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中,白衣女郎被隐约的人声所惊醒。
她悄然而起,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因为衣裙凌乱,黑暗中乱摸,哪能不慌?
身旁的人睡得好沉,似乎好梦正酣。
好不容易穿妥衣裙,已急出一身香汗。
“我得将这些人引走。”她将剑插在腰带上自言自语:“不能让他们搜到此地来。”
她爬窗而出,悄然远扬。
两名夜行人刚跳落后花园,准备向小阁接近。
一声呼哨传到,两人脚下一慢,随即疾趋园角,腾身飞跃登上邻园的屋顶。
东南角百步外的一座屋顶上,突然传出一声冷叱,接着传来一声狂叫,白影乍现乍隐。
两人不假思索,发出一声低啸招呼远处的同伴,向冷叱传来处飞掠。
原来有两个同伴被击落屋下,发出痛苦的求救叫喊,大概摔伤了什么地方,很可能断了脚骨。
一阵好追,白影向正南的一排房舍冉冉远去。
叫喊声惊醒了小阁中的人,也惊醒了各处大宅的家丁护院,大喊捉贼的叫声此起彼落。
连街巷中打更的更夫,也吆喝着提醒街坊起来捉贼。
他是飞灾九刀,一惊而起,随即感到一阵昏眩,头重脚轻,一头栽落在床脚下。
“咦!我……我怎么了?”他爬起来惊呼。
神智一清,便发现自己的衣襟敞开,有点不对劲,手脚有点发软。
室内太黑,他不知身在何处,往床上一摸,摸到一只小香囊。
再一摸,摸到枕畔的刀。
刀在手,他神智倏然清明,不假思索地将刀往腰带上一插,摸索着到了可以隐约看到星光的明窗下,推开窗涌身滑出窗外的花丛中。
叫喊声此起彼落,他看清了附近的地势,向花树丛中一钻,消失在东面的房舍深处。
他知道,发生了某些意外变故。
天亮了,义阳老店的几名店伙,在店东的率领下,叫苦连天到了被打得门毁窗破的客房外。
昨晚发生旅客打斗的事故,店伙们都不敢出来过问,对这些带了刀剑的旅客,店伙们心中有数,出了事最好避得远远地,以免殃及池鱼。
抢入房中,几个人怔住了。
飞灾九刀和衣躺在外间的壁角下,似乎睡得正香甜,破了的家具散了一地。
“客官,客官……”店东焦急地叫,以为飞灾九刀死了,这可有人命官司打啦!岂能不焦急?
他猛然醒来,虎目一张,表示他没死。
“怎么啦?”他挺身站起:“哦!这里……”
“客官怎么啦?”
“没什么?”他笑笑:“昨晚好像贵店闹鬼……”
“客官请……请不要胡……胡说……”
“胡说?信不信由你。”他懒得解释:“给我换房间,我还要住几天。”
丢下惊疑不定的店伙,他出房在院子里察看片刻,举步向吕绿绿的客房走去。
吕绿绿的客房,也有几名店伙清整破损的门窗,一问之下,才知道姓吕的女客失了踪。
他的包裹,搁在外间的墙角下。
“真是见鬼!”他悚然而自语:“昨晚,我……我做了些什么恶梦?这……”
当然,他并不完全糊涂,知道昨晚他不是做恶梦,而是发生了一些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一些令他情绪激动迷离扑朔的事故。
提了包裹,他像梦游般出房。
早膳毕,他出店信步沿街向北走。
前面小巷口踱出一个人,冲他善意地一笑。
“青衫大叔。”他欣然走近:“你怎么也来了?”
“风涛已息,余波荡漾,来看热闹呀!”青衫客笑吟吟地和他并肩而行:“你要找鬼面神?”
“是的,大叔。”
“怎么来信阳找?信阳本来是神拳电剑路庄主的地盘,你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没错。”他语气坚决肯定:“路庄主的地盘,仅限于城镇附近,其他都是谁都不管的穷乡僻壤,任何角落都可以隐龙蛇。我有正确的消息来源,知道该到何处去拔掉龙的爪牙,打断蛇的七寸。”
“但你却在城里到处张扬。”
“我在等消息。”
“收买的消息?”青衫客嘲弄地问。
“不,我不能再用收买的下策了。”他苦笑:“天杀的!就有那么多见钱眼开,睁着眼睛说瞎话,出卖假消息的混蛋,像见血的蝇一样找上头来。我的盘缠有限,再也经不起一骗再骗了。”
“你总算不笨呢!”青衫客揶揄他:“等你把盘缠花光,就没有什么把戏好耍了。你这样公然招摇,是不是另有用意?”
