知道。
但在江湖人心目中,这座城不叫尤城,城主也不叫尤仁,而是不许外人进入,最神秘最可怕的金城汤池璇矶城,城主是绰号叫鄱阳王的尤天裕。
鄱阳王尤天裕不是水贼的首领,面是威名显赫的魔道至尊,但最近十年来,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外出活动之人,全是他的心腹爪牙,由最可怕的是黑白双无常撑大旗,在江湖神出鬼没,声威比飞扬山庄和回鹰谷只强不弱,甚至更令人害怕。
魔道至尊,谁不害怕?
船轻灵地从三里外驶过,在惊涛骇浪中扬帆远去。
申牌正,船驶返得阳码头,得阳门就是大南门,是江湖朋友的猎食场。
交还租来的船,他浑身湿琳淋地,沿码头向城门走,那时,府城还是土砖城墙,高仅丈余,有些不安份的人,懒得走城门跳城往来。
刚接近码头泊舟区,一艘中型轻舟刚泊妥,五六名剽悍的青衣大汉,从跳板上急抢而下,十二条粗胳膊一张,凶暴地赶开附近的人,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也被拦住了,一名暴眼大汉把他向后推。
“走开走开,别挡路碍事。”大汉瞪着怪眼大叫,一双巨手孔武有力,一拨之下,把他和三名水客打扮的人,推草堆似的猛顶猛拨。
他不想惹事,乖乖见机后退。
接着下来了四名侍女和仆妇,和四名打手型的佩刀剑大汉,前后拥簇着一乘彩车,两名车夫壮得象巨熊。
轿门上的横额楣上,绘了仅尺大的交叉双剑银色圆案。
“华阳夫人。”他讶然轻叫:“这妖女跑来鄱阳兴什么风浪?难道也来参加双头蛟与金陵三杰的清算过节?按理绝不可能,任何一方的人,也请不动这个妖女。有点不妙,希望不要和我的事有关。”
四川华阳别馆的华阳夫人,是魔道的可怕魔头之一,姓甚名谁出身底细,江湖朋友知道有限,在江湖风云了三十年,迄今声威依旧,碰上了最好远远地回避,才能平安大吉。
轿后,又跟下一位翠裳少女,后面有两位十三岁稚鬟,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附近最少也有上百闲人,少女一露脸,立即传出惊叹声和喝采声,赞美漂亮女人,是男人的劣根性,怪的是包括警卫赶走闲人的大汉,也不以为逆,并没有阻止闲人喝采的意思,似乎是司空见惯的事。
“好妖媚的小姑娘!”许彦方心中暗叫。
这位年华十六七的翠裳少女,与他所看到的白衣少女大为不同,虽则美丽相等,风华与气质,却完全迥异。
这位少女媚目水汪汪,一颦一笑流露出万种娇媚风情,小蛮腰款摆中,隆胸细腰显得更夸张,正是所谓媚骨天生一类人间尤物,令人一见便情欲陡生的妖姬。
而那位白衣少女,却是雍容华贵不可亵渎的淑女,虽则横蛮地用环钗伤人,但在风华上仍然是淑女。
他感到奇怪,怎么这期间他看到任何一位姑娘,便不自觉地与那位白衣少女作一比较,这意昧着什么心态?
其实,他对白衣少女并没有多少好感,至少白衣少女那一环钗突袭,给予他的印象相当恶劣。
这一群神气的男女,显然是刚下船要进城的。
彩轿过去了,前面的人纷纷让路。
翠裳少女经过许彦方站立处,媚目落在他的脸上,目光透过他的右肩,突然嫣然一笑,站住了。
他一怔,接着似有所觉,扭头一看。吃了一惊。
身后有不少人,他认识其中的两个,回鹰谷的绿衣书生,和打了他一环钗的白衣少女。
“老天爷!他两人鬼似的跟在我身后想干什么?”他心中暗叫,感觉出有点不妙。
码头区人多,有人悄悄地踱在身后,委实不易发觉,谁能走两步路便回头察看附近是否有可疑的人。
“姜少谷主,你也来了?”
翠裳少女的叫声悦耳极了,媚笑更为动人。
许彦方警觉地向侧方移动,他早就看出绿衣书生是回鹰谷的人,这时才真正知道是姜少谷主。
回鹰谷主魔鹰姜天翔,有一个刚出道年余的儿子姜士杰,江湖朋友知者不多,年余的闯荡没能一鸣惊人,正在努力扬名立万,逐鹿这一代的风云人物。
“北宫姑娘不是在武昌游览吗?”姜少谷主欣然说:“是不是应双头蛟的请求……”
“我随同家母来游五老峰,与任何人无关。”北宫姑娘笑说,媚态横生地瞥了许彦方一眼:“双头蛟算什么?他只是有几个钱而已,姜少谷主,你不会是受了他的重礼,而来替他撑腰的吧?”
她留意许彦方是有理由的,许彦方浑身湿淋淋与众不同,英俊魁梧的身材,与成熟男人的气概风标极为出众,绝不是姜少谷主这种气焰逼人,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金玉其外的人所能企及的。
而且,与姜少谷主走在一起的白衣少女,正杏眼圈睁狠狠地盯着许彦方,表情极为复杂可疑。
同性相斥。白衣少女的美,也十分引人妒嫉。
“冲朋友的朋友交情,在下勉为其难前来替朋友壮声威而已。”姜少谷主赶忙加以解释立场:“回鹰谷金银堆积如山,双头蛟还不配用钱来打动回鹰谷的人。”
“陪我进城,我们一面走一面谈。”北宫姑娘大方地说。
“请等一等,在下要先找这个人……”姜少谷主向已经退出七八步的许彦方一指。
许彦方心中一跳,这家伙果然是冲他而来的,幸好碰上华阳夫人下船这档子事,不然,这家伙逼至身后给他来一记排山掌,岂不要他的命;回鹰谷主是邪道至尊,邪道的人暗算偷袭认为是理所当然。
他扭头便跑,此时此地;不跑才是一等一笨蛋。
“你别走!”白衣姑娘急冲而上:“还我的环钗来,你……”
“好啊!本姑娘留客。”北宫姑娘娇叫,突然飞跃而起,象一只翠蝶,翠裙飞舞中,奇快地跳出三丈,猛扑许彦方的背影,好快。
许彦方折向急窜,窜入惊叫奔逃的人丛,象一条滑溜溜的蛇,三两闪便溜之大吉。
华阳夫人的彩矫,已经远出百十步外,他向北溜,匆匆奔进城根。
城墙头本来有几个无所事事的游人,居高临下看得真切,一位褐衣人向他招手,是阴手李奎。
“跳墙走!”阴手李奎急叫:“由城内脱身,别让他们堵在码头上行凶。”
“晦气!”他苦笑,一跃而上:“真是见了鬼啦!这些家伙可恶得很,吃多了撑着了,找我浪子穷开心,我看我是鸿运当头啦!”
两人跳落城内,一溜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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