“是的。”
“能说吗?”
“不能,法传六耳,就不灵了。”
“哦!法不传六耳,有道理。”青衫客知趣地不再探问:“我猜,昨晚一定有人找你。这里虽说原来是路庄主的地盘,但忠于他的人已被鬼面神的爪牙铲除净尽,已成了三不管地带,两方面在暗中活动的人,都可能横定了心前来找你。”
“的确有人找我,闹了一夜。”
“什么人?”
“老相好,酆都五鬼。”他隐下与吕绿绿发生的事故:“这五位仁兄,上次在藏剑山庄,我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几乎断送在他们五个合力一击下。”
“你能在不知他们的底细下,接下五鬼合力一击而留得命在,该是你福大命大。”青衫客摇头苦笑:“三十年来,能逃过他们计算下的人,还没听说过呢!所以,他们不会承认失败的,你今后要小心了。”
“我会特别小心的,下次,哼!”
“还有其他的人找你吗?”
“这……没有。”他并没说谎,吕绿绿该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而依稀留有模糊印象的另一个人,迄今为止,他还想不起是谁。
是女人,没错;而且,也不是敌人。
至于为何有两个女人,他一点也不明白。
起初他以为只有一个吕绿绿,但经过一早上的回忆思索,他已可确定决不只吕绿绿一个人,而是两个不同型类的女人。
投怀送抱令他激情的女人,确是吕绿绿,倒在床上以前的一段记忆,他还依稀留有一些印象。
以后所发生的变故,他觉得模糊难辨,思路贯连不起来。
最主要的是,那只小香囊决不是吕绿绿的。
“你是不是有点魂不守舍?”青衫客关切地问,已看出他流露在外的困惑神情。
“这怎么会?”他急急掩饰:“我……我只是感到有点困惑。”
“什么困惑?”
“我觉得昨晚我……我知道我这种人,见多识广,定力超人,感觉锐敏,警觉性极高,即使精疲力尽极端困顿情势下,也不会神智恍惚,迷迷糊糊产生错觉。”他终于说出启己心中的疑窦。
“这我倒是相信。”
“可是,昨晚我就感到神智恍惚,迷迷糊糊产生难以解释的错觉。
“真的呀?什么错觉?”
“别提了,反正……反正……”
“你知道鬼面神请来了宇内双残吧?”青衫客并不追问,另起话题。
“对,我见过男残,他逃得快,很了不起。”
“女残叫众香谷主曾花娇,她的女弟子很多,摆出百花阵从没遇上敌手。她有两种十分厉害的制敌利器,花蕊移神香和神花飞雾,都是极为霸道的迷魂移神药物,据说连牛马也可以受制。花蕊移神香可将人的灵智加以控制,神花飞雾则入鼻即昏。”
“唔!我明白了!”他猛然醒悟:“该死的!我着了她的道儿……哎呀!”
“你怎么啦?”
“抱歉,我有事,得先走一步,少陪。”
“等一等……”
他往右首的横街一窜,挤入人丛匆匆走了。
在一条窄巷转角处,一个门子打扮的人刚从前面转出,便被飞灾九刀一把揪住了衣领。
他藏身在转角处,对面转过来的人无可避免地被他出其不意揪住了。
“不……不要……”门子打扮的人双手齐伸,手掌挡住了他作势捣向小腹的大拳头:“我……我不是故意迟到,委……委实抽不开身……”
“好,这次饶你。”他收了拳头,神态凶暴:“下次再误事,一定废你一手一脚。你们老大怎么说?希望他能有明白的交代。”
“这……这里有他的手……手书。”门子指指怀里,脸都吓青了。
他动手从门子的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另有件事请教。”他先不急于看信,放了揪住的衣领:“希望有满意的答复。”
“什么事?”
“申州老店住的那群女客,到底是何来路?”
“女残。”门子开始打冷战了。
“真的?”
“在下亲眼看见众香谷主,错不了。”
“那就对了,她们……”
“天没亮她们就结帐走了,出北门走的。”
“谢谢。请转告你们老大,他的命保住了,但以后希望他保持良好的合作态度。你可以走了。”
门子拔腿就跑,像是逃避横祸飞灾。
原来他不再用钱买消息,改用刀来与蛇鼠们打交道。
拆开信封观看,里面只画了一张图,是简单的地图,有注记,但没附有书信。
记清了地图,他将图撕碎丢入水沟,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两辆轻车,加上三辆兼载行李的驷车,以及八名乘枣骝的、负责前后戒备的女骑士,像这种阵容美丽浩大的队伍,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这就是众香谷的车马队,五辆车上藏有不少明艳照人,也满手血腥,但罪行从不被人揭发的女杀手,摆出的阵势就可以让卫道之士缩手。
她们并不急于赶路,出了北关便缓缓北行,驾车的八名女车夫穿了花花绿绿的两截骑装,浑身香喷喷地,赶起车来还真有点派头,长鞭一抖,鞭花响亮,煞有介事,旅客为之侧目。
前后的八名女骑士,也似乎一个比一个艳,骑装把浑身要命的曲线表现得更夸张,更令男人心动神摇,腰间的剑也令那些色迷迷的旅客心跳——害怕的心跳。
一个时辰走不了二十里,她们并不急于赶路。
在德安,众所周知众香谷是替鬼面神助拳的人,公然浩浩荡荡进入河南,路庄主的朋友虽然可以有充分的藉口出面讨公道,但谁也不敢出面挑衅。
敢出面向众香谷挑衅,真需要有超人的勇气。
女残的名号,足以让各地的所谓英雄豪杰却步,女残不找上门来,已经够幸运了,还敢出面向女残挑衅?
世间活得不耐烦的人毕竟不多。
去向是许州,路庄主的朋友们开始紧张了。
彼一时此一时,只要众香谷不扬言向路庄主挑衅,即使堂而皇之经过许州,路庄主也不好出面讨公道,除非能制造出充分的出面理由。
人人都有遨游天下的权利,众香谷就不在乎各地的豪霸们制造出面挑衅的理由,残忍的雷霆手段报复,让那些豪霸们知趣地龟缩。
现在,有人敢公然向众香谷的权威挑战了。
乌骓马绝尘飞驰,逐渐赶上了车队。
在后面断后的四位女骑士,最先发现乌骓的急骤来势,发出警讯之后,立即备战。
南北大官道很宽阔,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于途,各靠路左趱行,速度快的车马可从路中超越。
车队的速度不变,两里、三里……
乌骓终于到了半里后,速度渐减。
女骑士们暗中戒备,表面上却不露行迹,目迎小驰超越的乌骓,而且居然向一身黑的飞灾九刀嫣然微笑,似乎向他善意地打招呼。
飞灾九刀也谈淡一笑,继续向前小驰,片刻便超越车队,超越最前面的四位女骑士。
第一辆轻车内,乘坐着众香谷主女残曾花娇,与她的得力臂膀,内谷总管活阎婆阎飞琼,一个心黑手辣,而且美艳绝伦的女人。
活阎婆不是“婆”字辈的老太婆,而是与曾谷主同样美的人间尤物,只因为她姓阎,阴狠残忍令人害怕,所以江湖朋友把她叫成活阎婆。
“这狂妄小子在干什么?”女残从车窗的帘缝中,盯着超越到前面去了的飞灾九刀背影,惑然向活阎婆问:“他如果跟在咱们身边到许州,可有麻烦了。”
“谷主,他是冲我们来的。”活阎婆肯定地说:“在德安本谷的人虽说不曾与他照面,但男残被他废了一臂,他找我们出气理所当然。
当初毒手睚眦安排铁城之约,本来由双残同行的,直至阴阳双魅赶到,才临时走马换将,由双魅瓜代双残,这小子找不到其他的人报复,找我们自是意料中事。”
“你的意思是……”
“他早就知道我们也在信阳落脚,昨晚他九死一生累了一夜,为何不歇息养精蓄锐,巴巴地急急赶来,所为何事?他马后没带马包,不可能不带行囊就道。谷主,快下令准备。”
“他真敢在中途行凶?”
“会的,谷主。”活阎婆语气中有不字的意味:“铁城之会,他的声誉陡升至风云人物之林,正需要继续树立声威。
其他的人都销声匿迹暗中活动,他现身公然引诱那些人出面,现在碰上我们公然行走,正是他的好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了。”
前面,果然传来警戒的信号。
飞灾九刀超越最前面的四位女骑士,继续小驰,在前面里余的路旁大树下勒缰驻马,扭头注视来路片刻,扳鞍下马栓好乌骓,走出官道冷然相候。
车队除除接近,众香谷的人缩短行列。
四位女骑士先抵达,不敢驰马前冲,纷纷下马牵着坐骑,警觉地向挡路的飞灾九刀接近。
“唷!想干吗?”为首的女骑士媚笑如花,语音又俏又甜:“李大爷,你不会是扮劫路的强盗吧?你可是尽人皆知的英雄好汉哪!”
“英雄好汉劫路,并不是什么奇闻。”他也笑,笑声豪放:“哈哈!只要能把所要的东西弄到手,是愉是抢大可不必计较,每件事都在正名上斤斤计较,什么事都不用办了。”
“李大爷要办什么事?”
“和贵谷主当面谈。”
“本姑娘是……”
“你不够份量谈,小姑娘,退在一旁。”他神气地挥手赶人:“记住不要做蠢事,乱动手脚会送命的,飞灾九刀不容许小人物施诡计,你们已准备偷偷施放什么移神香,什么神香飞雾了。”
车停马驻,后面三辆驷车彩影争出,二十四名美丽女郎抢到列阵,气势颇壮。
车门一掀,众香谷主与活阎婆下车,在四名女骑士的拥簇下,出现在阵中间,浓香扑鼻,这附近成了异香飘涉的美人国。
过往的旅客,纷纷仓皇走避,看到这许多女人带了刀剑,实在没有留下欣赏的勇气。
女残美丽的面庞有动人的笑意,但心中恨极,也暗暗惊心。
众香谷平时很少大批公然在江湖行走,也从来没碰上胆敢拦路挑衅的事,一旦发生,难免感到不愉快。
这是向女残的权威挑战,是成名人物最难以忍受的事,难怪她心中恨极。
面对列阵的大群娘子军,飞灾九刀不但毫无怯念,反而像个将军,神气地检阅他的所属官兵。
那股傲然的气势,让这些以美武双绝自负的女人气结,也大感心折,居然收起了骄傲自负的神态,不敢摆出在五里亭面对路庄主时,那种嘻嘻哈哈的阵势。
“你定然是飞灾九刀了。”女残倒还沉得住气,动人的笑容保持不变。
“对,飞灾九刀李大爷。”飞灾九刀豪气飞扬地说:“在德安彼此不曾碰面,遗憾之至。”
“德安事件已经告一段落,双方的主事人今后自会了断,参与助拳的人已各走各路,不可能永远纠缠不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生计。”
“不错,任何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亲朋好友养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生计。”
“你现在找我,以何种借口?”
“我和你的事刚开始,与鬼面神无关。”
“我实在想不起你我之间,有任何事刚开始。”女残颇感意外:“你最好举出合理的理由。”
“那是当然,至少,我认为理由充分。”
“本谷主洗耳恭听。”
“昨晚在义阳老店,谷主不否认前往计算在下吧?”
“任何一位江湖同道,都可以证明众香谷的人,在申州老店安顿,一直不曾离店外出。不客气地说,你还不配本谷主亲自出动计算你,你的身价还差得远,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
“在下并不认为飞灾九刀价码不足,也知道你没有承认的勇气,不管你怎么说,在下是不会罢手的。为免刀头舔血,你只有一件事可做,才能避免今天即将要发生的血腥杀戮发生。”
“可恶!你……”
“那就是把在下新交的朋友,吕绿绿姑娘平安无恙地交给在下带走,不然,哼!”他虎目怒睁,杀气腾腾:“这里,将成为血腥屠场,我飞灾九刀说话算数。”
所有的女人,全都出现惊讶的表情。
“吕绿绿是你新交的朋友?”女残是唯一不现惊讶表情的人。
“你心里明白。”飞灾九刀冷冷地说。
“你要救她?”
“不错。”
“你以为是我掳走了她?”
“不是吗?昨晚用移神香暗算在下的人,用得确是高明,时机配合得丝丝入扣,酆都五鬼强袭在先,神香飞雾乘虚后继,你们几乎成功地埋葬了飞灾九刀。”
“是这样的?”
“大概不会假,你们失败了,退而求其次掳走了吕绿绿,摆出动身离境的阵势,引诱在下来追。
你们再次成功了,也注定了再次失败,因为你们埋葬不了我飞灾九刀。
在下已经知道你们的底细,神香和飞雾已不足为害。把人交给我带走,这是唯一避免流血的办法。”
“你真以为凭你一人一刀,对付得了我众香谷的百花阵?”女残似要爆发了。
“曾谷主,比百花阵更厉害百倍的阵势,在下也杀得进去冲得出来。不信的话,何不试试?路右空敞,你可以从容列阵,请吧!”
“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
“是很了不起。”
“你不怕众香谷的百花阵。”
“那是一定的。”
“好吧!姑且相信你有三头六臂,有飞天遁地的神通,吃定了我众香谷。”
“一点也不假。”
“我可以告诉你在何处可以找得到吕绿绿。”
“你少给我耍花招……”
“阁下,本谷主无此必要。”女残厉声说:“百花阵比你想像的阵势强劲百倍,你根本就没有操胜算的把握。但我不希望牺牲任何一位女弟子,因为犯不着为于己无关的事有所死伤。”
“哼!你……”
“你听清了,吕姑娘受了伤,目下躲在东大街的申州客栈内医治。本谷主不认识她,没有掳走她引你来追的必要。众香谷替鬼面神助拳,目的是对付河南的群雄,你算老几?回去吧!阁下。”
“在下不相信你……”
“本谷主虽不是金口玉牙,但所说的每个字,都有极重的份量。你到申州客栈查问,找不到她你再来找我,我走得很慢,你一定可以追得上的。”
“这……”
“你去慢了,她如果离店,可不要怪我。”
“好,找不到她,我会找你。”他一字一吐:“谅你也摆脱不了我的追踪。”
“你最好不要追上来。”女残恨恨地说:“见好即收,你应该满足了。你如果认为真可以吃定了我众香谷,我将用行动来证明你的错误。”
“哼!你最好不要有让我再追上你的理由。”飞灾九刀也一字一吐:“后会有期。”
他回到树下,解缰上马,向南绝尘而去。
“他到底在弄什么玄虚?”活阎婆怔怔地问:“谷主,真该一劳永逸,在这里埋葬了他永除后患的,刚才就可突然发动……”
“那会断送不少人,总管。”女残不以为然:“别急,犯不着向一个气焰正盛的强敌硬碰硬。他不是弄玄虚,而是师妹估计错误,把他估得太高了。”
“这……”
“改道到灵泉庄等候,等两方面的消息。”女残欣然欢喜:“看来,师妹仍大有可为,定然有好消息传来。妙极了,总管,你亲自去跑一趟,把情势告诉她,要快。”
车队继续北行,不久,进入向西岔出的一条大道。
大东门的申州客栈,住宿的旅客大多数是往来罗山县的人,东门外便是本州的郡山义阳山,通罗山县的大道绕山而过。
山麓附近,有不少大户人家所建的园林别墅,但久经战乱蹂躏,硕果仅存的园林别墅为数极少,而且大多数不曾重建修复,不宜居住。
飞灾九刀出现在山东南麓,一身黑颇引人注目。
他在申州客栈查问,知道的确有一位姓吕的旅客落店,但已经前往城外义阳山,去找本城的名伤科郎中周一帖周仁昌,何时返店无法预料。
所以,他出现在义阳山。
周一帖在山东南麓建了一座杏园,栽了百十株杏树,用意影射庐山的杏林。
但前来求医的人,伤愈后不需种下一株杏树,只要付可观的医药费即可,周郎中不是靠拾杏便可养家活口的郎中。
他必须走一趟杏园,要证实吕绿绿的确健在才放心。
他却不知,在申州客栈打听时,便落在有心人的有效监视下。
他是步行来的,山间小径不宜骑马。
绕过一座山坡,小径穿过树林,远在百步外,便看到林前的草地上,有一个村妇俯伏着挣扎,一看便知是一个将死的女人。
他吃了一惊,飞步向下赶。
接近至二十步外,他突然站住了。
他目力超人,看到了令他油然兴起戒心的事物或景象。一个曾经在无数死尸中进出,曾经在尸堆中找寻同伴遗骸的人,对死尸有敏锐的感觉,因为经常会碰上一些疑为尸体的活人,突然跃起疯狂地攻击。
他看到了可疑的景物,远远地凝神留心进一步观察,要找出合理的解释所看到的可疑现象。
女人的身躯侧向着他,正在缓慢地移动手脚,似乎要挣扎爬起,却力不从心。
按理,他必须毫不迟疑地奔上抢救。
但他没有,站在远处观望,毫无同情心,似乎心硬如铁见死不救。
他看到了不属于村妇的一绺红丝线,出现在村妇的近胁外侧。
一点不错,是剑饰的一部分,一种女性喜用的剑穗,穗结定然压在身下,因缓慢的挣扎,而无意中暴露出一部分穗线。
再留心察看村妇露出的左手掌,他突然笑了。
向侧绕,不走小径,走的是上风。
“你骗不了我,程姑娘。”他站在上风三丈外大笑:“哈哈哈!我不是救苦救难大菩萨,而是要命的阎王,不会冒失地救陌生人。
喂!你在弄什么玄虚?
躺在草中好玩吗?草中蛇虫蚂蚁一点也不好玩,瞧,那不是两条花斑大毛虫吗?快爬上你的腰胁了……”
“哎呀……”程贞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惊得向前一蹦两丈远,脸都吓白了。
他也飞退两丈,保持安全距离。
“你这玩毒的女人,居然怕毛虫,怪事。”他笑吟吟地说:“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我恨你,要在这里杀死你,毒死你!”程贞尖叫,飞跃而上。
他撒腿便跑,哈哈大笑。
“又是奇怪。”他一面跑一面大声说:“天杀的女人,你怎么知道我要经过这里?你难道真的能未卜先知?我一点也不相信。”
程贞知道不可能追上他,气得一跺脚,站住了。
“我不但知道你要经过此地,还知道你要到何处找什么人。”程贞似乎气消了不少:“杏园,周一帖,还有,那个什么吕绿绿。”
他又是一惊,这可能吗?
“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他愣愣地问。
“我当然知道。”
“可是……”
“想知道其中秘梓吗?”程贞放下钓饵。
“当然想啦!”
“有条件。”程贞吊他的胃口。
“条件?什么条件?”
“让我和你做伴。”程贞毫不脸红地说:“在藏剑山庄我到瓦砾场找你,就是想向你表示心意,你不出面,可把我坑惨了,我不甘心。”
“程姑娘,我看你是疯了。”他大声说:“无双秀士的才华,比我强十倍,你两人才是郎才女貌的妙配,居然还有这种怪念头,简直荒谬绝伦。如果你不喜欢无双秀士,为何现在还跟他在一起双宿双飞?”
“这不关你的事……”
“你也未免太任性了,要和我做伴,怎能说不关我的事?无双秀士是三天前秘密抵达本城的,你一直就在他身边鬼鬼祟祟狼狈为奸,带了一批人在河南时隐时现,吸引外人的注意,掩护鬼面神与一群牛鬼蛇神,四出秘密屠杀替路庄主助拳的人,声东击西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绝事已经做尽。
从前你曾经向我表示过恨无双秀士,事实上你和他日益亲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你要跟我,无双秀士又如何?”
“我会……我自有办法处理,只要你答应……”
“我不会答应你。”他断然拒绝:“迄今为止,你老爹一直就没有任何举动,你师父也毫无替师兄报仇的动静,八成是你把这件事用什么手段从中作梗。你这种女人太可怕,我宁可避得远远的。”
“你不答应,将后悔莫及……”
他一跃三丈,恰好避开程贞出其不意的一扑。
“没横定心杀掉你,才是我后悔的事。”他不徐不疾退走:“你最好知趣些,不要引发我的杀机。
请转告无双秀士,我不过问他的事,他最好也别让我碰上他,我与鬼面神的死约会,他必须装聋作哑置身事外。”
“你这就走吗?”程贞不再跟进。
“是的。”
“到杏园?”
“不错。”
“找吕绿绿?”
“不错。”
“为何?”
“朋友有困难,我当然关心。听说她昨晚受了伤,不知被哪一个杂种打伤的。本来我怀疑是女残做的好事,但听口气却又不像……”
“怎么不像?”
“他坚决否认,而且……”
“而且,指引你来这里找人?”
“是呀!”
“来找那个年纪比你大一倍,姘头满天下,而且令人闻名丧胆的贼淫妇。”程贞吐出一串恶毒的形容词,不像一个有教养的姑娘。
“你胡说些什么?”飞灾九刀不悦地问。
“你不是来找那个什么吕绿绿的吗?”
“是呀!”
“我说的就是她。”
“可恶!你……”
“你是条猪,又蠢又笨又无知的猪!”程贞突然破口大骂。
飞灾九刀大怒,猛地一跃而上,要揍人了。
程贞向侧一闪,速度居然十分迅疾,似乎比往昔进步多多。
“该死的!”飞灾九刀并不想真揍她,不再追逐,虎目一翻,火爆地大骂:“你怎么骂人?”
“你本来就该骂。”程贞冷笑:“你并不是一个好色的人,一沾那淫妇就变了。”
“去你的,你得给我说清楚。”
“我不希望你死,所以在这里等,用意就是向你说清楚,免得你死得冤枉。”
“你……”
“我希望你永远保持强大,永远成为各方的威胁,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说好了。”
“这样,我就可以从中渔利,左右逢源,你几乎是我雪耻复仇的最大保证。”
“你……”
“现在,免费奉送给你一些保住老命的消息。”
“又胡说了?”
“女残有一位师妹,是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最残毒、最精明的专业杀手,绰号叫女魃,姓吕,叫吕春绿,却不叫吕绿绿,平时不在众香谷居住。”
“咦!我听说过……”
“她得了我那个姘头无双秀士一千两银子的花红,几乎为了与酆都五鬼争功而翻脸。酆都五鬼在藏剑山庄奇兵突出对付你,是冲临时加奉的三百两银子分上,而兴高采烈向你出手的人。
假使家父不幸失败,他们就对付路庄主。反正任何一方胜了,都会精疲力尽,五鬼一出,胜券在握。
你捣散了那次大火并,五鬼责任未了。
现在,你知道你是不是一头笨猪了吧?阁下。”程贞洋洋得意,将内情娓娓道来:“现在,你知道我留在那混蛋身边的好处了吧?”
他感到毛骨悚然,也感到心乱。
“昨晚本来我要去警告你的,可惜被碧落宫的人缠住了。”程贞继续透露:“那鬼女人人尽可夫,貌美如花,毒如蛇蝎,你没死在她裙下,确是异数。天杀的!你能要那种女人,为何不能要我?我难道比她……”
他一跃三四丈,三五起落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程贞有自知之明,她这辈子永远也追不上飞灾九刀,轻功相差太远了。
就算能追上,又能怎样?
飞灾九刀不喜欢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有一天,我会让你求我。”她向飞灾九刀消失的方向尖叫,泪水如线:“让你跪着求我。”
失败的人背地里说几句发泄怨气的狠话,本来是不值得计较的事。但狠话出于程贞这一类工于心计,满怀怨恨的人口中,就必须加以重视了。
她软弱地倚在一株大树上,自怨自艾了好半刻,这才抹掉泪水,觅路向杏园走。
走了十余步,突觉背心一震,立即浑身发僵,双脚不听指挥,向前一栽。
“谁……暗算……我……”她凄厉地叫。
脚步声到了身侧,有人将她发僵的身躯翻转,发出一声阴森的冷哼。
她看到一张长了一双三角眼的面孔,所穿的蓝衫与青色差不多,藏身在草木内不易被人发现。手中那根紫金如意古色斑斓,她一点也不陌生。
“田前……辈……”她骇然叫。
“小女人,你感到奇怪吧?”田前辈狞笑着问。
“前辈为何用……用指风打……穴术……”
“因为老夫在你与飞灾九刀那混蛋谈条件时,老夫恰好藏身在附近……在附近睡觉歇息。”
“你……”
“原来是你唆使蓝家兄弟北进,抢路武扬的地盘。”田前辈沉声说:“唆使他兄弟不惜工夫,请咱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助拳,你却暗中吃里扒外,两面通风报信,难怪双方都抓不住全力一击的机会。
你恨无双秀士与咱们无关,却让咱们受到严重的打击和伤害,葬送了不少来助拳的朋友,你真该死!”
“你们本来就是一文不值的混蛋!”明知必死,她豁出去了,破口大骂:“为了几两银子,你们会毫不迟疑地出卖自己,俯首听命像一头忠实的狗……”
“啪啪!”田前辈给了她两耳光,把她的话打回腹中了。
“小女人,不要激怒我……”
“我不怕你,你阴曹恶煞本来就不是东西,你的同门师兄弟酆都五鬼更是贱之又贱的杂种狗……”
“啪啪!”这两耳光又重了三分,打得她大牙松动口角溢血。
“我不杀你。”阴曹恶煞田未明揪住她的领口往上提,不住狞笑:“我把你带到杏园,向无双秀士讨公道,看他怎样处治你这叛逆情妇。”
“田老狗!你……”
阴曹恶煞嘿嘿笑,一把抓住她的右乳,五指徐收,高耸的Rx房在五指下变形。
“但得先让你吃吃苦头。”阴曹恶煞手上逐渐加力:“女人祸水,半点不假。由于你的挑唆,双方死伤十分惨重。
老夫这些助拳人也欲罢不能,跟着你们四出奔波寻仇,没完没了,不把你先整治得生死两难,委实难消这口受一个烂女人作弄的怨气。”
砰一声大震,她被摔倒在地。
一阵狞笑,阴曹恶煞俯身伸手撕她的外裳,嗤一声裂帛响,粗布青外裳被撕掉前襟,露出里面的翠蓝劲装,这种宽大的村妇装可以掩盖住兵刃暗器。
假使先前她不将连鞘剑取出准备,飞灾九刀很可能上当,在毫无戒心之下,必定一近身就被她早已泄放的三步断魂飞雾所伤。
手刚搭上劲装的领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风声呼呼,有暗器破风而至。
阴曹恶煞不愧称天下四煞之一,功臻化境耳目特别锐敏,反应更快速绝伦,不长身站直,原势侧窜两丈,嗤一声裂帛响,劲装撕破,椒乳怒突春光外露。
倏然转身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身黑的飞灾九刀去而复来,站在程贞身侧,虎目怒睁,杀气腾腾。
“你偌大年纪,竟然毫无羞耻地侮辱一个没有反抗力的女流。”飞灾九刀凶狠地说:“我不能原谅你这卑鄙的狗东西!”
上次在德安的客店中,被飞灾九刀出其不意痛揍了他一顿,几乎打散了他一身老骨头,迄今余悸犹在,这也就是他先前一直潜伏不敢出头的原因所在。
其实,这家伙的阴煞潜能火候精纯,比同门师兄弟酆都五鬼高明,飞灾九刀曾说过他将修至地行仙境界,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大意轻敌,被出其不意打得七荤八素,几乎送掉老命。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一看清来人是飞灾九刀,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惊走他的暗器,只是一段带叶的小树枝而已,飞行时所以破风声甚大,把他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怪暗器呢!
重新拔出腰带上的紫金如意,拉开马步立下门户戒备,而且徐徐后退。
“你如果练有男残炼魂羽士的遁术,也许可以逃得老命。”飞灾九刀一面说一面逼进:“不然,你必须全力一拼。
这次决不饶你,因为你知道程姑娘的底细,只有杀死你才能保全她,死人的嘴最稳当了。”
他哪能比得上男残?
宇内双残比天下四煞的名头高了一级。
即使比得上男残,也无济于事,男残的右手,就是被飞灾九刀砍断的。
“上次老夫一时大意失手,这次你无奈我何。”他色厉内荏,口气虽强硬,掩不住怯意:“小辈,女人祸水,那淫妇对你又爱又恨,早晚会毁了你,快先杀了她,你我再放手一拼。”
“哼!你提醒了我。”
“提醒你什么?”
“你要制造逃命的机会,这里距杏园不远,你很可能逃得掉,那么,程姑娘将有可怕的灾祸。”
“这……”
“所以,你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快。”
“小辈,咱们好好商量……”
“没有商量,你不死,程姑娘后患不止,所以我要用第九刀飞电刀杀你。”
飞灾九刀的尖刀插在腰间的皮护腰横刀套上,两手空空,要想拈取皮护腰飞刀插内的飞刀,刹那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一声大吼,他挥动紫金如意前冲。
电芒一闪即没,飞电刀真有闪电一样快速。
他身形急挫,双脚着地几乎挫倒,还不知中了飞刀,反正入体的飞刀打击力道不大,飞刀太利,他前扑的狂急冲势中止,是被神经崩断的自然反应,与飞刀的打击力道无关。
“再冲上来!”飞灾九刀沉叱:“看你能支持多久?”
相距还有丈二三左右,一扑即至。
他一咬牙,迈步作势冲上,要作垂死的拼搏。
电芒再闪,再没。
第一步迈出,但没有冲势,后劲乍消,冲不出。
电芒第三次乍现乍隐,没入心坎要害。
前两刀一中肚腹,一中丹田,所以仍能支持不倒,这两处部位不是要害;至少不是一击即倒的要害,只会令人痛得受不了,飞灾九刀不想在第一刀就要他的命。
“呃……”他闷声叫。
“你要死了。”飞灾九刀冷酷地说。
“砰!”他仰面便倒。
飞灾九刀冷然走近,毫无感情地拔回三把飞刀,在他身上擦掉刀上的血迹。
“嗄……”他喘出最后一口气,双目一翻,抽搐着的手脚徐松。
“不要再虐待你自己,好吗?”飞灾九刀扶起程贞的上身,拍活了被制的身柱穴:“回武昌去吧!
任何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终有一天,蓝家兄弟,或者其他像阴曹恶煞一类的人,会发现你的图谋,你的下场令人不寒而栗。”
“除非你……你要我。”她哭泣着说:“我必须找……找到强……强力的倚靠,才……才能安……安心地离开他们,向他们讨……讨回公……公道。”
“我抱歉。”飞灾九刀向后退,眉心紧锁:“我有了麻烦,不知该……该怎办才好……”
“你有什么麻烦?”
“女……女魃。”
“女魃怎么了?她和酆都五鬼联手计算你……”
“别提了。”飞灾九刀烦躁地叫。
“李兄,你……”
“好好保重,程姑娘。”
“等我……”
飞灾九刀这次走得更快,三两闪蓦尔失踪。
“他……他怎么了?”程贞喃喃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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